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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acle系列一·囹圄by 思野 文案: 每个人都被困在囹圄里。 情是囹圄,解家是囹圄,就连自由,也是囹圄。 可是一个人是不能同时待在两个囹圄里的,他想待在这座囹圄里,就必须从那座囹圄里出来。 一个终生追求自由的人,与一个终生注定不自由的人相遇,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 十九年前在巴乃深山隐居的“鬼”,新月饭店幕后的掌权人,不知名的A势力,各种关系错综盘杂。 一个被各方人马抢夺的血玉胆,两份裘德考手里的绝密文件,吴家地下室被掉包的棺材,各种谜团层出不穷。 千年以来,被无数人追求的长生,究竟是真是假? …… “瞎子,你帮我去巴乃,找一个人。” “你应该见过这种蛊毒的变异体,发作时就和陈文锦的尸化现象一样。但时间间隔比较短,程度也严重的多。” “既然解家已经毁在了我解雨臣的手里,那我便也不怕把它败得更干净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黑眼镜笑笑,“这从一开始起,就是一个局。” 第一部 第一章   黑眼镜第一次见到解当家,是在北京朝阳区的西江饭店里。     老早就听说过,这道上的小九爷是当年老九门年轻一代里最有出息的一位——按说这些年来,老九门一直都在走下坡路,还有不少洗白了的,在道上不过勉强维持个九门的形象罢了。要真摆起当年的谱来,大概还都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这解家在这解小九爷的带领下,倒还有了点蒸蒸日上的风范。     大家都吃一个碗里的饭,但凡在道上混得有点名气的,大抵都还听说过,也基本都打过照面。但这解当家不知是因为主经商,大部分斗活儿都交给手下的伙计去做了还是怎么的,平均一天24小时有半数以上的时间都在地下过活的黑眼镜愣是没和他打过一次交道。   不过机会来了,这不,刚从那鸡冠蛇老家的西王母国那茬子地出来,就被解家夹了喇嘛。       黑眼镜本来就是个有钱挣就成啥也不挑的人,再冲着那解家的小九爷,也没多想就应了。前几日便收到解家发来的信息,约着今天到西江饭店里见面,说说下斗的事。     要说这西江饭店也是道上人的常驻地,虽然规模要小得多,但却和新月饭店的是同一个大老板开的。新月长管拍卖销售,而西江则是道上人碰头的地方。哪家要夹喇嘛,哪家要买卖消息,都是约在西江见面的。 但是,同新月饭店一样,若是在道上没什么名气的,那还真对不起,客满。 然而解家这次把地点定在西江,却不知道是何用意。 解家向来不缺下地的人,很少跟外人夹喇嘛,就算有也是在解家本家商量的,几乎从未有过因夹喇嘛而到西江来的情况。   看样子这次要下的斗,肯定不简单。       不对,黑眼镜的直觉告诉自己,不简单的,绝不只斗而已。       有意思。     站在西江饭店门前,黑眼镜已经等不及要去会会那位传说中的解家小九爷了。   但最令黑眼镜感兴趣的并不是这小九爷的经营手腕,而是道上传言的那凉薄的性子,以及那张男女通吃的脸。       啧啧,黑眼镜砸吧砸吧嘴,摸摸下巴,带着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跨进了西江饭店的大门。       刚进大门,就有一个伙计迎上来:“黑爷请随我来,解家九爷已经在二楼包厢等着您了。”说罢便引着黑眼镜向二楼走去,那样子礼貌恭敬却又不卑不亢,不愧为西江的伙计。   等到了包厢前,伙计微微侧身,轻轻敲了敲门:“爷,黑爷到了。”       黑眼镜没等里面的人回话,上前扭扭门把手开了门,在进去之前迅速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     包厢不大,装修风格略偏中式,靠门的右面挂了幅工笔的海棠国画,尽显艳骨与名华的风貌;中央是一方深褐的楠木桌,雕饰细腻却又通显大气,上面早就摆好了各种精致的菜肴。最左面是一扇木窗户大大打开,米白的窗帘微拉着,被窗外的风吹得轻轻扬起,淡色金线在上面勾勒出的花纹也跟随着颤动,优雅而不失雍容。   窗边是一个浅黄的皮质大沙发,解当家便坐在这沙发偏里的一头,微微向后靠着,手里拿着个粉红手机不停地按着。     听见门口的动静,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了些,略抬起眼瞥了眼门口的黑眼镜,又噼里啪啦在手机上迅速按了几下,啪的一声扣了翻盖收了手机,迅速站起身向黑眼镜走来。   “哟,黑爷您可总算来了,解某我都等您好一会儿了。”解语花西服内套着一件粉红衬衫,皮肤白皙,丹凤眼在眼角轻轻翘起。       清朗,秀润,却英气十足。       按说这小九爷长得确然精致,但并不是黑眼镜见过男人中最帅的或是女人中最漂亮的,可这解当家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却不是黑眼镜以前见过的那些人能比的。     越来越有意思了,黑眼镜的笑容愈发捉摸不透:“解当家这声黑爷我可受不起,叫我瞎子就好。”顿了顿,又接着道,“瞎子我不擅长说客套话,花儿爷您还是直接给我讲讲这是个什么斗吧。” 解语花嘴角一扬,笑了:“先进来坐再说吧,这次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斗。” 说罢他转身走向包间中央的楠木桌,拿起一瓶开了盖的茅台倒了杯酒,“黑爷来晚了,不打算自罚一杯吗?” 黑眼镜跟过去,眼神别有一番意味地看着对方:“花儿爷发话,一杯怎够?瞎子当自罚三杯。”   解语花又笑:“罢了,解某还没自大到敢罚黑爷的酒,还是先说这斗的事吧。”     “是唐朝一位贵妃的墓,”解语花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黑眼镜到桌旁坐下,“你应该猜得到。” 谈到唐朝,黑眼镜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杨玉环,可她的墓不是在咸阳吗? “咸阳的那个是衣冠冢,掩人耳目用的,正主在四川四姑娘山一带。”解语花像是看穿了黑眼镜的疑问,接着说道。 黑眼镜闻言皱皱眉头,但瞬间又恢复到一副痞痞的笑容。 解家的消息一向很准,毕竟他们在道上是以做事严谨,滴水不漏出名,自己也从未和小九爷结下过什梁子,应该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害他黑瞎子。 注意到黑眼镜一闪而过的疑问,解语花笑笑:“黑爷大可放心,解某若是没个八成九成的把握,怎么敢夹黑爷的喇嘛?这斗里解某只要我指定的两样东西,其余的,黑爷您不管拿多少都算您的。至于更细的消息,老规矩,下斗前一天再说。黑爷觉得如何?” “既然花儿爷都这样说了,瞎子也就不多问了。什么时候出发,都有哪些人?”   “一周后北京火车站,票已经买好了。下去的除了黑爷都是解家伙计。解家出装备,黑夜只要养足体力就好——这次的斗,可不怎么太平。”   说罢掏出手机,似乎在看几个短信,又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通,“解某还有事,就先走了。”     待解语花走后,黑眼镜慢吞吞地挪到那张深褐色的楠木桌前,坐下,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吃起菜来。 西江饭店的招牌菜,不吃白不吃。   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黑眼镜吃完了,抽了张纸抹抹嘴巴,就向门口走去。     然而刚推开包间的门,一脚踏出去的黑眼镜却突然回过头,视线若有所思地投向左面墙的斜上方。 末了,他朝那处的针孔摄像头不怀好意地笑着挥挥手,而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一周的时间,解语花这边可真是忙翻了天,恨不得一个人扳成两个用。 ——解家在道上一般都以地上经营为主,夹喇嘛实属少数,解当家的更是鲜有亲自下斗。要不是这次的斗牵扯的范围太多,还想顺便给暗地里某些蠢蠢欲动的盘口一个下马威,他也不会累了这么一堆的事要在一周内完成。    熬了几个夜,紧赶慢赶地总算是把解家该处理的事情一一搞定,接下来嘛,解语花掏出手机飞快地发了几个短信,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饵已经撒好,该是下网捞鱼了。   这次布置得如此繁琐,实在是劳人心神。     不过吧,他解当家,可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 与此同时,黑眼镜正坐在新月饭店最顶层的包间内,翘着二郎腿,喝着上万元一杯的大红袍,煞是悠闲。 “就是这三件事了。这里是一千万定金,事成之后,便是再加上一个零。” 黑眼镜接过支票,看了一眼便随意塞进口袋里,含着烟笑道:“不就是下两个斗吗,有甚好东西,用得着林老板你这般大费周章?” 对面的人却是笑着摇头:“这两个斗可不简单,一般人竖着进去了,连横着出来都做不到。更何况还要和老九门解家抢东西,离了黑爷您这身本事还真不行。” 黑眼镜缓缓吐了个烟圈,咧嘴笑道:“好说。” 第二章 一周后。 解语花赶到火车站的时候,黑眼镜已经在那儿等了有一会儿了。 那人一身黑衣黑裤黑墨镜,加了那张扬的气势,混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竟是分外显眼。 黑眼镜斜躺着坐在候车室的椅上,嘴边叼着根烟,双手插在兜里,和旁边一美女有说有笑,聊得正欢。 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却正对上解语花揶揄的眼神。他愣了一下, 接着便吹了声口哨:“哟,花儿爷。” 解语花走过来,扬扬下巴指向黑眼镜身后,玩笑道:“黑爷什么时候找了个相好,这般舍不得,下斗也带上?” 那美女见是在说她,虽然有些词没太听懂,但还是直起身来,朝这边颌首一笑,端的是优雅大方。 可黑眼镜却揽了解语花的肩,不以为意道:“相什么好,爷又不认识她。” 只见那美女瞬间黑了脸。 解语花暗自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地躲过黑眼镜的手:“那这便走吧。” 两人没走几步,就听到一物破空飞来的声音,竟是直直朝黑眼镜的后脑去的。明摆了是刚才那美女想了半天气不过,胡乱丢了个东西来砸。 看不出来丫还挺有准头。 可黑眼镜是随意便让人砸的吗?他只略一侧头,看也不看便把那物抓在手心,一瞧,却是瓶益达。 他朝身后挥挥手,漫不经心道:“谢了,你的益达。” 解语花:“……” 由于怕人多招来条子的注意,解家伙计都是分开进的站,分布在不同车厢里,下了火车再会合。 这番插曲过后,黑花两人便径直上了火车。 到了包厢,解语花回过头,脸上照旧是礼节性的笑容:“黑爷您随便挑个卧铺坐吧,这间卧铺厢就我们两人。” “瞎子我烟瘾犯了,去抽根烟。”黑眼镜没有理会解语花刚刚的话,顿了顿,“大概会晚些回来,花儿爷不必等我累了就先睡吧。” 解语花点点头,走到左边下铺,拿出手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 黑眼镜看看他,收了笑,出门。 黑眼镜几乎半个晚上都待在吸烟区。 他靠在火车一侧,身子挡住了大半个窗户。车轮敲击铁轨的震动隔了几层铁皮传上来,再隔了一层皮衣传进肌肤。   黑眼镜略微侧过头,看着窗外无数推推嚷嚷的灯光和黑影,有一根没一根的抽着烟。     整个吸烟区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一身黑地站在白炽灯下的缭绕烟雾中,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呵,漂亮,果断,嗜血而又致命,这解当家的当真是有趣得紧呢。 黑眼镜遇到过的人不少,却还没有一个令他产生这么大兴趣的,他不禁想去试探下这毒药一般的男人,看看什么地方才是对方的底线。 舔舔嘴唇,他笑,这一定是一场异常刺激的游戏。 他已经等不及地跃跃欲试了。 黑眼镜回到车厢的时候,解语花还没有睡。不过他11点多就招呼了隔壁的伙计早些休息明日好赶路,所以这会儿四周都静得出奇。 解语花坐在左面卧铺靠窗的那边,手枕着紧挨了床铺的方桌,撑着下巴,眼神淡然地望着窗外。 月光隔了层玻璃缓缓地抛过来,洒落了大半个车厢。 解语花就在这安静得不似尘世的氛围里低声喃喃了一句,才转向黑眼镜,眸带笑意:“哟,黑爷您回来啦。” 黑眼镜也笑:“花儿爷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咱呢?” “嗯,等你给爷暖床呢。”解语花玩笑般的望着他,“这么说你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能上花儿爷的床,瞎子岂不赚大发了?” 对面的人笑得更深了:“啧,那你来试试?” “算了吧,”黑眼镜摆摆手,径直地走向右边卧铺,“瞎子我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呢。” 只是,在对方看不到的墨镜后面,那双眸子闪过一瞬属于野兽的光芒。 游戏嘛,慢慢来才有意思,反正他这辈子,都是用来玩的。 要说这黑眼镜也挺自来熟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和解家伙计侃天侃地的,又锄了会儿大D,一整天下来竟就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解语花坐在一旁玩着俄罗斯方块,倒也不嫌他们闹腾。 如此便安稳地过了一天,直至到站。 成都盘口的两个伙计早早就候在门口,开了一辆面包、一辆上海大众,混在一堆奥拓、甲壳虫里几乎看不出来。 解语花和黑眼镜坐上海大众,另六个伙计则挤进了那辆色泽黯淡的面包。 走到那辆灰色的大众面前,黑眼镜砸吧砸吧嘴:“哟,花儿爷在成都怎这么寒酸。” 解语花有点无语,难道你们家下斗还开宾利奥迪玛莎拉蒂不成? 黑眼镜见解语花不再理他,也不自讨没趣,转身钻进车中,摇下车窗开始对着外面的妹子吹口哨。 哪知成都的妹子脾气火爆得很,白了他一眼,还骂了句“神经病”才自顾自走了。 看到黑眼镜吃奄,解语花顿觉得有些好笑,凤眼一挑,也跟着钻进了车中。 这两辆车子虽破旧了点,却一点不影响它的灵活性,只见它们在群龙乱窜的车海中左突右闪,像两只滑腻的泥鳅,不多时就到了解家的盘口。 盘口在一条老巷子的尽头,表面是经营旅店的,但任何时候你去住宿都是雷打不动的客满。 只是除了拆迁队的,一般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种看起来历经沧桑,仿佛一推就倒的小旅店吧。   不过,穿过前台,就会发现这里边其实别有洞天。     欧式的建筑风格,以淡金色为主调,白色佐之,显出一股大气却不俗套。 地上是亮褐色的实木地板,踏在上面都可以感觉得到脚底沉甸甸的质感。白底金边的墙纸蜿蜒着花纹向上伸展,汇聚于一盏盏散发橙光的小型水晶吊灯上。 走廊两侧每隔几米就挂有一幅油画,或者写实或者抽象给人平添了一份贵雅的气息。 啧啧,黑眼睛又摸了摸他胡渣胡渣的下巴,光是在成都的一个小盘口就如此有钱,这整个解家的资产该得有多少啊。 在盘口拿了事先准备好的装备,一行人也没做停留,连夜开着车向四姑娘山驶去。 “花儿爷这次很急吗?”下斗前向来是很注重休息好养足体力的,像这样连夜赶路的实属罕见。 “是有点,”解语花笑笑,尽管眼底透出淡淡青色,精神却依旧很好,“我是丢下解家的事来的,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的麻烦,这待得久了回去解家岂不都乱成一锅粥了,黑爷若是累了,就先将就着在车上眯一宿吧。” 黑眼镜也不回话,只是点点头,侧了身,脸朝向窗户就准备睡觉,却忽然从前排的后视镜里看到几抹亮光。   他轻轻“啧”了一声,算上解家,林老板,这已经是第三批人马了。一个小小的贵妃斗究竟有什么天大的宝贝,惹得这么多人明争暗抢?     不过吧,黑眼镜透过窗上的镜像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解语花——对方向后靠在座位上,悠闲地拿了手机在玩俄罗斯方块,似乎什么都没发现。 撇开林老板不谈,这第三批人马嘛,想跟解当家斗,小子,你还嫩了点。 第三章 早上黑眼镜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不知何时就开出了市区的车子载着他们一行在扭曲的盘山公路上蜿蜒行进。遥远的天边已经隐隐出现了几座雪山的轮廓,由于隔得有些远,看起来倒和周围的矮山差不多高。 两辆车子由四个伙计轮换着开,中途还在个半山腰的破饭店里吃了顿午饭,一行人直到下午四点左右才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是个羌民聚居的村落,总共大约有一百来人。解语花告诉村长他们是自助登山队的,准备攀登四姑娘山。 约莫是最近几年出来自驾游的游客越发的多了,族长也没多问,收了解语花笑眯眯按在他手里的毛爷爷,便开始为他们安排住宿。 由于羌民屋里大都没什么多余的房间,他们一行人就只能分散住了。解语花、黑眼镜住在族长女儿刚刚给他们收拾出来的一间客房里,两个比较得力的伙计住在邻近的一户羌民家中。另四个伙计则隔得有些远,直到了村落的东头才找着有多余房间的羌民。   待大家都安排好了,又吃完晚饭,解语花才把黑眼镜及自家一干伙计叫到自己房间,开始分配装备,并详细解说下斗事宜。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故事。       当年长安安史之乱的时候,唐玄宗领了杨贵妃和一朝文武逃往四川。途经马嵬,被六军驻马所要挟,逼得贵妃自尽。但这唐玄宗竟是个痴情的种。   四川在那时没有什么战乱,劳动力尚且存在,可也受了些国家内乱的影响,经济萧条。唐玄宗从长安逃出,自然带了宫里大量的金银珠宝。而有钱能使鬼推磨,唐玄宗只用了其中几样就雇了一大堆壮丁,悄悄在四姑娘山替杨贵妃修了个墓,又布了许多机关,并把大量的珠宝留在墓里作陪葬。后来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缠了自己的儿子非要他派人去海外找杨贵妃,有大费周章地把贵妃的衣冠冢迁来迁去。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绕了这么大个弯,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他们这些倒斗的。     说完明日下斗的事,解语花就摆摆手让伙计们都回去了,房间里只剩了解语花和黑眼镜两个人。   解语花看了看从刚才起就一直躺在床上挺尸的黑眼镜,摇摇头,走到窗前深吸了口气——     这贵妃斗里的东西,要真像自己手中这份帛书记载的那般,那就绝不是“不太平”这三个字能说得清的了。 第二天大早一行人就出了门,解语花拿了张手绘的地图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浩浩荡荡的向斗进发。 一路上都很正常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上一段峭壁时费了点功夫,解语花和黑眼镜到是如履平地般飞速地上去了,可苦了解家一干伙计。不过好歹也都颤巍巍地拉着绳子爬了上去,就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而到达地图上画三角的地方,已是四小时后的事了。     解语花在那片坡度稍缓的半山腰上探了几探,编制了个位置让两个伙计下铲,自己回来叫剩下的人吃两个罐头,补充补充体力再小憩一下,准备下斗。 约莫过了半小时,那两个打盗洞的伙计便回来了。不等当家的招呼,剩下的四个伙计就开始收拾东西,背起装备向前方的洞口走去。 解语花挑挑眉毛,走到黑眼镜面前道:“黑爷,您请。” 除了两个挖盗洞的伙计被留在上面做接应外,其余人都按次序进了斗。黑眼镜打头,解语花领着伙计跟在他身后。   盗洞是从整个墓的左面一条墓道上打下的,有着微斜的弧度。地面的光顺着盗洞射了些许进来,照亮了脚下的几片青砖,而稍远处的墓道则依旧笼罩在不可预知的黑暗中。     黑眼镜打开手电往前方晃了晃,便看到一排排错落却不杂乱的青石砖向外延伸开去。 轻轻“啧”了一声,他回过头对着解语花笑了笑:“咱们这次下来运气挺好的啊,这么多人一字排开都还没触到机关。不过花儿爷您等下可要管好您的伙计,跟着我走,一步都别错,不然——”   黑眼镜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墓道的尽头,“花儿爷和我可能躲得过,但这几个伙计,怕就得交代在这里啰。”   鬼才知道唐玄宗那老头会在他老婆墓里放些什么玩意儿。 不劳当家的吩咐,四个伙计立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唯唯诺诺地跟在黑眼睛和解语花后面,脚步那叫一个轻拿轻放。 解语花的眼角微微有些抽搐,这么经不住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全忘了吗?   不过,解语花翘起嘴角,这几个不称职的解家伙计,怕是再也没有变得称职的机会了。     在青石砖到头的拐角处,解语花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自家伙计,漂亮的眉毛微微上挑。   黑眼镜疑惑地回头,这是斗里不干净中邪了还是怎么的?虽说解当家的笑起来很勾人魂魄,但在这阴气森森的墓里,这个样子笑,连黑眼镜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然而,黑眼镜在瞟了一眼那四个伙计后,心下一片了然。     在解语花面前的第二个伙计战栗着,袖口隐隐露出一丝刀光。 “说吧,是谁教你们做的?”解语花依旧是笑,云淡风轻的笑,声音却异常冰冷。 四个伙计沉默着,害怕归害怕,却都不发一言。 “哟,还挺忠心呢。解某这颗项上人头,又被许了多少钱?不过,只派了你们这几个人,肯定也给不起什么钱吧。” 解语花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样式奇特的刀,随意地把玩着,“那么,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要解某帮你们呢?” 似乎是被逼得急了,那位露馅儿的伙计慢慢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举起刀就向着解语花刺过来。其余三个伙计见他动手,也纷纷掏出家伙扑过来。 “啧,这么沉不住气,留着怕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解语花只把脚往右边一步的青砖轻轻踏下去,又一个漂亮的后翻,巧妙地躲过了从右面射来的箭雨,身姿如燕。   但那几个伙计就不行了,正处在箭雨中心根本没处躲闪,举起刀象征性地挡了几下也没挡住多少,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箭雨刚停,解语花便飞步上前给了个伙计一脚,不巧那伙计虽受了伤身手却丝毫不减,迅速侧头后仰堪堪躲过那一脚。但解语花怎会让他轻易躲过,瞬时收住脚势就是一个回踢,那伙计甫一直身便飞了出去。   余人见这情景,对视一眼就抄家伙一起冲过来。     只见解语花发挥他攀岩走壁的绝技,疾走两步便借势攀上了墓壁,避开众人的正面攻击,手中动作亦是不停,将那样式奇特的匕首回旋甩出,从一伙计的胸口出来的同时顺便把另一人的右手从肘处齐齐砍断。   最后一个伙计急了,掏出枪来就是一阵扫射。解语花几个翻滚躲过飞溅的弹壳,横扫一腿就将那伙计绊倒,夺过枪来瞬间便结果了剩余两人。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雷闪之间,总计不超过三分钟,却比美国大片更惊心动魄。血迹喷涌,溅在他的粉红衬衫上,解语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情如水般凛冽淡然。     啪啪的鼓掌声传来,一直观望的黑眼镜自暗处走出,笑叹道:“精彩,真是精彩。” 解语花回头歉意地笑笑:“刚才踩机关时没来得及告诉黑爷您一声,还真是……”   “抱歉”二字还未出口,黑眼镜却突然发力,一闪身便到了对方面前,伸拳出手直取解语花面门!   解语花矮身躲过,左手向后一扯,却被黑眼镜抓住了手腕,他随即把手反扭一转,利用骨骼的柔韧性反手擒住黑眼镜左手手肘的下部,然后猛一转身,右手的刀就抵住了对方柔软的咽喉,但是同时,解语花感觉到一个冰冷的黑色物体靠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黑眼镜居然还吹了声口哨:“花儿爷,身手不错。”   对面的人冷笑:“谬赞罢了,解某怎敢和黑爷比?” 黑眼镜打量了解语花片刻,笑容又加深了一分:“花儿爷以为,瞎子和你那群反水的伙计,是一伙儿的?” 解语花挑眉看他,不然还能怎的? 黑眼镜摇摇头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语气暧昧:“瞎子是来谈条件的。” “条件?”解语花眯了眯眼,“黑爷是嫌解家给的价码不够?”这个好办,不过是多给一笔钱罢了——这斗里他要的两样东西,可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 黑眼镜侧头想想:“也算是吧。”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连道上的黑瞎子也不能免俗,解语花暗自忖道,“说吧,要多少?一百万 ?三百万?五百万?” “不不不,花儿爷你会错意了。”黑眼镜笑着,故作高深地摇摇头,“瞎子要的价码不是钱,是你。” “哦?”解语花笑了笑,“这么多年来敢对解某说这句话的,黑爷您是第三个。可惜,那前两个知音黑爷您是再也见不到了。” 被威胁了黑瞎子倒也不惧,仍旧是那副欠揍的笑容:“瞎子知道这价码有点高,也不能白占解家的便宜。要不,我做解家的伙计,花儿爷你让我上一次如何?” 解语花拿刀挑挑黑眼镜的下巴,上上下下仔细审视了下对方,勾唇缓缓道:“皮相倒是不错,身材么,倒也合格。可惜——”他耸耸肩,“爷不喜欢。” 黑眼镜笑:“现在不喜欢并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凡事别说得那么死。就一夜,全程服务,包您满意,如何?” “得了吧,要黑爷您这样的伙计解某还真不敢使唤,万一哪天不高兴反了,我可消受不起,折寿。” “有花儿爷您在,咱怎么舍得反呢?更何况,偌大一个解家,难道还会怕一个目不能视的瞎子不成?” 啧,还真是难缠。解语花挑挑眉毛,刀又靠近了些黑眼镜的脖子,那里已经有细细的血珠浸了出来。 “别介,刀剑无情,怕是枪也不长眼睛。”黑眼镜还是笑,嘴咧的都要裂开了。 解语花乜了对方一眼:“每月二十万,年底3%的分红,爱来不来。” 二十万的月薪倒没什么,真正有什么的是那年底的分红,解家家大业大,莫说是3%,便是0.5%也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目。   “成交。”黑眼镜也不是不懂看人脸色,见解当家的就要恼了,便应下了这桩酬劳高得吓人的差事,反正他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要完成林老板说的那三件事,不混进解家内部还真不好办。     说罢左手松开解语花的手腕,右手收枪塞回腰间,下巴指指解语花抵在喉间的刀,“花儿爷的手也该放下了吧,举久了会累的。” 解语花又斜瞟了他一眼,手中匕首轮了个圈收回腰后。 “那么花儿爷,接下来咱们是去会会你那群反水的伙计,还是继续盗咱的斗?” “我上去会会他们,你继续向主墓室走,帮我取两样东西,一是杨玉环口中的血玉胆,一是她握在手里的紫竹简。这斗虽然不大太平,但毕竟是几年内赶工出来的,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杂七杂八的机关,普通的东西相信黑爷一个人应付也该是绰绰有余的。两个耳室加上主墓室里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就顺手拿了吧,都归你。” 说到这里时解语花顿了顿,取了身后包中一裹帛书扔给黑眼镜,“帛书里是这幕的地图,有了这个过那些机关应该会容易些。取了这两样东西立刻到解家找我,越快越好。” “好嘞。”黑眼镜答应得爽快,转身就向主墓室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看看解语花,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花儿爷,我现在是解家的伙计,就别黑爷黑爷地叫了,喊我瞎子就好。” 解语花站在那里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他等到黑眼镜的手电光消失在墓道深处,才转身往回走去。 看似风平浪静的局势,因着这局中人的一举一动,已渐渐涌起波浪。 直到几年后解语花回想起来仍觉得后怕,那时他还未意识到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不知不觉间竟入了“它”的局。 更有甚者,解语花那时还不知道,“它”,其实并不只有一个。 第四章 解语花没花多大工夫就回到了盗洞下面——虽然他没有黑眼镜那种看看就知道那里是机关,那里是平地的本事,记性却还是很好的。   不过,即便是他记不住刚才黑眼镜究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哪些地方,这种青石砖级别的机关,他解语花还不放在眼里。       解语花在盗洞下方等了一会儿,紧靠墓道使自己处于从地面向里看的盲点中,侧耳听着洞外的动静。四周似乎有人走动,还隐隐传来两个人小声对话的声音。     “刘爷,您说他们的都下去那么久了,咱那四个伙计究竟有没有把解家的小九爷给——”是解语花留在斗外的伙计的声音。 那个被称作刘爷的人该是冷笑了一下,道:“想他解当家的功夫再好,四个人同时偷袭也总有一个会成功用刀刺到他吧。更何况刀上涂有剧毒,只要稍稍擦破点皮就会立即毙命。” 那伙计闻言立马狗腿道:“刘爷英明。解当家的一死,这解家便是陈爷掌权,您是陈爷拜把子的兄弟,必定高升啊……”   “呵,如此说来,你们现在听到的便是一个死人的声音了?”   解语花斜靠在墓壁上,大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兀自拿了手机噼里啪啦地按着,头也不抬道:“刘瓦四,跟着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没学聪明吗?你怎么也不想想,为什么你在我身边藏了六个伙计,我下个斗还刚好全带上?哎,你还花那么大力气才把他们安插进来,真是可惜了。” 刘瓦四刚听到解语花的声音时很是吃了一惊,但到底是道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没两下就恢复了镇定,冷哼一声:“解当家,我姑且再叫你一声九爷,咱奉劝你一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这儿这么多人都为我干活,饶你解当家的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过一死了。而且就算您现在回了北京,解家怕也是不姓解了。” “哦?”解语花轻轻一笑,“刘爷未免对陈八顺的实力过于相信了吧。解某倒是想见识见识,一个死人如何掌管解家。” “你……你可不要乱说……”什么?陈八顺死了?刘瓦四这回是真有些急了,手一招就想让周围的伙计围上来。 “哎哟,是解某错了,忘了这是山区信号不好,怕是这会儿消息还没传到吧。而且——”解语花啪的一声把手机盖上,“谁告诉你,解某只有一个人来着?” 刘瓦四闻言往四周一望,便看见数十个伙计不知从何方钻了出来,把自己这方团团围住。 处理死人时稍稍花了些功夫,但好歹还是解决掉了。 接下来,就剩下北京反水盘口的残余势力清除掉,并在解家老宅等着黑眼镜把斗里的东西送来就行了,解语花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望望前方绵延不绝的盘山公路,准备在飞速行进的车子上小憩一会儿。   许是这几日神经绷得过紧,真的累了,待解语花一觉醒来已是凌晨。   车子早到了城区,在一片霓虹中穿行自如。夜晚的成都相较白天少了大半喧嚣,行人稀疏,连那密密层层的车海如今也成了溪流,闪着车灯安静地驶过。 即便不如北京繁华,却也是个能让人打从心底爱上的城市,她乖顺地卧在中国版图的腹部,分享着她独有的安静、恬淡与优雅。 如果哪日能放下解家这个沉重的包袱,就到这里来定居吧。安安静静地度过下半辈子,似乎也不错。   但是,解语花有些自嘲地笑笑,这等事情,他到了下辈子恐怕都不敢奢望。     提前就订好了的火车票要明日晚上八点才出发,解语花待在自家盘口的主房间里,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想,今晚休息一会儿,明天好好地在成都放松放松吧,也体验下这花园锦城的悠闲。 杜甫草堂,锦里,文殊庙,武侯祠,宽窄巷子,解语花挨个把成都稍有名气的景点都逛了个遍。只可惜他要唱戏,大多数火爆酸辣的小吃都碰不得,要不,他还不一路从城东吃到城西去。 随意乱逛打发起时间来是没得说的快,见离发车时间不久了,解语花便招招手让伙计送他到火车北站。 大约七点四十的样子,解语花就坐在了到北京的火车的某间卧铺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俄罗斯方块。 七点五十四分,乘务员正提醒没上车的乘客赶快上车,解语花就接到顾叔的电话,说北京出事了。 陈八顺那崽子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先跑掉了,这会儿正带着解家好几个盘口准备反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解语花逛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松下来的弦又被拉紧了,但除了对着电话那头叮嘱几句,他在火车上也做不了什么事儿。 正想着这火车怎么还不开,解语花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花儿爷,我在四姑娘山惹了点麻烦,现在大概是回不去了。” 第五章 看到这行字,解语花当下就是一惊,随即回了个电话过去,不在服务区,又发了几个短信,还是没信号。 七点五十七分,广播里已经开始播乘客须知了。   解语花暗自权衡几番,决定不再管北京老宅的事儿,出了站直接叫了个的哥就直奔四姑娘山。     坐在飞速向城外驶去的出租车上,他又给成都的盘口打了个电话,叫他们马上派几个伙计到四姑娘山去。然后解语花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形: 这北京的事虽然麻烦了点,目前毕竟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还没有傻到会把解家内乱的全部筹码全压在顾叔身上,只是多拖一天多一分变故——这也是他前几日那样赶时间的原因之一。 但比起几个盘口反水的小伎俩,真正让解语花头疼的倒是四姑娘山那边的事。 不是因为那个黑瞎子,而是他让黑瞎子在贵妃墓里取的那两样东西。 从解语花接手解家起,“它”就一直存在,监视着老九门及其后代的一举一动。“它”总是潜伏在暗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但一切总是按照“它”计划好的方向发展。 解语花曾尝试着阻止那些事的发生,但不论他采取何种方法,使尽各种手段,都不能动“它”分毫。 解语花心里有些没底,以现任解家的实力,要是豁出去了连新月饭店都得去掉半条命,“它”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拥有如此大的势力? 于是他开始着手调查“它”的力量来源,历尽几番波折,才明白“它”为何这般强大。只是这时,解家已经被“它”牢牢的控制在手心里了。现在,只要“它”轻轻动动小指头,解家就得去掉半根脊梁骨。   但他解当家向来不是个任人摆布、甘愿认输的人。   “它”既然有了那么大的势力,却仍旧要从上个世纪中叶就一直监视老九门,明显忌讳却迟迟不动手,必定是老九门中握有“它”需要的东西,或者,是能让“它”毁灭的东西。 看来,“它”也不是万能的,才会这么多年一直留有把柄在老九门里面。既然不是神,就必定有弱点,而且这个弱点一定与老九门的本行有关。如此一来便进入了解语花擅长的领域——解家在道上,可不是白混了这么多年的。   解语花找到了“它”的软肋——       贵妃墓里的血玉胆。     解语花之所以确定那是“它”的弱点,是因为在他刚得到贵妃斗可能与“它”有关系的消息,准备下这个斗试探下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如盘踞在地底的蝉蛹的“它”,出手了。   从北京西江饭店里的摄像头,到候车室的女人,再到夜晚盘山公路上的灯光——黑眼镜一直以为是解家反水的盘口主干的,但那个陈八顺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西江饭店的老板准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按摄像头。       只能是“它”。     可是见解语花要去盗那贵妃墓,“它”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监视明显地比以前密了许多倍,也傻了许多倍。难道一触即与“它”软肋有关的事,智商就变低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是要等解语花拿了那东西出来后再夺走,所以才加大了跟踪的量。 啧,原来又是个沉不住气儿的主。   但“它”背后的力量却不得不令解语花忌惮。因此他才会在解家内乱之时丢下北京一摊子事儿,抢时间亲自下斗,还夹了黑眼镜的喇嘛。       ——只要握了这两样东西在解家手里,说不定就能反手控制“它”,至少也是不再受“它”的摆布了吧。     这么诱人的条件,精明如解语花也不能不动心。 也是如此,解语花才会一个人先出来,想替黑眼镜引开“它”的人。以前“它”或许不会那么笨的上当,但这次,解语花觉得也说不定。 不过,从黑眼镜的短信来看是失败了,果然智商还没低到这种程度吗? 那么现在黑眼镜说他惹了些麻烦,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能让道上大名鼎鼎的黑眼镜回不来? 羌族村那里根本就没有信号,他是如何发的短信? 收到短信他不到五秒就回了电话,为何如此短的时间就打不通了? 难道真的是巧合那么简单? 如果是“它”干的,目的是引解语花上钩,这些疑团就都可以解决。但解语花偏偏就不愿往那方面想。是有些自欺欺人了,他带点苦涩地勾起嘴角。 就算这真是“它”下的陷阱,解语花也不得不跳。要是真被“它”夺走了那两样东西,恐怕,就是再来十个解家,都只能给斗里死掉的那四个伙计当当陪葬。 解语花看着车窗外这几日第三次经过的盘山公路,数年来第一次感到很茫然。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是,当解语花看到站在自己眼前,完好无损,除了自己在他脖子上划的一条印子外一点伤都没受的黑瞎子的时候,他心里那点小情怀小茫然小苦涩就都和着自己手上握着的粉红手机,哐嚓哐嚓地碎成渣了。 解语花眼角抽搐,却仍然笑眯眯地看着黑眼镜:“黑爷,您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这样子就被困住了呢?” “花儿爷,这可不能怪我。瞎子可是个粗人,不懂得不能随地吐痰的好习惯。再说,咱不就坐了下门槛儿、往火堆里吐了口痰嘛,至于把我扣下来做一辈子苦力吗?”黑眼镜那委屈的语气配上一脸痞笑,让解语花额上的青筋又多了几条。 “我在来的路上,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不,要,坐,羌,民,的,门,槛,不,要,碰,他,们,的,三,脚,架,吗?”解语花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二位都不要再说了。”族长在黑眼镜准备更加激怒解语花的时候插了进来,“希米中的火是圣火,岂是你们这些人能随意谈论的!他玷污了我们的圣火,必须留下来终生为他的行为赎罪。至于你,”族长转过头来对着解语花,“玷污圣火的人的朋友,我们不欢迎,请你离开我们的村子。” “看吧花儿爷,我是真的回不去了。”黑眼镜痞痞的笑容又从族长身后露了出来,还耸耸肩,“我可不是故意惹花儿爷您生气的。” 要不是中间隔了个族长,解语花觉得自己一定会上前把那黑瞎子狠狠地揍一顿。但现在还是干正事要紧,等爷回去再收拾他。 解语花对着那族长笑笑:“别介,我听说村里的羊今年没怎么卖出去,村民们最近手头都有点紧吧。” “这羊卖不出去,管你们什么事儿?”族长的脸色有些微变,显然碰到了他不愿谈及的话题,说话也带着刺儿,“难不成你们还能把那一百多只羊全买了去不成?” “正是。一千五一头,不论老少病残弱,怎么样?”一般市场上的成年公羊也就一千来块的样子,就不信你不动心。 果然,那族长摸摸自己的胡子,想了又想,就道:“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有诚心,我想圣火也会原谅你们的。那么,请二位随我来领羊吧。” 果然人都是见钱眼开,还非得找上那么一两个借口。不过解语花还没傻到说出声来,他挑挑眉,跟在族长后面向羊圈走去。 羊圈在村子的最南边,一面紧紧靠着段极高极陡的峭壁,其余三面则围着篱笆。附近很空旷,只在羊圈对面有一片小树林,左侧有间牧羊人常驻的土木屋。那一百多只羊正团缩着挤在羊圈的一角互相取暖。 族长和那两个守羊人说了几句话,指指黑花两人又用手比划几下,便走过来收了钱牧羊人一块儿离开了,留下解语花、黑眼镜外加一百多只羊大眼瞪小眼。 解语花站在羊圈外,有些无奈地看着羊,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开始玩俄罗斯方块:“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这总共十六七万就从你这个月的工钱里扣,二是你就留在这里替解家放羊吧。” “要是花儿爷肯陪我,瞎子在这里放一辈子羊也赚得咯。”黑眼镜把脸凑过来,继续着他激怒解语花的方针,不知何时,黑眼镜开始喜欢看到那平日镇定自若的解家小九爷被自己惹得眼角抽搐满头黑线的样子,煞是有趣。 而解语花这回索性理都不理黑眼镜,只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什么游戏这么好玩,让瞎子我也玩玩呗。”哪知那黑瞎子竟跑过来,按住解语花的手抢过手机稀里哗啦地乱按了一通。没两下又瘪瘪嘴,把手机凑到解语花面前,“这么快就死了,真不好玩儿。” 解语花正要发毛,这时却突然消了怒气,收起手机,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弧度。 “你有没练过当然不会玩。——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要放羊吗?让爷教教你,别让你把解家的羊放丢了。”说罢就向羊圈中走去。 刚刚的手机屏幕上,分明已是短信模式,打着一行字—— “后面有人跟踪,向着羊群走别回头。” 第六章 且说解语花径直地向羊圈走去,快而不急。 “诶——?花儿爷你真要我去放羊啊?”黑眼镜跟在解语花身后,满脸懊悔,“花儿爷,其实我是说笑的您别当真呀。”   这瞎子,演得倒还有模有样。解语花侧头一笑,明眸如波:“一个瞎子不去放羊还能干什么?解家家业虽大,但也养不起这么多闲人。”     三两句间,他们已走到离羊圈只有四五米远的地方了,旁边便是牧羊人住的小木屋。   黑眼镜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一阵风声呼啸着朝前面解语花的后脑飞去。       是狙击手?!     解语花把身子稍稍一侧,头向后微仰,便躲过了那枚子弹。但不等他歇口气,又有两颗子弹分别朝着他的心脏和左额的太阳穴奔去,一看便是出自经过训练的狙击兵之手。 解语花险险躲过那两枚夺命的玩意儿,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鸟不生蛋的山羔子窝里会出现狙击兵,便迎来了漫天的子弹雨。 啧,嫌AWP不过瘾,换成M249了吗? 这种时候还站着当靶子不是傻子就是想死想疯了,解语花就势一滚,一边躲着子弹一边移动到木屋后。不过对方火力实在太猛,尽管躲得急小腿还是挨了一枪,肩上也有几处弹风划过的血痕。 他大爷的,解语花暗骂一声,掏出把手枪,直直地向子弹来源的地方打去。几个点射之后,对面的枪声渐渐弱了下来,直至完全消失。 呃,这几个狙击兵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好对付啊。 不过,刚才情急没注意,那个黑瞎子跑哪儿去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连影子都找不着了? 不知这算不算的上是夫妻本是同龄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打住,解语花甩甩头,觉得自己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想出这种比喻。 他坐下来,取出一把匕首准备处理自己小腿上的伤。 这时,黑眼镜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头来,吹了声口哨:“花儿爷您刚才,还真是好枪法。” 解语花抬眼,便看见对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他挑了挑眉毛,低下头,拿出打火机,前前后后地烧着刀子,轻笑一声道:“过奖。在黑爷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黑眼镜闻言也只是笑,不再答话。 解语花三下五除二把弹壳挑出,绑上绷带,站起来走了两步试试,觉得还行,除了用力的时候有点疼以外其余都没什么影响。 “花儿爷,麻烦让让。” 解语花狐疑地看他一眼,让出了木屋的门的位置。只见黑眼镜在门锁处捣鼓了两下,那门便开了。 呃,这人打算干什么?入室行窃?解语花腹诽着,跟着黑眼镜进了木屋。 木屋不大,约莫十来平米的样子,摆设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别的便没了。 黑眼镜径直走向那个木柜,打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他面不改色地在里面翻找。 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机关暗道? 黑眼镜捣鼓了好一会儿,终于拿着一件不那么旧的衬衫过来,递给解语花。 解语花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衣服被子弹划出好几道口子,明显不能再穿了。他接过那件衬衫,皱着眉头地打量了半晌,余光却瞥见对方暧昧的目光。 解语花笑:“黑爷,想看我表演脱衣秀,你自己不先做做示范吗?” 黑眼镜听到这话嘴咧得更开了,凑上前来正要说话,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迅速和解语花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这是野兽独有的,察觉危险来时的直觉。 两人各自退至门边,靠着墙,屏住呼吸等着。 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正在他们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笑声,声音非常大,竟在这木屋里隐隐形成了回声。 黑眼镜暗道一声不好,猛地抬起头来,发现那脚步声和笑声都是从门上方的一个袖珍录音机里传出的。 与那袖珍录音机固定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黑色的金属箱,上面镶着个电子计时器,计时器的数字正在飞速地减少。 5,4,3,2,1,0 ……    黑眼镜和解语花几乎是同时冲出门,向外飞奔了十几米,但炸弹比他们更快。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的巨响,熊熊火焰平地而起,像数只暴怒的狮子,一切触及的事物都被它们撕咬成无数碎片,再毫不留情地吞噬干净。   树木,木屋,羊群都被飞旋的气流卷起,再重重摔下,灼热的火舌铺天盖地而来。     解语花在地上滚了几圈,扑灭身上的火星,勉强站了起来,捂着嘴不停地咳嗽。低头瞅瞅自己身上,好么,就剩几块破布裹着,刚才他还嫌弃那件旧衬衫,现在连旧的也没得穿了。 他又眯眼看了看几米外的黑瞎子,发现对方和自己也差不到哪去,俩捡破烂的恰好凑成一对儿。 爆炸产生的浓烈烟雾模糊了人的视线,巨大的声响使人耳畔不住回旋着轰鸣,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一阵阵袭来,降低了人的敏锐。 所以,解语花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更没有发现,那人手里拿了把大刀,正要从他头顶砍下来。 直到“呼呼”的破空声传来,解语花才察觉到不对,急忙往旁边躲开,但还是晚了。 大刀虽然没伤到要害,却在他背上划开一道六七寸长的口子,鲜血从翻开的皮肉间喷涌而出,解语花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他忍住痛,矮身回转,抓住那人的手向后一扳,夺过刀的同时脚下一记旋踢,手起刀落,那人便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打斗一结束,黑眼镜就立马跑过来,把解语花拉过转身查看他背后的伤,伤得最深的地方有近半寸深,靠近肩膀处已经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浓稠的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 解语花紧咬着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唇,任黑瞎子为他检查着,又不知从哪里掏出绷带和止血药扔给身后的男人。 黑眼镜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解家到底和人结了多少梁子,连当家都这样,伙计平时岂不是随时都可能没命?” 解语花凤眼一瞥:“怎么着?黑爷后悔跟了我解家?” “没,没,小的哪儿敢啊。”黑瞎子痞兮兮地作狗腿状,“小的愿为花儿爷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得了吧,”解语花打断他,“要真像你说的,刚才那一刀你怎么不替我挨?” “呃……”黑瞎子被噎住,只得干咳一声,硬着头皮道,“下次,下次一定。” 解语花回过头,脸上笑盈盈的:“这可是你说的。” “喏,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四周的烟雾已然散去,远处的山峰高耸入云,广袤的平原上,他们被二十来个手执武器的人团团围住。 (我对枪支不熟,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麻烦大家给我说下,咱好改,谢谢) 第七章 黑眼镜把这群人挨个打量了一遍,发现对方大多数手上都拿着把M3,腰后还别着刀。 “不好办啊,”他叹口气道,“只能叫我儿子出来了。” 解语花闻言立马黑线,他颇为怀疑地把黑瞎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看不出来啊,黑爷您儿子几岁了?” 黑眼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半岁。” 解语花:“……” 那群人见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脸色都不好看,抄起家伙就冲了过来。 黑眼镜见状便拿出自己的儿子——一把跟了他半年的SCAR-L,瞬间便放倒了四个。 可二十几个人也不是好对付的,M3适合近距离攻击,一发散弹打出来迅速变成几十发小散弹,上镗时交叉射击,简直叫人无从躲避。 反倒是黑眼镜的SCAR-L,虽然是轻型,但近战时总有些碍手碍脚,还不如柯尔特好使。   于是他干脆把自家儿子塞回裤腿,换了把刺刀与对方缠斗,倒也轻松。     但解语花这边就麻烦多了,他刚才流了那么多血现在头正晕着,而且左手一提起来就扯得背后的伤火辣辣地痛。 一痛他心里就不爽,一不爽下手就特别重,只见他掐着一个人的脖子,顺着那人挣扎的幅度往下一压,从对方背上翻过,左脚横踢,把旁边的另一个人踢飞出去,右手手肘向后猛地一击,几乎要把身后那准备偷袭他的人的肺给击碎。   而刚才被掐着脖子那位仁兄,早已吐舌头上西天了。     正当他们斗得难解难分之时,不远处一人居然架着把重型机枪,发狂似的向这边扫射过来!   对方竟是不管自己人的安危,只顾至他们两人于死地!     解语花冷不防背后又挨了一枪,恰好是刚才刀伤的位置,痛得他头皮发麻。他正准备捞个死人挡着,就被一个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其间他都被那人牢牢护着,愣是没挨一个枪子儿。 冲势停下来后黑瞎子立刻拉了个死人垫在背上,吐了口血唾沫,手里的刺刀向外甩去,划过一道锐利的抛物线,落到不远处。 于是枪声停了,世界安静了。 黑瞎子裂开嘴笑了下,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歪头昏了过去。 解语花愣了愣,一摸对方背上,满手血。 话说故事的另一头,解语花在出租车上打电话叫来的那几个自家伙计,在当家的一个紧急命令的召唤下,齐刷刷地开了两辆面包就到了四姑娘山。 可是山路十八弯,饶是当家的说得再清楚也费了些功夫一顿好找,才到达解语花所在的那个羌民村。问了族长两人的位置后,伙计们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羊圈,挑起胳膊挽起袖子准备和传说中的反派大干一场。   但是在看清黑花两人的动作时,行为异常统一地石化了。     虾米?!!谁来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 当家的在和道上的黑瞎子搞断背?!这个姿势,难道是在野战?! 不对,怎么没动静? 伙计们羞涩地移开遮住眼睛的五指,偷偷地向那边瞟。 “你们偷偷摸摸的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解语花怒道,往日清冽的声音有些嘶哑。 翌日,华西医院。 黑瞎子醒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解语花。 那人坐在病床旁,正埋头削着个苹果。阳光自他身后照进来,把他的身形模糊成一个暗色的剪影。 “醒了?”解语花淡淡道,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还真是命大,十七枚弹壳,除了一枚进了肺里,其余的都没伤到要害。现在都取出来了,你休养几天就好。” 黑眼镜拿了苹果,满不在乎地啃了一口,颇为张狂地说:“那是,瞎子想去地府转一圈,那阎王还不定敢要我。” “对了,”他掏出两个东西递给对方,“这是花儿爷你要的斗里的血玉胆和紫竹简。” “谢了。”解语花接过随意塞进包里,拿起西服外套挂在肘上,“钱已经打到你卡上,我多加了10%,你养好伤就回北京,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丢了包烟过去:“闲了就抽根烟吧,但别抽多了,伤身。” 黑眼镜没事便把玩着那烟盒,打开一看,那里面装着一张机票,一个假身份证和一张字条。 他笑笑,看来林老板让他做的事,已经完成了第一件。 (不知道大家看懂没有,这时瞎子对小花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之所以舍身为小花挡子弹只是计划中的一环,为了赢得小花的信任以便顺利打入解家,尽快完成任务好找林老板拿钱走人。至于第一件事是指什么,暂时保密。) 第八章 回去的路上都顺利得很,就是手机刚一出了信号盲区就响个不停。   十几个短信轮番轰炸,顾叔的来电也催得紧,说北京那边快要撑不住了。陈八顺已经召集起解家的大部分盘口明日到解家本宅一聚,怕是到后天,解家门口的扁上“解”就得改为“陈”了。      解语花轻轻“啧”了一声,他没想到这次这个陈八顺竟然异常地难办。 坐了飞机连夜飞回北京,在去西郊解家老宅的路上,解语花暗自把目前的情况大体分析了一下: 顾叔是解家的老伙计了,是唯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又活着的人,让解语花怎么也无法在他面前摆起当家的架子来。 或许,顾叔也是唯一一个自二爷死后解语花敢施以信赖的人了。虽然这种信赖和对二爷的比起来相去甚远,但放在多疑谨慎的解当家身上,已是十分地难得了。 不过解家人做事向来稳重,讲究个“前走三后走四”的走法,所以即便顾叔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解语花也早留了其他的棋子,不至于最后失败了没个退路。 不过那陈八顺到底是什么来头,耍了怎样的手段能把顾叔急成这样?解语花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心中带了点疑问—— 陈八顺是解家近两年北京一个比较重要的盘口新收的伙计,下斗的实力没有多少,只有些拉拢人心的功夫。 此人倒是沉得住气,平时从来不小打小闹安稳得很,直到最近解语花夹喇嘛,趁着当家的不在才召起几个同有反心的盘口,想就此吞了解家。 不过,仅凭一张会说的嘴巴一个稍显伶俐的脑袋,没有真本事的话,即便让他得了解家照样干不成大事。 ——最多就成为“它”手下的一个傀儡罢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能让顾叔拿他没法儿,要不就是自己与他接触不多了解太浅,要不就是他掩得太深心机太重。 如若是后者,那这次的事儿还真有点麻烦了。 刚到解家的门口,顾叔就迎了出来:“当家的,您可算回来了。”说罢就走上前来,低声在解语花耳畔说了几句话,神色略微凝重。 “好啊。”解语花听后却只是挑挑眉不以为然,“你马上发消息给陈八顺召集的盘口,把剩下的不愿意来的盘口也一起了,就说明日解当家的叫大家来解宅聚一聚,顺便查查老账。我倒想看看,这陈八顺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爷,这个陈八顺不可小瞧啊。那日您吩咐我带些伙计晚上去抄了陈八顺的盘口,可他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先跑掉了,还在我们回来的半路上埋伏,折了我们不少伙计。第二天他却又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回他的盘口继续当他的老实人。没当家的命令,咱也不敢轻举妄动怕又中了圈套。直到昨日,陈八顺那崽子才有了动静,也不知他怎么搞的,竟联系上了解家大半部分盘口,说明日到此地来核查下帐看当家的您平时有没有讹他们,怕是来者不善啊。”顾叔沏了壶茶给解语花倒上。 “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顾叔不必担心。”解语花低头抿了口茶润润喉咙,才继续道,“你去把这些日子的账本拿来,我趁夜看看。” “账本都放在书房里了,爷是去书房看,还是咱给您送来?” “罢了,我过去看吧。”解语花站起身就向书房走去,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着顾叔,“都这么晚了顾叔你还是回屋歇着吧,不用管我了。” 顾叔点了点头,看着解语花疾步走向书房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昼夜不休,他这是拿自己的命在玩啊。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顾老爷子心里总有些心疼自家这个自相矛盾的主子——明明在斗里为了保自己的命谁都可以舍弃,到了地面上却又嫌寿命太长了一般折腾,这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啊。 不过罢了,顾叔弹了弹衣袖上的灰,转身回屋。 原本回到解宅就是凌晨两点,等解语花翻完账本,小憩一会儿后,便已是晨光熹微了。 解语花看着镜子里的人眼底那抹越来越重的青色,使劲儿揉揉自己的脸,想使它显出点血色来,同时还喝了瓶葡萄糖。 但似乎……没啥作用。 无奈之际,后背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无数根细小的无形的毒虫在撕咬,在吞噬。 妈的,解语花暗骂一声,走到走到木柜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针管熟门熟路扎进静脉。看着那无色的液体安静地流入体内,他却莫名觉得烦躁。 他几乎是毫无节制地透支着他的生命。 第九章 解语花坐在与正厅只一墙之隔的侧厢里,听着大堂里的动静。 时间定的是早上九点,才八点就有盘口的人来了,此时正由顾叔领着坐下,嘀嘀咕咕地小声议论着什么。 在早晨安静的厅堂里,再是放低声音也显得有些突兀。他原本没打算细听的,那些句子还是隐隐地解语花的耳朵里——也无非就是些以后要跟着谁混的问题,实在没啥意义。   不过,在解家大厅里讨论这种事情,该说这几个家伙是心机太浅还是不要命了。     约莫九点一刻的样子,解语花打开厢房的门,漂亮的丹凤眼迅速扫了下大堂,才走到正座坐下。   除了陈八顺,都来了。     “爷,您请喝茶。”顾叔端着碗茶,毕恭毕敬地递给解语花。 解语花轻掀茶盖吹了几吹,慢而优雅地呷了一口,也不说话。   左右坐着的人正纳罕这解当家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们最近都有点做贼心虚,便也都沉默着。正在大堂静得几乎能听见每个人心里打的小算盘的算珠清脆的碰撞声时,却听见门外有人进来了。     “陈某来迟了,还望解当家的恕罪。”   来人有三,最前方的那人穿着正装,身材略显高大,后面跟着的两人则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正是陈八顺和他最得力的两个伙计。     解语花眯了眯眼,悠悠地把茶杯放在桌上,才道:“哟,陈爷您好大的性子,害得解某一阵好等啊。我还以为您不给咱面子,不肯来了呢。” “当家的有请,小的如何敢不来?”陈八顺听了这带刺儿的话倒是镇定自若,语气没有丝毫的谦卑。 “说的也对。”解语花装作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修长而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边的檀木桌,“解家这么大的家业,陈爷如何舍得不来呢?” 陈八顺的脸色有些微变:“九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陈爷心里应该最清楚,可别跟解某揣着明白装糊涂。”解语花笑靥如花。窗户纸都捅破了,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而陈八顺见对方都挑明了也就不再装了,他冷笑了一声,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解当家的果然不好对付,陈某实在是佩服。只可惜啊……您信错了人了。” 陈八顺做作地摇摇头,又接道,“您试试,身子还能不能动啊?” 解语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惊,他全身就像被抽走了筋骨一般软弱无力,普通的走动可能都要多费些力气,更别说打斗了。   他看到周围坐着的盘口主有几个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目光,已经蠢蠢欲动了。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解语花就听到了身旁顾叔的声音—— “当家的,对不住了。”随即就有一个冰冷的黑色物体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质感,熟悉的动作,却是不熟悉的组合。       唯一可以些许信赖的人却在关键时刻背叛了自己,真是讽刺。     “本来嘛,这老顽固是打死都不会背叛你的,着实让陈某费了些脑筋。但不巧的是,爷我前些天刚娶了房媳妇,长得倒是不怎么样,只是啊——她恰好姓顾。自家闺女和自家主子,顾老爷子会选谁,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哦,对了,”陈八顺转向顾叔,“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岳父大人’啊?” 听到这里,顾叔正抵着解语花的手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未发一言。 陈八顺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理他,站在几米开外居高临下地继续对解语花说道:“本来我是打算直接下毒药的,只是解爷您的模样长得这般标志,虽为男儿,但作为唱戏的,身段子也一定没话说。若是就这样死了,不知会有多少人伤心呢。这不,昨夜有人点名跟陈某要你,价钱还不低。怎么样,解当家的要不要试试被男人上的感觉啊?” 不过几天而已,这是第几次有男人说要上自己了?解语花觉得有点无奈。不过虽然对方步步紧逼,他倒是依旧神色如常,脸上似笑非笑:“陈爷还真是善良,这就把底子都抖出来完了。你就那么相信解某真的动不了了?” 陈八顺听了这话却哈哈大笑:“解当家的,您这点小把戏可瞒不过陈某。你手边那碗茶里的药无色无味,喝了不但浑身无力,嘴唇还会变得乌紫。您的脸自己看不到,爷我可看得一清二楚。我劝你呀还是别玩什么花样的好,您可别忘了,顾老爷子的枪还抵着您的脑袋。点名要你的人虽然花了大价钱买了你的命,可却没说要个完整的解当家。您说,这小小的子弹要是塞进您的膝盖骨里,啧啧,那会是怎样的滋味呢?” 说着他又假意叹了口气,“唉,您可别怪咱心狠,要怪啊,就怪您自个儿信错了人。” “是吗?”解语花丝毫不惧顶在太阳穴的黑色枪口,声音异常冰冷,“那陈爷可就把解某对顾叔的信任想得太深了。解家人从不做不留后路的事的行事风格,陈爷您不会没听说过吧?” “怎么?解当家的您又想使诈?”陈八顺摆摆手,“爷刚刚说过了,这招对咱没用。” “陈爷这话可就说得过于绝对了,您把底牌都翻出来完了,解某可还没有。这就不准解某下子了,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啊?”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一个被打昏的伙计被人从大门给扔了进来。 “不是我说你陈八顺,你这外边埋伏的狙击手们隐蔽性也太差了点吧,几枪就解决了真没意思。” 来人穿着黑皮衣,带着墨镜,脸上挂着解语花再熟悉不过的痞笑。 陈八顺迅速地转过身向身后望去,正看到悠闲地从门口走进来的黑眼镜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中的枪,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瞬间就恢复了,镇定坐若道:“黑瞎子,黑爷,这是解家的地盘,砸场子也得挑准地方,别到头来把自己给砸了。” 解语花嗤笑一声:“哟,姓陈的,你还知道这里是解家啊。” 陈八顺也跟着笑:“九爷您这不说陈某也记得,但……仅限于现在。至于明天,你我脚下这块地皮是要姓甚名谁,那可就说不定了。” “要知道,”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九爷您这,现可是被我的人指着。”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自己后脑勺处抵了个冰冷的金属质体。 “瞎子我现在是解家的伙计,想碰解当家的,你得先问问这把SCAR-L同不同意。” “呵,就算我先死在你抢下,解当家的照样没命。你对我开一枪,顾老爷子就对他开两枪;你对我开两枪,顾老爷子就对他开四枪,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哦,我差点忘了,”陈八顺拍了拍脑袋,笑着伸手向后,用枪抵住了黑眼镜的头,“你能用枪指着我,我就不能用枪指着你了吗?” 双方对峙着,气氛瞬间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大堂里静得有些异样。 倒是解语花,就这样被人指着太阳穴也丝毫不慌,只悠悠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杯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半晌,他用茶盖拨了拨茶叶,缓缓道:“再给顾叔你个机会,把那玩意儿放下,我留你条全尸。” “啧,九爷看不起你呢。不先给他点厉害尝尝吗,岳,父,大,人?”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眯了眯,他笑着,只是这笑让人不寒而栗:“你敢?” 顾叔手里的枪几不可见地抖了抖,随即瞄准解语花的膝盖骨,扣动了扳机。 第十章 “嘭”的一声轻响过后,解语花竟毫发无损,还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 “顾叔啊顾叔,你真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你哪天买了什么药,女儿又嫁给了谁,我会不知道?你那枪里的子弹,早被我取出来了。” 顾叔闻言眼中狠戾一晃而逝,右手立马就卡上了解语花的颈脖! 解语花手中茶盏一泼,滚烫的茶水淋了顾叔满脸,趁着对方眼被迷了的功夫迅速掐紧顾叔的手腕,但毕竟刚中了药力气较弱,瞬间又被人反手掐住。 他抬起头,诡异地向面前的人笑了下,随即左脚以一个近乎妖孽的弧度向前一转,往后勾住顾叔的右腿,再猛地站起,手脚一起用力,愣是把人给横摔了出去! 对上陈八顺满是震惊的目光,解语花挑了挑眉毛,扔出个注射器:“怎么,就准你们下药,不准我自己解了?” 他揉揉仍有些僵硬的肩,轻笑道:“即便暂时还不如以前灵活,但收拾你却是绰绰有余了。” 话是这样说的,解语花心里却有点没底,刚才摔顾叔的那一下需要背部使力,现在后背那道七八寸长的口子大概又被扯开了,痛得要命,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正渗过绷带,沿着腰肌往下流。 而自己的对手呢,他快速地扫视了下四周,陈八顺和黑瞎子僵持着,那几个跟着陈八顺反水的盘口主已然站了起来,随时准备加入打斗。 这些盘口主都是虎口狼穴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怕是不太好对付。 不过黑眼镜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再怎么厉害的人,脑袋挨上一枪,也是会死翘翘的。 只见他弯腰低头错开陈八顺的枪杆,反手就扣动了扳机,陈八顺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只是张着嘴巴,眼睛瞪得有些突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血漫了一地。 那几个反水的盘口主皆是一愣,交流了下眼神,三个冲着解语花,五个冲着黑瞎子,齐齐扑了上来。 黑眼镜一手执刀一手执枪,竟是只攻击面前的两人,却对后面三人丝毫不作防备! 他“砰砰砰”连发数枪,让左边那人避无可避,胸口开了个大窟窿;而右手划了个漂亮的刀圈,动作快得叫人来不及反应之时,已将右边那人的双手自肩处砍断。随后向前一冲,将左右两人在身后重重一撞,恰好挡住后面三人的第一波攻击。 他咧嘴笑,歪头看了看抓着的已断气的两人,嫌弃地甩向面前三人,趁其躲闪之时,快而准地掐住一人咽喉,用力之大竟是将那人喉骨生生折断! 剩余两人见状已有怯意,黑瞎子更是基本不费功夫便解决了。 然而,另一边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解语花匕首一晃,劈开一人砍来的大刀,矮身从那人腰侧翻过去,回手一刺,却被对方转身卡住手肘,他伸腿踢开另一人的攻击,顺着那卡住他手肘人的动作转了个圈,膝盖狠狠踢向那人的小腹。但同时另两人的刀离他已仅仅几厘米,刀锋划过空气的呼呼声仿佛就在耳畔! 他迅速向前翻滚,左手不知从哪儿抽出节棍子,堪堪挡住了其中一把的攻势,然后棍端一挑,硬是让两刀齐碰,震得两执刀人虎口发麻。 接着他双脚向上,腰部使力,想要一个翻身站起,哪知还没站起来,满头的冷汗却下来了。 后背的伤口已经完全裂开,痛得他头皮发麻,鲜血喷涌而出,湿透了绷带和衣衫。 该死!解语花咬紧下唇忍住痛,往旁侧滚去,躲过对方一刀,直起上半身,双手拧住一人手腕,用力一扭夺过刀来,迅速刺向其腹部,却不料另一人已挥刀劈向他的后脑! 千钧一发之时,旁边闪过一道人影。 竟是顾叔斜扑了过来,生生替他挨了这一刀,正中心脏! 然后便听得两声枪响,那两盘口主的身形晃了晃,终是倒了下去。 半晌,解语花看着顾叔倒在一旁的尸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黑眼镜收了枪,大步走向解语花,不着痕迹地扶了他一把,脸上是一贯的轻佻笑容:“花儿爷,瞎子做的,您可还满意?” 解语花站起来,笑着冲他摆摆手,黑眼镜就会意地站在他的旁边——原本顾叔站的位置上。 随后解语花轻咳一声,眸带笑意,除了脸色比平日苍白些,任谁也看不出他正忍受着后背巨大的痛楚。 “还有活得不耐烦的吗?”他挑了挑眉毛,“都趁现在一起上了吧,爷没那么多功夫陪你们玩。” 大堂里一片死寂,唯有一个女盘口主笑盈盈地开口:“恭喜解当家的。” 恭喜什么,又被人反水了一次?还是又成功抵抗反水一次? 真是讽刺。 解语花斜瞟了她一眼,没答话,直直走向主座,反身坐下,道:“那么诸位,现在都把账本拿上来吧。” 第十一章 查账本的过程实在单调得很——这些个盘口主临到造反前居然还挺安顺,基本没什么假账。偶然出现一两笔数目倒也不大,反正今天已经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再加上急着脱身,解语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约莫晌午时分,所有的盘口才全被打发走了。 空旷的大堂里,除了解语花、黑眼镜,就只剩了几具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溅了满屋,浓重的血腥味不断蔓延,混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解语花起身,因失血过多而有些头晕,他顿了顿稳稳身形,这才向里屋走去。 取出血袋,挂上输液架,熟门熟路地把针扎进静脉。腥红的液体顺着细细的管子流下,好一会儿,解语花苍白的脸色才变得好看些。 打开柜子,拿了伤药和绷带丢给后面的人:“帮我上药。” 黑眼镜笑嘻嘻地过去,却在看清对方伤势时微微皱了下眉,那衬衫已完全被染成了深色,因时间稍久而凝结,粘在了绷带上。 解语花见他犹豫,便道:“撕了吧,反正也不能再穿了。” 黑眼镜点点头,用力一撕,那上好的衬衫便成了几块破布头,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最里层已经完全和伤口粘连在一起,扯开时都连着些皮肉。 解语花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 上好药,黑眼镜轻轻地为他缠上绷带,顺便端详了下眼前人的身材。 解语花的皮肤不似道上其他人,反是干净,白皙,除去几道淡淡的浅色疤痕,其余的地方都很光滑,倒还真是个大少爷的样子。 黑眼镜看着看着就有点心猿意马,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不该碰的地方摸去。 啧,这手感,绝了。 解语花侧过头,乜了他一眼:“我是叫你来上药的,不是来上我的,懂?” 黑瞎子作无辜状摇摇头,咧嘴笑道:“不懂。” 解语花:“……” “这是今天死了盘口主的盘口的地址和替代人选,”解语花把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递过去,盖上笔帽,“你去处理没问题吧?” “当然,花儿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黑眼镜拿了那张纸塞进衣兜,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等等。”解语花叫住他,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给这张卡里打五十万。” 呃,这话说的有头没尾的,他狐疑道:“从哪儿打?该不会要我出钱吧?” 哪知对方竟然发怒了:“算我借你的行了吧!” 说完了才发现语气没对,他揉揉眉心,深吸了口气脸上摆出笑来,“不好意思,今天心情不好。钱的话用这张卡吧。” 说罢打开抽屉扔过一张卡来。 黑眼镜接了,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转身出门。 他已经大概猜出了那张卡的主人。 ——不出意外的话,该是那顾老爷子的闺女。 要说这女人也真够可怜的,同一天,死了丈夫又死了爹,要不是这解家小九爷念着点旧情给点抚恤金,还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可他念着别人的旧情,谁又念着他的的旧情呢? 呵,心情不好? 这何止是不好,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才会控制不住发怒吧。 黑眼镜突然觉得解语花这当家当得也太憋屈了,受伤,反水,背叛,不该碰上的全碰上了。 而且看解语花的样子,虽然脸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也看得出来那顾老头子的反叛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啧啧,黑眼镜摸出根烟来点上,缓缓吸了一口。 当家这活儿还真是吃力不讨好,想哭哭不得,想笑笑不得,整日提防着这个提防着那个,不过是多挣点棺材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他妈是个赔本的买卖。 还是自己这样好,干完这一票他又是个自由人,想干啥干啥,没人管得了。 黑眼镜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轻飘飘吐了个烟圈。 有了早上的一幕打底儿,再加上这些年道上的传言,几乎所有解家的盘口都知道了当家的新收的这个伙计是个不好惹的主儿,黑眼镜做起事儿来也容易了许多。 解决完盘口的事后,黑眼镜又在四处闲逛了好一会儿,等到天黑了很久才打的回了解宅。 门口顾叔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四散的血迹也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青石阶下颜色略深的水泥路悄悄藏起了数年来,此地极力隐藏的阴暗。 黑眼镜看着脚下那片不知浸染过多少尸魂的骨血,才能呈现出今日这般样貌的阴暗地面,笑意渐深。 ——他知道,解当家的就住在这片阴暗中,并且没有打算要再出来。 两个伙计替黑眼镜开了门,模样恭敬有礼——既然今日解语花默许了他站在以往顾叔站的位置上,那么现在黑眼镜就是解家地位仅次于解当家的黑爷了。 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条横柱交错雕有古朴木饰的长廊,跨过门槛,便是大堂前的庭院了。 院子明显经过精心的设计,各种树木、花草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堂前有一大片空地,平日用作招待宾客摆酒席用的,此时只放了一张暗褐色的檀木方桌和一把雕饰细腻的木椅。 解语花独自站在有些空旷的院落中,没有开灯。 这里是西郊的北京,失了霓虹的光彩,却拥了沉寂的夜空。月光隔了数抹淡淡的烟云柔软地洒下来,庭院便如积水空明微漾,几分清冽,几分浓淡。 黑眼镜隐隐地听见几句戏腔——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去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自古常言不欺我,富贵穷通一霎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饶是他不大看戏都听出了是《霸王别姬》里的句子。 虞姬自刎别霸王,解语花低垂着眼,神情黯然,确然是个十足的戏子。 如诗一般细而明艳的眉眼,没有华丽浓重的油彩,没有多彩飘娆的戏服,却像极了那个低头哀婉凄别的虞姬,声声泣血啼泪。 看着眼前有着精致面容的解当家,黑眼镜突然想起了几天前贵妃墓里的杨玉环—— 时隔千年,杨贵妃仍然被唐玄宗保护得很好,倾国倾城的容貌丝毫没变。玉簪螺髻,珠钗微颤,吹弹可破的肌肤,淡红如桃的樱唇,似乎千年只是其梦中一瞬,下一秒就会醒来。不愧为曾经艳绝天下,倾倒众人的四美人之一。 黑眼镜当时就察觉到自己有些不正常,一路走来虽然有帛书指引,但那些凶狠万分的机关,满身白毛的粽子可不管你有没有帛书,一个个全冲着你的命来的。 好容易到了主墓室,开了棺,遇到个难得的不起尸的主儿。可一向见了美人就万分轻佻的黑眼镜,那时那刻,脑中浮现的竟是另一个人略带嘲讽的笑意。 想到这,黑瞎子突然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心道,去他娘的林老板,老子不干了。 爷又不差钱,区区一个亿,哪比得上这朵花有挑战性呢? 不过定金收都收了,就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大不了以后见着新月饭店的人绕道走就是。 晃神间,解语花早已唱完一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慵懒地靠坐在主座的雕花椅上,手肘枕着桌子手背支着下巴,异常悠闲地注视着手机屏幕,眼神淡淡的,映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微光,看不出表情。 但双唇却微微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黑眼镜仔细辨认着唇形,那人说的似乎是—— “妈的。” 他瞬间黑线。 半晌,解语花抬眼看他,笑道:“回来了?” “嗯。”黑眼镜答道,从包里掏出个东西丢过去,“今天那绷带忘了还你了。” 解语花想着一卷绷带算什么正要拒绝,就发现那绷带质感不对劲,下面还有一个小而冰凉的硬物咯手。 他瞬间明白了,黑瞎子上次在医院里给他的紫竹简是真的,而血玉胆怕是在那贵妃斗里随便找了个上等红玉替代,现在被包在这卷绷带里才是真货。 这算什么? 解语花自是只知道有血玉胆却从未见过,上次被糊弄过去也说得通,但这黑瞎子为什么骗了他过后又把真货拿来? 难道他知道还有谁觊觎着这血玉胆,所以先才那次是混淆别人的视线? 仔细想想,西江饭店里的摄像头,候车室的女人,四姑娘山里的埋伏,还真是不想让人知道都难。 这瞎子,心倒是挺细。 “喂,下周新月饭店有拍卖会,易了容随我去吧。”解语花望着对方,嘴角挂着一抹轻淡的笑意。 啥?! 黑眼镜觉得自己头皮抽了抽,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开玩笑,刚毁了约就跑人眼皮底下晃荡,爷还没那么傻。 “不。”他异常干脆地拒绝了,“花儿爷要去什么地方我都跟着,唯独这新月饭店,瞎子不去。” 听到这话,解语花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 第十二章 七天后,晌午刚过不久,解语花就已经坐在新月饭店自己常占的包厢里,噼里啪啦地开始玩俄罗斯方块了。 ——他终究还是一个人来的。 一周前的那个晚上,不管解语花怎么威逼利诱,那黑瞎子还真就软硬不吃地跟他杠上了,死活不肯来。甚至还编了些类似于“新月饭店的老板是我的杀父仇人”的狗血理由,直接被解语花一个茶杯扔过去,砸出了门。 不靠谱,这黑眼镜实在不靠谱。解语花知道对方绝对有事瞒着他,而且还不小。 一想起他解语花就来气,一口干尽了面前的那杯五千一壶的碧螺春,整个缩进沙发里,把手机按得啪啪直响。 随后解语花突然就想起了他第二次从四姑娘山回来时,心里所做的决定—— “等解家反水的事情一过,就让黑眼镜走吧。” 正好解家不收不听话的伙计,这次他不肯来,开除人也有了借口连违约金都不用付。 好一笔一举两得的交易——利用道上闻名的黑瞎子不仅为解家取得了贵妃墓里的宝贝,还在四姑娘山救了自己一命。——先是榨干汁般的利用,然后再毫不吝惜地踢开,这不是他解语花最爱做的事吗? 但解语花却在被顾叔背叛,正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那晚改变了主意。 此人功夫这么好,心机又不浅藏得住秘密,若能为自己所用定是最好不过。 难道不是吗?解语花反问自己道。 不久,女司仪调试话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当聒噪的大堂重由安静回复到沸反盈天之时,拍卖会就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开始了。 撤掉屏风,在根雕木桌的左边坐好位子,发放拍卖手册一样一样来,很快便到了异常重要的看货阶段—— 一个伙计用竹竿挑着装有鬼玺的玻璃柜,挨家挨户地吊起来给人展览。 道上人都戏说着把这过程叫做“跑马子”,出自“走马观花”的典故—— 再是天价的物品到这儿来也只肯在每个包厢前停上那么三十秒,而且还隔了有一米之远,在惊鸿一瞥后它就立马起轿跑掉,连影子都不带留一个的。是真是假是好是坏全凭你在短短半分钟内的判断,玩的就是心跳。 ——倒也真应合了这个名字。 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解语花仔细地瞧了瞧—— 整个鬼玺由不知名的墨玉雕就,刻工兼杂了轻柔与刚劲,切面光滑细腻,一气呵成,每一根线条每一处弯角都深深浅浅的恰到好处。 再看图案,数个造型略带夸张的长臂鬼环绕四周,乍一看动作神态都各不相同,多瞧上几眼却又发现它们都在争先恐后地向上拥着一个长着龙鱼鳞片的怪东西。 表面上明明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却不知为什么给人一种完全相反的整齐和谐气势恢宏的感觉。 ——确为上品。 “北方有陨天石,落之为山,隐诸沙也。因金取之五寸,锲玺千而有卅,鲜成。以麒麟绕鬼数余,曰鬼玺。举之须臾而鬼现,助战也。” 紫竹简上描述的能借阴兵的鬼玺,应该是这个没错了。 ——几天前,解语花风风火火地从四川回到北京时曾在路上看过紫竹简里的内容,那里面就记载了这个鬼钮龙鱼玉玺的来历及作用。 他虽然不相信什么召阴兵之说,却也对这鬼玺的另一个作用产生了兴趣。那个作用与血玉胆并不一样,却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即便是刚知道有鬼玺,新月饭店就摆出来拍卖心里有些怀疑,解语花还是来了。 ——他是抱着必得的决心来的。 他觉得,这或许是触及“它”软肋的另一个途径。 而凡是能抓住“它”尾巴的东西,解语花一个也不会放过。 但是几分钟过后,大堂里人们鼓掌起哄的嘈杂声响就打断了解语花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正看到一盏小西瓜大小的天灯向二楼霍家的包厢送去,很快便被一个穿着小一号西服,浑身被勒得有点紧的胖子接过,放在霍老太桌子另一面的一个青年面前。 点天灯? 解语花眨了眨眼,仔细瞧了瞧那个青年的模样,发现他认识那个人。 这不就是他刚才出电梯时遇到的那个青年吗? 饶是当时绞尽脑汁也只是觉得对方眼熟,才刚被伙计领到包厢解语花就想起来了,那人是长沙老吴家的长孙,吴三省的大侄子吴邪,小时候解语花的玩伴。 但是,解语花光看对面霍老太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这吴家小三爷多半被她耍了。 不过解语花向来不作无用的同情,就算是他的发小,他也只是略有感叹,这个原本被吴老狗的计划保护得那么好的吴邪,还是倔脾气地一脚踏进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道上来。 可这都是对方自找的,就算今日老吴家的家底被他一盏天灯烧得精光,也怨不得谁不是吗? 相反,解语花对点天灯的人是吴邪还感到有点庆幸——既然吴邪的举动在霍老太的算计之中,那么即使这鬼玺被他点天灯给得了去,最终霍老太也一定会把它搞到手。 而和霍家做生意,可比和别家容易多了。 更何况,解语花三天前才和霍老太谈过贵妃斗中的血玉胆和紫竹简的事情,现在,对于这个鬼钮龙鱼玉玺,解霍两家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蚱蜢。 想到这里,解语花轻轻勾了勾嘴角,举起手赶在拍卖会中场休息前一秒摇了最后一下铃铛。 然而,事情却在解语花刚安下心来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在看到吴邪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的时候,解语花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王胖子和哑巴张可都是道上响当当叫得出名号来的人物,居然老老实实地窝在人背后给吴邪当马仔? 他当时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但又觉得在新月饭店里对方似乎也耍不了什么花招,于是也没大多想。 然而解语花随即就发现,他把他这个发小的胆子想的太小了。 对方叫这两人来装马仔的好处就是,当天灯快被点爆的时候,你可以抢。 第十三章 原本大厅里就闹腾腾的,所以当女司仪指着吴邪一行让几个伙计冲过去时,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像看戏似的盯着他们一伙,眼神处于呆滞状态。 直到站在吴邪旁边的哑巴张已经风驰电掣般地从二楼廊台跳下去,目标直指装有鬼玺的玻璃柜时,才愣过神来明白发生了什么。 解语花最先反应过来,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迅速起身向前大跨一步,右手把手机塞进口袋,左手一撑廊台旁的栏杆,脚后跟一用力便轻盈地翻了下去。借着那股下落的气势猛地一冲,拦在了哑巴张前面。 他背对着装有鬼玺的玻璃柜,冷眼看着哑巴张摞倒新月饭店的大批伙计。 解语花在心里暗自打量,就发现对方不愧为斗神哑巴张,身手真不是盖的。按说新月饭店的伙计功夫理应不错,但一个两个基本还没近身就被放到了,动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转瞬间就到了解语花面前。 闯到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时哑巴张顿了顿,似乎明白解语花不像外边那层伙计那么好对付,但也只犹豫了几秒,就又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解语花身形一矮,躲过哑巴张飞速伸过来按他后脖的手,右腿顺势一个横扫,又反身转到哑巴张身后。 谁知那哑巴张轻轻一跃躲过他的脚,也不转身,把手向后一伸就捏住了解语花的脖子,看都不看一眼就往旁边甩去。 …… 待解语花捂着脖子,咳嗽着从一堆桌椅残骸间站起来时,哑巴张已经把那鬼玺拿在手里细细地查看,而吴邪和王胖子也刚摞翻一群人下到一楼来了。 眼看着他们正要从自己身旁冲出去,解语花立即跟上,叫道:“哥们。” 吴邪和那王胖子一起回头,疑惑地望着他,那胖子更是慢慢举起手上拿着的根雕桌子似乎要扔过来。 看样子是误会了,解语花急忙摆摆手:“等等,等等!” 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指指鬼玺,露出一副亲和的微笑:“我不拦你们,给你们个联系方式,什么时候要销赃,打我电话。” 那王胖子刚拿了名片塞进口袋,就被吴邪推着,和那哑巴张一起跑了出去。 解语花站在原地,双手环胸看着他们三人一路从奔攘的伙计中杀出去,嘴角轻扬。 过了几分钟,待吴邪一行的影子消失不见时,他才收了笑,掏出手机来发了个短信—— “霍婆婆,我解家要的东西,现在可就在您手上了。说吧,什么时候交货?” 直到下午六点左右解语花才收到回音,却是秀秀的电话,说吴邪一伙人把鬼玺护得紧,想要得他自个儿去抢。 不过霍老太也没把话说死,反倒是提供了一个机会,叫他和她孙女演一出真假秀秀,趁着人脑子里正混乱时好抢东西。 末了又说要夹他的喇嘛,去张家古楼。 前者解语花同意,后者他倒是想都怎么想就拒绝了。 张家古楼他很早就听说过,当初霍老太为了找霍铃的下落也把收集的样式雷给他看过,但两人一起研究了老久也没研究出什么幺蛾子来。 如此凶险的一个斗,如果没有绝对的利益吸引,解语花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命去犯险的。 更何况,他刚从四川回来,处理了一次反水,事情堆得山高,而且背上那刀伤也没怎么好全,这时候还下凶斗那就是脑袋被门夹了。 可是秀秀这丫头也倔,认了一条死理非要完成奶奶给她的任务。两人你来我往周旋了半天,愣是谁也没说服谁。 最后秀秀恼了,丢出一个霍老太要她带的重磅炸弹来,把解语花炸得改了主意。 她说,你被“它”耍了。真正的东西,还在张家古楼里。 第十四章 解语花听了心里一惊,半晌不发一言。 那头的秀秀见这边没了声音,有些着急:“小花哥哥你在听吗?奶奶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听明白了就给我讲讲呗。我缠了她老半天她都不肯给我说。” 解语花又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奶奶不说是为你好,这背后的水可不是你这小丫头片子淌得过去的。至于夹喇嘛这事,我应了。” 这头的霍秀秀听到解语花叫她小丫头片子,立马就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突然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便道:“小花哥哥你别说我小,你不就比我大个一两岁两三岁嘛,装什么老大。要说小时候我们玩得最好的一伙人里,吴邪哥哥还比你大一岁多呢。” “说到他,小花哥哥你认出来今天新月饭店里点天灯的人是谁了吗?” 解语花见秀秀和自己装老成就顿觉好笑:“不就是吴邪嘛有什么认不出来的。对了,他是什么时候跟霍家有联系的?吴家不是除了吴三省都洗白了吗,吴邪怎么又回道上来了?那跟在他身后装马仔的王胖子和哑巴张可都是道上的名人了,居然乖乖站在他身后,他倒真够威风的。” “原来你早就认出来了。不过也不奇怪,想以前,我和你还争着嫁给他呢。”秀秀略微吃惊后又恢复原有的轻快语气,“吴邪是最近一两年跟他三叔下的地,那张小哥和王胖子是他在倒斗时遇到的,关系铁的很,替吴邪涨涨威风那都是小意思。至于何时联系上的奶奶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手上有我奶奶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第八张样式雷。” “他倒是挺有能耐的嘛。”解语花笑道,“不过那张家古楼可不是简单的斗。哑巴张的身手我没得说,王胖子的功夫没见过但依道上摸金校尉的传言来看应该不差,但那吴家小三爷从小过的是普通人的生活,只凭一年的经验能行吗?” 秀秀听了这话却有点不高兴:“我奶奶的眼力还能有差吗?她选他们三人去就一定有她的理由。吴邪哥哥的身手虽然不大好,可他有一股冲劲儿呀。他这一年下的可都是九死一生的凶斗,上个月去的地方连哑巴张都差点回不来,但他就凭着他那股倔强劲儿,愣是把那只剩了半条命的王胖子和哑巴张给救了出来。这种一次又一次大难不死的运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解语花对对方这种一知半解的解释深表无奈:“要不怎么说你是个小丫头片子呢?斗里的事情哪是凭运气说得清的,那都是拿命赌来的,身手不好说什么都没用。” “哼!”秀秀见他不相信自己奶奶的话似乎有些恼了,“反正你快来,今晚真假秀秀一扮,你就知道我奶奶的眼光错不了了。” 说罢就挂了电话。 真是个大小姐脾气,解语花无奈地笑笑,也亏得有个霍老太肯护着她。 虽然已经习惯了秀秀这般地闹脾气,但这次,解语花心中总觉得有个地方不舒服,堵堵的。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一脸痞笑的黑眼镜。 末了他摇摇头,把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一股脑甩出去。 在霍家和霍老太谈了一会儿关于张家古楼的事后,解语花就起身准备回去易容,临出门时却被霍老太叫住了。 “解子,你这次和吴邪一起去四川,不与我一队。” “四川?难道是四姑娘山那边?”解语花疑惑地回过头去。一提到四川,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到了四姑娘山,随口便说了出来。 “没错,解子的脑袋果然好用。”霍老太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还记得九爷给你讲的那次史上最大的盗墓活动吗?” 啧啧,解语花这次还真没往那方面想,歪打正着罢了。但他还没傻到把这说出来,他知道霍老太的意思,就顺着话头接了下去:“婆婆的意思解某明白了,只是非要我与吴邪一路吗?” 解语花嘴上放着尊敬,心里却暗骂这霍老太只管把好手带在自己身边,给他留个什么都不会的菜鸟。 “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婆婆的用意了。”霍老太脸上的笑容幽幽的,叫人瘆得慌。 解语花有点烦躁她这种只讲半边话的习惯,但嘴上也不好说什么,便只是道了声“若无事的话解某就先行告辞了”就抽身向屋外走去。可脚上才迈了半步,就再次被对方叫住了。 他的脚悬在半空,怔了怔才放下去,调整好表情露出笑容,解语花才转过身去问道:“婆婆找我还有其他事?” 霍老太也不看解语花,只是用手中的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茶叶,又轻轻呷了一口,才悠悠地说道:“解子啊……你和秀秀那丫头年龄也都老大不小了,这次回来……” 话中没有说完的意思,不言而喻。 解语花稍一愣神,这解霍两家结亲是几年前就定好的事情,全是因为当时他和秀秀年龄还比较小,而后不是解家事忙就是霍家事多,才搁下这么久都没办成事儿。 这么些年解霍两家能一直互相照料互通资讯,而不像道上的其他人明面上勾肩搭背哥俩好,暗地里却恨不得给对方一刀子一样,都是因为这门亲事。而且,在解决“它”的问题上,解家需要霍家助自己一臂之力。 所以,这门亲事是非结不可的。 解语花眸底的情绪一晃而逝,笑道:“那霍婆婆您给定个日子?” “是得好好想想。”霍老太笑着点头,随即又冲他摆摆手,“罢了,这事儿回来再说。你先去准备易容吧。” “好。”解语花把西装外套挂在肘上,再次转身,出了门。 说来也怪,比起后来经历的动荡的日子,这事情基本不值一提。但多年以后,当他回忆起来,却是清晰得不得了。 那日的天非常阴沉,云层压得很低,他穿过长廊去后屋易容,没走到一半雨就跟泼似的倾盆而下。 雷声隆隆中,他抬头看了眼天,暗骂一声,复又向前走去。 第十五章 接着就是真假秀秀试探吴邪他们功夫的时候了。 话说那王胖子胖是胖了点,心眼倒是挺细,虽然眼神盯的地方不大对。 到底是被看穿了,解语花当即不打算再隐瞒,大喝一声“抢”便向他们放鬼玺的床铺扑去。 嗯,然后他就又被哑巴张干净利落地秒杀了一回。 作为一个老九门解家的当家,一天之内被秒杀两次还真够窝囊的,解语花有些自嘲地勾勾嘴角,不过因为对方是那哑巴张,他倒也没多大在意。 杂七杂八地解释完误会顺带了个自我介绍,便开始折腾下斗的事情。原本吴邪还不愿意,但经那哑巴张带头“倒戈”,便也扛不住地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解语花几乎都呆在解家老宅一步没出门。 ——接连两次下地堆了不少的事,顾叔不在了他又没什么人可相信,只能凡事都自个儿去做。 拿着本账本大概翻了几页,解语花就觉得不大对劲。上个星期那个黑眼镜明明随时都在自己面前晃悠的,怎么这会儿就没影了? 说曹操曹操到,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黑眼镜推开大门就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大堂,面前堆了厚厚一摞账本的解语花时,微微有点愣神,道:“哟,花儿爷回来了?” 其实他心里有点发虚:一周前解家反水的那个晚上解语花就说了要带他去新月饭店,自己干脆地拒绝后对方便冷眼出去了。 之后的一周不管黑眼镜怎么软磨硬泡,厚着脸皮端茶倒水,捶肩捶腿,解语花的表情却一直都是冷冷的,没对他说一句话。 直到昨日傍晚,解语花才肯搭理自己,黑眼镜正对解语花肯开口理他了感到高兴呢,对方说的却又是去拍卖会的事。 你他妈的新月饭店,你全家都新月饭店!! 他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他以前是林老板的卧底,现在反投靠解家了所以不能回去?你妹这不是找死呢吗?! 昨日解语花去新月饭店时,他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晃荡;昨日解语花扮完真假秀秀回来,他还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晃荡。 晃荡来晃荡去晃荡了一整天后,黑眼镜还是晃荡到了解家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来,于是就发生了上面那一幕。 解语花抬头看见是他,便站起身,缓步走到黑眼镜面前。黑眼镜顿觉一股冷气向自己逼来,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液,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在解家,不听解某话却能活着走出解家大门的伙计,黑爷您还是第一个。”解语花懒懒地靠在门边,双手环胸,优雅一笑。 对面的人这时却大呼冤枉:“花儿爷哟,小的错了还不行吗?您以后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绝不违抗!您千万别辞了我呀!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等着我养啊!!” 黑眼镜越说越离谱了,可脸上还是笑得痞痞的,仿佛这番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似的。 “呵,看不出黑爷您还挺有孝心的?”解语花脸上皮笑肉不笑,“那还请您快点回家照顾您那八十的老母去,慢走,不送。” 说完“啪”的一声把黑瞎子关在了门外。 他正欲转身回屋,就听到黑眼镜在门外看似小声地嘀咕:“什么破电视剧,一点用都没有,还说只要说家有八十岁老母对方就会心软,这哪像心软的样子?” 说罢还踢了下门口的石狮子。 解语花顿觉得有些好笑,刚要回头喊黑眼镜回来,就听见右上方传来一声轻响,地上同时闪过一个黑影。 他侧头一躲,左面种着素心兰草的花盆就“啪” 地一下,碎了。 ——是枪。 黑眼镜听到声音就踢开门冲了进来,四面环顾,那打暗枪的人已经不在了。 黑眼镜走到被打碎的花盆面前,蹲下身,在一片泥土玉砖的混合物中掏出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子弹壳,“啧”了一声。 解语花移步过去,便看到那小小的子弹壳里,俨然装着一团写了字的纸卷。 第十六章 黑眼镜直起身来,将那纸卷递给解语花,脸上的笑容有点意味不明:“这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情书?花儿爷,看不出来你的追求者表达爱意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 解语花斜瞟了他一眼,敢情你以为道上人都嫌命大,想在现实中找点刺激呀?不过他没将这话说出来,只自顾自地打开那张纸卷,迅速扫视一遍。 然后解语花的脸色明显就暗了一下,他随即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打火机烧了纸条,转过头对黑眼镜说道:“你现在马上去巴乃,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是写纸条的人吗?怎么,他向你求婚,花儿爷答应了?”黑眼镜继续转歪话题,“果然告白方式得猎奇点才行吗?” 他用手摸摸下巴,略仰起头做思考状,“看来瞎子做交易的方式还得提高才行。要不这样,花儿爷,下次下斗我带只尸蹩回来做聘礼,你嫁给我如何?” 听了这话解语花不觉有点好笑,刚看了那纸条的紧张感也烟消云散,这黑瞎子的思维跳跃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想到这儿他轻轻挑起眉梢,也陪对方开起玩笑来:“得了吧,就你这样的,尸蹩太小儿科了,换成禁婆还差不多。” “这可是花儿爷您说的,到时可不准反悔。”黑眼镜双手环胸,笑得有点讨打,“这次的事完了就请花儿爷放我几天假,瞎子好去给您逮只禁婆来。” 啧,还玩起劲儿了。 解语花觉得自己总拿这个黑瞎子没办法,索性不去理他飞跃的思维,直接把话题给扭了过来:“不管怎么样哪都是以后的事了,你先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完再说。听着,我只说一次。” 可黑眼镜还跑题跑上瘾了:“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找花儿爷您的老情人嘛好办得很。不过他回来了花儿爷您不就不肯让我上了?这等生意划不来,瞎子不干。” 解语花听到这话怒极反笑,走上前去,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下巴靠在对方肩上,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贴上去。 他的吐息弥漫在对方耳畔,声音轻飘飘地道:“黑爷,我最后问你一次。这生意,你到底干不干?” 黑眼镜侧过头看他,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不干生意,干你。” “呵,”解语花挑眉一笑,“还指不定是谁干谁呢。” “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他松开手,一边按手机一边向屋里走去,“先去火车站,一会儿我给你短信。” …… 于是黑眼镜开始磨磨蹭蹭地往北京火车站挪,挪到一半的时候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解语花发的—— “跟着霍老太,找出监视他们下斗的人。” 看着这条短信他瞬间有点无语,他从没有到过巴乃,更找不着什么张家古楼。现在霍老婆子一行都出发好几天了,怕等他找着了地方,霍老太早就把那个斗的边边角角都摸了个遍后准备打道回府了。 正想着手机就又震动起来:“我给你定了去杭州的火车票,半小时后发车。还有,把手机丢了,别让人知道是我让你去的。” 杭州? 黑眼镜努力地在脑中搜索了一下熟人储备,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他伸出右手招了辆出租,取出sim卡扳成两半,和着刚捏碎的手机一起向三米外的垃圾桶丢去。 只见一道明亮的弧线划过,顺顺利利地就落进垃圾箱嘴里,但紧接着“嘭”的一声响,手机把垃圾桶穿了个洞,从另一面掉出来。 哗啦,大堆的垃圾从那洞里漏了出来。 呃,不小心力道没控制好,劲儿用大了。 黑眼镜耸耸肩不去管它们,抬脚正要上出租车却察觉身后一声风声。 他迅速侧了侧身,让那手扑了个空,回过头一看,一个穿橘黄色衣服的大妈站在他面前,笑着露出有些泛黄的龅牙:“破坏公物,十倍赔偿。” 黑眼镜:“……” 掏出几张毛爷爷老老实实地交了罚款,那一身黄皮的大妈还给他开了张收据,才砸吧砸吧嘴满意地离开。 待大妈走远了,黑眼镜才转身进了出租。 “哥们,去哪儿?”司机问道,脸上的笑容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定格。 黑眼镜头也不抬,正专心擦拭着手里的SCAR-L。 擦完后,他才用力拍拍前方目瞪口呆的司机的肩膀,笑容有些不怀好意:“老兄,你刚才什么也没看到,是吧?” 旁边的司机似乎没见过这么大白天就如此张狂的人,说话都抖不利索了:“没……没看见……请……请问,您……您去哪儿?” 黑眼镜很满意自己造成的后果,他翘起二郎腿,从上衣口袋中摸了支烟来点上,狠狠地抽了几口又吞云吐雾一番,才悠悠地道:“我给你十五分钟,到北京火车站。” …… 第十七章 二十分钟后,黑眼镜站在了北京火车站的大门口。 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五颜六色的背包,各种各样的发式衣领,繁华热闹却冷漠如冰。 他突然想起了半个多月前的晚上,还是拥拥嚷嚷的人流,还是沸反盈天的车站,却少了那个领着他穿过纷繁陌生的人流的人。 手中的烟已经烧得很短有些烫手了,黑眼镜猛吸了一口便把烟放在身旁垃圾箱顶的灭烟盘上,狠狠摁灭。 将肺中的空气囫囵吐出,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换了副意味不明的笑容,直直地往购票厅走去。 一路直下杭州。 黑眼镜在道上还没混出什么名堂以前在吴三省手下干过一段时间,虽然待遇不错,但他并不喜欢那种被人使唤的生活,后来便开始单干。 他能认得吴三省那个宝贝大侄子吴小三爷纯属巧合——要不是西王母那次吴邪硬黏着哑巴张上了去塔里木的车,怕现在他还没跟吴邪打过照面。 既然解语花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他派自己去的,就一定有他的原因,照那天那个打暗枪的人的手法来看,这些人背景不浅,如果不照计划行事,结果很有可能会是致命的。 所以,黑眼镜必须得找个由头才行。 三天前解语花已经给他说过了这次夹喇嘛行动的始末,吴邪、哑巴张和那王胖子上个月去了广西后就没回过杭州,那么吴邪在杭州店里的那个伙计定以为他还在广西。 如此,黑眼镜便可借着吴三省的名义找吴邪然后去巴乃了。 想来解语花叫他先来杭州,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算盘打得是不错,但黑眼镜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吴家小三爷居然什么都没跟他伙计说,在灌了那个似乎是叫王盟的年轻小伙数杯白酒之后,王盟终于扛不住了,摇摇晃晃呢呢喃喃地说给他查查老板的信用卡单子,说不定有机票记录。 于是两个多小时后,一辆小金杯上坐着一个一脸不满小声嘀咕的司机,一个戴着墨镜满脸痞笑的乘客,朝着广西驶去。 可是祸不单行,在王盟把全身的钱都掏出来买了西瓜后,一座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们、不给钱就不让过的收费站横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然后王盟看着黑眼镜,黑眼镜轻佻地看着车外的美女吹口哨,美女不屑地朝黑眼镜吐了口唾液…… 稍微愣了一瞬后,黑眼镜淡定地下了车,嗯,非常“仗义”地把王盟丢在了脑后。 …… 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有些火辣地照下来,几乎能把柏油路烤出一层油来。 黑眼镜沿着马路旁边的绿化带向前走着,边走边四处顾盼有没有哪个长相“温婉”点的司机,可以供他免费,嗯,顺路去广西一趟。 五分钟后,马路旁的稻田里多了一个鼻青脸肿的酱油党A,而几公里之外,我们的黑眼镜正悠闲地开着辆黑面包车,照着面前GPS的走向,笔直地朝广西驶去。 嗯,车外面天很蓝,阳光很灿烂。 拐了两个弯后就基本都是平直的沥青路了,行人车辆都稀稀落落的,无聊得黑眼镜有些发困。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黑眼镜忽然就瞟到了副驾驶座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一部手机。 啧,这可是刚才那个粗心的司机留给他的一笔意外收获。 黑眼镜伸手就把它拿了过来,按照脑中模模糊糊的印象给解语花拨了个电话。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打,别人的总可以了吧。 正想着,那边却想起了中国移动冰冷僵硬的女音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 黑眼镜觉得有点奇怪,谁不知道这解家小九爷拿他那个粉红手机当宝贝,买了三块太阳能电池,保证他二十四小时用随时电满。 这样一个人的手机会关机?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难道是我的拨号方式不对? 黑眼镜重新一笔一划地拨号,仍是关机。 这时他突然想起前几日解语花跟自己说他要和吴邪去四姑娘山,是因为没有信号所以干脆把机关了?嗯,现在也只有这一个靠谱的解释了。 四姑娘山吗? 黑眼镜用手摸摸下巴,笑了笑,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只是不知道那解家小九爷和吴家小三爷合作是否愉快。 跟吴邪下过一次斗黑眼镜就知道,这小三爷的身手也就比一般人好上那么点,要是和那性子冷冽的解当家搭档,就只能求他自己福大命大了。 ……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吴邪刚下车就打了个喷嚏。 解家做司机的伙计看了他一眼,就指着对面的几座雪山向他介绍到:“四姑娘山,东方的阿尔卑斯。这是大姐,这是二姐……” 吴邪也跟着一一认了过去。 解语花侧头看了看眼中满是震撼的吴邪,突然有点羡慕,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如此简单纯净的心思究竟有多久没见过,解语花已然记不清了。 明明两人的背景是那样相似,但却经历了完全不同的两样人生。 他瞬间有种微妙的错觉,似乎吴邪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未经人心污染过的自己,有点小聪明小奸诈,但却干干净净。 解语花轻摇了下头甩掉自己这些奇怪的念头,转头望向远处的雪山,眼眸中倒映着翠叶白雪。 又见面了,久违了的四姑娘山。 然而一个月之内,分明是同一片山岭,却又是另一座村庄,另一批人马,另一个故事了。 第十八章 让我们把镜头重新扯回广西这边—— 关于黑眼镜如何东找西翻、瞎猫撞上死耗子般撞到了巴乃,此处略过不表。反正五天后,黑眼镜就已经站在霍老太一行驻扎的湖边了。 这湖约莫有两个国家体育场那么大,四面环山。 树很多,密密层层地排在高耸入云的山间,像是经过了某个园林艺术家精巧地设计过了一般,杂而不乱。 四周没什么风,水面上就只剩下些微小的波澜,和着倒影的青山蓝天轻轻地漾着,如同被鸟语的旋律引了划出无数优美的弧线,恍若一杯翠色玛瑙制成的浅底酒觞中五彩的鸡尾酒般优雅明净,令人沉醉。 离黑眼镜几十米处立着几顶帐篷,三、四个霍家伙计正盘腿围坐锄大D。旁边的中年男子左脚踩在地上,右脚踏在斜横在岸边的竹筏上,正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聊着些什么。 这两个人大概就是吴邪告诉解语花,而解语花又转口跟他说的阿贵和云彩了。 再四周打量打量,霍老太、哑巴张和王胖子都不在,大概是下水去了。 黑眼镜正琢磨着要不要趁他们下水摸进帐篷里找点吃的打点牙祭时,“哗”的一声水响,湖面上就出现了一个胖子的脑袋,头上戴着的深蓝色潜水眼镜明显小了一号,勒得他龇牙咧嘴的。 刚一出水王胖子就立马拔下呼吸管,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骂骂咧咧地嘀咕了句什么后,旁边就又多出了两个人头,一个神情淡然一个白发苍苍,俨然是那哑巴张和霍老太了。 守在岸边的阿贵见他们浮上来,立马就和云彩划了竹筏迎上去。霍家的几个伙计也站起身,收了牌围在湖边。 啧啧,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黑眼镜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湖面时,动作迅速地沿着岸边一丛小树林窜进帐篷,再出来,手中就多了一只烧鸡。 深山老林的,你们就把我当成一只偷食的大型黑耗子吧,他想。 呸呸,黑眼镜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不对,老子怎么着也得算头狼,怎么会和耗子扯上关系。 十几分钟后,湖上的五人就到了帐篷前,正拿着毛巾上下擦着准备换衣服。 而黑眼镜此刻正坐在离他们三十多米远的一处树杈上,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刚才和烧鸡一起顺来的瓜子,模样悠闲地隔了重重叠叠的枝桠看着他们—— 那王胖子拉着那个苗族姑娘一脸兴奋地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拿了条毛巾四处乱舞。 而云彩倒也不在意对方身上的水花乱溅,时不时插上两句话,漂亮的眼睛眨呀眨的,却隔一会儿就朝几米外的哑巴张瞟一眼,又飞速地缩回来。 现实版芒果台的三角恋吗? 黑眼镜磕了一颗瓜子,默默地在心里吐槽道。 这时,正准备走进帐篷换衣服的哑巴张却突然停了下来,侧过头望向黑眼镜所在的这片树林,神情有些疑惑。 不是吧,你眼睛上安了红外线的,这样都能发现? 黑眼镜往嘴里送瓜子的手立马顿了一下,停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随即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轻佻,“啐”地往地上吐了口瓜子壳后,黑眼镜朝哑巴张的方向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纵身一跃,下了树。 巴乃湖边,哑巴张也恢复了一脸淡然的神色,走进帐篷。 看来是看到他的唇语了。 这几年黑眼镜与哑巴张合作过几次,而且几乎都是被那个叫裘德考的外国老头夹的喇嘛。 这也算是那外国老头的能耐了,连夹数次南哑北瞎两人的喇嘛,实在是令道上人唏嘘不已—— 一是叹他钱多没处花。名器没捞着几个,喇嘛费就去了百八十万。二是叹身为一个外国老头,居然能不止一次夹起道上价最高,脾气也最古怪的两个人的喇嘛。 黑眼镜就不说了,他除了看钱就是看心情,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图的是个逍遥自在。 而那哑巴张,黑眼镜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怪病,这么多年模样就没变过,还动不动就格盘系统自动归零。呃……难道是内存太小装不下了? 黑眼镜觉得很有趣,要是他懂医学说不定那天就去把那哑巴张给解剖了,好观察下对方脑髓的内部构造。 不过黑眼镜终究不是医生,他也没失过忆,不知道记忆那玩意儿失去了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也就无法理解哑巴张每次下斗都只为了找回记忆的那份倔强。 在他看来,记忆这东西又不值钱,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好找的。 也是,道上人都知道黑眼镜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不被任何规矩束缚—— 黑眼镜护着自己这条贱命就是为了享福的,你若是把他关在笼子里,不管那笼子是虚拟的还是现实的,是过去的记忆、缠绵的爱情或是架了高墙的监狱,即便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不如一枪毙了他来得干脆痛快。 不被束缚就不用为任何人着想,也就没有任何弱点,这也是黑眼镜能与哑巴张比肩的原因之一。 哑巴张要顾着他的记忆,解、霍、吴要顾着他们的家族,而黑眼镜只用顾着他自己的命。 不过,现在似乎多出一个解当家的了。 这小九爷意外地引起了他的兴趣,极大的兴趣,黑眼镜打算先就这么跟着人干。 ——反正有钱赚,做什么不是生意呢? 几只飞鸟扑翎着翅膀从树林间穿过,啾啾地鸣着打断了黑眼镜的思绪。 他回过神用手一撑树干又跳上了枝桠,重新坐在上面向三十米外湖边的帐篷望去。 此时,霍老太他们已经脱去了潜水服,换上了平日的衣服,悠闲地四处散坐着等待吃晚饭。哑巴张则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不过把目光交流对象从天花板换成倒映了环山碧影的湖泊了。 看这样子,哑巴张并没把黑眼镜在这儿的消息告诉霍老太和王胖子。 ——这也算是他们一起倒斗这么多次培养出的默契了吧。 虽然从一开始遇见的时候起,黑眼镜同他的目的就没达成一致过,但也没冲突过。 不过,这也应该有点幸运的成分在里边。毕竟合作了这么久,虽没正面较量过但也都自己心里清楚,真要打起来他们怕谁也占不了上风。既然目的各不相同,那么正好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倒也来得清净。 所以哑巴张才会在看到自己对他说“目标不一”的唇语后,选择闭口不言吧。 可是刚应付完那边,黑眼镜坐在树丫上就又发起了愁。 目标不一? 可他连目标是谁还不知道!他望了眼头顶的几片树叶,是你吗?又侧过头看了看旁边树上的枝条,难道是你? 刚问完黑眼镜就笑了,掏出根烟自顾自地抽起来。 趁着天色还亮着,先过过烟瘾先。 ——毕竟,黑夜才是真正属于野兽的地方。 (本文设定依旧是瞎子与小哥势均力敌,而非沙海中所说的蓝袍人才是唯一能与哑巴匹敌的。怨念脸,三叔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第十九章 暮色很快便降临了。 周围一点一点地暗下去,渐渐地只看得见树影婆娑。隔了密密层层的枝桠树叶向外望去,环绕在湖边的群山也披上了层深黛的衣裳,朦朦胧胧地只剩了个模糊了边缘的轮廓,晦暗而淡漠。 待归巢的鸟儿将寂静替换成喧闹,又重把喧闹替换成寂静的时候,天便完全黑了。 没有星辰,没有月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茫茫的一片墨色中,只有湖边燃起了一堆篝火,跳动的火苗照得周围的几顶帐篷影影绰绰。 ——方圆五里之内,这大概是夜晚唯一的光亮了。 随着视野渐渐地变得清晰,世界也变成了黑眼镜的领域——这双眸子虽然见不得光,但在暗处却看得比红外线都清楚。 上帝永远是公平的,他夺走了黑眼镜大多数人都拥有的白日的纷繁多彩,却给了他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丽夜晚。 而狼总是在黑暗中捕食的,不是吗? 黑眼镜一脚悬空一脚踏着枝杈,手肘枕在膝盖上,斜靠了树干坐着,四面环顾。 秋蝉嘶鸣,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声浪,给幽然恬静的山林平添了几分躁动。 而周围除了岸边的霍老婆子一行,却再没有别人了。 之后也一夜无事。 大约是这林子太大了,没那么容易碰面吧,黑眼镜想。 不过他别的没有,耐心还是很好的,毕竟只一天晚上不出现说明不了什么。 然而,这样连目标是谁都不知道的干等日子足足持续了又大半个月之久,饶是黑眼镜把周围的林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楞没找出半个人影来。 难道是解语花推断错了,根本就没有第二批跟踪者? 黑眼镜回想了一下两天前的情形,他突然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要与解语花开那种玩笑。 当时他取了子弹壳里的纸卷就直接递给对方,为的是避免看那纸卷里的内容。 而开那种玩笑,纯粹是为了转移解语花的注意力,没想到一时开过了头,任务就由口头交代变成了两条短信,所有的细节都无从推敲了。 黑眼镜这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来,开这种玩笑就算了,竟然还说什么要逮只尸蹩禁婆回去做聘礼?自己的思维还真是越来越奇特,越来越远离大众了。 想到这里他就笑了,干瘪瘪的笑,在这安静地树林里显得分外诡秘。 心情没来由地烦躁,手顿在胸前的口袋上方,把烟盒掏出来又放回去,再掏出来再放回去,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他就将手放了下来。 妈的,他暗骂道。 抬起头来看天,眸底闪过某些深沉的情绪。 与此同时,四姑娘山间,解语花仰面躺在悬空的巢里,睡不着睁着眼。 虽然两人相隔千里,心中所想各有不同,但他们看到的,却是同一片深黛色的天空。 几卷树叶被沙沙地掀起,地上传来细小的枝干被踩断的咔嚓声,和着头顶翅膀扇动的声音一闪而过。 黑眼镜看见几个瞬间窜走不见的影子,闪得很快如同奔走的鬼影氤氲。 ——那是数只蝙蝠与猞猁出来捕食了。 然后黑眼镜就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思想早已脱离了预定轨道,达到第三宇宙速度飞出太阳系冲向美丽的银河。 他用力地将它扯回来,重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解语花在看了那种张纸卷后神情变得很奇怪,并且立即将它烧了毁尸灭迹。 究竟是什么样的讯息,能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解当家当即变了脸色?还立马就给黑眼镜下了任务,说要在这儿来找一个人?难道那纸卷上写了“巴乃有人跟踪霍老太,且手中握有什么重要东西”之类的话? 不,不对,解语花不是那种看见什么就信什么的人。有人跟踪霍老太一行他肯定事先就知道,而那纸卷上提示的某个信息促使他不得不采取行动。 但那打暗枪的人又为什么要写这些给解语花呢? 如果要帮他,那一枪明显是冲着解语花的命门去的,若他当时闪得再慢些怕当场就归西了,帮人可不带这样帮的。 那难道是威胁?也不像,解当家的岂是会怕别人威胁之人? 这样说来,那纸卷上只能是某种根据解语花现有的线索是推测的出来的,可能会出现的一种比较棘手的情形。 而其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引解语花到巴乃来找人。 说白了,黑眼镜现在就是代替解语花,成了别人手中一条上钩的鱼。 轻轻耸了耸肩,他不信这个多想一步就会明白是陷阱的道理,那以谨慎稳重出名的解当家会不知道? ——他终究是被精明如斯的解语花当成了诱饵了。 微风拂过,树影摇曳,枝叶悠悠晃动,宛如无数披着绿皮的小鬼在叽叽嬉笑。 黑眼镜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被对方当成诱饵使唤,但来都来了,现在也无能为力。他倒也不是那种听天由命的人,更不相信有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自己,而如果对方现身的话,事情就再好办不过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在道上摸爬滚打混出来的名声,可不是挂在嘴皮子上说说就算完的。 那凭的是真刀真枪的功夫。 等等,等等,解语花在告诉他来巴乃之后,立马就发了条短信让黑眼镜装作不是他派来的伙计。如果他真要把黑眼镜当成诱饵,就应该大张旗鼓地宣扬才对,为什么还要藏着捏着的? 难道解语花另有安排? 想到这里,黑眼镜突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几乎是直觉般的,他抬起头向左前方望去,发现在离他二十几米远的一棵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地面上的姿势有些奇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此刻正直直地盯着坐在树干上的黑眼镜,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二十章 黑眼镜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如果用“人”来形容他实在是有些牵强,说是怪物还差不多—— 他像是没有肩膀,双臂直接接在躯干上。全身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驼着。 从头到脚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是皱巴巴的,凹一块凸一块,就如同患了水肿的病人把身上全戳破了,脓水流光后只剩下浮张的皮裹肉骨头的感觉。 凌乱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 但即使是被挡住了,黑眼镜仍旧可以感觉得到,对方的视线此刻正越过横七竖八的树叶枝条,停留在自己身上。 不,不对,黑眼镜瞬间感到有些后背发凉—— 对方盯住的,分明是自己的脑后,枝干上面悬空的地方。 他慢慢地回过头去,就看见离自己半米不到的空中,一条细长的鸡冠蛇正吐着芯子,脖子一缩就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几乎在看见蛇的同时黑眼镜就松了一口气,虽然西王母国的野鸡脖子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但再毒再狠的蛇也比那些未知的神话生物,也比人好对付多了。 闪、躲、掐、扭、折一气呵成,三下五除二半分钟不到,那条野鸡脖子就已经耷拉着脖子,抽搐着掉在铺了厚厚树叶的地上,动弹不得了。 在黑眼镜与那条野鸡脖子搏斗,嗯,准确说是单方面秒杀对方的时候,塌肩膀就一直站在最开始的那棵树下,如同死人似的一动也不动。 但黑眼镜搞定了野鸡脖子后回过头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塌肩膀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不易发现的弧度。 接下来的气氛就比较尴尬了。 树影婆娑,寒蛩躁动,秋蝉声声。 两个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隔了七八米的样子,互相含情脉脉深情对望……打住!两人正剑拔弩张地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做一个多余的动作,更不发一言,都在心中揣测着对方的想法。 约莫过了五分钟后,对方发话了,声音含糊如同喉咙处哽了一口痰般,黑眼镜费了好大劲儿才明白他说的是——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才说完塌肩膀就恢复了最开始的死人状态,板着张脸装木头人。 于是周围也重回到不正常的安静中,仿佛刚才那句话是幻觉一般。 而黑眼镜听了这句话后仍然保持着平日的湿笑,表情甚至连最细致的变化也没有。 兵不厌诈,是知道你是真晓得我是来找人的,还是只用这个问题来试探着套我的话呢? 然而,对方良久才憋出的下一句话却让黑眼镜笑不出来了:“想完成解语花交代的任务就跟我走。晚了,他们就离开巴乃了。” 沉默半晌后,黑眼镜才开口道:“你是那个打暗枪的人?” “不是。我呆在巴乃这个小寨子已经几十年了。就算我想出去,就凭我这个样子,出去还不被人抓住关进动物园?” 塌肩膀似乎是自嘲般的勾勾嘴角,顿了一下又接道:“不过,我想我认识你所说的那个人。虽然我不能告诉你那打暗枪的人是谁,但这和你的任务无关,不是吗?” “这倒确实无关。但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我们俩非亲非故的,你突然说要帮我找人,你有那么好心吗?” 黑眼镜的手已经够到腰间的枪袋了。 “我会出手相助自然是有目的的,至于具体是什么目的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知道的是,我要帮的其实并不是你,而是解家。还有,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 塌肩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黑眼镜已经够到了枪的手,说道,“虽然我的身手不如你,但在这巴乃的山林子里,每一株树每一棵草每一只动物都跟我熟稔得很。即便你可以用枪用刀或是直接徒手杀了我,你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这里。更何况……” 说到这里塌肩膀突然有些不正常地停顿了一下:“没有更何况了。你直接给个准话吧,是跟我走还是继续在这里干等?” 有鬼。 绝对有鬼。 虽然塌肩膀的眼睛有大半被卷乱的发丝遮住了,黑眼镜仍然注意到了对方视线瞬间的偏移。 他朝对方前一瞬目光所至的方向望去,但那里除了一只成年猞猁的身影飞速闪过,再无其他。 等等,黑眼镜忽然想起在天刚黑时他环顾四周,方圆五百米以内除了霍老太他们绝没有任何人存在。 但是,在几只猞猁和蝙蝠在自己周围活动后不久,塌肩膀就出现了。 两次变故均有猞猁出现,不得不引人怀疑。 而一旦往这方面想去,黑眼镜顿时就豁然开朗了:是动物。 先利用野兽奔跑踏碎树叶枝干的声音将人大部分注意力转移过去,让人误以为这只是野兽饿了出来找食的单纯生理活动从而降低警觉。 这种时候,如果有一个会兽语的人,就可以在这些训练好的野兽的引导下,在一片黑灯瞎火的山林中悄无声息,却又准确无误地靠近敌方。 如果敌方处于亮处,那他就完全暴露在枪口之下;如果敌方处于暗处,他也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接近。 完美的计划。 但这计划错误地碰上了能在黑暗中视人的黑眼镜,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而剩下的问题是,塌肩膀在这种时候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若是真想杀他,完全可以叫他那些驯养的野兽先出来耗尽黑眼镜的体力,然后不费丝毫力气的补上最后一枪。绝对不用这么傻地亲自出面,把肉身暴露在道上最准的枪手的枪口之下。 ——虽然这坑坑洼洼的皮肤就算再多几个子弹孔也不太看得出来。 既然如此,那要杀他的情况就可以排除了。 那么还有什么原因会促使对方做出造成如今这种情形的举动呢? 黑眼镜重新把塌肩膀所说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接着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 帮解家? 他和他背后的人与解家有什么关系吗?黑眼镜有些疑惑。 “你是解家的人?” “不是。我们和解家没有任何交集。但某种程度上,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而且——”塌肩膀笑了笑,“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将成为同盟者。这对你们会是笔很划得来的交易。” “毕竟,你们不知道的很多事情,我们都了如指掌。” 第二十一章 二十分钟后。 丛林间,两人一兽。 塌肩膀紧跟在一只猞猁后面,摸黑在丛林中穿行。而黑眼镜则在五六米开外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 边走着他也闲不住,问道:“我说这黑咕隆咚的也不点个火,虽然有那只耗子引路,眼睛啥也看不见你也不嫌瘆得慌?” “……那是猞猁。” 塌肩膀似乎对黑眼镜把那只猞猁称为耗子有点无语,半天才接道:“点火的话会被他们发现。而且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习惯了。” “……” 黑眼镜无言以对,他又不是认不到,说成耗子不过是为了好玩顺口罢了,你说这人肩膀塌了皮肤皱了外形不知怎么的弄得见不得人了就算了,怎么性格还这么严肃苛板呢? 开个玩笑都听不懂,真不知他这几十年来的人生是有多无趣。 晚风摇曳,连带着周围的树林子一起舞动,恬静安婉,入梦般发出缓慢优雅的呼吸声。 黑眼镜随手随手折了根细长的枝条,左手右手交替把玩着,不再试图与塌肩膀说话。 反正他也看出来对方对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性,一路走来始终与自己维持五六米的距离。看来塌肩膀对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并不是全有把握,所以才会顾忌着黑眼镜是否会对他突然发难。 只不过,他未免也太小瞧他黑瞎子了,黑眼镜轻轻地摇了摇头,要他真想杀人,五六米的距离能挡得住他? 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四个半小时的行程对于这两人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纵使上山下坡穿林过河好不麻烦,他们也仍旧脸不红气不喘的,就这样一路无话地快速行进到目的地—— 一个山间小村子的南面。 村子傍山而建,西北两面均是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重山叠巘,两相映衬之下,便显得村庄更加的低矮渺小,不值一提。 而村落的东、南方则是密密层层的树林,长了各种或者烂大街或者珍贵罕见的植木花草,时疏时密倒也算是大自然的一番鬼斧神工。 然而,黑眼镜却发现这地界儿有点眼熟。 他四顾环望了下群山的走向和村落的排布,一瞬间有种泪目的冲动。 泥煤啊虽然来回走的路不同,但这不就是巴乃吗?!敢情咱从这儿出发好不容易找到湖边结果又绕回原地来了?卧槽乃这是要闹哪儿样呀! 不知什么时候已转过身站在他身旁的塌肩膀这时却像是看穿了黑眼镜的疑问般,缓缓地解释道:“虽然长得像了些,但这里并不是巴乃。或者说——” “这里是已死去的巴乃。” “什么意思?”黑眼睛看向前方。由于带着墨镜,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在看塌肩膀,还是在看塌肩膀身后沉寂的村庄。 “这里有很多个巴乃,山间、湖底、林中,无处不在。但只有你来时路过的那个巴乃,是至今以来唯一活着的巴乃。所有的巴乃,又都是为了刚才那湖里的古楼而存在的。解语花叫你找的那个人来头很大,呆在活着的巴乃里未免太不安全,于是就躲在这个死去的巴乃里。” 说罢塌肩膀抬头望了望天,那里黑蒙蒙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半晌,他又淡淡地开口,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感情:“最后一个巴乃大概也活不了多久。我们得快点,要没有时间了。” 四周树林环绕,远处传来垂緌凄切的嘶鸣,扰得人心烦意乱。幽幽晚风在空气中荡起点点涟漪,如梦如幻。 黑眼镜听了对方的话有点纠结,微抽搐了下眼角,这什么死啊活啊的搅得他头都昏了。说了半天他也就弄懂了一个问题,就是解语花要他找的人现在正躲在这里。 不过这也不能怪黑眼镜,他向来风里来雨里去逍遥得很,哪里管得上这茬子阴谋诡计? 除了解语花几天前给他说的那些事儿,黑眼镜以前还从未听过关于这个阴谋的只言片语。 不过,黑眼镜还是从对方的话中抠出了一点有用的信息。他咧咧嘴,上前揽上塌肩膀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兄弟,这张家古楼里究竟有什么宝贝,这么多人想要?” 塌肩膀被他揽得身体一僵,随即就跳开了三四米远,一脸谨慎地望着他。 黑眼镜手悬在空中也不嫌尴尬,只收回手双臂环胸,整个一痞子样:“哟,难不成你也是冲着那东西来的,这么紧张?” 似乎是察觉到黑眼镜并无恶意,塌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却仍旧与对方保持了几米的距离:“曾经是过。你见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是在那里面弄的。” 说着他苦涩地勾勾嘴角,“那时我还在隧道里,刚看到古楼的样子连门都还没来得及进。但是,这张家古楼里的东西,远远不是‘宝贝’二字能够形容的。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打古楼的主意的好。” “这么几十年来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阻止所有打古楼主意的人。” 黑眼镜听着就笑了:“你觉得你拦得住我?” 塌肩膀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摆明跟他对着干,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微微皱了皱眉:“你可别忘了你这次来的目的,你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倒斗的。” 黑眼镜的笑容却更加深了:“你就那么相信,我会忠心不移地为解家干活?” 塌肩膀又愣了一下,直直地审视了对方老久,突然笑着道:“我的任务只是带你来这里,决定权在你,除了指望我帮你其余的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不过我得要提醒你一句,那座古楼,一旦人进去了,就再也不可能出来。” 第二十二章 说到这里塌肩膀顿了一瞬,才复又接着道,“就算你身手实在好得没边,真的拿了那东西出了张家古楼,你也一定出不了巴乃。至于你要找的那个人,他就在这个村子的某间屋子里。” “那座房子修得很特别,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说罢塌肩膀目光诡异地看了黑眼镜一眼,转身向来时的树林走去。走几步又回过头:“你要送死我不拦你,但你如果选择给解家办事的话,就告诉解语花一声,我们几乎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问他想不想合作。” “我们?” 难道这林子里还有对方的同党?但黑眼镜还没来得及问,塌肩膀就迅速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那里幽深黑暗,树影婆娑鬼魅一般。但在黑眼镜奇异的眸子看来,却是一片蓊蓊郁郁。 他站在树林与村庄交界的空地上,伸手掏出根烟来叼在嘴里,刚要点火时又顿住了。 犹豫了两秒后,他收了烟,抬脚向村庄里走去。 嗯,由于死去的巴乃念着有些违和,黑眼镜在心里暗自将他来时的那个巴乃叫做巴乃一号,而这个则叫做巴乃二号。 正好塌肩膀说这地方有很多个巴乃,以后遇到还可以以此类推。 想到这里黑眼镜突然抽搐了下眼角,他都在想些什么呢? 以后还要来这种鬼地方? 去他娘的吧。 根据那塌肩膀的话,所有的巴乃都是为了保护一座沉入湖底的古楼而建的,而它们又在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死去? 黑眼镜瞟了瞟眼前的村子,寂静幽黑,空无一人。 所谓的死去就是指人去楼空吗? 不。 黑眼镜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 若是普通的被人遗弃的村庄,在这密集的山林之中,定会有无数的虫蛇鸟兽来此光顾,绝不会像现在看到的这样,毫无生气可言。 明明身后的树林还是寒蝉聒噪,眼前这片散落有致的村庄却安静地如同死灰一般,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味道。 黑眼镜自顾自地摇摇头,这古楼里究竟藏了什么宝贝?为什么进了古楼就在也出不来了?而出不了巴乃是指这里有很多股势力在抢那东西吗? 无数个问题蜜蜂一样环绕着他,搅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甩甩头像是要把这些问题全部甩走,黑眼镜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他虽然爱财爱宝贝也不怕死,却最讨厌也各种势力各种人心周旋。 在黑眼镜看来,钱固然重要,但为了钱就要费尽心机地与人尔虞我诈,他嫌恶心,更嫌麻烦。 他以前之所以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半数以上都在地下过活,之所以无论谁开多高价都一直单干不肯做别家伙计,就是因为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他黑瞎子是个粗人,整日与人心钩来搅去的,非得未老先衰不可。 然而,自那日被解语花夹了喇嘛以来,黑眼镜就发现,他这次一脚踏进的坑里,水还真够深的。 不管是西江饭店里的摄像头,四姑娘山畔的狙击手,还是前几日偷袭的暗枪,都说明了这一点。表面上是反水的盘口及其余党,但暗地里,除了林老板,还藏着另一群掩得更深不知目的为何的人。 而这些人究竟跟了他们多久,肚子里都打了什么小算盘,黑眼镜多多少少能猜到点,他也相信,解语花心里一定比谁都清楚。 只是,解语花不动声色佯装不知,黑眼镜也就懒得挑明了说。 他一方面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着一个伙计的责任,另一方面又竭尽所能地避开所有接近核心的秘密,无论是紫竹简,还是那子弹里的纸卷,他都选择不看。不管是莫名其妙的跟踪,还是价值连城的血玉胆,他都不想多过问一句。 黑眼镜清晰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明白这里面牵扯到的纠缠不清的几股势力力量有多大,所以只有知道得越少,才能越安全。 只是个达成目的后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的交易,他可不想在这过程中惹上一堆麻烦。 ——即使他心里清楚,这事儿对自己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场交易了。 黑眼镜百无聊赖地在巴乃二号各式各样或宽或窄的小道上瞎转悠。 巴乃二号不大不小,房屋高高低低,新新旧旧,稀稀疏疏,鳞次栉比的像一盘象棋里的残局。 黑眼镜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想些筛边打网没七没八的事情,模样煞是悠闲。即便是逛了半天都没找到塌肩膀所说的一眼就能认出的屋子,他倒也不着急,只是不紧不慢的走着。 看着周围高矮有致的房屋,黑眼镜一个劲儿地在心里感叹,来的时候由于匆忙没来得及细致地观察巴乃一号,这会儿大晚上的看巴乃二号,才发现这才是真正的桃花源—— 那些带有浓重苗族风的建筑群并不算很精美,却带有一种朴实干净的纯彻,淡妆浓抹总相宜,正如美人去除了妆容依旧惊艳,村庄在去除了华美的装饰后也更显得优雅明净。 约莫二十分钟后,黑眼镜站定在一栋三层高的小楼面前。 就是你了,他想。 第二十三章 小楼位于整个村庄中间偏北的地方,旁边紧邻了两三间苗家高脚楼,除了看起来似乎很眼熟外并无多大奇特之处。 但黑眼镜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视线就像是被拴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动了。 不对劲,黑眼镜告诉自己,这栋小楼绝对有古怪。 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解语花要他找的人会在这里? 黑眼镜大概地回忆了一下解语花几天前发来的短信—— “跟着霍老太,找出监视他们下斗的人。” 按说此人应该在湖边监视霍老太他们才对,为什么要在离他们这么远的地方安营扎寨?如果说是怕被发现,为什么要呆在巴乃二号最显眼的房子里? 难道,他在监视霍老太一行的同时,还要守着某个重要的入口,而这个入口,恰好在这座小楼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一定不好对付。 不过,黑眼镜只犹豫了一瞬,就抬脚向小楼的主门走去。 小楼的门是木质的,饰有古朴端庄的雕花,六七成新的样子,靠近门扣的部分磨损得厉害。 黑眼镜瞟了眼旁边紧闭的窗户,又看了眼眼前的门,顿了顿,还是决定从正门走。 只见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小节铁丝,左手支着门扣,右手拿了那铁丝摆好了架势正准备施展他的撬锁神功,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灰尘随着推开的木门簌簌地落下来,洋洋洒洒地侵入黑眼镜的呼吸道,他一时没能忍住,轻咳了两声。 随即他就用手捂住口鼻,不敢再动,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但再没有任何声响。 妈的,黑眼镜突然反应过来,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么多灰这是住人呢还是住鬼呢?! 他一瞬间有种被塌肩膀耍了的感觉。 难道是调虎离山? 照塌肩膀的说法,他应该很了解解语花派黑眼镜来这里的原因及目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就是黑眼镜要找的人? 或许,他把黑眼镜引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有个异常巧妙的陷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取黑眼镜的性命,然后他就可以继续不被发现地监视霍老太一行,最终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听起来这计谋倒是挺不错的,但黑眼镜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 他后退一步,正欲转身回巴乃的妖湖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抬头望了望这栋三层的小楼,又望了望屋内,这次黑眼镜丝毫不带踌躇,推开门就大步走进了楼内。 从他刚才逛过的地方来看,这村子简直就像在昨夜才突然没有人了一般,一切都按照最普通的样子布置着。除了没有生气以外,其余的地方起码都维持了五六成新的状态。 就连屋外都基本没什么灰,屋内的灰会积成这样骗鬼呢你? 不不,这问题似乎应该反过来问,为什么一个死去了的被遗弃了的村庄,在没有动物混扰的情况下,到现在都能保持原样不染灰尘的侵蚀? 而且,一路逛来,他为什么会有种这样干净才是正常的,而小楼内的灰尘堆积才是不正常的感觉?难道这里有什么奇特的机关能颠倒人的认知?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 而黑眼镜不怕死,更不是软弱柔骨的猫,所以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没道理不进去看一下。 于是他提脚进了楼。 整座小楼都是由古木搭建而成的,因此显得格外古色古香,楼内很空旷,没有一件家居摆设,整个大堂空空如也,只一排楼梯连着通向二楼。 楼里就像是有能把任何微小震动无限放大的功能一般,尽管黑眼镜一再放轻脚步,周围仍然传来阵阵沉重的鞋底击踏地面的回声,震得灰尘纷纷洒下,落了黑眼镜一脸一身。 可他却无意去管这些呛人的尘埃,四处环顾,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来自己猜对了,那塌肩膀并没有骗他。 看这灰尘的分布,粗细均匀,根本没有岁月沉积的味道,分明就是临时有人用扬尘器造的一种假象,混淆视听罢了。 如果是别人,在晚上可能会因看不清楚而错过这些细节,但它却瞒不住黑眼镜。 他伸出手在红木积排而成的墙上摸了一把灰尘,放在手里细细地捻了捻,笑意渐深。 ——还是刚放的,人应该还未走远。 但是刚转过身,他就发现自己不用再四处找了,因为对方似乎并没有要躲的意思。 果然,黑眼镜立在那里不出二十秒,就有一个黑影出现在小楼门口。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 “你好,我想和你谈谈。”他说。 第二十四章 黑眼镜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人走错地方了吧。 不管从穿着打扮,说话方式,还是神情手势,对方身上都透露着一股浓烈的商人气息。 虽然道上人也做生意,也算大半个商人,但眼前的这个人明显不同,一看就是很正规的那种,还附带着一份官气。 和当官的做生意的商人? 他单枪匹马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但黑眼镜很快就发现,对方似乎不止一个人。 果然,当那个人缓步向黑眼镜走过来的时候,从门背后又闪出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比前面那个人还高一点,短发,看上去干练爽落,手中还提着一个鼓鼓的黑色公文包,俨然一副秘书模样。 然而,黑眼镜看清那女人的脸时,背上忽然有点冒冷汗。 他认识这个女人,有几次下斗还和她合作过。 ——是阿宁。 但她不是在西王母国里被野鸡脖子咬死了吗?妈的怎么诈尸了?! 但最先出现的那个人打断了他的惊讶,走到离黑眼镜一米远的地方,道:“你好,我是郭开富,你可以叫我郭总。旁边这位是我的秘书阿宁,跟着我以前曾经是裘德考先生的手下。至于裘德考,我相信不用再多说了吧?” 黑眼镜看着对方一脸傲慢的商人模样,笑容变得痞痞的,他注意到对方的右脸从额角到下巴上有六颗痣均匀排布,连起来就是一条光滑的曲线。 呃,这人的脸长得还真够奇怪的。 郭总?叫痣总还差不多。 不过黑眼镜还没不正经到跟郭开富扯皮,他学着对方的样子自我介绍道:“我是黑眼镜,你可以叫我瞎子。我手上这个是SCAR-L,你可以试试它能不能一枪把人脑袋开个窟窿。” 黑眼镜话音刚落,郭开富身后的阿宁就轻轻笑了:“郭总他不爱用枪,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郭开富却冲阿宁摆摆手让她保持安静,回过头对黑眼镜道:“黑爷,我知道你是解家的伙计。我有桩生意想跟解当家的谈谈,不知你可否带路?” 虽然是在求人,郭开富的表情却没有一点的谄媚,下巴微仰,明明比黑眼镜矮一截却愣要做出一副俯视的样子,好像对方在求他似的。 黑眼睛见了他那副模样却感到有些好笑,这种骄傲自满看不起别人的人他见得多了,大多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不过他面上还是保持了一脸痞笑,也不答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叼在嘴里,点上狠狠抽了一口,四周迅速烟雾缭绕。 借着这点烟的一小段时间,黑眼镜暗自在心里估量: 虽然郭开富身后有阿宁保护,但只隔了一米远的距离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既然这人在知道这个的情况下离黑眼镜如此之近,要不就是他自信他的身手能在黑眼镜发难的时候逃脱,要不就是这周围有异常高端的监控防御设备,能在黑眼镜动手的时候发动。 而都在一条道上混,谁个手艺好谁个手艺差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装是装不出来的。 郭开富看上去并不像是那种功夫很好的人,所以权衡再三,黑眼镜比较偏向后一种解释。 他曾听过一种叫“数控红外暗纹仪”的设备,它可以通过电脑模拟空间函数图象,形成一个小指尖大小的半导体薄片投影仪,植入人眼中,便能使人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晰。 照郭开富方才不用任何照明就能找到黑眼镜所在的位置来看,他多半使用了这种技术——至少也是使用了类似的仪器。 但这种设备有一个不完善的地方,那就是它只能展现出红外条纹或者热力条纹的暗光,也就是说,借助它虽然能知道面前都有些什么,但是视野中只有褐、灰、黑、绿四种颜色,如果对方在衣服、皮肤或其他地方涂上一种吸收红外线的化学物质,就能使它无法辨别。 而且在黑暗中,要是用这种材料的液体写下什么信息,也并不会被发现。 其实说到底,和隐形飞机的原理是一样的,并不是真的隐形了,只是检测不到而已。 不过,黑眼镜向来是不屑于用这些个高科技的东西的,自然也不会有那个什么吸收红外线的化学涂料,所以现在,至少在视力方面,对方除了比自己少看了几种颜色外,优势是对等的。 然而,这个郭开富既然能得到这个什么“数控红外暗纹仪”,自然也能得到其他的高端设备,说不定此刻正潜藏在暗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郭开富见他半天不说话倒也不恼,抚抚自己微凸的啤酒肚:“黑爷可考虑好了?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请快一点。” 说着就侧了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啧,这边还没答应呢你就把道让出来了,不是逼着他不去也得去吗? 但黑眼镜是什么人,定不会让对方牵着鼻子走。 他皱皱眉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为解家干活?瞎子这次可是照了三爷的话来找小三爷的,干解家何事?” 黑眼镜得先说点假话。毕竟解语花叫他装成不是自己叫来的,而现在郭开富却知道了事情的缘由,那么黑眼镜就必须兜点弯子套点对方的话出来。 ——他要先弄清楚对方究竟知道多少。 但这步棋他却走错了。 “哦?你说的三爷可是指吴三省?”郭开富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他四个月前就被我接到美国去了。我还真不知道,在我私家医院那么全面的‘照顾’下,黑爷竟还能与他取得联系来找他的大侄子。如此功夫,郭某实在是佩服。” 黑眼镜霎时间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照对方这么说,吴三省在他们手上,并且受到了严密的监视? 虽然不一定可信,但吴三省自塔里木之行被毒蛇咬伤后就再无踪影,郭开富又说了是在医院里,那还是有一定可能性的。 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这个谎扯得可真不怎么高明,一开口就露陷了。 不过黑眼镜也不是那种谎圆不过去了还要拼命圆的人,见露陷了他也就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想请你带我们去找解当家的,我有桩生意想和他谈。怎么,黑爷耳神不好没听清?”郭开富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黑眼镜听了这话却是笑意渐深:“郭总就别和瞎子装傻了。解家在北京那么大的名气,要真只是找解当家的谈生意,随便问几个人就知道地方了,何必非要跑到巴乃这深山老林的地方来找我带路呢?” 随手从旁边的窗栏上抓了一把灰,在手中轻轻捻了几下后就让它们自由落体,扬扬撒撒,“如果瞎子没猜错的话,假使我不来这里,你们肯定不会出现,而这桩生意也会没有了吧?” 郭开富被拆穿了倒也不慌,反而“啪啪”地拍了拍手鼓起掌来,笑道:“不愧是道上闻名的黑瞎子,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原本不想这么早就现身的,可你偏偏当了解家的伙计,又偏偏跟着那假货来了这里。” “你已经接触到某个秘密最核心的几个部分,就算你说你并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用,现在,不管你再怎么想抽身也出不了这个局了。” “而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带我们去找解语花,说服他和我们合作。” 又是合作? 这解当家的到底掌握了些什么通天本领,让塌肩膀、郭开富一个一个的都想跟他合作? 不过,黑眼镜最为关心的问题显然不是这个,他感兴趣的是,自己什么时候就只剩下唯一的选择了? “如果我说不呢?你会怎么办,杀了我?”黑眼镜双手环胸,一副我就不答应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虽然带这人去找解语花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但他绝不会让局面就此掌控在对方手中。 郭开富闻言就笑了:“我有什么本事能要黑爷的命?但是,你要不要先看看这场交易的筹码,再决定是否带我去找解语花?” 说到这里他就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我敢保证,这个东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第二十五章 说罢片刻,阿宁便取出一个三寸立方大小的檀木盒子,那鼓鼓的黑色公文包瞬间就扁了下去。 “是吗?郭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看看还真对不起瞎子这颗好奇心。”黑眼镜话是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要看的意思。 但是,当阿宁打开那盒子的时候,黑眼镜就稳不住了。 不知名的墨玉,光滑细腻的刻工,四处环绕的鬼怪,饶是黑眼镜没有见过真货也一眼就能看出,这分明就是那日在新月饭店拍卖的鬼玺。 这东西不是被哑巴张给抢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他手上? 难道哑巴张和他们是一伙的?还是说,新月饭店的鬼玺和这个鬼玺中有一个是假货? 不过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黑眼镜掐断了。 如果说阿宁手上拿的是假货,他还不信对方有这么大胆子敢在如此近的距离里糊弄自己。 并且,就面前这方鬼玺的材料、雕工、成色等来看,均是上上之作,现代的雕刻工艺仿是仿不出来的。 而如果说哑巴张手上的是假货就更说不过去了。那天在新月饭店的拍卖会光是前半场的竞价就快一个亿了,道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买个假货回去难道是吃饱了撑的不成? 如此说来,哑巴张和郭开富是一伙的嫌疑就更大了。那他和郭开富合作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对方手里握有恢复哑巴张记忆的方法?照郭开富周围有这么多尖端技术的支持下,要创造所谓医学上的奇迹或许也再简单不过。 ——这个假设姑且算是成立了。 那么还有没有其它的情况呢?比如,这种鬼玺其实是有很多个的。但这似乎也说不通。 ——雕工如此精致的东西定是处于顶级工匠之手,而这种工匠往往脾气大得很,雕了一个作品后绝不会再复制一件,更不消说多个工匠同时雕一样的东西,这犯了他们的大忌。 除非,除非有极大的权力相逼,或者—— 刻了它后,就能得到自己想也不敢想的巨大利益。 但黑眼镜还没来得及想上述假设是否合理,就被郭开富打断了思绪:“怎么样,黑爷?我这个筹码没有让你失望吧?” 黑眼镜就这样被打断了倒也不恼,反正世界上爱有几个鬼玺就有几个鬼玺,不关他的事,也懒得再想那么多。 ——他嫌麻烦。 于是他狠狠地吸了口烟,又猛地啐出来,用脚把地上的烟头踩灭后,就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展开了湿润的笑颜:“好吧,祝我们合作愉快。” 说罢就向小楼的门口走去,刚到门槛时又回过头道,“先说好,我只负责带你去找花儿爷,这桩交易谈得拢谈不拢那是你的能力问题。瞎子才不干说服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反正解语花那天去新月饭店为的就是鬼玺,要是不带郭开富去说不定对方还会说他坏了自己的算盘。 而且,解语花本来就说要黑眼镜去找监视霍老太的人,原本黑眼镜还在想找到了要怎样把对方带回去,现在郭开富自己要跟着乖乖走,岂不一举两得? 可是对面的郭开富此时却没有一点要跟上来的意思,只是侧过头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阿宁见了,会意地走到刚才黑眼镜站的地方,捡起那根被踩得扁扁的只剩半边的烟,递给郭开富。 郭开富单手随意地接过来,捻了几捻,不多时手心里便出现了一个扁圆形的金属小球。 他这才转过身来把东西丢给黑眼镜,笑得很张扬:“黑爷,和郭某玩这种小把戏,未免也太小儿科了吧?” “不瞒你说,这小楼里处处都有我们最高级的设备监测着,还有各种想不到的武器机关四处等着你。这也是我只带阿宁一个人就敢来带着鬼玺来和你见面的原因之一。” “所以,还请黑爷一路上不要和我们玩这种小玩意儿,郭某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来一个一个排除。而如果你想打这鬼玺的注意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的好,某些武器开起火来那可不是吃素的。” 黑眼镜听着对方这般狂妄的话就有些想笑,虽然他玩的小玩意儿被拆穿了是件很没面子的事,但是凭几件高科技就想吓倒他?这郭开富的美梦做得也未免也太好了。 要知道,只要不是什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法儿,他绝对有把握在对方下杀手前逃脱。 毕竟,黑眼镜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才混出的响当当的名号,可不是说笑的。 况且,看这个郭开富的样子惜命得很,才不肯跟他玩些什么两败俱伤的损招呢。 不过罢了,黑眼镜向来不很在意这种面上的问题,也懒得跟对方回嘴过去,便装作没听到郭开富威胁的那段话,脚步都没听地向楼外走去,边走还边哼着小曲儿。 郭开富见黑眼镜把自己刚才那番话当成了耳旁风,脸色有些阴沉,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向身后招了招手便带着阿宁跟了上来。 且说黑眼镜、郭开富、阿宁三人在山间的树林里穿梭,不时就会有几只蝙蝠或猞猁分别从他们头顶、脚下窜过去,搅得人心烦。 不多说,那些个东西都是塌肩膀放出来的。 而这个搞破坏的人,在两个小时前离开后,就径直向丛林的最深处走去。 趟过一条潺潺的小溪,穿过两个七拐八弯的山洞,又在密密层层的山林间走了许久,他才在某个山谷的根部停下。 眼前是一面百草丛生的石壁窟,粗大的藤蔓盘虬卧龙般的生长着,几乎挡住了整个山洞的入口。在他的身后则是高大的阔叶林,枝繁叶茂像一把把堆积的大伞遮住了广袤的天空。 灌木丛紧挨山壁而生,长势极旺差不多比成年人还高,参差的枝杈上缠绕了各式的葡萄科茎蔓生的植物,密不透风。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有个洞窟,一定不会有人相信,在那重重叠叠的枝叶之间,还有一条半人高的小径,直通峭壁深处。 这里不是塌肩膀住的地方,他住的地方虽然隐蔽,但也到不了这种程度。 ——这里是“鬼”,和“鬼”的宠物居住的地方。 夜已经很深了,无星无月,四周一片漆黑,如同被刚从大染缸里捞出来的墨色布匹盖住了似的,黑色浓烈得像是要滴出黏稠的墨汁。 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而塌肩膀之所以在这般黑暗的环境下也能找到这里,除开猞猁与蝙蝠的引导,和依靠他敏锐的听觉和脚底的触感,就是因为他对这片山林实在太熟悉了。近三十年的生活使他彻底融入了这里,和每一棵树每一棵草关系都铁的很。 到“鬼”的住所的这条路,他已经可以闭着眼睛走过来了。 像往常一样,塌肩膀刚到洞窟前没多久,从洞内最深处的地方就渐渐出现了一双闪着莹莹绿光的眼睛,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宛如两团鬼火,幽幽然有些诡异。 ——是“鬼”养的豺。 那豺的脚步很轻却并不慢,不多时就到了塌肩膀前方不足一尺的地方,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塌肩膀从那只豺的嘴里取下它叼着的一个传声筒,又轻轻拍拍它的头,那豺便乖乖地走到塌肩膀的身后,尽着望风的责任。 “是我。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将那黑瞎子引去逼了A势力现身了。” 塌肩膀对着传声筒说道,他谨慎地压低了嗓子,使得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此时更显得低沉喑哑。 在说了这句话后,塌肩膀便开始数秒,一直数到37秒都还没有人接话。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都没有,他甚至能感觉的到由于呼吸而引起的空气的些微振动。 世界像是死了一般寂静。 塌肩膀在数到一分二十一秒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回应。 “继续λ计划,你得让解语花心甘情愿跟我们合作。”对方的声音依旧是以往的样子,听不出男女,听不出老少,是经过严格变声后的声线。 听到 “鬼”说话的瞬间塌肩膀就松了口气,一分二十一秒时第一次讲话表明对方对他这次的行动还算满意。 ——早在十九年前,“鬼”就定了一些奇怪的规矩,比如明明比起塌肩膀来更像是一个人却非要让他称自己为“鬼”,再比如这些第几秒说话代表了什么的繁文缛节。 “那霍家当家带来的一群人怎么办?他们似乎分成了两批人马,前几日已经进行到第三层机关处了,现在怕是已经进入到古楼内部了。” 这次,对方的回话倒是很快,一秒都没让等:“不要阻拦他们。这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批人。但如果他们进到了第五层,要立即告诉我,再往上没了它便不行。” ——养了它那么多年,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对了,你要密切注意巴乃新来的人里有没有混进B势力的人。而裘德考的人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其进入古楼。他们会坏了我们的计划。” “我知道了。” 塌肩膀说完便将那传声筒扔给缓步走过来的豺,转过身就迅速地从来时的小路钻出去了。 “鬼”所说的它,是“鬼”养了十几年的宠物,更是他们的王牌。 既然派它出场,那么这次,必定是要玩场大的了。 这样想着,塌肩膀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近三十年的努力终于将会有结果了,但他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没有做。 可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二十六章 在塌肩膀与“鬼”谈话的时候,黑眼镜已经带了郭开富和阿宁回到巴乃一号,此时正在某处村民家里歇息。 这户人家位于巴乃一号的最外沿,正朝着巴乃湖的方向。 这是栋两层高的小竹楼,大约有十几载的年岁了,厚厚的竹片已经有些地方开始发黑,外面竹与竹之间的缝隙里也积了少许泥土长了几层青苔。 竹楼的主人是个叫刘善常的汉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淳朴老实,几年前儿子外出上大学了,现在和他媳妇两个人住在这里。 而郭开富似乎和他们很熟,只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就在对方院里歇着了。 刚下他们在山间行进的时候天就渐渐亮了,这会儿已然阳光普照。清晨的天空不知何时褪去了朝阳的红霞,瓦蓝瓦蓝的,染就一层略微透明的淡光,柔软典雅。 黑眼镜半躺在一张木质太师椅上,嘴里叼着根烟,吞云吐雾的样子特别悠闲。仰头看天,黑眼镜被光刺得微眯了眯眼。 ——即便是戴着墨镜看如此柔和的光,对他这双眸子来说也还是有些刺眼。 他不经意的往旁边望望,郭开富正坐在离他两三米远的一张石桌旁的石凳上,端着碗茶轻轻呷着,而阿宁坐得还要更远一些,和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说说笑笑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什么。 三个人看起来除了没带背包外,其余的都和普通游客没什么两样。 然而,黑眼镜却越发地觉得这个郭开富有些深不可测了。 他原本以为对方不过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根本连道上人都算不上。毕竟解家明面上还是经营着大量能见人的买卖的。 而郭开富,不过就为了一桩大生意想跟解家谈,才跟来的。 但是这只要稍微细想就能发现漏洞,因为正经生意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黑眼镜是解家伙计,不可能大老远跑到巴乃来,不可能随身带这么多尖端设备,也不可能知道吴三省的下落,更不可能握有那块与新月饭店的拍卖品一模一样的鬼玺。 虽然看上去郭开富就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企业老总,有钱、自满、狂妄,还随身带一个女秘书,但是从巴乃二号到巴乃一号少说也有六七个小时的行程,一路跋山涉水地走下来对方竟跟黑眼镜和阿宁一样脸不红气不喘,这绝对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况且,黑眼镜出小楼时在烟里做的那点小手脚,他竟然立即就发现了,虽然声称是用高科技技术发现的,但对方的谨慎也绝对不可小觑。 不过,即便有这么多现象证明了郭开富就是在道上混的,黑眼镜却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这是黑眼镜的直觉告诉他的。 在郭开富身上,总是有一种官气的派头隐隐地藏着,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当官的而非商人。 黑眼镜总觉得,郭开富是在极力地隐藏着这股高官气息,似乎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湿润的笑容渐渐扩展在脸上,黑眼镜的舌尖在唇间上下沿缓缓滑动一圈,如同舔食的野兽一般。 他眯了眯眼。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黑眼镜似乎正在陷入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但他突然不想再被隐瞒,不想再抽身而出,不满于只在这部戏里做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了。 他想要知道,牵扯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势力的张家古楼,到底藏了些什么样的惊天大秘密。 而黑眼镜的这种心境,道上人都是众所周知的—— 当你还在一个谜团的外部,你就会尽你所能的避开它,因为此时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 而当你已经一点一滴地陷入谜团的内部的时候,你就会迫切地想要深入它,因为这种时候你知道的越多就越能掌握先机。 并且,这个谜团越大,你就会越兴奋,越想征服它,正如一张画越华丽,越完美,就越会有一种想要撕裂它的冲动。 更何况,黑眼镜可是一只吃肉的狼。 然而,正当黑眼镜嘴角扬起一抹邪邪的微笑之时,门外却传来了阵阵喧哗声。大约有十多个人的样子,满口京腔。 正坐着聊天的阿宁侧耳听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对那女主人道:“不好,外面似乎是裘德考的人,他们已经又买到装备,准备再进那妖湖了。” 女主人还没来得及回话,郭开富就回过头:“你确定外面的是裘德考的人?” 阿宁点点头:“他们中有说德语的人,其中两个人的声音我很熟悉,是裘德考最得力的两个部下。现在怎么办?” “要不我出去会会他们?”女主人接口道。 “不用。”郭开富立即否决,又转过头对着黑眼镜,“现在事情有变,我们不能再在这里歇了,等他们一走你马上带我们去解家,黑爷可有意见?”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可黑眼镜却并不回答,只摸摸下巴,转弯话题道:“怎么?郭总欠了裘德考那老头子的钱,现在他来讨债你准备跑路?” 这话音一落,没等郭开富皱皱眉头,阿宁就冷冷地接道:“黑爷开玩笑还是看看场景的好。毕竟有些事情是开不得玩笑的,你觉得郭总是那种会欠裘德考钱的人吗?” 但黑眼镜却依旧是不着调:“每个人都有点落魄的时候不是?说不定是以前借的呢?” 阿宁正要接话,却被郭开富打断了:“黑爷,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多管的好。言多必失,这种常识性问题就不用我教你的了吧?” 黑眼镜倒也不是那种不识相的人,顺着对方给的台阶就下了:“这点道理瞎子还是懂的。可是,郭总的消息应该不至于这么闭塞呀?你要和解当家的做生意,难道不知道他这次正和霍老太下个大斗,这会儿还不知在四姑娘山哪个山羔子窝里呆着呢。你这要瞎子怎么带你去找他?照我看,还不如就呆在这里等霍老太出来后再去北京,免得扑了个空。” 哪知刚听了这话郭开富就突然站起身来,厉声道:“不行!等他们从张家古楼出来就晚了!裘德考还在那里!” 说罢就给阿宁使了个眼色。 阿宁会意地点点头,就向门口走去。 黑眼镜见郭开富突然严肃起来有点奇怪,但随即又笑得颇有些玩味,上前拦在阿宁前面:“我刚才故意说漏嘴说花儿爷和霍老婆子一起夹了喇嘛。而众所周知,这一起夹喇嘛必然要一起下地,分离两地的这么多年总共还没几次,你听了却一点不惊讶。况且,下斗的地方绝对是高度保密,你却一口就说了出来。” “郭总,容我问一句——对于这一切,你到底知道多少?” 郭开富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又换成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如果解当家的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自然会告诉他我们所知道的一切。至于到时候他肯不肯跟你说,那就是他的事情了。而现在黑爷你问我知道多少,容郭某不客气地说一句,你现在,还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说罢又对着阿宁,“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去拦住他们?” 啧啧,这个郭开富还真他娘的狂妄,这般说话,把他黑瞎子当成什么了? 既然如此,黑眼镜也就不必顾着对方面子了。 他索性走到门口倚到门扉上,挡住阿宁的去路,笑容痞痞的有些欠揍:“抱歉,瞎子我现在可是花儿爷的伙计。我不管你回不回答我的问题,也不管你和裘德考是否有仇,这些都和我无关。但你若是要拦着霍老太他们下斗,那就是坏了花儿爷的生意,郭总觉得我会放任不管吗?” “不,我想你是误会了。”郭开富笑道,“我不是让阿宁去拦霍老太,而是让他去拦裘德考的人。我想霍老太他们也不希望在斗里突然又碰到另一批人吧?” “郭总你就别和我玩小把戏了。拦裘德考只让阿宁一个人去?你说笑话吧。” 听到这话阿宁却笑了:“怎么?黑爷是看不起女人呢,还是单纯地看不起我阿宁呢?” “瞎子哪敢看不起美女你呀?只是上次吴家小三爷才把他们的水肺抢了,害得他们耽搁了大半个月,这次必会多加防范。再想拦他们,恐怕就不那么容易啰。” 就在黑眼镜以为对方还会据理力争,说不定还会硬闯的时候,郭开富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罢了,阿宁你先回来。裘德考大概还没那么大本事能在十几天内进入古楼,这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顿,偏过头来对着黑眼镜,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 “至于黑爷刚才说的要等霍老太出来再回北京,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用等了,他们已经不会再出来了。” “那座古楼,一旦人进去了就再也不可能出来。”黑眼镜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塌肩膀对他所说的这句话。 而那个时候,霍老太、哑巴张和王胖子,已经在地下失去联系五天了。 第二十七章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当黑眼镜在巴乃与塌肩膀斗智斗勇的时候,解语花在四川这边也混得不轻松。 事实证明解语花猜得没错,那吴家小三爷的身手果然菜的可以,从他在重重叠叠的绳索的帮助下,还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到崖顶,中间若缺了保险扣的保护,怕早已掉下去无数次就可以看出来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菜鸟,居然屁颠屁颠地跑到那石室里救自己,害得解语花非得在那种情况下折返过去拉他回来。 尽管自己受的伤也不轻,解语花到底是没狠下心来不救他。 ——两个人的背景实在是过于相似了,以至于性格都有些相像,这是解语花每次看见吴邪就如同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不是八岁就被拉出来当家,大概也能生一双那般无暇的眸子吧。 只是即便那像是救另一个自己的感觉异常的奇特与微妙,但同时也异常的累。 解语花到底是在道上混过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只顾着他一个人的命,从不会抛下正事不顾性命地去救谁,正如没有人会来救他一样。突然这么着去救一个人,他会从骨子里感到别扭。 况且他知道,如果自己染上了吴邪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天真,再回到道上去,立马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第二次吴邪遇到危险的时候,解语花只是躺在长满黑毛的陶罐上,稍稍一愣神便又往自己的目的地的方向前进了。 毕竟,为了目标不顾一切,这才是他解当家的做事风格。 就算吴邪是自己的发小,解语花也不会为了救他而第二次违背自己的行事原则。 更何况,那些个没用的纯净天真的儿时,早就被自己扔垃圾般的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是,解语花听着外面的枪响和搏斗声,略微歇息一下,就重又利用腰部力量,在脆弱的陶罐表面快速的移动向机关室了。 等他系好绳索返回石室时,吴邪已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了,脸上有毒蛇咬出的贯通伤,嘴唇乌紫,不远处还趴着具发绿的古尸。 看样子还活着。 解语花突然就松了口气,他迅速地给吴邪处理了伤口,并在周围撒上药防止毒蛇再来。 叫了两个伙计过来守着,解语花就靠在一侧的墙壁坐下,准备眯眼小憩一会儿。 约莫一个多小时以后,吴邪便醒了。 解语花给他解释完前因后果后,就发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 ——是在奇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他吧。 不等对方问出口,解语花就叹息一般,淡淡地轻笑道:“小三爷,和我在一起,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 之后的事情比预料中的还要顺利,两人采取了点粗暴的手段,没隔多久就解开了那道机关,一来二去,三层密码便都被搞定了。 可就是在两人解决完机关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变故却发生了。 几乎是偶然般的,解语花突然发现他们少按了一个密码块,派人去问,巴乃那边却早就失去了联系。 吴邪当即就打算去广西救人,而解语花虽然知道古楼里的东西很重要,但也明白不可以轻举妄动。这边的斗重要归重要,可北京那边的事却不可以再拖了。 于是他给吴邪阐明了厉害,说服对方先冷静下来找些帮手后,就回了北京。 ——半个多月前急急忙忙地跑来下斗,连“它”出现的事情都整个丢给了黑眼镜,这会儿,他能想象的出,北京那边肯定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解语花没有料到的是,他这一回北京,给那原本就烧得旺的乱麻火中,又浇了一把油。 霍家的主干在自家老太婆刚打算夹喇嘛的时候,就被送到美国避着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留了多少眼线,解语花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早上,秀秀和她两个哥哥就得到消息飞了回来。 秀秀倒还好,但霍振、霍器这哥俩儿就有些难对付了。这不,才刚到的当天下午,就到解家来要人了。 “九爷,几日不见,气色不错嘛。”霍振大摇大摆地走进堂里,身后跟着五六个伙计,行为嚣张不羁。 “哪能有霍二少爷的精神劲儿好啊?解某刚下完地回来,累着呢,霍二爷您就别取笑我了。”解语花随意地寒暄道,说罢就对近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端贵,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给霍二爷倒茶。” 端贵是解语花新近培养的伙计,脑袋瓜子倒挺机灵,只是年纪太轻没见过多少世面,比起稳重老成的顾叔差了不是一点两点,于是解语花便有意带在身边好让他涨涨经验。 听了当家的话,端贵立马走到大堂右角的犀木柜子前,取了个雕花瓶出来,用把紫金勺舀几勺茶叶,放进旁边桌子上早已备好的青瓷茶杯中。 沏之于滚烫的沸水三次,一股幽幽的茶香便腻了满屋。 “解家可真是家大业大,连沏壶茶都这么讲究。”霍振轻轻呷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 “别介,霍二爷这话解某怎么听怎么带酸气,可别折煞了解某。” “我怎么敢折煞解当家的呀,只是怕您折煞了我奶奶罢了。” 解语花无视对方话里有话,笑笑:“解某一向对霍婆婆敬重有加,何来折煞一说?” “九爷,解、霍向来亲如一家,我便也不怕把话挑明了说。我奶奶是和您一块儿夹的喇嘛,现在您回来了,我奶奶却连个影子都找不着,实在令人疑惑。况且霍家这么多人,当家的不在,很多生意没人做主可是损失了不少钱……” 还没说完解语花就打断了他,声音冷冷的:“那是你们霍家的事,与我何干?” “九爷您说这话是在撇清与霍家的关系吗?”霍振话被截住觉得有些不爽,听了解语花的话后却又冷笑道,“霍家和解家联姻的事多少年前就定好了。而一旦联姻,两家就是一家了不是?可解当家的您说出这般话来,怎么,是觉得我的秀秀妹妹配不上你,想反悔?” “解某可没这么说过。不过这婚还没结呢,解家也不好管你们霍家的事情不是?”解语花被他如此质问倒也不慌不忙,笑容依旧。 “就算现在不是,很快也便是了。九爷,我奶奶应该给你说过了吧,等这次下斗回来,就和秀秀成亲。”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解当家的,您还没回答我呢,我妹妹婚礼上应出现的女方长辈,现在身在何处呢?” 拐了这么大个弯终究还是拐到这里来了,但解语花还没傻到说出真相来,他优雅的笑笑:“霍婆婆和我不同路,我去的四川,她去的广西,根本不在同一个地方,您叫我怎么说?” 完了还耸耸肩作无奈状。 霍振却也不是这么好骗的:“九爷,您可别讹我。您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虽然兵分两路却互有联系吗?我奶奶下斗前都跟我和哥哥说了,她去的那劳子古楼的密码可都在四川,能不能平安进去,可都全仰仗九爷您呢。” “看不出来,霍婆婆还挺信任你这个孙子的嘛,什么话都跟你说。” 解语花无视掉霍振听到这话一瞬间黑掉的脸色,又接着道,“没错,我们是有联系。但毕竟大头是广西那边,解某去四川只是为了取得进入古楼的密码,这密码取完了不就回来了吗?至于霍婆婆,她现在就在古楼那儿,这会儿怕正在修休整准备下地了吧。” “九爷,用这种话来搪塞,唬唬别人还行,唬我就太小儿科了吧。”霍振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有些不经意地说道,“我要听真话。” “哟,瞧您说的,解某哪敢骗您呢?只是那张家古楼确实有点闹腾,要不霍婆婆肯定早就回来了。” 所谓兵不厌诈,解语花很清楚霍家上下无人知晓霍老太失踪的事情,会过来找解家要人,也不过是想多探听点有价值的消息,以便在霍家内乱中占些先机罢了。 解、霍两家的关系向来微妙,互相牵制又互相合作,但在两家当家在几年前口头订了婚约后,明显后者多于前者。只是霍老太看重他是真,而秀秀的两个哥哥会认同这门婚事,心里想的怕都是解家的家业吧。 只是他们现在都还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藏着捏着,只要解语花一口咬定了这般说辞,他们也不敢挑明了跟解家闹。 果然,霍振见解语花口风紧套不出什么话来,便也转移了话题:“我奶奶没事便好。九爷,刚才咱由于担心长辈,说话直了些,您别往心里去。” 说到这里时又笑了笑,接道:“不过既然奶奶平安,那她安排的事情我们还是照办比较好吧?下个月初八就是个吉祥日子,九爷觉得如何?” 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还真是难缠,但他嘴上还是还了对方一个微笑:“这么急?解、霍两家都是老九门的大家族了,这般仓促,要是弄不好丢的可都是九门的面子。” “解家的办事效率道上人可是都有所耳闻的。要真想干成什么事,还怕时间短不成?莫非,解当家的是觉得霍家人干活不利索?” “哎哟,霍二爷您这可就说笑了,解某哪敢嫌霍家人做事慢呀?”解语花挑眉笑笑,随即换了口风道,“既然霍家这么急,解某也就不再推脱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霍振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刚还那么硬怎么转眼就同意了? 这解当家的在道上是什么人他清楚得很,这次过来原本就没带什么希望,只想试探试探,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简单就答应了,这着实令他有些意外。 难道,这解家小九爷真的看上了他家秀秀不成? 不过他也没愣多久,反应过来就侧过头,指指身后的人:“九爷,这是刘姨,从秀秀小的时候就一直照顾她的。这些天就让她跟着您好熟悉熟悉解宅的环境,将来秀秀过来也方便些。” 接着他的话,那刘姨就上前迈一小步,稍微欠身鞠躬,毕恭毕敬地叫了声“九爷”。 解语花摆摆手,她便站到旁侧去了。 “那么九爷,您就慢慢张罗着婚礼的事吧,我就不再打扰了。”霍振见事情成了也不多留,起身道:“就不劳解当家的送了。” 说罢便带着自己的伙计离开了。 解语花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就有些想笑,这刘姨表面上是过来熟悉环境的,实际上是来监视解家的动态的吧。 霍二心里打得那点小主意,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 只要解家与霍家联了姻,要是这次霍老太真折斗里头了,他便可趁内乱一举吞了解、霍两家;要是那老太婆没死,反正也九十多岁的人活不了几天了,霍家迟早要更新换代,到时候再挑些小乱,解家霍家一样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啧啧,这小算盘打得多精啊。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解语花心里也觉得好笑,他分明是站在要结婚这方的,方才却得百般推脱,如此方能让那霍振相信,自己是入了他的局。 半晌他挑挑眉毛,拿出手机给秀秀打了个电话。 “霍振已经入套了,婚礼定在下月初八。你那边怎么样?” …… 商量完计划解语花便又开始玩俄罗斯方块。手机屏幕的光莹莹的,把他的眼眸映成微漾的水蓝色。 良久,他才声音淡淡的对身旁的人说道:“端贵,你带刘姨四处逛逛,顺便叫人把西厢的下房收拾出来给她住吧。” 端贵轻轻应了一声后,就引了刘姨出了大堂的门。 他身后,宽宽敞敞的大堂里便只剩了解语花一人,悠闲慵懒地靠在雕花的木椅上,拿着手机胡乱按着,远远地看不出表情。 从游戏模式到短信模式再到游戏模式,只需短短的三十几秒时间,他已经了解到吴邪始终没夹到喇嘛的困境,并为他安排了个易容的人选。 快速消除手机上发信及收信记录,解语花呷了口花茶,给自己那四处碰壁的发小发了条短信—— 听说你在长沙,知道你的困境,如你真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去救他们,请到如下地址,我在那里为你准备了一个东西,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发完短信后只隔了十几秒,解语花就像感觉到了什么般抬起头,便看见前方,原本按照自己的安排应该呆在广西的黑眼镜,此时正斜靠在大堂的门边,朝着自己一脸痞痞的笑。 “花儿爷,你要瞎子我找的人现在就在外面,您见不见?” 第二十八章 两分钟后,解语花坐在主座上,郭开富坐在左侧第一张木椅上,而黑眼镜和阿宁则分别站在两人身后,一个笑得满脸欠揍,另一个却面无表情。 呃,气氛不是一般的诡异。 解语花用杯盖拨了拨茶叶,轻呷一口,露出一个标准的优雅微笑,道:“解某和郭总向来没有过交集,不知您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解语花并不打算让对方知道,自己曾叫黑瞎子去找过他,反正是自找上门来的。 对面郭开富则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自己微凸的啤酒肚上,一副大款相:“当然是来做生意的。” “哦?那恐怕郭总来错地方了吧。解家和郭总的公司主营产业八竿子都打不着,何来做生意一说?” 郭开富听了却是一笑:“这点疑问九爷您就不用担心了,既然都说了是要和解家做生意,那这事情就必然是和解家主营的产业相关,而且,报酬也不会少。” 说罢他就朝身后的人打了个响指,阿宁便会意的从公文包中取出那个三尺立方的檀木盒子,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扣盒子一面的铜锁,盒盖别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缓缓的自动打开来。 随着缓慢上升的盒盖,解语花便看清了那盒子里装的东西,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样?如果解九爷您答应和我做生意,这鬼玺便是属于您的了。而且——”郭开富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自负的微笑,“这个鬼玺只是定金,后续的价钱会比它高得多。” “听着解某还真有些动心了。可是郭总,您还没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解语花嘴上这样说着,眼中却未流露出任何“动心”的色彩。 “是这样的。我看中了解家收集的一个古物,不知解九爷肯不肯割爱啊?” “解某愿闻其详。”能让郭开富用鬼玺作定金来换的东西,解家还真没有几样,解语花在心中暗自排除选项,最终停留在几个祖传的宝贝上,就是不知道对方要的是哪一个。 但他随即就觉得不对,自己当初给黑眼镜下找人的任务的时候,可没想过是要跟那个人做生意。 差一点就被对方给绕进去忘记主要目的了,解语花在心里提醒自己,这个郭开富不容小觑,而且没安好心。 但没等解语花算出他的目的来,郭开富就开口了:“听说九爷在一个多月前下了一个四川的斗,郭某想要的,正是斗里一枚血玉质的水胆玉。” “是吗?但郭总怕是弄错了吧,解某在斗里,可从来没拿过什么血玉胆。” 解语花话接得很快,仿佛根本没经过思考似的,心里却暗自打量,下贵妃斗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大半都死了,而知道有血玉胆的人,除去自己应该就只有霍老太和站在身后的黑瞎子,对方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这黑瞎子告诉他的? “您是没拿,可您旁边这位黑爷拿了不是吗?” 解语花的疑惑顿时更深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轻抿了口茶,也不回头看黑眼镜,道:“瞎子,有这回事吗?” 黑眼镜倒也面不改色,依旧笑得痞痞的,答道:“没有花儿爷的吩咐,瞎子哪敢随便拿斗里的东西呀?何况那斗凶险万分,瞎子当时只顾着保命,四周的东西都没来得及细看。不消说那什么血玉胆子了,我连个明器的毛都还没摸着。” 还真是扯个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解语花笑笑,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这郭总您也听到了,您说的这个血玉质的玉胆呀,我还真没见过。” 郭开富听了面色一沉,正要说话,一个电话却打了进来。 他黑着脸地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却立即变得有些恭谨,他站起身走出大堂接了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由于隔了老远,解语花再怎么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出几个“嗯”、“好”的模糊音。他顿时有些好奇,能让这个嚣张的郭开富变得如此恭谨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过两分钟,郭开富就接完电话回来了,脸色有些惨白,但说话时那股傲气依旧没变:“既然九爷这么固执,那郭某今天就不再打扰了,先行告辞。” 话中的“今天”二字咬得特别重。 也就是说以后还要来吗? 解语花嘴角微微扬起,回过头对着黑眼镜挑挑眉毛:“喂,客人都要走了,你不准备送送?” …… 黑眼镜一边送郭开富出去,一边奇怪,就这样让郭开富走了? 敢情他在巴乃喂了那么多天的蚊子,就为了把这人带来跟解语花说些剑拔弩张跟仇人见面似的话? 这是嫌他整日在面前晃荡的频率太高了是怎么的,还是说觉得他最近太闲了,想没事给他找点事儿做? 可是从解语花看到那子弹里的纸条来看,对方又不像是一时兴起在闹着玩。 妈的,黑眼镜现在越来越搞不懂那解家小九爷在想些什么了。 在黑眼镜领郭开富出门的时候,解语花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他在杭州的发小吴小三爷发来的,只有两个字,“谢谢”。 勾勾嘴角,解语花知道事情成了。 不过,仅凭那吴小三爷的心机要扮成吴三省,怕是还没出门就露陷了。 自己得去帮帮他才行—— 他终究是心软了,没舍得杀他。 这是解语花能想出的唯一能帮吴邪也对自己有利的方法,但他必须保证吴邪在这期间不被人拆穿才行。 他的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 而这个计划一旦开始,真正的吴邪,就绝不能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第二十九章 待黑眼镜送完郭开富回来,解语花已经又坐在他那张雕花木椅上,噼里啪啦地玩着俄罗斯方块了。 手机屏幕的光淡淡莹莹的,映的解语花的眼眸如同溪水潺湲,奏出一片低回婉转的曲调。 黑眼睛看着这场面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解家小九爷总是对这个过时了的游戏情有独钟,以至于十次有九次见到对方都是在玩这个游戏。 然而,看解语花眼底略微的青色,黑眼镜一瞬间居然有些愣怔。 他娘的,老子这次多半是发了疯了,他想。 正想着,黑眼镜就听到对方的声音响起,一句不咸不淡的“瞎子”。 解语花头也没抬,手上一边按着,一边不慌不忙悠闲的说道:“你这次干得不错,说吧,要什么奖励?” 黑眼镜一听这话就乐了:“花儿爷,瞎子想要什么奖励你还不知道?我记得我去巴乃前曾说过来着,花儿爷忘了?” “这个解某确实不知。要不,照往常伙计的范儿,往你账上多打一百万?”解语花佯装不懂。 “哎哟喂,花儿爷,上两个月没跟您干时赚的那点外快还没动呢,瞎子不缺钱。” “那你想要什么?明器?”不知何时解语花已经抬起头收了手机,笑靥如花,“解家地下室有一房间的宝贝,要不解某带你去挑挑?” 黑眼镜听了这话本来还想接着上文说些什么,但思考了一下决定作罢。一来他可不想被对方揍一顿扔出门去,二来,对于这个解家传说中的藏宝地下室,他也确乎有些好奇。 于是黑眼镜答应了声“好嘞”,就做了个手势让对方带路。 解语花微笑起身,轻轻击掌,端贵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欠欠身,道:“爷,您有事吩咐?” “叫下面的伙计都出了内宅,在外面守着,我要带这位黑爷去地下室瞧瞧。” “可是……爷,那地下室不是除了您其余人都禁止入内吗?”端贵惊讶的神色言于其表,说罢还低声接了一句,“连顾叔都没进去过。” 解语花眉毛一挑:“怎么?规矩是我定的,就不准我改了?更何况,这位黑爷可是你们的二当家。” “小的不敢,小的这就下去吩咐他们。”端贵急忙答道,说着便随解语花的手势退下了。 整个过程,黑眼镜都站在一旁,痞笑着不发一言。 二当家?除了解语花其余人都禁止入内的地下室对他敞开大门? 黑眼睛感到有些纳闷,他不信解语花对这么一件事能给他这么大奖励,更不明白解语花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解语花看到对方疑惑的目光,笑了:“怎么,黑爷怀疑解某没安好心?” “瞎子哪敢怀疑花儿爷?不过是奇怪,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功劳,成了解家的二当家?” “解家一向是能者位高,黑爷办事得力,当然得得到与你功劳相抵的奖赏不是?要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会说我解语花压榨你黑瞎子呢。不过,要是你不想干就算了,反正解家想做这位子的人多的是。” 黑眼镜顿时也笑:“干,这么好的差事为什么不干?” 他才不管对方打了什么主意,现成的好事不要白不要。 “好,那黑爷你随我来。” 地下室的入口位于内宅的中南部,解语花的卧房内。 黑眼镜跟着解语花左支右转,绕过两个不大不小的庭院,三条回形长廊,晃得脑袋都昏了才到了目的地。 ——依旧是古典风格的四合院主屋,坐北朝南。 解语花走在前方一米远左右,率先一步推开了那扇雕花大门。 视线豁然开朗。 其实解语花的房间并不很大,但由于没有分割,布置得体,就特别显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黑眼镜四面打量了一下,发现房间总体走的是一股中式风,但期间又巧妙地融入了大量的西方元素,却到底没有违和之感。 解语花一进来就直奔位于房间最左面的睡床,掏出钥匙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摆弄了一番后,黑眼镜便看见那张床的床板“突”地弹开,竖起一个约六十度左右的角度,下面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解语花回过头对他轻轻一笑,就纵身燕子一般轻盈的跳了下去。 呃……这个洞是有多深要这个样子跳的?黑眼睛有些好奇,要是那层木板稍微不结实点,晚上睡着睡着就掉下去了怎么办? 正想着准备跟过去,解语花却已经从那洞里翻了出来,两手空空。 黑眼镜:“……” 敢情你是觉得跳上跳下的能强身健体是吧? 他正无语,想问对方到底干什么去了,解语花就努努下巴指着黑眼镜身后,笑道:“黑爷怎么还不进去,等着解某请你?” 黑眼镜回头,便发现在无声无息之时,自己脚下三步远放着的锦绣玉瓷画瓶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盘旋而下的石梯,幽幽的延伸至无尽的黑暗地底。 “呃,花儿爷,你房间里到底有多少个洞?要是突然来个地震震塌了,不就成了蜂巢了全是窟窿?” 解语花顿时有些黑线:“解家还没那么大本事能把这四九城的地皮挖成蜂巢。这地界儿总共就只有两个洞,床底的那个装的是密码道与几道机关,你脚后这个正主只有对了那个密码道才能打开。密码道的密码是(哗——)。” 说着就朝黑眼镜,不,是黑眼镜身后的洞里走去,转瞬间大半个身影就已没入洞中。 黑眼镜也转身凑向前去,跟着走进了黝黑的地道,“哟,花儿爷这么信任瞎子,连密码都告诉我?” 他离解语花很近,温热的气息轻吐:“就不怕我告诉别人,然后把解家珍藏的宝贝都给拐走?” 解语花回眸,粲然一笑:“黑爷在道上可是与哑巴张匹敌的人物,你要是想进来那点小玩意儿怕也拦不住。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做个顺水人情,干脆全都告诉你,你说是吧?” 黑眼镜闻言便乐了:“花儿爷你放心,这里头的东西瞎子是不会动的。” “得了吧,你就别装乖卖傻了。这里头的东西,除了上次四姑娘山带回来的血玉胆和紫竹简,其余的黑爷你随意挑一样喜欢的拿,就当是上次加接下来两次任务的奖励,而工资还是照付。” 黑眼镜听了这话嘴上本来就痞痞的笑容变得:“花儿爷,装乖卖傻的人是你才对吧?从瞎子最初说要当解家的伙计开始,就已经明说过了,咱要的可不是钱,不是明器,更不是什么二当家的位子,那些东西瞎子可没兴趣。” “怎么,合同上签过的东西,黑爷想反悔?”解语花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黑眼镜,依旧是笑,明眸如波。 “不敢不敢,违约金那么贵,瞎子穷得很那付得起啊?” 还真是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的,刚才还说自己不缺钱怎么现在又穷了? 解语花笑笑,不再说话。 …… 走了几步,黑眼睛嘴又闲不住,换了个话题继续道:“听说花儿爷您要和秀秀结婚了?” 对面的人听到这话却愣了一下才道:“我和霍振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嗯,我当时就在门外。”黑眼镜说着又瘪了嗓子,阴阳怪气地学霍振说话,“下个月初八就是个吉祥日子,九爷觉得如何?” 解语花闻言莞尔道:“学得还挺像的。黑爷您要是有兴趣就来呗。要不,请你做伴郎?” “不不不,”黑眼镜连忙拒绝,“伴郎多无趣啊,瞎子我至少也得当个新娘吧。” ——明面上的新娘暗地下的新郎,嗯,倒插门也挺不错。 “啧,就你?”解语花回头,故作嫌弃地打量面前的人,笑道,“秀秀的旗袍套你身上会撑破的。黑爷,想入我解家门,先减二十斤再说吧。” 说着便不等对方回答,转身向前走去。 黑眼镜被留在后面也不恼,只笑嘻嘻地喊道:“喂,花儿爷,真的不趁着婚前来一发吗?” “呵,”解语花笑,“为何要趁婚前?只要爷想,婚后又何尝不可?” 黑瞎子眼睛一亮,有戏?! 却听到对方渐渐远去的声音:“可惜爷不想。” 黑眼镜:“……” 第三十章 石梯只在开头一段是盘旋而下的,没走几步便开始分支,像一个迷宫般有着无数种弯曲的弧度与奇特的走法。 天花板并不高,两旁的石墙也隔得比较近,属于易守难攻型。 在两人进来十秒不到,头顶某处便传来吱呀的声响,应当是那头的床板自动闭合了。 而从房间垂下的光线也随着那锦绣玉瓷画瓶的回归而消失,但这次是毫无声息的,正如它毫无声息的出现一样。 失去了唯一的天然照明,隧道立马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宛如被恶魔的皮肤铺就过似的,散发出一种潮湿鬼魅的气息。 但在解语花在墙壁与石阶间的缝隙中按了个什么机关后,天花板就渐渐亮出一层荧光,蓝色的,微黯幽然。 黑眼镜往头顶望了望,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排了无数极细的透明的管子,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像是河流般回旋缠绕,期间还流着某种不知名的蓝色气体。 ——那光大概就是由它们发出来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迷宫样交错的道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段低矮阴沉的无支岔隧道,大约有二三十米长,弯弯扭扭的绕出几个“Z”形弧度。 黑眼镜走着走着就有些感慨,这等大而深、蜿蜒盘曲的道路得需要多大的工程量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不论从解语花的走法,还是黑眼镜自己的观察,这隧道里的机关是少不了的。 看解家大宅的样子应该是改革开放前修的,那个时候要建一个如此盘综复杂的地道,还要在其上筑几间四合院,地基是空的,稍有不慎或技术不过关就会发生塌陷而前功尽弃。 在北京城的地界儿瞒着别个儿的眼目修这种东西,需要多大的势力和财力才办得到,大伙都心知肚明。 正想着,前方的解语花就停住了脚步,黑眼镜跟着停下探头一望,原来隧道已经到达尽头。 ——那是一张一米见方的二十八星宿图。 整张星图由金属雕刻而成,上面有玉质的浮雕组成各式的纹星,隐隐形成一巨龟的图案,龟头抬起,与缠在身上的雕蛇对视。 集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于一体,是为北方星神——玄武。 黑眼镜满不在乎地摸着下巴打量,却越看越觉得没对,鸡头,燕颌,蛇颈,鱼尾,奶奶的这不是朱雀吗? 我操这是在耍他吗?! 熟悉天文的人都知道,东南西北的星图是完全不同的,抛开星的排布和形状不论,就连星的个数都不一样。 粗看是龟蛇,细看是火凤凰什么的,别他娘告诉我这是障眼法! “呃,这是个什么劳子机关,难道让人把东南西北的星图依次排好才能打开?”黑眼镜疑惑地问道。 但解语花却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只稍微侧身让出一条路来,道:“今个我不说是想看看黑爷的身手。怎么样,让解某看看眼界,教我一下道上最有名的两位高手都是怎样破机关的?” 可黑眼镜才懒得动弹:“花儿爷你这不是为难我吗?瞎子我一旦巧劲使不出时就喜欢用蛮力,要是弄坏了你找我赔瞎子不是亏大了?况且这地界这么窄,要是倒腾错了岂不是害得花儿爷和我一起遭殃?” “难道说,花儿爷你想同咱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 如果说黑眼镜前面的话还勉强算有点道理,那他的最后一句话就完全不着边际了。 解语花扶额,他很想知道黑眼睛的脑子里是不是比平常人都多了个部位,凡是经过神经中枢的事都会经过那个部位,不然,怎么说什么都会扯到自己和他身上去? 不过他只是笑笑:“黑爷还真够理性的。老实说,这机关我也解不开。” 哦,原来你也解不开啊,黑眼镜一下子就平衡了。 但他马上回过神来,什么?你都解不开那咱俩到这来是干嘛的?不要告诉我是打酱油的,我已经在三胖子的盗笔中打够酱油够我吃一辈子了!!再打就浪费了!! 解语花看着黑眼镜纠结的表情感到有些好笑,道:“其实这张星图是唬人用的,真正的机关在这里。” 说着就用手指指自己脚边,除了石砖空无一物的地方。 黑眼镜愣了一瞬,不由得感叹一句妙,实在是妙。 这一路来地上墙头机关无数,见得多了便会形成习惯,任是那块石砖再怎么不对也会只当普通的机关处理,根本想不到开门的按钮是在这里。 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如此诡异的星图金属盘呢? 而就在黑眼镜愣神的时候,解语花就已经翻开那块石砖,摸索几下按了几个按钮,像是在输密码的样子。 等他再站起来时,门就已经开了,黑眼镜一眼就望见了里面摆藏的各种奇珍异宝。 整个房间并不大,约莫十几平方米的样子,出去门的地方都放有金属支架,分有两或三个隔层,散而有致地摆满了东西,满目琳琅。 入口两侧分别放有两个半人高的景德镇瓷瓶,白净光滑的质地,色彩浓郁的釉画,弯延柔软的线条,无一不在昭示着它惊人的价值。 然而和满屋的古物比起来,这两个瓷瓶又显得太普通了,所以虽然放在门口,却并不引人注目。 直到两年后,一切深藏的秘密都被曝于朝阳之下,黑瞎子回忆起那时不经意看的一眼,才惊觉地发现,这两个瓷瓶明显与他以往见过的瓷瓶有所不同。 在它们向外翻滚的瓶口部分并不是司空见惯的白润柔滑的弧度,而是一条条波澜紧挨一起,凹凸不平却又有致地排列,异常奇特。 不过那些波纹非常细小,在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怕是凑上脸去也不定能看得清。 黑眼镜倒是真不知道,这两个瓷瓶竟是解语花计划里非常关键的一环。 若没了它们,解语花现在,可能真的就死了。 第三十一章 但当时,黑瞎子根本没想那么多,完全懒得管这些细节,只顾砸吧着嘴端详里面的古物,而在这么多的宝贝中,他一眼就看见了排在右面支架中侧的血玉胆。 血玉胆置于一个三寸立方大小的木盒内,盒盖巧妙的用竹签支住,打开了约有五十多度的样子,刚好让人能看见它的全貌。 玉胆呈椭圆状,半透明,玉质淳厚光洁,血色缠绕纠缠成一朵曼珠沙华的形状。层层叠叠的花瓣恍若傍晚的红霞,满目烟云,如梦似幻,闪着娇艳欲滴的色彩。 正中的玉质隐隐透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上万年的古虫于玉质水中安眠。 高贵华美,价值连城。 然而,黑眼镜见了却是不以为然的一笑:“花儿爷,你这招鱼目混珠,用的还真不怎么样。” “哦?黑爷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假货了?”解语花回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货倒是不假,这玉胆也算是个不便宜的玩意儿,只可惜,被那层漆毁了。” 黑眼镜说到这里时顿了顿,看了对方一眼才继续说道,“漆工水平不错,漆的质量也很好,刷的挺均匀的再仔细看都看不出破绽。只是,花儿爷,一枚小小的玉胆,不管它再完美,再价值连城,也不可能在如此众多的宝贝中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看得到。它太吸引人眼球了,除非是故意给涂了什么东西,不然它不可能这么显眼。” 解语花的目的,黑眼镜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能进来这个地下室的,多半都是冲着那血玉胆来的,也就只有那群人有这么大的势力,能冲破重重机关来到这里。 而他们一进来,就会看见这个假玉胆,又从没见过真货,自然区分不了,并且经过那么多困难好容易见到玉胆真身自是不会想那么多,拿了就走。 如此一来,真的血玉胆便可以保全了。 “说的不错,”解语花轻轻拍手鼓掌,柳眉微微向上挑起,优雅淡然,“这东西的确是解某花了高价请某位漆工涂的,看来技术还是不过关啊。蒙蒙外行还行,骗黑爷这种人是在太小儿科了。那么,为了奖励,解某决定请黑爷去解家的第二层密码逛逛,不知你肯不肯赏脸?” “花儿爷都这样说了,瞎子还敢不去?怎么着也得把花儿爷的面子给足了不是?”黑眼镜的笑容痞痞的,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见他眸中的色彩。 解语花听到这话只是笑笑,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转身走回闪着荧荧蓝光的隧道。 其实黑眼睛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些犯怵—— 本来最开始解语花说要带他来地下室时,他就有些奇怪,这回就更加疑惑了。 从床底的密码室,到隧道里的机关,再到刚才那个房间门口的星盘,重重阻碍为的就是防止解语花以外的人进来,拿走解家这么多年来积累下的家底。 可是,解语花不仅带自己进来,把密码给自己说了,还要带他去掩得更深的下一间密室,起因却是成功的找到了郭开富,要给什么奖励? 黑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到地下室来之前的对话,发现解语花似乎是为了岔开某种话题才提出带他来这里选东西的。 然后这个让解语花宁愿暴露地下室也要岔开的话题,竟然是自己隐隐透出的“想要上对方一次作为奖励”? 黑眼镜瞬间觉得更加纳闷,他不信这个解家小九爷把这东西看得这么重,不过是在一个男人身下躺一次罢了,与解家地下室的隐秘性比起来,孰轻孰重对方会分不清? 那么,解语花究竟是在打算些什么呢? 难道,真的认定了他黑瞎子对这地下室里卖了够他挥霍几辈子的宝贝不感兴趣,也不会说出去吗? 这时,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黑眼镜顿时如醍醐灌顶,他明白了,对方是想向他暗示一件事情。 【这个暗示是本文最最最重要的一个梗,正是为此才诞生了这篇文。 虽然不大现实,还是希望大家能记住小花今天给小黑暗示了一件事情,至于是什么,要到结局才能说明= =】 第三十二章 就在黑眼镜正感慨对方的城府,讲个事情都要如此拐弯抹角的心机实在不浅,解语花就停下了脚步。 不知他按了个什么样的机关,左面坚硬黝黑的墙壁就悄无声息的转开,透出一个洞来。 淡淡的荧光从洞中轻轻地洒出来,给脚下的地面铺上了层薄薄的银纱。 ——那是夜明珠所独有的光亮。 解语花一闪身就进了房间,黑眼镜紧随其后,刚走进去墙壁就在身后闭合了。 整个房间都被夜明珠的微光染成了皓月的颜色。 夜明珠悬在密室的天花板上,被一个金属镂空雕花的网状灯罩吊着,由于空气流通而有些许的晃动,照得屋子里的光影也跟着如水波般荡漾。 四周都是玻璃制的柜子,整个连成一片的固定住,中间照旧用厚厚的玻璃隔开成一个个的小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董。 而那枚血玉胆就放在其中一个玻璃柜中,左面,中偏上的地方。柔软的米白色丝绸垫在下面,像是怀抱一个婴儿般小心翼翼地裹着。 血玉胆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通体血红,如同做梦般熟睡着,呼吸平稳而缓慢。 血色由内而外自然地散发出来,在夜明珠淡淡微光的环绕下,将周围一小片空间染成娇艳的腥红。 黑眼镜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红色,连熊熊燃烧的山火都比不上它的万分之一,这是地狱的血色,修罗的血色,嗜神的血色,但却并不带有那种歇斯底里的绝望与张狂,反而兀自拥有一份恬淡,经历过亿万年的光阴冲刷出的恬淡,明明暗暗,优雅而高贵。 在看见这枚血玉胆的时候,黑眼镜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解语花的确是想向自己暗示一件事情。 虽然对这件事情有些吃惊,但是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他需要通过某种方式来告诉对方,他懂了那个暗示。 “这房间里除了那血玉胆,其余的你随便挑,就当上次和接下来两次任务的奖励吧。”解语花回过头来,又是这句话。 “解家的奖励不是每次一百万吗?这里随便选一样都是上千万的底价,瞎子可担当不起。” 解语花见对方和自己玩谦虚,笑了:“这几次的任务很重要,抵得起这个价。” “真的?那瞎子我就不客气了。”说着,黑眼镜露出一副阴谋得逞的笑容,“这可是花儿爷说的随便挑,可是你别忘了,这房间里不仅有东西,还有两个大活人。瞎子还是那句话,就一晚上,怎么样?” “啧啧,总惦记这些事儿,黑爷您的‘精力’可真够旺盛的。” 黑瞎子目光放肆地打量对方,笑道:“不旺盛的话,怎么压得住花儿爷你呢?” 解语花闻言不怒反笑,走上前,唇贴近对方耳畔,姿势极其暧昧。 “如此说来,”他半眯着眼,勾唇笑道,“倒也不妨一试。” …… 还没等黑瞎子对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感到疑惑,解语花就转身出了门,边走边说道:“好了,奖励的事先放这,下面该讲正事了。吴邪在长沙夹喇嘛遇到了麻烦,我给他出了个主意,但单凭他和潘子两人绝对会出事,你去帮帮他。” 然而黑眼镜却不接对方的话,脸上挂着幅痞笑跟上去,心里倒是乐开了花,没想到这解当家竟肯为了这次的事把自己给卖了:“干嘛放这呀?要不先把奖励给了,瞎子有了动力好干活?” “本来黑爷若是选其他东西我是可以现在给的,但你偏偏选了这个,解某现在还忙着,奖励还是等这次的事结束了再给吧。” “要不先给一半?”黑眼镜讨价还价,反正解语花多半是为了他暗示自己的那件事才肯这么干的,照对方对那件事的重视程度,黑眼镜觉得自己多纠缠一会儿也没什么。 解语花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媚眼如丝:“怎么黑爷怕我到时候赖账不成?” “瞎子哪敢怀疑花儿爷呀?不过,这道上的规矩不是定好的,斗前给一半,斗后给一半吗?”黑眼镜不屈不挠。 “你说的那是下斗的规矩。但黑爷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在解家做事,解家伙计的规矩跟外面可不太一样。”说到这解语花顿了顿,接道,“不按规矩来的话,解某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你说对吧?” “得,那就按解家的规矩来。但这次的是到什么时候算个头,花儿爷要给瞎子一个准话不是?”黑眼镜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要是他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把对方惹恼了,改变了主意,那岂不得不偿失? “吴邪夹了喇嘛后我会和他一起去张家古楼,等我从古楼里出来这次的是就算结束了,在这期间,有好几件事情等着你做……” 正说着,解语花的手机就振动起来,那是一条短信。 他掏出小粉红打开看了一眼,好看的眉就皱起来,抬起头对黑眼镜道:“上次吴邪他们大闹新月饭店的屁股还没擦干净。这下琉璃孙和新月饭店合伙来解家要人了,现在正堵在门口要讨个说法。目前他们还畏于解家的势头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来,但再过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瞎子陪花儿爷去会会他们?” “得了吧,”解语花笑道,“那新月饭店的老板不是你杀父仇人吗?你们俩见面还不打起来,别这头没解决,那边你又给我添一屁股烂债。” “那不一样。瞎子不去新月饭店是因为不能照顾那老板生意,而在解家会会他,正巧可以灭灭他的威风不是?” “罢了,这事我一个人处理就行。你先去找住这个地址的人,”解语花从手机中翻出一条短信递给对方看,“叫她给你易容成吴三省的样子。之后的事我们电话联系。” 说罢又不知从哪掏出另一部粉红手机扔给对面的人,“你的手机上次扔了,先暂时用着这个吧。我备用的。” 黑眼镜只手拿着那个小粉红,左瞧右瞧,一脸泫然欲泣地望着解语花:“花儿爷叫瞎子用这个?太少女系了吧能换个不?” “啧,爱用不用。”解语花白了对方一眼,绕过黑眼镜,径直向外走去。 黑眼镜被留在原地,看着解语花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小粉红手机,自我催眠道:这不是少女系这不是少女系,这是定情信物这是定情信物…… 然后他笑着大步跟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琉璃孙和新月饭店的人比想象的还要难缠,但解语花自然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儿,于是场面便一直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谁,直到潘子的一个短信救了他。 说实话,大堂里五六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大家又同时打开手机看短信的场面着实有些诡异。 ——至少解语花以前从未遇到过。 “三爷有大海货。明天老地方。” 道上的事就是这点好,挡什么都不会挡别家生意,阻了别家财路——除非你把他惹急了——而解家对于鬼玺的失踪来说顶多只算得上第三方责任人,只是因为第一方责任人吴邪等人和第二方责任人霍老太不在,这才找上的解家。 但毕竟解家这么大的家业,以后就算互相不做生意,道上就这么芝麻大小的地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要耽搁了解家做生意以后见了面也不好说话不是。 就这样,解语花才算暂时摆脱了琉璃孙等人的纠缠,有机会去准备到杭州帮吴邪夹喇嘛的事情。 然而,前脚刚送走琉璃孙,后脚霍秀秀就踏进了解家大宅的门。 “小花哥哥,我奶奶到底怎么样了,你得给我个准话啊。”秀秀开门见山。 解语花扶额,刚走一个又来一个,还没完没了了这,索性用对付霍振那套应付过去了事:“我不是给你哥说过了吗,她这会儿大概正在古楼里转悠呢,但具体转到第几层我就不知道了。” 而秀秀这边立马就不高兴了:“你别拿对付我哥那套来搪塞我,奶奶到底在哪儿?” “我可不敢搪塞你霍大小姐,你奶奶确实在那古楼里,至于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解语花叹了口气,拍拍秀秀的肩继续道:“我唯一能透露给你的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新一任霍家当家。” 秀秀听到最后一句时吃了一惊,但她咬咬下唇,压抑住自己的感情:“那小花哥哥你还去张家古楼救她吗?” “你觉得呢?”解语花反问道。 “我知道了。”秀秀的声音明显低下去,解语花的做事风格她从小到大都是见惯了的,虽然解、霍两家关系不一般,但凭这就想要对方坏了平日的原则去救人绝不现实。 解语花颇有深意的看了秀秀一眼,欲言又止。 顿了顿他才拿起放在一旁的西服,边向外走边道:“三爷那明天有大海货,没事的话我现在要准备去长沙走一趟了。” “等等。”秀秀见对方就要走了,急忙道,“具体在巴乃的那个位置?” “你要去救她?”解语花有些吃惊。 “凡事总得试试不是?” “我的霍大小姐,现在你奶奶不在,霍家正闹内乱,你现在一离开不是正把机会让给你哥哥他们了?” 秀秀闻言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疲惫,略微苦笑着摇摇头:“不,不去了。” “真的不去?”解语花试探道。 “嗯。”这小丫头片子倒挺坚定的。 “开个玩笑罢了,别当真。”解语花一笑,“实话给你说了吧,这次的三爷是吴邪假扮的,夹喇嘛的目的就是为了去救他们。” “真的?!”秀秀一下子来了精神,但随即又觉得不对,“为什么?小花哥哥你不是从不……”不是从不救人的吗?这句话秀秀没有说完。 “我是从不救人。”解语花没有在意,顺着对方的话就说下去,“但吴邪就不一样了。你上次不是说过了吗?那哑巴张和王胖子是他哥们,他怎么可能不去救?至于我,还记得你奶奶托你带的那句话,说如果我不肯和她一起夹喇嘛就给我说吗?” “记得。”秀秀点点头,复述道,“你被它耍了。真正的东西,还在张家古楼里。” “这事情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是你奶奶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如果再不给你提个醒,等你做了霍家当家的时候,霍家早成了它手里的一个傀儡了。而解家作为霍家的同盟,危险也就比现在更大了。” “有那么严重?它是谁?”秀秀似乎很吃惊,直截了当的问道。 “它是监视了整个老九门几十年的势力,那次在四川的史上最大的盗墓案件就是因它而起。但就是凭了解、霍两家这么多年的势力,也仅仅是弄清了这股势力来自何方而已,连它大体有多少人都不知道,背后的控制者更是连影子都没见过一个。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它之所以这么久都在牢牢地控制地下行业的发展,期间目的虽然有一定变化,但大抵都是为了一个人。 “但是上次真假秀秀一出里,吴邪的话给了我们另一条线索,它似乎不止一个,还分为互相对立的A势力和B势力。A势力就是表面上监视了老九门几十年的人,而B势力是偷偷藏在背后控制整个局势走向的人,连A势力都没能发现自己的人被B势力掉了包。也就是说,这股势力比A势力还要难以对付。 “然而,既然有了A势力、B势力,也就有可能还存在着C势力、D势力、E势力……我们至今也没能察觉到并不代表没有。 “但不管有多少股势力,它们监视道上人的动作都只是为了让我们帮它们找几样东西。这几样东西都只在斗里有,上次我夹喇嘛去四姑娘山就是为了这几样东西其中的一个。而根据你奶奶的话,这剩下的东西,应该都在张家古楼里。” 话到这里解语花抿了口茶润润喉咙,接道,“这样说你明白没有?” “呃……不是很懂……”秀秀吐了吐舌头,“那几样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值得这么多人几十年来回折腾?” “其实它们的作用很简单很容易理解,但同时也极具诱惑力,历代帝王将相都为之倾倒,空其国库想要找寻的东西,就只有它们才能办到。” “难道是长生?”秀秀没头没脑的冒了一句,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却看到对面的人对自己点了点头。 她沉默了,半晌才一脸严肃,正襟危坐道:“小花哥哥,你不要告诉我那是一个活了一千两百多年的和尚,名叫唐三藏。” 解语花“噗”地一口差点没喷出来:“你见过哪个和尚把自己关在斗里,不吃不喝一千多年修仙呢这是?具体原理是什么大概没人知道,这真要有谁弄懂了世界还不乱了套?” “也是。那你这次去古楼就是为了那几样东西?”秀秀突然皱了皱眉,“为什么?取出来白白送给那几股势力?” “怎么可能?你当你奶奶是那么好心的人,九十多岁一大把年纪了还专门下趟地,劳神费力地助人为乐帮别家干事儿?”解语花有点无语,“照这几股势力的来头,怕是再多十个老九门一样给吞下肚去。解、霍两家要是不想在它们的蚕食下一点一点地变成对方的工具的话,手中就必须有个什么把柄才行。” “你是说,先下手为强捏到它们的软肋再说?” “对。所以最开始那段话都是骗你的,这次吴邪夹喇嘛救人,你我都必须得去。到时候我会和他们一起下地,你留在上面做接应。” “我过去了霍家的内乱怎么办?”秀秀还有些担心。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三爷的大海货足以吸引你两个哥哥的注意,在这期间,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静的。” “好吧。”她点点头,“我回去收拾一下,几点出发?” “我看看。”解语花掏出手机来迅速按了几下,道:“晚上八点到长沙的飞机,六点半我到霍家去接你。记着带两个信得过的伙计。” “嗯。” 第三十四章 晚上七点,首都机场。 时值初秋,天黑得还有些晚,所以七点的天空依旧是夕阳西下的模样。橙橘的彩云从遥远的天际一直绵延至头顶,大片大片的燃烧着。 空气微燥,人声鼎沸,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拥拥嚷嚷的机场大厅开始响起登机的提示,是轻柔的女声,温温婉婉的很好听。 对坐在左边的秀秀招招手,解语花收起了望着半空的百无聊赖的目光,起身就向登机口走去,大步流星。 大约二十分钟过后,他们就坐在了飞往长沙的飞机上。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正可以看见首都机场的大半个建筑。弧形的钢铁架从两边连接过来,再直直地凸出去,立在数条跑道的中央,气势宏伟而优雅。 待乘客差不多都到齐了,一位模样高挑的空姐便束着腰身来回提醒乘客把手机关机,去掉一切产磁物品。 解语花掏出手机正要关机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凭着记忆迅速给胡二发了条短信,才按下了关机键。 根据他在长沙盘口的伙计报告,这次带头闹事的是个叫王八邱的家伙。他和鱼贩是同伙,而鱼贩手下最得力的伙计胡二,以前碰巧在解家干过。 所以解语花决定从他入手。 ——半个多月前才演过一出真假秀秀,现在,该轮到真假三爷了。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在眯眼小憩中结束了,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刚出机场大厅的门,解语花就看到了早早候在那里的胡二。 呵,还挺老实的,收到短信就来了。 胡二穿了件灰色的马夹,手里夹了根烟四处张望,看到解语花后就立马迎了过来:“哎哟喂,我说解当家的,您怎么现在找我呀?六爷那边这会儿正忙着用人呢。” 忙着用人?我看是忙着砍人吧。我要不现在来,难道等吴邪和潘子都做了你们的刀下鬼了再来不成? 解语花心里想着,嘴上却笑着道:“三爷不给我发了短信说有大海货吗?这等大生意解某当然不能错过了。” 说到这里时解语花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胡二,笑容灿烂:“怎么,怕我跟你们六爷抢生意,不欢迎?” 胡二听了这话立马赔笑:“小的哪敢嫌您呀,这不是六爷急着叫我回去做事儿嘛。” 说着他往四处瞅瞅,又回过头来对着解语花,“九爷,这里人多眼杂的不方便,我们的车就后在外面,要不咱车上再说?” 解语花点点头,对不知什么时候落在身后的霍秀秀招招手,便跟着胡二向对面走去。 …… 吃饭,K歌,拼酒,安排住宿……几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将胡二的手机掉包了。 晚上,解语花坐在床头,看着自己手中半寸平方大小的sim卡,笑容优雅。 明天就靠你了,他想。 …… ===================我是吴邪差账本事件开始的分界线=================== …… …… …… ===================我是吴邪查账本事件结束的分界线================== (好吧,咱承认这分界线很坑爹= =) …… 晚饭是在长沙的某个盘口吃的。那是个破旧的招待所,和在成都的小旅店一样,不论什么时候问都是客满。 饭前解语花去了趟厕所,正碰上扮完吴三省回来的黑眼镜。 “今天你做的还不错。”解语花站在洗手台前,也不回头,就对着镜子中立在自己身后的人说道。 黑眼镜脸上挂着的痞笑从头至尾就没有变过:“花儿爷把自己都搭进来‘卖’给咱当奖励了,瞎子岂有不卖力干活之理?” “卖?”解语花闻言挑挑眉,“还真敢说,不怕爷杀了你?” “怕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何况——”黑瞎子笑得特欠揍,“我是阎王他老子,牛头马面谁敢抓我?” 啧,这人还真是……狂得没边了。 解语花索性当做没听见,道:“你再去昨天给你易容的女人那里,叫她打开我前些天寄给她的皮箱,用那里头的东西给你重新换个脑袋,然后再去巴乃。” 换个脑袋? 呃……能换个智商180的不?黑眼镜在心中默默吐槽道,但他随即又反应过来:“是人头面套?谁的?” “吴小三爷的。你戴上它以吴邪的身份,不管用什么手段混进裘德考的队伍里,拖延他们进古楼的时间,至少等我们进去三天后才行。顺便帮我找一份文件,编号是02200059-451-AN*。记住,绝对不可以让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瞎子以前被裘德考夹过几次喇嘛,如果咱没记错的话,AN*在他公司里应该是绝密文件的后缀吧。花儿爷原来跟那德国老头子这么熟,不仅知道他现在在巴乃挖坟,还知道他那些文件的编码?” 解语花笑:“你以为解家的消息网都是吃素的?” “不敢不敢。那么,没有别的事情吩咐的话,瞎子就过去了?”黑眼镜说着就向厕所外面走去,边走边拿出烟来点上。 “等等。” 待对方走到门口,差一步身影就完全消失的时候,解语花突然出声:“你如果在巴乃碰见了扮成吴三省的吴邪,只要他没有妨碍到你身份的问题,就放他一条生路,别见着就杀。” “为什么?要咱扮成吴邪不被发现的最大威胁就是吴小三爷自己,花儿爷你不但让他去巴乃还不准动他,”黑眼镜皱皱眉头,感到有些好奇,“花儿爷留他有用?” “说实话,没啥用。”解语花道,“但他是我发小。还是讲点道义吧,老吴家这代可就他一个独苗。” 他知道这个理由有点说不过去,自己连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顾叔都敢杀,更何况区区一个发小? 然而,他老子害死了吴三省,连带着那吴小三爷还叫了十多二十几年的三叔,就冲着这个,他也不想自己的姓氏被安上吴家收割机的称号。 但这层理由他又不能明说,开玩笑,道上的吴三爷原来姓解,这多大的新闻啊,翻腾出来不闹出乱子才怪。 只是,解语花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这事儿他只需说一声“吴邪留着还有用”就得了,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不成理由的解释? 但不知何时,在对方面前,他开始变得不会撒谎。 这点还是几年后,黑眼镜不经意间提到,而后解语花才心惊地发现,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 在当时,对面的黑眼镜只不留情面地嘲道:“只因为他是你的发小?花儿爷,现如今在道上,‘发小’这两个字值得了几毛钱,你应该比瞎子更清楚吧。照我看来,下面这个理由还更有说服力一点——” “花儿爷,你喜欢他?” 解语花听了这话只没有表情地看了黑眼镜一眼,声音清冷,道:“他是个男的。” 对面的人笑,吸了一口烟又狠狠吐出,烟雾缭绕遮住了他的面庞:“花儿爷,你也是个男的。” 丢下这句话,黑眼镜没等解语花反应过来,就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而解语花则愣在那里,直到吴邪在外面叫他才回过神来。 打开水龙头用力地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也穿着粉红衬衫的那个人的表情,解语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过了半晌,他才冷笑着对自己道,解雨臣,你他妈完蛋了。 第三十五章 吃饭的时候解语花灌了吴邪好几杯掺了安眠药的绿豆烧,药量刚好够他干脆了当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对方倒是一点防备也无,直接一口干了然后就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 吴三省做事的规矩是事不过夜,王八邱和那鱼贩必须得在今晚出掉。而依吴邪的性格,一定会跟着他们去抄那两人的盘口。但以他的身手及扮相到时多半会露馅,这样的话白天这么多事情完全就白干了。 所以,解语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药倒他了事。 然而,当吴邪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最后终于一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时候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解语花仍旧有些吃惊,这么没有防备,要真有人想杀他,怕他都到阎王殿报道了几百回了。 叹了口气,和潘子一起将吴邪搬到床上,又叫了好些个得力的伙计跟着,他们便坐车向王八邱的盘口驶去。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那王八邱根本不是什么善茬儿。 不过还好,王八邱和鱼贩都是善经营不善打斗的主儿,因此虽然对方背水一战使得他们多耗了些功夫,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由于潘子身上还带着伤,解决完后解语花便让他先回去招待所歇着,自己留在原地,打电话叫伙计来清理。 等得实在无聊了,便又开始玩起俄罗斯方块来。 王八邱的盘口位于一条幽深的老巷子里,面前是一条鲜有人经过的单行道。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具尸体,表情或狰狞或惊讶或痛苦,半躺侧卧枕着垫着地叠在一起,倾诉着一切嫉妒、仇恨与不甘,如同地狱般充斥着阴暗的情绪。 然而,解语花靠在尸体旁边的一根路灯柱子上,左手插在兜里,右手拿了手机玩着游戏,模样倒也煞是悠闲。 路灯略微昏黄的灯光直直地打在解语花的身上,像是要烘烤他身上还未来得及干涸的血迹。 粉红衬衫上斑斑点点的污渍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被晚风裹在怀里,又给糅杂在黯淡的灯光里,一点一点的向外渲染开来。 世界很安静。只偶尔会有一辆汽车从巷子外的大道上呼啸而过。 解语花就立在那群尸体旁边,仿佛一个嗜血的修罗。 大约玩了有六七分钟的游戏后,解语花突然收了手机,视线投向巷子深处,那里的路灯坏了两盏,此时正笼罩在一片雾气朦胧的黑暗里。 他开口,声音不咸不淡:“别躲了,出来吧。” 此语一出,巷子深处就渐渐出现了一个人,黑衣黑裤黑墨镜,融在那一圈夜色中如同鬼魅一般。 来人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痞笑,走到离解语花三四米出就停了下来,正是本该在前往巴乃路上的黑眼镜。 “花儿爷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久,就在刚才。”解语花回答,顿了顿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怕花儿爷你清理王八邱那崽子时人手不够,赶回来支援吗?不过从刚才的结果看来是我多虑了。只是,”黑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花儿爷你的衣服都被那群家伙的血给弄脏了,这样多不吉利。下次还有这种事叫瞎子来干,花儿爷在旁边等着就好。毕竟,只有伙计无用的时候,事儿才轮到当家的做不是?” “你倒是挺为解某着想的嘛。只可惜——”解语花笑笑,眼眸中勾起万种风情,“我要听真话。”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花儿爷。”黑眼镜点点头,脸上笑容依旧,“我不去巴乃了。解家这次行动的水太深,瞎子懒得潜。” 解语花脸色暗了一瞬:“黑爷现在想反悔,不嫌晚了些吗?” “晚了又怎的?”黑瞎子莞尔,“杀了我?” “这怎么够?”解语花修长的手指抚上对方的脸,吐息暧昧,“当然是先奸,后杀。” 黑瞎子闻言又笑:“求之不得。” 解语花收回自己的手,也跟着笑道:“奸你的不是我,是十只狗。挨个上,黑爷觉得如何?” 听到这话黑眼镜却是笑得意味不明:“花儿爷真开不起玩笑。” 说罢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三寸见方的黑布包裹扔给对方。 包裹扔得恰到好处,划过一道浅浅的弧线就正好落在对面的人伸手可及的地方。不高不矮,不偏不歪。 解语花接过来打开一看,心里就是一惊—— 道不出名字的墨玉,光滑细腻的雕刻,四处环绕的鬼怪与腾飞的麒麟。 分明就是那个价值连城的鬼玺。 “这是我几天前送郭开富出解家是顺来的,忘了给你了。” 话毕没等解语花反应过来转身便走,走几步又回过头打个招呼,“没事的话,现在瞎子就去那女人那儿易容了?” “去吧。”解语花摆摆手,又掏出手机来玩俄罗斯方块。 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 第三十六章 由于黑眼镜的脸型和吴邪实在差了不是一点两点,用普通的人皮面具连他自己都混不过去,更别说裘德考那个老奸巨猾的老头了。所以解语花才多花了点成本把面具改成了个人头面套。 呃,当黑眼镜拿到它的时候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人头面套做的非常精致,似乎连毛孔都历历可数。里面也加了好些填充物,以填补脸型不同的地方,所以提起来比起一般的面具稍微有点沉。 作为一副人头面套,它有好处同时也有坏处。 好处有二。 一是随带随脱,不像人皮面具那样有时间限制,到了那个点就会自动脱落拦都拦不住,但不到时候你把脸撕破层皮都不一定扯得下来。 二是当人皮面具必须本身脸的轮廓要有七八分的相似才能不露馅的时候,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服脸型问题。不过相差也不能太大,就像你可以利用某种光影或填料使一个冬瓜看起来像西瓜,却永远不能把他变得像丝瓜一样。 而坏处有三。 一是造价过高。这很容易理解,毕竟材料的种类多了,用量也大了,不贵才更加奇怪。 二是虽然人皮面套和脑袋是紧密贴合的,但是最外边那层皮与戴它的人脸之间多少隔了点填充物,因此人的表情并不能完美的传递到外层。举个比较极端的例子,当你在里面笑得很欢脱的时候,在别人看来你可能还是面无表情。 ——所以说人头面套是假扮哑巴张的最佳道具,鉴定完毕。 当然现实中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顶多也就是面部表情稍微有点不同步罢了,总的来说应该是无伤大雅的。 三是由于造的过于仿真,里面填充的仿肉和仿骨头质感都跟真的差不了多少,让人感觉非常恶心。特别是那肉,黏糊糊软绵绵的,看一眼心里都觉得瘆得慌更别说贴在脸上带了。 ——这也是黑眼镜心情会很复杂的主要原因。 顶着张吴小三爷的脸,黑眼镜成功打入裘德考队伍的内部,做起了向导。 五天后,真吴邪就领着他夹的喇嘛们到了巴乃,当然,包括解语花和霍秀秀。 但吴邪这次也算是碰上了赤佬,运气还真够差的,到巴乃之前裘德考就放出话来说要和他谈谈,但曾与裘德考做过合作伙伴的是吴三省又不是吴邪,那老狐狸又老奸巨猾的,吴邪没有应对的经验一碰上多半会露馅。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避开了会面松一口气,却没想到那外国老头一大把年纪了动作到挺利索,消息也挺灵通,直接在吴邪住的屋里候着呢。 得,这下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对吴邪来说是件坏事情,对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这不,趁着吴小三爷和裘德考都不在,黑眼镜就偷偷摸摸地溜出来,和解语花在树林子里碰了一小面。 那时天刚入夜,晚风吹起来凉飕飕的,很有一种初秋的感怀。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两人在树林里接头就像是偷偷幽会的小情侣一样。 ——当然,这只是黑眼镜的个人看法。 “你找我做什么,难道那份文件你找到了?”解语花略有些不满,现在对方顶着的可是吴邪的脸,要是被人撞见,那他的全盘计划就算玩儿完了。 “哎哟花儿爷,你不知道那外国老头和他手下的嘴皮子有多紧,榔头敲不开,钱也打不开,软硬不吃。而且裘德考的公司阶级意识特别严重,哪一层知道哪些信息都有明文规定,多半个字都不行。而后缀是AN*的绝密文件更是除了裘德考外似乎就只有两三个人知道它放在哪里。这工作不好做啊。”黑眼镜开始诉苦,但脸上的笑容就没变过,仿佛在讲笑话似的。 解语花听完就白了对方一眼,道:“废话。不难找的话我随便打发个伙计就去了,还用得着劳烦你黑爷?” 说着又冷冷的笑了一声,“你可别告诉我,你急急忙忙叫我出来就是来找我诉苦的。” “瞎子哪敢让花儿爷白跑一趟啊?这不是花儿爷这两天准备进那古楼吗,我从裘德考那里顺来了最新的资料,花儿爷你看看,这样进去的路上也安全些。” 话毕,就扔过来一个牛皮文件袋,鼓鼓的,两寸来厚。 解语花接过来,放在手中颠了颠,还挺沉,抬起头来笑靥如花:“你到是挺有心的。” “花儿爷要下地,瞎子敢不用心对待吗?”黑眼睛说着突然往四周望了望,又侧耳听了一小会儿,道,“有人过来了。那瞎子就先走了?” “嗯。”解语花点头,看着黑眼镜迅速消失在林中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土黄色牛皮文件袋,一瞬间竟有些愣神。 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让他回过神来,解语花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脚步轻盈如同一只飞奔的狼。 接下来的两天又发生了好些事。 首先是吴邪发现了被困在山岩里的胖子,再是一句“他们还活着,循图救人”,最后是解语花和潘子带一队人就照着胖子肚皮上的地图进了古楼。 既然有了地图,那危险系数就小得多了。 在这之后黑眼镜就忠实地尽着一个瞎眼向导的职责,左一匹山右一匹山地领着裘德考的队伍一共十几个人乱转悠。 山岭起伏,树林环绕,似乎处处相同,又似乎处处不同,所以就连黑眼镜带着他们绕了几个圈走回原路了都不知道。 就这样行进了两三天的路程,恰好到了与裘德考的大本营只有一山之隔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事情却发生了变故。 那晚黑眼镜正坐在某处山崖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想着怎么样才能从裘德考那老狐狸嘴里套出话来,好早些寻着那文件早些离开。 反正解语花他们都进去这么久了,拖延裘德考的任务也大抵算是结束了。这个人头面套贴着皮肉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能早一秒取下来都是好的。 盘算盘算盘算,正盘算得起劲时,就听到远远的传来枪响,持续了好一阵。 他当下就觉得不安,难道是吴邪和裘德考的队伍发生摩擦,打起来了? 黑眼镜刚站起来想观察下山下几百米处的情况,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炸在耳畔,震得连地面似乎都有些许的抖动。 一朵巨大的火云从裘德考的大本营处升起,明亮的火焰吞吐着舌头,把整个夜空都阴沉了娇艳的火红。 他仿佛都可以听到下面的人的哀嚎哭泣的声音。 一炮未尽,又是一炮。 这次不如第一次的响亮,但巨大的声浪仍旧高高的在空气中掀起波澜,震得满山的树枝树叶哗哗作响。 气冲斗牛。 本来在自己周围四散休整的十几个老外立马就慌了,聚过来问黑眼镜发生了什么事,并且要求他领他们回大本营。 黑眼睛随便编了个理由安慰了他们一番后,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刚才的爆炸是迫击炮发出的,这东西无论是裘德考还是吴邪都不可能有,他得回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迫击炮却突然改变了方向,向几百米以外的一处山坡上落去。 连着几颗,从上至下,紧密排布。 这不是巧合,不是准头不够打偏了,开炮的人是故意的。 那片山坡黑眼镜再熟悉不过,这几天他都是以那片山坡为中心领着裘德考的队伍晃悠的。 ——那是解语花进入的那条缝隙所在的山坡。 而现在,这个山坡被某个人用迫击炮炸塌了,那个人出不来了。 黑眼镜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他站在崖边往那片山坡望去,想看看那里究竟被炸成什么样了,但入目的却只有翻涌的浓烟与大火,仿佛整座山都烧了起来。 旁边的德国人激动地交谈,他有些不耐烦地敷衍着,伸手去拿烟,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他娘的,黑眼镜只得在心底暗骂道,这解当家的究竟有多少仇家,个个都想至他于死地? 不过要真这么说来,那人能活到现在,还算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这样想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 巴乃至今应该至少有四股力量鱼龙混杂,一是吴邪和解语花带队的人马,二是裘德考的队伍,三是郭开富等人,四是塌肩膀及其背后的人。 现在第一、二股势力均受到不明来源的人的袭击,那么打出迫击炮的人究竟是郭开富,塌肩膀,还是未知的第五方势力? 他们制造出这么大的炮击事件,目的又是什么? 若是要阻止这两股势力进入古楼,难道不应该当他们一到这里还没来得及下地之前就开始攻击吗?为什么要等到裘德考都把前面部分的路都探完了,解语花和潘子也带着好些伙计进入缝隙了才动手? 难道说迫击炮前几天没运进来?还是说,他故意让别人先把前路探清楚,然后准备借助那些信息,使自己在进入古楼前少受点损伤? 这时,黑眼镜又注意到另一个细节: 刚才那十几发迫击炮,基本上每打一两发就会换一个地方,而每一次的时间间隔只有几分钟,可见对方对这里的地形之熟悉。 而做的到这一点的人,在黑眼镜的记忆储备中只有一个。 没错,是塌肩膀。 然而他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对,塌肩膀不是打算和解语花合作的吗,为什么会害他?难道他说的要帮解家都是在撒谎?还是说,塌肩膀找到了比解语花更适合当合作伙伴的人,所以决定舍车求将? 正想着就有一个老外跑过来对他叫嚷道:“Super Wu!Super Wu!” 呃……这个称呼不管什么时候听都很有喜感,对此黑眼镜深表无奈。 这群老外明明会说中文,却习惯了用洋文叫别人的名字,怎么都改不过来。至于“Super Wu”这个名字,他不知道吴邪以前做过什么能让老外们如此叫他,也不知道吴邪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心中是悲是喜——反正他听着觉得特纠结。 “Super Wu!这悬崖下面有人!”老外继续说道。 “是谁?”黑眼镜提著喉咙,嘴底略张,使自己完美的模仿出吴邪的声线,走到崖边上往下探望。 树林子密密层层,沿着峭壁的边缘紧密排布,重叠交错的枝叶遮住了地面的大部分光景,只能隐约从几个细小的缝隙间看到几个人影闪过。 即便只有一瞬,黑眼睛也一下子就认出了其中的三个人:吴三省(吴邪假扮)、王胖子和霍秀秀。 勾勾嘴角,让脸上露出一个吴邪式的标准奸商微笑,黑眼镜回过头对身后的人道:“快!撒尿!对着下面的人撒尿!” 那几个外国人显然不明就里,都聚过来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手放在裤扣上犹豫着。 几秒后,终于有一个老外肯身先士卒英雄就义从容赴死(……)率先解开裤带撒起尿来,而有了第一个吃番茄的人,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于是乎,在腹黑的黑眼镜的指引下,底下的人结结实实的淋了一场尿雨。 啧啧,那味道,他在十几米的悬崖上面都觉得骚得很。 紧接着,黑眼镜就一脸严肃的告诉这堆老外,这下面的人是他们的对手,现在正准备去张家古楼,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过去才行。 他还义正言辞地说,你们从现在起必须得讲德语,口音越纯正越好,这是为了让下面的人无法知道他们的最新动态,从而避免消息的泄露。 十几个老外面面相觑,显然都被假吴邪严肃地口吻唬到了,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愣怔了一瞬后便用德语谈天说地的讲开了。 黑眼镜高侧耳听了一下,感叹道,真不愧是母语,瞧那嘴皮子动的,多利索。 然后他向这群老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着他走,于是老外们亦步亦趋的跟上。 而这山林子里便又多了十几个活动的身影。 边走黑眼镜边摇头,太单纯了,这群老外实在太单纯了。随随便便编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居然就能把他们骗走。 唉,要是那解家小九爷也有这么好骗该多好…… 想到解语花黑眼镜就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一连串无厘头举动的目的来。 ——他要让那个真吴邪发现他这个假吴邪,然后…… 黑眼镜知道,自己在刚才看到吴小三爷的第一眼起,心里就起了杀意了。 第三十八章 领着老外们穿梭在丛林之中,黑眼镜放慢脚步,估摸着对方发现自己的时间,数着秒故意走到队伍边缘,易被扑到(此扑到非彼扑到)的位置上。 ——果不其然,那个王胖子上当了。 他装作功夫一点都不好的样子,象征性反抗几下就任由胖子把自己拖过去,绑在一棵合抱宽的大树上。 ——这是真假吴邪的对决。 他原本想挑起王胖子和吴邪间的内抗让他们窝里斗好坐收渔翁之利的,眼看这就要得手了—— 他戴的可是人头面套,像撕普通面具一般可是绝对撕不下来的;而真吴邪挂着的,可是一张吴三省的脸。 ——但那王胖子非要相信他那什么狗屁直觉。 ……好吧,他承认对方的直觉很准。 既然内抗不行,那就只有换一条路了。 黑眼镜想方设法支开胖子后,终于落得个和吴邪单独相处的机会。 两张有二三十年年龄差距的脸,轮廓和五官都有着几分的相似,就在黑暗中互相打量着。 ——只是隔了一层薄皮的下面,却是全然不同的光景。 晚风清清凉凉,树条枝叶缓缓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 月华如水,略微清冷的银光从深邃的墨穹中直降下来,撒在地上仿佛都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四周,分明是一处绝美的秋日夜景图。 然而黑眼镜心中却有些烦躁,这种烦躁从迫击炮落在那片山坡后开始,到现在更是有愈发浓重的趋势。 他缓缓吐了口气,压下心里这些恼人的念头,耐下性子来与吴邪周旋。 黑瞎子裂开嘴角,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脸上浮现出一个古董店小老板般标准的肩上笑容来,果然看见对面的“吴三省”倒吸了口凉气。 也是,自己看着自己对着自己冷笑,能不瘆得慌吗? 接着他开口便是一句—— “小三爷,我是花儿爷的人。” …… 听过他真假参半地乱吹一通,那吴小三爷倒是挺能耐,思维混乱半晌居然还能找对重点,撇开旁的乱七八糟的不谈,只静静问他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黑瞎子哪里知道目的是什么,他自己都是个给别人打工的,众所周知那解当家的心机比太平洋还深个几丈,鬼才知道他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按道理说黑瞎子这时胡乱编个玩意儿便也就混过去了,可是那小九爷一个多小时前刚被人背后捅了一刀,给迫击炮轰埋在古楼里,主顾没消息,连带着底下做活儿的黑瞎子也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就懒得编理由,反正都是要杀的说那么多干啥,他又不是闲得无聊了找不着事儿干。 反绑在身后的手轻易就脱了出来,黑眼镜琢磨着该怎么动手——这可是小九爷吩咐过最好别杀的人,要是被发现是自己动的手的话,以后那小九爷出来了他多半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石头比较方便,又好找,杀伤力也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怎么着也查不到他这儿来。 于是他骗得那吴小三爷走近来,拿起旁边的硬石块就向对方脑门砸去。 但在用石块砸第一下的时候,黑眼镜却还是稍稍放轻了力道,一来怕声音大了被那王胖子听到,二来是他终于良心发现,不打算杀这吴家小三爷了……怎么可能,他不过是觉得还是照着解语花的意思来比较好,万一把人惹毛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还是不做的好。 于是他便也没下狠手,估摸着对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就把他拖到一片半山腰处扔了下去。 他可没杀他,只不过是打伤了又扔下山崖了而已嘛,黑瞎子的流氓本质顿现。 ——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这吴家小三爷的造化了。 …… 第三十九章 解决完吴邪的问题,黑眼镜就又回到了那十几个老外中间。 老外对他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感到很纳闷,缠着他问个不停,但黑眼镜现在没那么多耐心解释,也不可能跟他们说实话,就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顺便提出他们现在必须回去补充物资的意见。 几个小时后,黑眼镜一行便回到了裘德考的大本营。 那里被迫击炮破坏的简直不成人样,四处都是帐篷的碎布和烧焦了的枝叶,东一块西一块或密或疏地散乱着,一片狼藉。 大家聚在一起数了数,死了七人,伤者无数,总之就一个词儿:惨淡。 不过黑眼镜可没那么多空儿去同情这些人的遭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快点找到那传说中的绝密文件,然后好去那古楼里就解语花。 黑眼镜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把整座山都给掏平了都要把对方给活着找出来。 而之所以这么急,这么坚定的要把解语花就出来,用黑眼镜自己的话说,就是他舍明器而取美人,要是美人就这样死掉了那他岂不是亏了? 他黑瞎子可是道上明码标价的主儿,替解家干了这么多事,解当家的确还没给他付款就赶去阎王殿报道了,这种折本的生意可干不得。 由于时间紧,黑眼镜就没什么闲心顾那么多了,直接采取了点粗暴的手段逼得裘老头开了口,具体过程由于过于血腥、过于暴力,少儿不宜,暂且掠过不谈。 于是乎两天后,黑眼镜已带着那份代号02200059-451-AN*的文件,换回自己的脑袋,满山坡地乱转悠了。 他是在寻找塌肩膀的踪迹。 ——黑眼镜可不是傻子,就算是急着救人他也不会傻兮兮的老老实实地到那片被炸塌了的山坡上去刨石头。 做事儿得讲究效率不是?而能找到进古楼入口的最快方法——据黑眼镜所知——就是找塌肩膀问。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巴乃的林子这么大,塌肩膀究竟在哪儿呢? 他总不能朝天乱吼一声:“塌肩膀——你在哪里——”吧? 要真那样,姑且不论对方听到自己这样叫他后的想法,如果让别人听到,非得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不可。 那么,我们亲爱的(?)美丽的(?)优雅的(众:乃够了!!)塌肩膀兄究竟在哪里呢? 让我们拉镜头,嗯,顺便时间倒回两天前。 那时候吴邪刚被黑眼镜打昏丢下悬崖,滚啊滚,滚啊滚,最终撞在一个树上,停了下来。 而不远处,塌肩膀收到自己养的猞猁传来的消息,赶到现场,隔了几棵蓊蓊郁郁的树含情脉脉,哦不,虎视眈眈,好像也不对,嘛就是那样啦反正你懂得,地盯着吴邪,等着对方醒来。 几个小时后,吴邪从昏迷中恢复了意识,成功的发现了二十米开外的塌肩膀,成功地被塌肩膀诱拐(??)到他住的山洞里,成功的碰见了被其绑起来的胖子,又成功地从对方给他们指的隧道进入张家古楼救人。 而塌肩膀在把假吴三省送进古楼后,就自觉前往“鬼”居住的地方。 高大繁茂的乔木,错杂丛生的篱灌,粗大的枝蔓盘旋缠绕着灰质的岩石,狠狠地把根扎进去,扎进去,像是要扎到最深处的地底地心。 一切都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就连蝉声聒噪,仿佛都来自同一频率。 然而,塌肩膀这次来是准备受罚的。 ——他违背了“鬼”的命令。 果不其然,这次“鬼”的声音是在第四十六秒响起的,还带着些微的怒气:“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放任何人进古楼吗?” “可是我想不出别的更简单的方法来除掉吴三省了。我不想亲手杀他。而且,他们加上解语花两帮人多半连古楼外的机关都过不了就已经没命了,就像当年我们的队伍一样,所以这并不算放人进古楼,不是吗?”塌肩膀回答道。 “但我记得我还告诉过你,这次来的吴三省先不要动吧?” “您是说过。但是,我放进古楼的那个人,并不是吴三省。我把二十年前陈文锦身上带的那个东西给他看,他居然就猜中是我了。这摆明了是假的。——虽然其他地方都装得挺像。” 接着塌肩膀就隐隐听到一声冷笑:“所以我才告诉你,‘这次’来的吴三省先不要动啊。” “这次?您早就知道他不是真的吴三省?那他是谁?”他明显有些吃惊,因为能让“鬼”顾忌着不杀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他是吴邪?” “对。这事我原本不愿给你讲的,既然你都发现了就算了。现在的任务是,保证吴邪能活着出来。记住,不到那一天,吴邪绝对不能死。” “我明白。” 说着塌肩膀就把传声筒递给身边卧着的豺,转身走上了来时的小径。 他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的“鬼”明显比较反常,连犯了把吴邪引进古楼的错误,竟然就只说了句保证他活着出来就完了。 要知道,吴邪在他们的计划里,可是仅次于它(就是鬼养的那只宠物)的存在,要是吴邪这次真不幸栽在这古楼里了,那他们这几十年的努力也就给毁的七七八八了。 不过,那个人的思考过于严谨又从不按常理出牌,以至于塌肩膀永远也搞不清楚“鬼”究竟在想些什么计划些什么。 反正他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原因,毕竟这么些年来关于那个秘密的所有事情,都是按照“鬼”的推论而发展。 包括势力A和势力B的动态,全部一步不差。 在这一点上塌肩膀倒是觉得,对方挺适合“鬼”这个称呼的,或者,毋宁说是“神”更恰当一点。 塌肩膀从未见过“鬼”出过那个山洞——自十九年前西沙考古结束后,世界就少了一个人,多了一只鬼。 “鬼”是带着他的宠物来到巴乃这片山林子,遇到了已在这呆了十一年的塌肩膀的。 塌肩膀不知道对方是长了怎样一双火眼金睛,才能在植物如此繁茂的峭壁下找到这一处山洞。 而那之后,“鬼”除了他以外就没再见过任何活人,又不出那个山洞,也不知道是靠吃什么活下来的。 当然,塌肩膀有时会拿一点云彩送进来的东西过来,然后由每隔几年就换一次的豺衔进去。 看起来像个出世之人,却遍知入世之事。 “鬼”大抵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至于目的,塌肩膀和“鬼”都心照不宣,那是为了阻止某件事情的发生。 第四十章 刚走出那片拥攘的灌木没多久,塌肩膀就闻到一股诱人的味道。 ——那是烤肉的香味。 他突然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香味如同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挠着塌肩膀一天没装过东西的胃,诱人得紧。 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在塌肩膀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脚步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向香味飘来的方向迈去,大步流星。 走着走着他就觉得没对,这股香味他实在太熟悉了。 ——是烤猞猁的味道。 几分钟后,塌肩膀就到达了离香源只有十几米的地方。 那里生了一堆火,旁边坐着个侧对着他的男人,手中拿了根串了猞猁的铁丝放在火上上下翻转着。 猞猁已烤的有八九分熟,变成金灿灿诱人的黄色,被下面的明火一烤便“滋滋”地溢出油来。 啧啧,那成色,那香味,光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火堆四周的树叶为了防止引燃而被扫开来,泥土原本的深褐质地也因此得以显现。 男人盘腿坐着,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但从其嘴角勾起的弧度和轻声哼着的小曲大概能推测得到,此人心情多半很好。 塌肩膀又向那人走了几步,这次不小心没控制步伐的轻重,脚踏在成堆的树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男人听见声音就向右面看去,见到是塌肩膀便站起身来,一手拍拍裤子上的灰,一手拿着那串猞猁伸向对方:“刚烤好的,吃不?我请你。” 塌肩膀黑线:“你这种行为我可以理解为借花献佛的更深境界吗?拜托你下次请别人吃东西时不要拿别人的东西请。” “可是瞎子我现在可是一穷二白,实在没什么东西是可以拿出来的,而现在不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求人办事儿得先送礼不是?所以瞎子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望兄台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我才好。”黑眼镜笑的满脸欠揍。 “……你找我什么事?” “哥们,”黑瞎子一副哥俩好的架势,“能不能告诉咱,张家古楼有没有什么捷径之类的可以进去。” “如果我说不呢?”塌肩膀仿佛早料到对方会这样问一般回答的很快,“我相信你还记得一个月前那个晚上我所说的话吧,‘这么几十年来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阻止所有打古楼主意的人’,这样你还会认为我会给你指什么捷金吗?” “会啊。”黑眼镜一脸了然的样子点点头,看得人特想抽他,“因为我进去打得又不是古楼的主意,瞎子是去救人的。” 塌肩膀闻言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你是真要去救人,还是骗我的?” “那你的意思是不准备回答瞎子的问题了?只可惜,这次的决定权不在你。” 话音未落,黑眼镜手中就多了把黑漆发亮的冲锋枪,动作快到让人根本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又是怎么掏出枪来并拉开保险的。 他一只手把玩着那把枪,另一只手把那只猞猁放在嘴边啃了一口便径直丢到身后。 养得肥硕浑身布满油脂的猞猁就沿着一道金色的弧线落进火中,火堆先是由于突落的重力和劲风而被压熄了不少,但随即又因多加的油脂而烧得更加旺盛,火舌妖娆如同彼岸花的盛开。 他笑道:“怎么,想不想尝一下道上人黑瞎子的枪法?” 而对方倒是不惧,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挡住了眼,嘴角微勾,如同刚从地狱中出来游荡的鬼魅:“你要是杀了我,就没人知道进那地方的方法了。” “我可没说要杀你。只是想知道,一个人的四肢一根一根被子弹贯穿,究竟是种什么感觉呢?” “那你就试试看啊。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确定在跟上百只猞猁斗过之后,还能有力气拿枪。” 语毕,两人周围的树林子间就冒出了无数晶亮的光点。 光点缓缓移动,先是头,再是前爪,最后是整个肥硕的身躯。猞猁们的包围圈并非圆形,而是从后、左、右三面覆盖上来,形成掎角之势。 “十则围之,倍则战。”军事上常用的手段之一。 现在双方的势力都是均等的,或者说,黑眼镜除了速度和准头外其余都略占下风。 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夜晚是静默的,沉默的鼓点没有声音,打着拍子,敲击着两人群兽紧绷的神经。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远处就奔来一只猞猁,穿过树林轻巧迅速地到达塌肩膀脚下,低声乱叫了一通。 塌肩膀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黑眼镜倒是觉得这个场面非常熟悉,他想起某个千篇一律的电视剧里的剧情: 一个监斩官正要判他的仇人处以极刑,一个正义的使者就骑马飞奔而来,尘土被马蹄激起散开,四下弥漫。 那使者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大声疾呼:“圣旨到——刀下留人——” 尾音被拉得老长。 这时那监斩官就会感叹,要使自己少磨蹭一会儿,自己的仇人就该已经人头落地了。 这个剧情套在现在这个场景上,让黑眼镜觉得莫名的喜感。 虽然他不可能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犯人,对方也根本不是什么执掌生杀大权的监斩官,更别说那个猞猁了,不带长得这么对不起观众的正义使者吧。 正想着,对面的人突然挥挥手,四周聚集的猞猁便掉头转去,倏地全部不见踪影。 野兽奔跑掀起的劲风将枝叶摇的哗哗作响,地上的落叶也随之翩翩起舞。 塌肩膀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着黑眼镜道:“走吧,再晚一点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第四十一章 说实话,解语花这次下地,情况实在不是一般的凶险。 不过也难怪,关于张氏家族的故事解语花多少知道点—— 他们从上千年前就是御用的的盗墓家族——当然,挂着的是御用军队的名号——各种各样再怎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见过,自然也能研究出专门针对盗墓贼的致命机关。 这不,解语花、潘子和七八个伙计刚从那道缝隙下去,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出事了。 而那个时候,他们连个古楼的毛都还没摸着。 古楼外的墓道和解语花以前见过的墓道不太一样: 大多数古墓为了防止墓里的东西受潮腐蚀,都会把防水措施做得很好,以至于那些墓在隔了几百上千年后仍旧非常干燥,一敲开外层的砖头,粉渣粉渣的灰尘就直往下掉,虽然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灰尘翻飞洋溢挺好看挺梦幻的,但对于盗墓贼来说,他们没有那种姑娘家家的情调来欣赏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反而觉得它们呛鼻子实在讨厌得紧。 可这片墓道却明显不同,比起墓道来,它甚至更像是无数条四通八达贯穿交错的山间隧道。 刚开始还好,越往里走水汽越重,如同有一面湖横在里面,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水蒸气一般。 两旁的石壁看着很潮湿,用手摸上去却冰冰凉凉什么也没有,但胸口渐渐明显的不畅感倒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这种像是走进了重山盘旋黏润的肠道的错觉,让解语花感到非常的不安。 不过,由于有了胖子的地图以及大量的信息,他们倒也不是很紧张,一路上荤段子就没断过。 可走着走着事情就有点没对了,解语花怀疑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为了防止他们进去张家古楼而把胖子地图上指示的所有通道都提前给封上了。 最前面几条还觉得没什么,随着通道一条接一条的更换,又一条接一条的排除,大家的情绪就变得愈发的糟糕。 气氛也迅速冷了下来。 终于,在看见最后一条通道也被堆积的乱石堵住的时候,其中一个伙计的焦躁情绪达到了顶峰,冲上去对着那堆岩石就是啪啪啪一阵乱打,拦都拦不住。 潘子见了,直接拉了他的领子拖过来就是两耳光:“你他妈不想死就给老子清醒点!” 这两个耳刮子用的力极大,那个伙计被打得晕头转向的,脸也马上就红肿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朝着潘子目光狠毒的瞪过去,又被对方给瞪回来。 两相对峙之下,他的气势明显不如潘子,败下阵来低了头到边上杵了墙靠着。 潘子啐了口唾沫,到乱石堆上敲了几敲,摇摇头叉腿坐下来对着解语花说:“花儿爷,这里过不去。接下来怎么办,您得给拿个主意。” 解语花点头,道:“先在这儿休息一下,过一会再探别的路走吧。” 众人亦点头,沉默了不说话来保持体力。 为了省电手电熄得只剩一个,还把亮度调到了最小。 黯淡的橙色光线自一个小点扩散而出,散开来射进幽深绵长的隧道中,给原本就阴森的气氛更平添了一分诡异。 这样的时间过了约莫有四十来分钟,事况就开始急转直下。 潘子最先发现两旁的石壁上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淡影。 “妈的。”他骂道,“这他娘的就是那茬子密陀罗?!” “不好。我忘了这东西会向有热源的地方移动,所以不能在同一处呆太久。快走!”解语花提起背包,对身旁的人叫道。 几个人随即就开始在隧道间疾走。 刚开始解语花还细心的记路,在每一个路拐口处标上记号免得走重,但渐渐地他就发现这根本就是无用功。 整座山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变化的迷宫,所有隧道都在随机的填充、弯曲与移动。 无数条弯道,有的有记号,有的没有,即便返回去走也只会得到不同的结果。 进退维谷。 到最后他们一致决定,再这样乱窜下去只能是徒劳的浪费体力,还不如在原地呆着,养养精蓄蓄锐,顺便想想对策。 ——即便和那些鬼影斗死,也比乱走走死的好。 于是,一行人坐在了一处稍宽敞的石窟里,因为要避免热源集中而散得很开,隔五六米才坐一个人。 石窟的顶约有三人高,黝黑潮湿,如同被酸雨腐蚀后的地面般坑坑洼洼。 为了防止没电和发热,他们已经关了手电,让世界呈现出一片有棱有角的黑暗,像是魔鬼的牛角在四处晃动。 每个人都在尽量压抑住沉重的呼吸。 ——这种时候,每少一分热气,他们存活获得希望也就大了一分。 不过,每个人都知道,这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绝望开始在心中蔓延开来。 刚才踢石堆的那个伙计明显脾气有些焦躁,这会儿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也不顾现在的状况,掏出打火机就点起烟来。 茫茫的黑色暗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火光,映得他身后的整片墙壁都反射出橙黄的微光,火苗跳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曳。 极度疲惫下,大家的脑袋一瞬间都有些愣神。 潘子最先反应过来,上去一把将那人的烟夺下拧灭,又两脚把他踹到地上,压低声音道:“他娘的你不想活老子还想活呢!再乱动就不劳那些密陀罗动手了,老子先一枪崩了你!” 正说着,一道手电的光芒就射了过来。 刚刚还是浓烈的黑暗,突如其来的狼眼的光芒刺得潘子微眯了眯眼。 解语花正拿了手电走过来,他照了照刚才那个伙计背后的石壁,道:“它们来了。” 第四十二章 众人抬头,便看见在手电的照射下,四周的墙壁均出现了无数张牙舞爪地影子,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颜色均是带点诡异色彩的黯绿。 其中,那个伙计背后的那面石壁上的密陀罗最为特别。 整面墙上就只有一个影子,大得出奇,起码有四人来高,一面墙都装不下直抵到洞顶上去,腰身浑圆粗大,手脚却细细长长,宛如一只巨大的绿毛猿猴。 正在大家都在纳罕该怎么办时,解语花却甩手将手电扔给潘子,掏出手机来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通。 潘子见了,无奈地苦笑道:“九爷,你别告诉我都到这地界儿了,你还不忘玩那茬子俄罗斯方块。” “解某还没悠闲到那种程度。”解语花边说边拿了手机向周围照着,“必须要有记录,否则我们就白死了。” …… 录完录像,解语花给手机换了块电池,又到短信模式编了条短信,才将手机扔进某个狭窄的两指宽的缝隙里。 ——通过手电的光,可以隐隐看见里面有铁铜的齿轮在缓缓转动。 但愿手机能随机关跑到吴邪能看到的地方。 接下来,两个伙计便在潘子的指示下开始凿那面墙壁。 毕竟不可能坐以待毙,先下手为强,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岩壳很快便裂了,露出鬼影圆滚滚绿得发亮的肚皮。 几个人一起向着那地方开刀,枪声四起,绿色的果冻状黏稠汁液溅了他们一脸一身,恶心的要命。 鬼影明显被他们惹怒了,前进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没过几十秒青绿青绿的四肢便紧贴在岩壁上,与外界仿佛只隔了层薄薄的灰纱,用个不大恰当的词来形容,就是吹弹可破。 不多时,鬼影的一只手就脱离了岩壁的束缚,伸出来四处乱舞! 那手比他们刚才看到的还要长出几米,海碗口般宽窄,挥来挥去像是乌贼的触手。 大家立马朝着那只手开枪,在火力集中地摧毁下那只手臂没坚持多久就断了,成了一小截一小截地散落在地上,还没死全,隔一两秒抽搐一下,再泡在那黏稠的汁液里,看得人直想吐。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很快鬼影的全部身躯就都从岩层中钻出来了,这是一看就更令人惊叹它的庞大。 手脚蟒蛇长短,象腿粗细,螺丝钉一样曲折盘旋叠在地上才能支持住那肥硕的身躯。 整个石窟像是根本装不下它,鬼影只能弯着腰在隧道间前进,如同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但被打断一只手的愤怒却使它暴躁起来,动作灵敏的像一只豹子! 刚开始还好,虽然猛烈的枪火攻击无法对它造成多大的致命伤害,顶多就是爆出一块皮肉溅出一滩绿水,对它庞大的躯体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是好歹多少能牵制住些它的行动。 可是没过多久,一支支AK47的子弹相继告罄,也只有这时他们才会抱怨为什么AK47的设计者们没帮它多设计几个子弹夹。 而那鬼影像是有智慧一般,趁着几个人轮番换子弹火力减弱的功夫发起了攻击! 一个离得较近的伙计最先遭殃,被鬼影伸出的胳膊一个大力卷到空中再猛地一甩,狠狠地凿到对面的石壁上,落下来吐了口淤血,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其余的人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待,但也都相继负了伤。 然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一行人正招架无力,解语花身旁的伙计胸口突然就冒出一只绿手! 骨节突出,指骨僵硬,如同老树干枯纵横的死根。 鲜血喷泉一样地溅出来,扬扬撒撒,喷的到处都是! 那个伙计连叫都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收缩,就仰头向后倒去。 解语花心里一惊,猛一回头,正对上一双绿莹莹的密陀罗的眼睛! 这只密陀罗大约有半头牛大小,一人高,前额扁平,颧骨突出,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鼓鼓的,简直就一饿鬼投胎! 它的手臂比同身高的大猩猩还长,腰部短而细,严重的比例失调。 其中一只爪子上腥红一片,鲜血顺着骨节皮肉的纹路向下滴着。 一瞬间,解语花甚至觉得,在那样枪声打斗声嘈杂的环境下,他都能清晰的听见血打在地上的滴答声与两旁石壁撞击所成的回音。 那是死亡倒计时的声音。 死神的脚步与生命的钟鼓。 但解语花随即就反应过来,一边叫着“小心身后,其他的鬼影也出来了!”,一边掏出腿侧早就备好的小刀向眼前的密陀罗扑过去。 ——近身战,用枪是不行的只能肉搏。 而这是他的强项。 一时间,只见几个人的身影在十多个绿影间穿梭,像是疾行在一片浓郁茂密的树林中。 当然,前提是要无视那不时飞溅的鲜血和骨肉撕裂的惨叫。 但是往往,真实的场景要比想象的还要凄惨壮烈,还要残酷无情。 密陀罗们的手都很长,指甲也又硬又尖,往身上挠一下就是一层皮!戳一下就是一个血窟窿! 而且,不管身形是胖是瘦,动作都灵活得很像是成了精的绿毛猫妖。 最重要的是,数量实在太多一批没打完又来一批,奶奶的简直无穷无尽! 相对来讲,解语花一行人可以说是占尽了下风。 战斗刚一开始就死了两个伙计少了两个战斗力,再加上原本就走了几个小时体力未来得及恢复又投入高强度的搏斗中,而且功夫最好的两个人之一的潘子上次背上的伤也还没好全。 总之,他们应付的非常吃力,几乎每隔两三分钟就会挂掉一个伙计,身上的伤更是增添的越来越频繁,深度也渐渐加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解语花已经失掉了时间观念,只知道机械地抬手,挥,甩,砍,躲,跳。 身体已经极度疲惫,每一次举手提脚似乎都要花尽全身的力气。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巧妙的进攻和化解对方的攻击了,所有的动作都依靠着十几年来培养的身体的自动反射。 所有的伙计都见了阎王,只剩他和潘子。 两人的队形在打斗中被拉的很长,中间隔了十几米的样子,重重密陀罗的阻隔下连看一眼对方在哪都要找好一会儿,更别说互相帮助了。 地上鲜血残肢散落的到处都是,其中还有些肠子和脑髓,好几个密陀罗趴在那里兴奋的争食着,还不是晃晃脑袋,仿佛那是什么山珍海味,琼汁玉浆。 解语花打斗之余,余光瞟到了那副场面,就感到胃里一通排山倒海,恶心得酸水直往上涌。 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吐了。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思维开始麻木,视线也渐渐模糊,眼前的密陀罗忽的变为几个,摇晃一下脑袋清醒一点才又重新变回一个。 鬼影还在不断增多,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像是起潮的海浪般涌过来。 空气中弥漫了浓重的血腥味,刺得人喉咙嘶哑酸痛。 两人已招架的非常吃力,似乎再来一个密陀罗,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瞬间,就在那么一瞬间,解语花有过一个特别虚幻的想法。 他想,要是那死瞎子在这里就好了,凭他的功夫,至少可以应付的轻松一些吧。 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解语花嗤笑一声,自己什么时候软弱到要依靠别人来救了? 还偏偏是那个老惹他生气的黑瞎子。 而就在他略愣神的半秒不到,一个两人高的密陀罗的爪子就伸了过来,长长的指甲从前面嵌进他的右肩,又从后面伸出来! 解语花仿佛听到了肉骨被生生撕裂的声音,就像布条被扯成两半般轻松,鲜血肉末如同碎布屑一样喷散开来! 他忍住痛,猛地一扯再转身,想用刚刚转送到左手上的刀去割对方控制住他的手臂,但没想到对方的力气竟比自己要大上许多,一吃痛用力一甩,解语花就被重重的拍在了六七米外的一处铁硬铁硬的石壁上,淤血一下子就从口中喷了出来! 他的头狠狠地撞在墙上,两耳顿时响起嗡嗡的轰鸣。 脑袋痛得像是要炸开一般,解语花一瞬间差点失去意识,眼前似乎被什么挡住了,红呼呼的一片,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隔了一层雾。 他用力咬了咬舌尖,力图让自己清醒些,眯着眼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又有一只绿色的爪子风一般向他抓来! 解语花勉力翻了个身躲开那爪的第一下攻击,这一动才惊觉刚才自己摔得有多重。 痛! 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一定都被摔碎了,混杂在一起就像煮什锦汤一样在自己的肚内翻腾。 痛! 蚀骨噬心般的痛! 可他除了忍着,忍着,还是忍着。 解语花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壁,努力的与周围的密陀罗搏斗着。 脸色惨白,冷汗混杂了血随着他的动作四处撒开。 但这都是无用的挣扎了,它们要在自己身上撕好几道口子,他才能划上对方一刀。 自己终究是要死在这种鬼地方了,他想。 同时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也不管密陀罗又把他抓去一层皮。 他的衣服几乎只剩了几张布条,鲜血将粉红的衬衫染成了深红,外套则是丁点不剩。 而再往里,解语花自己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从头到脚,自己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好皮,还有几处地方都被密陀罗的剪指甲洞穿了,成了一个个黯红黯红的血窟窿。 ——真他娘的难看,丑死了。 ——就这样去投胎怕连猪娘都不肯要。 然而解语花还没有放弃,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都到这份上了,动作都慢的像只蜗牛了,他都还是在挣扎着,傻瓜一样的挣扎着。 可是上天并没有眷顾他。 正如命运永远是不公平的一般,有的时候,努力并不能换来结果的。 全部的伙计都死了,潘子也在一片打斗中走失了,他又受了那么重的伤。 就是在这种绝境般的时刻,解语花望见远处的墓道里一阵茫茫的白雾向他涌来。 ——是古楼里的强碱灰。 所有碰到雾气的密陀罗都在一瞬间化成水,凭空消失了,连渣都不带剩一个的。 而密陀罗们却像是没有看到它一般,依旧不间断的从山壁中钻出,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所幸强碱雾气移动的并不很快,大概是山洞的曲折减缓了它的扩散。 不过,以解语花现在的脚程,还是不可能跑得过。 ——况且就算能跑,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还不是一样的被困死在这山洞里面。 真好。真好。解语花心想,化成一滩水什么也不剩,这也算是对他这一生干过的事的报应吧。 但他可能等不到强碱来结束痛苦了。 脑袋已经昏昏沉沉,眼皮手脚都像是有千斤重般怎么提也提不上来。 眼前的重影越来越严重,他也越来越分不清哪里是石壁哪里是密陀罗了。 生命正在接近他最后的底线。 就在这时,解语花听到了几声枪响,正在自己身上抓挠的绿爪似乎少了几只。但痛早就到了极限,是否少了几分他也分辨不出了。 朦朦胧胧中,他仿佛看到一个人影向自己奔来,穿得一身黑,脸上吊儿郎当地挂着副墨镜。 用尽最后的力气勾勾嘴角,这都产生幻觉了,自己究竟是变得有多懦弱,这么希望有个黑瞎子来救自己? 真的是太自欺欺人了,他想。 随后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花儿爷!你他娘可不兴欠账不还!” 【花儿爷欠的啥债我应该不用多说了吧~~】 第四十三章 两个小时后,黑眼镜背着昏迷的解语花,在巴乃妖湖的后山林中穿行。 群山叠嶂,连绵起伏,像是一条条游走腾舞的巨龙。 茂密的森林如同山川头顶丛生的鬈发,梳得很整齐,熙攘的人群般挤着,紧密的排布着。 厚厚的落叶堆了满地,风一吹就打着旋儿飘起,宛如一只只蹁跹的蝶。 刚从山洞里出来,黑眼镜就将解语花身上破破烂烂的沾了血的衣服给扒了,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准备趁人之危上下其手,却发现那人浑身上下几乎全是伤,暗红的血凝在向外翻开的皮肉上,好几处都深可见骨。 黑瞎子一下子就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便骂了句娘。 我操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比那大街上风餐露宿的乞丐还惨。 ——妈的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干脆利索地给每个伤口都处理了一下上了药,又用随身带的绷带将对方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缠成一个木乃伊才罢休。 砸吧砸吧嘴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黑眼镜感到很满意,伸出手来想拍拍那人的脸,又怕这到处是伤的,万一给拍裂了又出血那才真是麻烦,索性又把手收回去。 虽然包了层绷带,但放着这小九爷不穿衣服出去未免也有点伤风化,想了想他就把自己身上的皮衣脱下给解语花裹上,背了解语花就向山外走去,步伐很快但也很稳。 背上的人瘦得出奇,黑眼镜的皮衣裹在他身上大了整整一圈,直把他包成了一个球。即便隔着层衣服,对方的锁骨仍然咯得他有些疼。 解语花的头靠在黑眼镜的左肩上,气若游丝的呼吸轻轻喷吐,眼皮紧闭,脸色苍白,略微冰凉的皮肤若有似无的磨蹭着黑眼镜的颈脖。 他侧过头看了看,咧嘴笑道:“走咯,当家的。” 秋风瑟瑟,黑眼镜就只穿了件黑色的背心,但由于已经连续走了几十分钟的路,身上竟开始有点冒汗。 山路蜿蜒,藏在林立的灌木丛中,影影绰绰。 这地方黑眼镜只走过一次,要凭借那稀薄的记忆去辨认该在哪个路口转弯该在哪个路口直走,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所以这会儿他只能靠着大概的方向感走,直来直去距离倒是挺短,就是过河淌溪的好不麻烦。 他在山间走了整整一夜。 尽管黑眼镜体力很好,但背着个人跋山涉水的走一晚上还是有些吃不消。 甩甩有些发麻的手,在停下与继续走之间犹豫半晌,还是保持了最开始的速度大步流星,身影晃过之处,都卷起悠悠翩翩的落叶。 渐渐的,黑瞎子开始感到烦躁,妈的总这么走不到头算个什么事儿呀。 这解当家的也是,鬼晓得发什么疯非要跑去那张家古楼里,啥都没倒腾出来不说自己还去掉半条命,真是把老本都赔了。 人人都道这小九爷精明,精明个鬼! 他摸了摸那人的手腕,感觉对方的脉搏越来越微弱,不由又骂了句娘。 “喂,你他妈可别死了啊。” “这工钱还没付呢,你要是活不了,我就只有用你的解家抵债咯?” “啧啧,你那一地下室的宝贝……” “喂,在听吗?花儿爷,解当家的……” “媳妇儿?” …… 又走了大半天后,黑瞎子的耐心被彻彻底底耗了个干净。 “奶奶的,老子不干了。” 十几个小时不进食不饮水,负重一百多斤走的还是山路,他黑瞎子又不是神仙,精力再好也有个头。 更何况后面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再拖下去,这小九爷便是出去了也就是个新鲜的死尸,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才不愿做。 摸摸对方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他突然咧嘴笑了下,点起根烟兀自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他抬头望了望天,淡淡的阳光从密的扎堆的枝叶间撒下来,给地面镀上点点金斑。 清晨的山林,美丽,优雅,安静。 在这片静谧中,人走过时踩碎树枝的声音就分外清晰起来。 有人。 黑瞎子缓缓吐了个烟圈,勾起嘴角又笑了一下。 第四十四章 来的是裘德考的人,一支简易的医疗小分队。 还真是坐享其成,要是他不停下来休息,两方人指不定就错过了,都在这山羔子窝里瞎转悠。 黑瞎子想着就好笑,一天前还是对手,转眼间就成救命恩人了,命运这玩意儿,果真是最爱折腾人。 ——不过吧,他也不信命。 这小分队据说是吴邪提出的要求,当然,是带着吴三省的人皮面具提的。 那裘德考与吴三省算是老朋友了,大约因为都是老狐狸级别的人物所以相互都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在假吴三省提出这个要求后,裘德考大手一挥,几个老外便出发了。 在后山乱逛了几个小时后,他们便遇到了一个人坐那儿抽烟的黑瞎子,还有个躺着的浑身给包成个粽子的,可不就是老大吩咐要找的人吗? 医疗小分队随即就替解语花输了血消了毒缝合了伤口,但接下来的检查他们没设备也没法做,于是又急急忙忙地给送出山接进巴乃外某个小镇的一家医院。 可那狗日的医生竟在看了解语花的伤势后说不敢接,这要是死在手术台上对医院的名声多不好。 黑眼镜立马就毛了,老子这辛辛苦苦累了二十几个小时才把人给带出来,你他娘的居然敢不救?! 于是也不管在什么地方,扯住那医生的衣领就把枪对准了对方的太阳穴,说这个人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他要是给救活,你才能活着;他要是死了,你就给他陪葬。 阴冷的语调杀气重重,听得人心里不由得颤栗。 那医生从小安安稳稳长大哪见过这阵势,给吓得屁滚尿流的,推着病床就急匆匆的进了手术室。 头顶,“手术中”三个大字散发着红色的微弱光芒,一直亮到晚上十一点。 期间,黑眼镜就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抽烟,打盹。 裘德考的人送他们来这儿之后就离开了,其余的医生护士也被黑眼镜刚到的举动吓到,都不敢上前来让他灭烟。 有几个颇具正义感的护士小声商量着准备报警,可刚拿出手机,就被闻讯赶来的院长给拦住了。 “那个人可不是我们这种小市民惹得起的!”院长如是说,其严肃的眼神成功喝退了那几个小护士,随后他攥紧了手中的钥匙,快步离开了黑眼镜所在的走廊。 脑海里浮现出几天前的一幕—— 那天晚上他正在值班,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听不出老少辨不出男女的声音,语调很寻常,听着却总给人一种压迫感。 对方说隔几天会有个特别的人带着另外一个人来要求抢救,叫他给提前安排个手术室和一个最好的医生候着,但不能让那个人知道。 那院长也是个好奇心特强的人,遇见这么个事自然想搞个明白,便问什么才叫“特别的人”。 可对方似乎有点不耐烦,只说你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末了,加上一句“预付款在你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里”便挂了电话。 然后他就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去银行把东西取出来,找个行家一看,竟是个古玉三环佩。 那三环佩看成色是半点杂质没有,通体透亮中带着些微的沉,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 雕饰精美的环从大到小一个套着一个,期间只有极小的缝隙,却能保证每个环都能在稍大一点的环里自由转动,让人不得不感慨雕师的鬼斧神工。 好处都收了,就没有不帮人做事的道理。更何况,院长意识到,这个人的来头应该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那些都不干他的事了。院长看着手中银行保险柜的钥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然而他还没有预料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耗时几十年的争斗中。 …… 小镇的夜晚很安静,而医院处于小镇的北郊,紧邻山岭,就连汽车偶尔的喧嚣都不曾有过。如同一个沉沉入睡的婴儿。 在一片文艺的氛围里,黑瞎子非常不文艺地吃着一大碗炸酱面。 扒拉着吃完了,便招呼一个小护士过来给他换药——这张家古楼也确实凶险,门儿还没进呢先被一群绿不拉几的密陀罗招呼了,黑瞎子虽不至于像别人只能横着出来,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看着吓人,倒还没什么致命伤,倒是万幸。 本来他自己换药也是可以的,可俗话说吃饱喝足思淫欲,这解当家的不在,调戏调戏护士小姑娘也还将就。 可人家小姑娘哪里有心情和他聊天,这穿得一身黑的戴副墨镜,一小时前还掏枪指着人脑袋,不被吓跑就不错了还聊天呢。 黑瞎子看着对方战战兢兢的也顿时觉得无趣,感概自己多少年没发过脾气了你好不容易赶上难道不应该庆幸运气好吗之类的,叽里呱啦说一通标点都不加一个。 再说他这人一闲下来吧,思维发散谁都挡不住,跳来跳去想了一堆看见小姑娘还坐在那瑟缩地那可怜劲儿,于是良心大发挥挥手让人走了,最后只得一个人坐那儿抽闷烟。 抽着抽着黑瞎子突然觉得自己特傻,明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却偏偏不信那个邪,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笑脸贴人冷屁股,真他妈的有意思。 我操,这回老子算是赔大发了,他想。 …… 突然熄灭的“手术中”的灯光,打断了黑瞎子这辈子几乎是第一次深刻的自我剖析。 他把手中的烟头在一旁的长椅凳上迅速拧灭,就踏着满地的烟头冲过走廊,开窗通风——他知道解语花是唱戏的,不喜欢烟味。 不过他却忘了,刚受了那么重的伤的人,怎么可能能靠自己呼吸。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推着解语花出了手术室,主刀的医生满头大汗,一脸疲惫。 走廊里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尽,呛人的烟刺得那两个女护士皱了皱眉头,而病床上的人神态却一直很平和,双眸紧闭,肤色苍白。 碗口大的呼吸罩罩在他脸上,随着他胸口的微弱起伏,有规律的散发着雾气。 输液瓶里透明的液体顺着竖直垂下的细长管子,一点一点地被输送进病人泛着淡青的血管中。 手术并不算很成功。 毕竟解语花受的伤实在太重,小医院设备不过关,医生的经验也不太够。说实话,能将解语花从鬼门关拉回来已经算是极限了,后续的治疗与苏醒康复之类的,他们也实在无能为力。 于是回了北京,准备去解家投资的一家私人医院。 结果从下飞机到把解语花送进vip病房,一路上遇到的盘口主竟有二十来个,当然,全被黑瞎子给挡回去了,连根毛也没见着。 开玩笑,这解当家的伤得这么重,醒不醒得过来都得另说,这要是被那堆不老实的家伙知道了,岂有不反水的道理? 这时黑眼镜才感慨自己果真是有先见之明,在离开的时候给了那小医院的医生一个枪子儿,毕竟只有死人,才是不会说话的。 他才不会去管那医生有多无辜,干他们这一行的,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死有余辜的多,清白被冤的也不少,反正都是要下地狱的,多一条少一条早就无所谓了。 ——别看黑瞎子一天到晚脸上总挂着副笑,真要发起狠来,他绝不比那薄情冷厉的解当家差。 翌日清晨,北京某私立医院会诊室。 黑眼镜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来回翻着病历表,皱了皱眉道:“有这么严重吗?我看着最多也就是些贯通伤,非要去美国治疗?” 李医生闻言笑道:“这东西是我懂还是你懂?” 说着他竖起一根食指道,“第一,病人的皮肤被大面积抓伤,深至2~3厘米的有十一处,贯通伤有三处,其中两处都在肺部,但由于处理不及时导致局部组织坏死,需开刀切除。” “第二,病人曾受过剧烈撞击,造成其中一个肾脏破裂,或需要肾移植。脑神经损伤程度有待观察,但脑挫裂伤的可能性很大,随时可能引发脑水肿。” “第三,由于吸进了大量的强碱粉末,病人的喉部及食道……” 黑眼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了当地说吧,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个死?” “按照国内目前的治疗水平,您所说的状况发生的概率大概有六七成;但如果在美国的话,死亡概率将不足三成。” “但容我再多说几句,”李医生道,“即便不死,病人也会进入去皮质状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植物人,苏醒概率在15%以下。” “我知道了,后天就转院。”黑瞎子冷冷道,拿出打火机将手里那份病历表给烧了个干净。 “那别人要是问起解当家的病情……” 黑瞎子闻言转身,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的SCAR-L已直直指着对方的头,脸上仍是笑着的,墨镜后的眼神却不带一丝温度。 李医生不由打了个战栗,立马诚恳道:“我保证什么都不知道。” 黑眼镜又看了他一眼,提脚走人。 一出医院,黑眼镜就给端贵打了个电话,叫他通知解家的所有盘口,明日在老宅的大堂一聚。 有些事,必须得在出国前安顿好。 更何况,也是时候整顿整顿这群蠢蠢欲动的家伙了。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九点,解家大堂。 和往常一样,时候还未到,大堂左右两侧就已经满座了。 解家众多的盘口齐聚一堂,盘口主们坐着,伙计们站在身后,互相或交头接耳或高谈阔论,气氛好不热闹。 只是,各自心里都打了些什么鬼主意,看上去就只有他们自个儿心里清楚,但说起来其实都一样。 ——这么大的家业没人管,谁不眼馋? 不过即便互相都心知肚明,但你不讲我不言,大抵都维持了一副良民的假皮罢了。 别瞧这大堂里看上去杂乱无章,其实这座位里面大有讲究。越往里的地位也就越高名声也就越响,没有点本事可镇不住场子。 而离主座最近的几个位子,就是作为解家支柱的的几个盘口主坐的。 ——当然了,这些人黑瞎子是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他也没打算要认识他们。 …… 虽然黑瞎子这个“二当家”的身份,是解语花随口一说的多半做不得数,但正主还躺在医院里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个问题,黑瞎子不顶着,这解家可能就真的散了。 昨天端贵已经给他大致讲了下解家运转的流程,也介绍了下最难对付的那两个人,一男一女,分别叫铁犀牛和铜面嫂。 而只要搞定了这两个人,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铜面嫂原本姓甚名谁大家都已记不清了,这个名字主要来源于她的丈夫。 两口子都是道上的人,男方主下地,女方主经营。 而铜面嫂的丈夫下地最喜欢找的东西就是青铜人面像。有点历史底子的人都知道,什么东西一旦和青铜扯上关系,一般都会追溯到春秋战国年代。 青铜人面像虽然不如青铜鼎之类的价值连城,但大抵都制作精致、轻巧,造型夸张华丽,并且十分罕见,基本上捞上来一个大家都抢着要。 铜面嫂的称呼正由此而来。 铁犀牛原本姓李,排行老二。 他倒是人如其名,长着五大三粗的个儿,眼神锐利,往那儿一杵就特别有压迫感。 据说他第一次下地就下了个水斗,可惜是个二次斗,好东西早被人拿的差不多了,就剩了一堆棺材烂木头,唯一好点的就是个铁犀牛。 这铁犀牛虽然比那重三四十吨的开元铁牛小得多,相对来说就是个袖珍小玩具,但底子在那,少说也有好几百斤,可李小伙子不知中了哪门子邪,非要把它搬走。 倒也真是他运气好,那斗本是个虚冢,而铁犀牛竟是开启真的墓室的机关,于是一群人又进去拿了个干净,总算是没白跑一趟。 可怜墓主定是认为一般脑回正常的人扫荡一番也就够了,谁会去动个上百公斤的铁犀牛。 此次过后,李老二就被大家叫作了铁犀牛。 这两个人看起来就不是好对付的,可黑瞎子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他的确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但那绝不代表,他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挂上自己最拿手的笑容,推开侧厢的门,黑眼镜径直走到主位上跷了二郎腿坐着,模样要多懒散有多懒散。 看见正主,大堂里嘈杂的空气立马就安静下来。 黑眼镜环视四周一眼,道:“花儿爷上次下斗受了伤,现在需要去美国接受专门的治疗,这事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吧。今天把你们叫到这儿来就是想说一声,瞎子我会陪花儿爷到美国去,在这期间解家的生意就都照着老规矩来。” 铜面嫂坐得离主座最近,闻言只顾把玩着自己指甲,头也不抬道:“哟,原来是黑爷,我还当是谁呢?这解家开会,怎么换你坐主座了?” “怎么?花儿爷不在,这位子我还二当家做不得了?” “坐得,当然坐得。”铜面嫂似笑非笑着道,“不过今天一过,九爷不在,黑爷您也不管,这解家可就少了个做决策的人。说的是照老规矩来,可真要出了什么乱子,咱找谁评理去?而且相信您也听说了吧,前段时间长沙的三爷也是外出动了个什么手术,一动就是三个月,期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那段时间三爷的生意可是乱的厉害,简直就成了一团散沙,底下的盘口明摆着叫人欺负。现在解当家的也来这出,咱可不干。” 此语一出,底下的人立马随声附和。 “就是。总得要找个管事的人在这边守着吧。” 黑眼镜却无视他们的叫嚣,道:“花儿爷昏着,可我还醒着,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打个电话就是,难道还付不起那点国际长途的费用?” 铜面嫂道:“有些事情电话里是可以解决,但您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都必须要有人镇场子才行。没个管事的人,我们的生意可要难做很多。” 黑眼镜笑:“管事的人?你怎么不直说把花儿爷踢掉,重新找个当家的来呀?” 铜面嫂闻言倒也不慌,只笑吟吟道:“黑爷,其实你也是很有能力的人,怎么就甘愿让解九爷使唤呢?还不如趁他昏迷的时候,一举吞了解家,大伙都愿意跟着您干。” 此话一出,在座的心里皆是一惊。 本就安静地大堂此刻更是沉默一片,没有人说话。 可黑眼镜依旧是一副笑嘻嘻地样子:“不好意思,本人没有这种意愿,辜负你们的期望了。” “啧,您说没有便没有了吗?”铜面嫂冷笑道,“那我要说我也没有这心,您信吗?” “还真是够直白的,”黑瞎子甚至有些欣赏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么说你是打算好了,要把这解家大宅变成铜面大宅?” “黑爷您这可就说笑了,”铜面嫂被这样问到也丝毫不急,“您说您没有取小九爷而代之的意愿,我们大伙信了;我说我也没有,您怎么就不信了呢?” 黑眼镜没理她,也不屑于理她,只从腰侧掏出最近出场频率极高的SCAR-L,随手把着玩。 他边玩边似乎无所谓的说道:“花儿爷治病的这段时间内,你们在北京随便怎么倒腾都行,但是规矩还是要守的,尤其是这当家的位子可不要随便瞧。” 接着他四面环顾,眼神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数秒。 笑意像往常一样挂在他脸上,但一开口语气间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凌厉。 “瞎子是解家的伙计。敢窥觑解当家的位置的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说到做到。” 铜面嫂看到他拿枪出来便瞬间没了好脸色:“黑爷,您可得看清楚了,您现在坐着的位子,是解家的;我们这绕一圈围着坐的人,是解家所有的盘口主。我们交上来的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一点掺假,没有一点私吞,您凭什么拿枪指着我们大伙?别告诉我是直觉告诉您有人要反水,老娘不信那玩意儿。” “哟,你哪只眼睛看我拿枪指着你了?”对面的人听到这话无赖属性全开,“爷拿它耍着玩你管得着吗?” “当然了,”他接着道,“这上了镗的,要是不小心走了火,还真是对不住各位。” 黑眼镜的耐心是有限的,而这有限的耐心多数都拿去给了解小九爷,剩下一丁点能与铜面嫂周旋这么久也给耗了个干净,索性恢复本性耍起无赖来,倒是方便得多。 而铜面嫂闻言也没有再说话了,这倒不是她胆子太小——在这条道上混的,哪个不是胆子比天大?——而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太捉摸不透了,让人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想要什么,也就无从摸到对方的弱点以对症下药。 一身黑衣黑裤,一副墨镜,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做起事来却是坚决果断而且狠辣,几乎不留一点余地,这就是铜面嫂对这个黑瞎子所有的印象。 如果硬还要加上一点,那就是不要命,再危险的事做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即便对方这样不把命当命,她却愣是没见到有谁能够伤他分毫的。 ——这样一个男人,让人不忌讳都难。 而且她知道,别看现在对方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一点不设防,但只要自己再多露出一点会威胁到解家的意思,半秒钟不到对方的子弹就会爆开自己的太阳穴。 铜面嫂可是个惜命的人,虽然解家这块肥肉很是让人垂涎,但命都没了还顶个屁用,所以她很聪明地没有再把话接下去。 “要有什么是你们给端贵说或者给我打电话都行,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我会从美国回来处理的。” “还有,我再重复一遍,不管你们对解家有没有过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有的,还是趁早掐灭了比较好。就算你的手下我杀不完,但取你一个人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有不相信的,大可以试试看。” 黑瞎子在道上的名气从来都不是白混的,那日他的一席话后,解家那群特爱闹事的盘口主竟然就都乖乖做事,不吵不闹的,弄得道上不知底细的人都感到特别纳闷。 而自那日之后,这道上来来往往的伙计间又多了一条传言。 人们都说,在曾经,长沙的三爷养了条名叫潘子的狗,而现在,北京的小九爷养了条名叫瞎子的狼。 狗没了主人的庇护是撑不了大局的,但是狼饿了,永远要吃人。 --------------囹圄·第一部·完----------------   第二部      第一章      美国,洛杉矶,某私立医院ICU病房。   解语花刚做完手术被人推进来,浑身上下几乎全被绷带和纱布挡着,整就一个未包装好的木乃伊。   黑瞎子难得的没穿一身黑,外面套了件借来的白大褂,嘴里含着根没点燃的烟,坐在病床旁,心情有些烦躁。   他好几次都想干脆出去买桶汽油,一把火烧了了事,医院没了,病房没了,人也没了,倒是一干二净。   本来嘛,他就不是能照顾人的人,却又不想请护工,平白闹出好些笑话。   再说这人的情况也不容安生,这才来不过四五天,就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那个到美国治疗的话死亡概率将不足三成的推论也不知掺了多少水分,怕是那李医生觉得解当家的死在自己医院里他多半也活不了,才编出个必须到美国治疗的幌子吧。   不过来都来了,这边条件也确实要好得多,黑瞎子也就懒得再把解语花转回去,毕竟这人现在可经不起折腾。   但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的英语水平也就刚刚好上高中,日常的还能应付,但要和医生交流那纯粹是妄想。可他又不想请翻译,天天带着个跟屁虫烦也要被烦死,于是请教度娘吧,译出一堆的火星文又让人惨不忍睹。   最终黑瞎子终于明白自力更生才是硬道理,开始抱着本牛津左翻右翻啃来啃去,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终于成为一代宗师……那是不可能的,他不过是用解语花给他的定情信物(划掉)小粉红搜了一些个比较常用的单词而已,但一来二去,竟然也能勉强说说话了。   爷果然是个天才,黑瞎子心想。      ……      清晨的阳光很温和,淡淡地从窗外洒进来,给整间私人病房内笼罩出一种温暖的金色氛围。   解语花双眼紧闭着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罩着呼吸罩,挂着输液瓶,胸口的衣襟略微敞开,插满了各式各样细细粗粗的管子,连接到一旁的仪器上。   黑瞎子摇摇头,这才不过几天时间人就小了一圈,何况解语花本就偏瘦,这下更是颧骨突出,再加上那一堆伤,要是能动的话晚上出去保准吓死那群美国佬。      “啧啧,真丑。”黑瞎笑着道,“这下除了我,怕是没人还想要你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脸,砸吧砸吧嘴,“哎,虽然是个瞎子,花儿爷您也只好将就着用咯。”      ……      最初的一个星期黑眼镜觉得是真他妈的难熬,他天生就不适合这种安安静静的生活,除了个躺在床上的解语花谁也不认识,简直无聊的要死。   每天早晨起来到医院外的小餐馆吃点早饭,中午晚上就直接将就医院里的套餐,夜里就睡在病床旁留给家属的折叠小床上,日子过得极有规律,弄得小餐馆的服务生和医院送饭的护士都跟他混熟了,见面都嘻嘻哈哈的。   但话题也就止步于天气,也就这样了。      时光溪水一般浅浅流逝,味道像要淡出鸟来。   然而,渐渐地,黑眼镜竟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如同白开水,只要慢慢地琢磨品尝就会发现,那看似略带苦涩地口感,其实也挺有滋味的。   有的时候他会到医院的吸烟区去待一会儿,抽完几支烟,在外边溜达几转,待身上的烟味散尽了便回去。   但白天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黑眼镜都是在病房内度过的。   像个全职保姆般,替解语花洗洗脸,擦擦身,按摩按摩腿脚防止肌肉萎缩,除此之外便是打盹,发呆,和那个叱咤风云的黑瞎子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实在是闲得慌的时候,他也会掏出手机来玩游戏,学那小九爷,万年不变的俄罗斯方块,他总爱堆到最高处然后再降到零,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过惯了风里来雨里去刀口上浪尖里的生活,偶尔换换口味平淡点也不错。   而且,他现在甚至有了一种错觉,很微妙很美好的错觉。   ——他觉得,就这样子下去过一辈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坐在病床前,两手比出枪的姿势,左手指着解语花,右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黑瞎子笑了笑,上下嘴唇一扣。      “砰。”      第二章      这天吃过午饭,黑眼镜又到吸烟区去呆了一段时间。   他在那里遇到了两个偷偷学抽烟的美国小男孩,十二三岁的样子,都是亮褐色的卷发,眼睛如同明净的湖水一般湛蓝,忽闪忽闪的特别可爱。   黑眼镜懒得去想他们为什么要到医院里来学抽烟,他不是爱管这种闲事的人。   他只是兀自地吞云吐雾着,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看到的一个故事——自从李医生说解语花成为植物人的概率大于85%后,他就常常找些相关的书来看,也算打发打发时间。      故事是以一个植物人的视角讲述的——      “我”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从此除了一只手臂的一部分能感知外界外,世界全然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与麻木中。      “我”的妻子每天都来看“我”,在“我”仅能感知的那支手臂上写字交流。她常把“我”的手臂当作钢琴弹着,十指轻巧蹦跳,奏出欢快优雅的曲子。      妻子的手指纤细而轻柔,是“我”与生活间唯一的联系。      只有她让“我”知道“我”还活着,让“我”知道每一个黎明与黄昏的交替,让“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我”。      她,就像是“我”的另一个灵魂。      然而,“我”的灵魂却在几年之后厌倦“我”了。      是的,她还那么年轻貌美,她还可以拥有美好灿烂的未来,何必把大好光阴都浪费在一个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嘴不能说、身不能动的废人身上呢?      “我”可以感觉得到,她的触碰在渐渐变少,琴声间也透着无奈、焦躁、不安、痛苦与愧疚。      “我”正在被“我”与世界唯一的联系所遗弃。      直到最后,妻子再也没有来过,而“我”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失去了时间观念,失去了一切。      但这不能怪她。      她在这几年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如果把“我”和她的位置对调,“我”大概是连几年都做不到的吧。      所以谁也没有错,错的只是命运。      只是那该死的命运而已。      但是“我”的生命该如何终止呢?      接下来冗长的岁月里,“我”又该怎样在漫无边际的黑暗、寂静与麻木中度过呢?      这是一个永恒的折磨,而“我”甚至不能选择死亡。      ……         故事里的两个人同自己和解语花很像,不过解语花的情形要比“我”好得多,至少能听能感觉。   只是他应该不会像“我”一样,对照顾他的那个人有着别样的情绪。   也是,黑眼镜天天在解语花耳边尽唠叨些惹对方生气的调侃,多半能把解语花的肺给气炸,还能指望对方会对他生出些感激之情?   不过这也才像是黑眼镜的风格,纵使他承认自己现在已然是发了疯,但要他真在这人耳边说些你侬我侬情深深雨蒙蒙的话来,怕解语花还没醒,他就已经被自己身上掉下的鸡皮疙瘩给活埋了。   而且,黑眼镜其实挺希望对方生气的,最好一下子气醒了,就算把他揍一顿扔门外去也是好的。      ——黑眼镜脸皮厚,才不怕这等芝麻大小点的糗事呢。      当然了,黑眼镜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对这样的生活是否会感到厌倦。   或许他现在感到舒适是因为新奇感还未散去,但几年以后,十几年以后,甚至几十年以后呢,他多半会觉得无聊的想吐吧。      ——更何况,“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易变的。      只是对于现在的黑眼镜来说,这就是个刚上瘾的游戏,正玩得起劲儿呢他干嘛要跑出去?   就算是被网进来了,就算在别人看来和解当家玩游戏实在是不要命得紧,呵呵,那又怎么样,他还怕了不成?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他可不是像小九爷那种在今天就规划了将来,一步一步该怎样稳扎稳打走的人,要是都确定了,那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生活嘛,要的就是不确定性,玩的就是心跳,那才叫刺激。      灭了烟走出吸烟区,黑眼镜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后,就转身提脚准备回病房继续折磨解语花的耳朵,反正那人动不了打不到他。   医院的走廊不宽不窄,但采光性不够好所以有些黯淡。墙的下半是墨绿,上半及天花板是雪白,中间没有丝毫的过渡,刚开始时看着特别突兀,但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和往常一样扭转把手,推开病房门走进去,但走到一半黑眼镜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顿住了。      此时正值初夏,午后的阳光不咸不淡刚刚好,撒在窗外新长了嫩叶的梧桐树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般明媚。   病房的窗户向阳,采光很好,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淡淡的金色光芒中,轻飘飘的尘埃悠然扬起,如同缩小版的云,优雅干净。   病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这会儿自个儿拔了呼吸罩,斜靠在床头看向窗外。   微风稍暖,透明的空气牵起米色窗帘的裙摆,亦拂起那人额前细碎的发丝。   这本该是一副美人初醒的图,却由于解语花浑身都是绷带纱布的模样给生生毁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栽在了那堆乱七八糟的管子上。      但看到这一幕,黑眼镜仍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向前走了两步,试探性地叫了声。       “花儿爷?”      声音有些低,像是怕惊扰了眼前的梦境。   解语花回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回来了?”      ——是同往常一样的清凉嗓音。      大概是太突然了黑眼镜竟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嘴角的笑万年不变,此刻却显得有些呆。   但随即他就像疯子一样,三步并作一步冲过去抱住解语花。   纵使中间隔着道道管子硌得人很不舒服他也不管,只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对方,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不肯放手。   解语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愣怔了一瞬,全身有些僵硬。   他略微侧过头,不去看黑眼镜的脸,良久,才翁里翁气地道一声:“你弄疼我了……”      ……      其实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至少在后半部分,解语花是有听觉有触觉有意识的。   只是,这具身体就像除了五感其余都不属于他一样,不论他费多大的劲儿,都动不了一个手指头,或是眨巴一下眼皮,也就无法向外界说明他的意识其实已经醒了。   所以,解语花就只能任由黑眼镜在自己耳边说些有的没的,也只能任由他为自己洗脸擦身按摩腿脚。   即便被对方的调侃气的发毛,也不能发表看法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他暗自在心里下了无数次决定,等自己醒了一定要把那黑瞎子揍一顿丢出去喂狼。   奶奶的,仗着爷不能动就得寸进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      但是同时,解语花也感到非常惊讶,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坚持那么久。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内,解语花感受出的接触到自己的人,除了医生护士就只剩了黑眼镜,再没有别人了。   这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道上的人这种时候不来落井下石就算够仁慈的了,要来帮他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可黑眼镜这人是怎么回事他却更加弄不明白了,一天到晚基本上都守在自己旁边做些保姆才做的事儿,不嫌窝囊,不嫌狼狈吗?   况且时间还那么长,对方却丝毫不感到厌倦,反而乐在其中,这样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然而,真要说起来,称自己心里一点感动都没有,那绝对是假话。   毕竟从小到大,所有对自己好的人都是有目的的,所以他才会感到人心的世态炎凉,才会对那些人的去留感到毫无所谓。   可眼前这个人却不,明明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来,明明作为和哑巴张齐名的黑瞎子身价万千,却跑到这个语言不通的美国佬的地盘上来照顾自己。   两个月不知未来如何的光阴,六十多天唯一相依的光阴,足够可以改变一个人了。   包括那个性子薄凉的解当家。   更何况,不管解语花外表上是怎样的冷冽无情,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受伤,也会疼,也会心动。   想到这里,他抬起自己还插着输液管子的手,回抱住对方,头埋进黑眼镜的肩膀,闷闷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      不论多么坚强的人,当他面临着成为植物人的危险,目不能视,手不能移,而空有思想的时候,当他面临被整个世界背弃遗忘的时候,当他面临无穷无尽的黑暗与静寂如死亡的时候,也都会感到恐怖,都会感到抗拒,都会感到绝望吧。   所以,对于把他从那些恐怖、抗拒与绝望中拉出来的黑眼镜,一声谢谢,实是沉重得无以复加。      【瞎子看到的那个故事是 乙一《被遗忘的故事》里的内容,话说乙一写的东西感觉都挺好看的,大家可以去看下~~】      第三章      初夏的阳光很温暖,如同软软的棉花糖般甜腻。空中的水汽漂浮成金色透明的小泡,四处游荡。   然而,你若真要从黑眼镜嘴里听到什么应景的词儿,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过了这么久,他也算是从刚开始的激动中恢复过来了,听到对方的那声谢后只道:“别介,花儿爷你都已经是瞎子的人了道什么谢,那多见外啊不是?”   解语花一愣,随即挑眉道:“已经?看不出黑爷还有奸尸的爱好。”   ——若是趁他昏迷时下的手,这层层纱布裹着一堆伤的,除了体温高些,真是和一具尸体没差。   不料黑瞎子却笑着回道:“心已经是我的了,身是我的那不也迟早的事吗?”   “去你大爷的,”解语花斜瞟了他一眼,拉着对方的衣领让他靠得近些,“那也该是你是我的人。”   “好好好,”黑瞎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行了吧?”   解语花闻言莞尔,黑瞎子也笑着低头,两人心照不宣地接了一个吻。      这吻缠绵至极,过了半晌黑瞎子才直起身,拍了拍解语花因缺氧而略红的脸,道:“还是把呼吸机戴上吧,那群美国佬刻板得很,不按着规矩来待会肯定又要唠叨半天。”   说着他递过呼吸罩,摁下床头的呼叫装置,又扶着解语花躺下。   刚做完这一串动作,病房外就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一堆金发蓝眼的医生护士冲了进来。看那架势,就像有人快不行了过来抢救的一般。   但随即他们就发现曾经被自己诊断为有85%的可能性成为植物人的人,正躺在床上看着自己,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不出意料,他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黑眼镜和解语花对此表示无奈,这群人不是天天都在医院里呆着吗,这类事情应该见得多了才对,怎么一个两个全都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似的?   然后黑眼镜开始数秒计时,到十几秒后医生护士们才反应过来,同时冲过来调仪器看图像测体温忙的不亦乐乎,顺便还把黑眼镜赶出了门外。   检查就检查呗,他又不是什么病毒,为什么要被赶出来?黑眼镜觉得非常不满。   但看着那个护士眨巴着兴奋的星星眼,他也没法说什么了,认命地到走廊上去,靠在窗边等着。      临出门时,他听到那几个医生不断重复的某个单词——miracle。   Miracle?   黑眼镜在手机词典上查了一下它的意思:奇迹。   奇迹……吗?   他望了望外面的风景,梧桐新枝轻摇,嫩草青尖初露,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走过,还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童四处奔跑,嬉戏打闹。   在医院这种本该肃穆、伤悲的环境中,能出现这样的场面,也算是某种奇迹吧。   不过黑眼镜对颅内脑神经什么的一窍不通,也就不能理解医学上的奇迹之类的东西。   他觉得,管他娘奇迹不奇迹的,只要人醒了,那就比一切都好。      ……      大约过了三四十分钟医生们才检查完毕,除部分内脏的伤还未好全以外,生命体征基本正常。   但从受伤到现在一共才勉强到两个月时间,一个生命垂危命悬一线的半死人,竟然活生生地能说会笑,弃那85%以上陷入去皮质状态的概率于不顾,这令这群美国佬门感到非常惊讶,甚至甚至还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小组来检测他体内是否还有什么促进康复的基因。   黑眼镜听了直觉得好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嘛,道上人身体素质好愈伤快那都是被逼出来的,或者说,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老早就折斗里了,剩下的伤口好得快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不过那群医生竟因此答应免了解语花的超百万的医药费,虽然他们不缺钱,但反正对方多半也研究不出什么来。   偶尔榨榨美国佬的腰包,感觉也挺不错的。      又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二十来天,解语花才被换到普通病房,依旧是单人的,附带一张家属用的折叠床,搁那儿积灰了都没派上用场。   解语花被勒令必须躺着修养至少一个月,期间一律不准下床。   于是黑瞎子的福利来了,平日给对方擦胳膊擦腿儿的豆腐绝对没少吃,身为一个(伪)护工,真是半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但也就这样了,对方伤还没好全,再多的黑瞎子也不敢下手。      由于解语花头部受过撞击,虽然现在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但后续观察还是必要的。在确定无误前,最好不要进行任何强度稍大的思考。   也就是说,解家的事暂时还管不得,不然那一向前走三后走四的特色思考方式非得加重病情不可。   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解家的运行模式很完善,当家的不在只要下面不反水顶多有点麻烦出不了大事。   奇特的倒是解语花的反应,竟隐隐觉得有些兴奋。   ——自他八岁当家以来还从没放过假,更别提如此悠闲,如此自由的生活了。      没事做的时候,黑瞎子会讲些他以前下斗时遇到的趣事,什么尸鳖啊禁婆啊海猴子之类的,明明凶险的地方都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但听起来却依旧是刺激万分。   偶尔他们也会一起玩俄罗斯方块,完了比比谁的得分高,当然了,每次都是黑瞎子都完败给我们精明的解小九爷。      不久一个月期满,解语花被允许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走走,却总被黑瞎子拉着溜出医院,在洛杉矶满大街乱逛,还明目张胆地十指相扣。   有几次回去晚了,护士查房找不到人着急了半天,一回头却见两人悠哉悠哉从医院大门口进来,气得唠叨了好几十分钟,直到黑瞎子一副苦大仇深状保证如果再犯天打五雷轰了才算完。   结果转眼间,他就又嘻嘻哈哈地拉解语花出去蹦跶了,真是“屡教不改”一词的绝佳典范。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过去了,他们几乎把洛杉矶稍微有名一点的地方都逛了个遍,而解语花的伤也基本上好全了。   收拾收拾东西,他们便准备出院回国——近四个月了,北京那边铁定积了一堆陈皮烂谷子的事情要做。      然而,正当他们办完出院手续再回到病房拿东西时,变故却发生了。   一个脸部长着六颗痣,啤酒肚微凸,一副有着自满倨傲的商人气息的人走了进来。   这次他没有带秘书。   “鬼玺的定金你们都已经收了,我这次是来付全款的。”对方开门见山道。   “那么,你们什么时候交货?”      第四章      解语花听到这话就愣怔了一下,但转瞬间他便恢复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定金?郭总可否说得明白些?”   “小九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拿了鬼玺便不认账了?”   “我拿了鬼玺?”解语花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般笑吟吟道,“证据呢?”   “据我所知,解家老宅有个专放古董的地下室里吧,只消我带人下去找找,就能知道你拿没拿了不是吗?而且,”郭开富道,“那血玉胆似乎也放在里面吧?到时候正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好意思,”解语花对郭开富知道血玉胆的位置毫不意外,“那个地下室只有当家才能进去,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      郭开富闻言微微一笑,依旧是倨傲无礼的表情,却猛地一下转换了话题,异常突兀:“哦?那解当家的你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找却又没找到的人在哪里吗?”   解语花听到这话便眯了眯眼:“是你?不对——是你背后的人?”   “它”如此突然地表明自己的身份让他感到诧异,虽然早就料到郭开富和“它”的关系铁定不一般,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样亮出了后台。   “不愧是解当家,一点就明。既然这样的话,我们的行事手段和作风你也该是知道的,而现在据我们的了解,知道地下室构造的人已不止你解语花一个了。旁边的这位黑爷,这么久了你都不打算表表态吗?要知道,很多事情很多秘密,这世界上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黑瞎子闻言咧嘴笑起来,掏出根烟含在嘴里,想了想没点燃,道:“这事情好办。”   郭开富满意道:“黑爷果然爽快。”   “不不不,”黑瞎子纠正道,“你别误会,我是说这地下室的秘密吧——”   “你若觉得我知道呢,我便不知道;你若觉得我不知道呢,我便不知道。那么,”黑瞎子的表情特欠揍,无赖属性全开,“郭总觉得我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听到这话,郭开富的脸色立马就黑了。      他正打算说些什么,病房外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便不等里头答应门便开了,从外边走进来一个男人。   他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面容白净,年轻,身穿黑西装套白衬衫,打着条领带,就像是刚出来工作不久的研究生。   然而,在男人身上却找不到一丝学术或是稚嫩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气质,硬要作比起来,和当年的狗五爷倒是差不离,笑容随和,却暗藏杀机。   他勾唇轻轻笑了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道:“冒昧打扰了,这是我的名片。”   解语花不动,只摸出打火机,转身拿了黑瞎子叼着的烟含在嘴里,点燃抽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将那燃着的烟凑向对方递过来的名片。   烟丝明明暗暗地亮着火色的红光,紧挨着白底镶边的纸质名片一角,但那名片却像是绝热了一般丝毫不着。   黑瞎子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啧了一声:“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上面涂的应该是‘马头灰’吧。触之即死,闻之即亡,无色无味抗高温抗严寒,倒也不失为是绝佳的杀人毒药。”   “不错。如果刚才你们谁碰了它的话,现在怕已经没命了。”   对面的男人把话说得很直白,语气平淡,笑容平和,就像是在说今天晚上我要吃面一样普通的事。   解语花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你有一个解释的机会。”   “试探而已,不必在意。”男人将那名片随意往旁边一扔,道,“那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华鹰,繁华的华,飞鹰的鹰。”   黑眼镜闻言就笑,语气却是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瞎子可不管你是谁,是繁华的华,还是狡猾的猾,都请你把递过来的东西弄干净点。要知道,以德报怨向来都不是我爱干的活儿,老子最爱做的,可是以牙还牙。”      ……      在黑瞎子说话的时候,解语花余光往旁边飘了点,竟看到另一旁站着的郭开富死死地盯着华鹰,神情间居然有些惊慌。   解语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郭开富不是向来都是以一副不可一世的面貌看人的吗,怎么今天这么狼狈?   而且,郭开富不是和“它”有关联吗?背后有“它”撑腰,郭开富居然还会怕其他人?   他大爷的,要真那样这男人的势力该有多大?   如果郭开富是A势力的人,那么这男人就应该是B势力的人,因为至今为止依解语花手中的资料看来,就只有B势力有这样大的力量与之抗衡。   但是,B势力难道不是一直隐藏在暗中,连A势力都不知其存在的吗?这两个人怎么会认识?   还是说,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个掩得更深的C势力?   不对不对,要真还有个C势力掩得比B势力还深,那为什么他们要暴露出来,而不继续在暗中观察?   难道凭他们的势力,还有什么事是不露面就做不到的吗?      正想着,一直被众人无视在一旁的郭开富却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他疾走两步,一个猛冲,竟然俯身钻进了床底!   华鹰:“……”   解语花:“……”   黑眼镜:“……”   老兄,再怎么害怕也别钻床底下去啊,你当你今年几岁?      黑瞎子最先反应过来,探头往床底一瞧,啧啧有声。   “这事儿有意思,”他直起身来道,“那下面大概有个暗道,他从那儿跑了。”      华鹰站在那儿,看着事情发展一脸了然,模样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差点忘了我今天来最重要的目的。两位,吴三省有事找,不知你们肯不肯去见他?”   吴三省?   他不是在郭开富手里吗,怎么变成和华鹰是一伙的了?   那个老狐狸又能有什么事找自己和黑瞎子?   解语花脑中闪过几个疑问,但他随即就挑挑眉,露出一副标准化的优雅笑容,道:“三爷的面子解某还敢不给吗?”   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么,请带路吧。”      第五章      半个小时后,几个人到达一处私家别墅的门口。   门很大,约有七八米宽,两旁的柱子是乳白色的大理石制的,中央是银色的雕花金属栏,接口处装有电子锁。   门两边是一人半高的围栏,各式品种的蔷薇蜿蜒缠绕而上,星星点点的看出繁盛的花朵,如同暗绿苍穹上彩色的明星。   司机下车,对着那电子锁按了指纹,门便缓缓的开了,让出一条被绿茵茵的草坪围攘的宽敞的柏油路来。   路其实并不直,曲曲折折的像是随意流淌的小溪。草坪上长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木,或高或矮,错落有致,显然是有园林设计家精心设计过的。      车子在这条路上行驶了两分钟,便到了一处小花园。   它有一百来平方米大,四周密集的种满了各种名贵的花草,娇艳的喷吐着芬芳。   花园的中心有一个小型喷泉,竖有抽象风格的雕塑,此时正悠悠扬扬地喷洒着水柱。水花轻溅,荡起圈圈涟漪。   喷泉旁放着一张玻璃桌,四面围了几张椅子。   而吴三省就坐在其中一张上面,悠闲地拿了一杯茶在品。      华鹰把他们送到这儿后,立马就离开了。   解语花觉得对方避得那么快有些捉摸不透,但也没多大在意,便和黑眼镜一起向花园中央走去。   黑眼镜看着吴三省那副悠闲模样就咂了咂舌,道:“哟,三爷,这么久没见,你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   吴三省看见是他们就迎了上来,听了黑眼镜的话却又苦笑道:“你这可就是说笑了,我被他们软禁在这里几个月了,每天什么事都做不了,皮都快给我无聊掉了一层。”   解语花心下疑惑,道:“几个月?被谁?华鹰还是郭开富?”   吴三省:“是华鹰,不过与那个姓郭的家伙也脱不开关系。只是这事说来话长,也算不得什么有脸面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道,“说正事,小九爷。我今天叫你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些关于老九门过去和未来的大事情。”   “哦?那解某就洗耳恭听了。”   然而,对面的吴三省却只是呷了口茶,视线若有所思地在黑花二人身上游荡,半晌,他才开口:“小九爷,这事情有关老九门的秘密,旁人怕是听不得的。”   可解语花却并不买账:“瞎子不是外人,就让他在这呆着吧。”   “不是外人?难道他还能姓解不成?”   “瞧三爷您这话说的,”解语花笑笑,“这瞎子姓齐,若是要按姓氏来分的话,老九门里不是还有个齐铁嘴吗?要不,您就把这瞎子当成他的传人吧。”   吴三省闻言冷哼一声:“同姓而已,做不得数。”      “三爷您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没办法了。”解语花叹口气,站起来转过身,揽过黑眼镜的脖子,轻轻地在那人嘴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眉目上挑,眼中波光流转,普通得连舌头都没有的一个吻,却愣是让他吻出了色情的味道。   末了,还舔舔嘴角,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而解语花在做完这几件令两人瞠目结舌的事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又转回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笑吟吟地望着吴三省,一副“是的你没看错这瞎子是我男人怎么着”的模样。   吴三省显然很是震惊,眉头皱得老紧,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小九爷,你和这黑瞎子……”   然而,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堵住了,不是因为找不到好的措辞,而是因为半秒前,一个冰冷的黑色物体就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他随即就想反抗。   黑眼镜的速度极快,早在吴三省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对方的肩膀抓住一扭,那半边的臂膀就已经脱臼了。      春日温软的阳光打在黑眼镜的笑脸上,痞痞的,有些欠揍。   他低下头,迎着吴三省恼怒的目光,道:“三爷您可别怪我,花儿爷都出了大价钱来要你的命,瞎子可不敢不从。”   吴三省斜睨了解语花一眼,目光狠毒:“你要杀我?小九爷,你可要明白我是谁。你爷爷当初给你说的话,你全忘了吗!”   但解语花却是嫣然一笑:“爷爷说的话解某当然不会忘。只可惜,虽然装得挺像,但你并不是吴三省。那只老狐狸的身手要像你那么差,怕是也成不了三爷,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对面假吴三省见自己的把戏被拆穿了,却一下子镇定了许多,他露出一个酷似吴三省般老谋深算的笑容:“不错,我的确不是吴三省。但你觉得,在这种地方,你能杀得了我吗?”   话音未落,四周的草坪就响起许多“滋滋”的声音来,瞬间,四周就弥漫起浓重的黄烟,如同秋日草原的沙尘暴般迷眼。   假吴三省一下子就在他们面前消失了,就像变魔术一样,根本看不见他动过,突然就和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了。   妈的,黑眼镜暗骂了一句,这兔崽子搞瞬间移动呢溜得这么快?仗着你有高科技就多了不起是吧!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骂人的时候,假吴三省和那个叫华鹰的男人绝对没有那么好心,只放个烟雾弹就完了。      ——这烟里有毒。      黑眼镜迅速用袖子捂住口鼻,转过身去准备找解语花。但视野所至尽是漫漫黄尘,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难道对方和那假吴三省一样,凭空消失了?   正想着,就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襟。   黑眼镜回头,正对上解语花隔了黄烟看起来不太清晰的脸,他读懂了对方的眼神——跑!      密密茫茫的黄沙烟尘中,两个人影轻盈如同一对飞奔的狼。   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一路下来非常平静,除了浓烟外再没有其它的威胁,甚至一个追兵也无。   让人感觉,对方似乎自信过了头,认为这一阵有毒的烟雾就可以至他们于死地似的。      ——这很不正常。      第六章         浓烟过了两分钟就开始消散了,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显现出它们应有的轮廓来。   树影朦胧,罩在一圈圈淡淡的烟中,仿佛是早晨旭日初升,金色的光束透过层层水汽后产生的漫射一般,宁静而柔软。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一栋四层高的别墅面前。   它约有半个操场长,十来米宽,以亮金为主色,蓝、白佐之,矗立在树林的荫绕中,透出一种西方贵族的气派来。   但令人奇怪的是,别墅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空旷得仿佛主人全家出游,而仆人又集体告假了一般。   不过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四周看起来防备松的很,搞不准正有十几个枪口对着他们,稍微乱动几下身上就多了几个窟窿。   泥煤和持有高科技的人做对手的人你伤不起啊,黑眼镜的内心无奈地哀号。   一时间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假吴三省和华鹰他们都只见过一面,还没来得及摸清对方的心思,只知己不知彼,而且还在对方的地盘上,他们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非常危险。      现在摆在两人面前的有两条路:非进即退。   只是,从华鹰递过来的名片及树林的毒烟来看,对方明显起了杀意,要从这儿出去恐怕不太容易。   ——退似乎行不通。   那么,第二条路呢?   如果进这栋房子里去看看,说不定可以摸到点对方的底细,从而使自己这方的形式从被动转为主动?   听起来倒是挺诱人的。      解语花这边正权衡着两个方法的利弊,站在他前方的黑眼镜却突然把他拉过去,迅速在一棵树的背后躲好。   解语花心下了然——有人来了。      那棵树只有一尺来宽的样子,藏两个大男人显然有些挤。   所以,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身体与身体之间贴的很紧。   解语花不舒服地扭了扭,细碎的短发拂过黑眼镜的脸颊,轻而柔软,身上若隐若无还带着点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黑眼镜顿时打了个激灵,圈住对方的手也松了松,两人间的距离拉开了点。   但只是这一点是不够的。   解语花感觉身后的人有个什么东西,渐渐地……硬了起来。   他额角瞬间出现了几道黑线。   略微回过头去,就看见黑眼镜的笑容一如往常,正仰面望天,作若无其事状。   解语花眯了眯眼,压低了声音笑道:“哟,黑爷你这是禁欲多久了,这样都能硬起来?”   对方憋着也不嫌难受,笑嘻嘻的,依旧是调侃的语调:“这不是……等着花儿爷您来解渴吗?”   解语花嗤道:“行,等回北京我亲自给黑爷挑几个漂亮姑娘送去,好好解解黑爷的渴。”   “花儿爷,别装傻。”声音因情欲而有些低沉。   “好好好,我不装傻。”解语花笑着回头,凑上去,两人默契地接了个吻。   开始黑瞎子还顾忌着是在别人的地盘,只轻轻舔舐对方唇瓣,渐渐就忍不住了,撬开牙关便长驱直入。   解语花也毫不示弱,他们的舌卷在一起,时而粗鲁放肆地回旋翻转又吸又咬,时而轻柔地用舌尖画着圈缓慢缠绕。   唇分之时,两人皆是有些情动。      解语花打掉黑瞎子伸进他衣服里的手,斥道:“别乱摸,发情也得看看地方!”   顿了下又斜瞟对方一眼,笑着道:“刚才算是定金,剩下的回去再说。”      黑瞎子闻言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汽车驶过割开风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再往树背后缩了缩,然后一起朝声源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划过一道华丽的弧线,停在了那栋别墅面前。   接着,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下车来,又急匆匆地与司机说了几句话,就急匆匆地进了别墅的大门。   那司机见男人进去后,就又一个急转弯,风驰电掣般的离开了。      见到这一幕,解语花回头看黑眼镜,黑眼镜也侧过头看解语花,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疑惑搞不清楚状况。   那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他们俩都认识,但他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      ——男人是郭开富。      在两人的印象里,不管在什么时候,郭开富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模样,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几百万似的。   但两个多小时前在医院里,华鹰进来的时候,他却是一脸张皇失措的神态,着实怪异。   在解语花看来,郭开富与华鹰应该有过某种过节才是,而且郭开富是输掉的那方。   至于华鹰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惊慌,不惜把隐藏了许久的医院密道暴露了都要逃开,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可是,这样两个互相对峙的人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是自己眼睛坏了就是这两人发神经了。   但紧接着,解语花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郭开富和华鹰刚才只是配合着演了一出戏,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呢?   ——要真如此,他们这样做,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跟上去,却见刚才飞速离开的兰博基尼又开了回来,像一阵风般停在他们面前。   车窗摇下,阿宁探出头来,向他们送了个飞吻。      “两位,上来我们商量个事儿,成不?”      第七章      见两人迟迟不动,阿宁笑道:“怎么,怕我使诈不敢上来?”   解语花挑挑眉,不置可否。   阿宁手枕着车窗看他们:“这地方每十分钟开一次红外扫描,离下一次开始还有三分多一点,你们周围能防红外线的,就只有我这辆车了。”   “红外扫描又怎么?”黑瞎子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华鹰带我们来这,肯定也知道我们在哪儿,躲进车里有意义吗?”   “当然有,”阿宁道,“我有些事想告诉你们,在外面说不太安全。”   说着她又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但话我已经说完了,信不信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过想想吧,就算是我使诈,你们两位爷联手,还怕打不过我一个女人吗?”      ……      一分钟后,黑花二人在车里坐定。   阿宁抬手看了下表,说:“郭总最多还有15分钟便会出来,我们长话短说。”   “裘德考和郭总都是华鹰的属下,他们所在的组织很大,超乎你想象的大。据我所知,起码有超过二十个国家参与。”   “他们在进行一个S级机密的计划,这个计划在二十九年前发起,现在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至于目的,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   黑瞎子作听书状跷个二郎腿,听到这时摸摸下巴,问道:“是长生?”   “没错,他们做了很多实验,但基本都失败了,于是想从古人那里找点经验,这也是老九门被卷进来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怎样才能达到目的了。”      “第一个关键点,”阿宁竖起一根手指道,“是当年在巴乃,狗五爷用金蝉脱壳掉包出来的婴儿棺。”   “第二个关键点,是小九爷您手中的血玉胆。”   说到这阿宁便看向解语花,解语花神情淡淡地与她对视,没有否定,只做了个手势,示意说下去。   “第三也是最难的关键点,”阿宁继续道,“是一种叫作鬼蝼的虫子。这种虫子含有剧毒,只存在于特定条件下的古墓中,一旦离开便会死亡。”   “他们为寻找鬼蝼试过很多地方,鲁王宫,海底墓,云顶天宫,西王母国,张家古楼……”   “看出来了吧,吴小三爷的行程,基本就是按着这个走的,他们做事通常不会亲自出马,而是选定一个人,利用那个人周围的一些细节来左右他的判断。”   “可惜都失败了,只找到几种类似的虫子,试验过后发现虽然能延缓衰老,但在药效后都会开始尸化,最终变成禁婆,时间根据虫子种类和各人体质的不同,从一天到二三十年都有可能。”   阿宁顿了一顿,说:“小九爷,你手上有份编号02200059-451-AN*的文件,是不?”   解语花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阿宁又问:“是不是看不懂?”   解语花闻言有些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阿宁笑了笑,“它起码有十二道加密程序,破译不开的。要看它需要另外一份文件,编号02200059-450-AN*。”   说着她指了指车外:“看见那栋别墅了吗?这是他们的资料库,那文件就放在里面。别急,你硬来是进不去的。它外围的墙足有一米来厚,炸弹都炸不开。也别看窗子,玻璃后面是一个屏幕,屏幕后又是一堵墙。入口的大门有三道关卡,口令,指纹,瞳孔扫描一个都少不了。”   “而且就算进去了也没用,里面起码有上百万份文件,摆放位置也经过加密,看起来一点规律也没有,找不到的。”   “所以打个商量吧,”阿宁说,“我帮你们拿到那份文件,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离开这位黑爷半步。”      解语花明显有些意外:“这条件有意思,理由呢?”   “你是他们第113阶段试验的首要目标,被抓就玩完了。”   解语花闻言便笑起来:“我?开玩笑呢吧你?”   阿宁摊了摊手,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选择目标的,大概是照体质,或者基因来选的吧,反正就是你了。”   黑瞎子说:“动机呢?你帮我们的动机是什么?”   阿宁听到这话苦笑了下:“因为我也是试验品,第97阶段的。我知道老九门想摆脱‘它’的控制很久了,这是个机会。我们合作的话,里应外合,赢面会大很多。”   黑瞎子道:“你出卖了他们,不怕他们杀了你?”   “我是数十年来唯一活着的样本,他们舍不得杀我的。”      ——不过前提是,将来解语花没有成为第二个,这句话阿宁没有说出来。      “不过我也是个失败品,”她耸了耸肩,道,“黑爷,还记得在西王母国的时候吗?”   “当然,”黑瞎子点点头,“还以为你被鸡冠蛇毒死了,后来在巴乃见到你我还吓了一跳。”   “不,那时候我的确是死了的。”阿宁纠正道。   解语花闻言又笑:“那你现在算什么?诈尸?幽灵?克隆复制品?”   阿宁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确实是死不了了,就算你一枪爆了我的头,隔天把子弹取出来后我就又活了。”   “但这是有副作用的,每死一次我的尸化进度就会快一点,毕竟现在他们三个关键点中任意一个都没达到,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还有多长时间?”解语花问道。   “看情况吧,”阿宁叹了口气,“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拖个两三年。”   “不说这么多了,”她又抬手看了看表,“郭开富马上就要出来了,文件在他手里,准备好开抢吧。但在这之前——”   “两位,我们还得打一架。”   黑瞎子点头,表示明白,阿宁得表现出是被他们给胁迫了。   “念在我们是同谋的面上,”阿宁笑道,“黑爷,等下还请给个痛快的。我虽然不会死,但还是会疼的。”   黑瞎子咧嘴:“这个好说。”      第八章      五分钟后,郭开富拿着份文件,匆匆从别墅里出来。   他没发现什么古怪,正自顾自拉开车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拽进去,他踉跄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把手肘向后一顶,却冷不防撞上个冰凉的金属制品。   解语花手里匕首一转,生生卡进对方关节里,郭开富痛得一哆嗦,咬牙翻身,一个勾拳用了十成的力道,黑瞎子不敢硬接,侧身躲过,接着趁其冲势未去,猛地用枪托砸向他的后颈,郭开富僵了下,随即便昏死过去。   黑瞎子把他扔在地上,躬身跨过去到前排,把同样昏过去的阿宁搬到后座上,这才回来在驾驶位上坐定,文件丢给解语花,吹一个口哨:“花儿爷,刚才谢了。”   解语花擦完匕首上的血,接过文件便翻看起来,听到这话眼皮都不抬一下:“谢什么,反正我不出手,你也一样能搞定。”   黑瞎子笑:“意义不一样嘛,来来来,亲个。”   “瞧你那得瑟样。”解语花一边骂道,一边探身过去,两人唇齿相接,缠绵至极。   黑瞎子蹭蹭蹭,大手吃着豆腐,一时又有些硬了。   解语花黑线,一把推开对方:“滚滚滚,一边去,爷不玩车震。”   黑瞎子耍无赖抓着人不放,两人你推我攘的,本就都是大男人,又都长时间没泄过火,触碰间解语花也有点擦枪走火的趋势。   黑瞎子更是连呼气都滚烫起来,开始毛手毛脚地脱对方的衣服。   解语花想着要不就这样算了,憋着也难受,况且两人第一次做嘛,选个“别致”点的地方也无妨,只可惜没有KY……      正在这时,四周突然就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应该是发现这里情况没对,在召唤警卫了。   那警报声极其尖锐,黑瞎子正毛毛躁躁扯解语花的裤子,被这么一吓,居然很没出息地软了。   他妈的软了。   妈的软了。   的软了。   软了。   了。      黑瞎子:“……”   解语花:“……”      黑瞎子抓狂道:“谁他妈这时候拉警报!老子杀他全家——!”      解语花好容易才忍住没一掌拍他脑袋上,他深吸一口气,道:“开车。”   黑瞎子怒气未消,猛地一踩油门,兰博基尼刷的一下冲了出去。   十秒后,砰地一声巨响,撞树上了。      那是棵合抱粗的大树,整个被撞断压在了车上,挡风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还好黑瞎子在最后时刻把方向盘一甩,没让树撞到副驾驶座那边。   解语花勉强从被挤得变形的车中爬出来,扶额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他绕到另一边,看着被卡住动弹不得的黑瞎子,嘲道:“黑爷脾气挺大啊,你再踩油门呀,踩呀。”   黑瞎子:“……”      所幸解大少爷对自己的相好(?)还是很有耐心的,又是撬又是拽又是拖又是拉的,终于是把黑瞎子给弄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他们周围已经围了一圈荷枪实弹的警卫,正拿着枪指着他们。      但解语花就跟没看到一样,只打量着浑身上下被玻璃碎片割得破破烂烂的黑瞎子,嫌弃地摇摇头:“啧啧,太丑了,离爷远点。”   黑瞎子笑嘻嘻地扑上去:“再丑也是你男人嘛。”   “你大爷的别闹,”解语花怒道,“翻过来我看看伤到哪儿了没有。”   黑瞎子配合着伸出条胳膊,上面有条十多公分长的口子,一大块皮肉翻开来,鲜血淋漓的,瞅着特瘆人。   解语花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莞尔:“有时候真觉得你这人没神经,伤哪儿了都跟没事人一样,不知道痛啊?”   黑瞎子乐道:“媳妇儿在前,总得表现表现不是?”   “滚你丫的,”解语花瞪他一眼,从衣服上扯了块布下来给人包上,“没有绷带,你就将就着用吧。还有,我妈只招儿媳,不招女婿。”   “儿媳就儿媳呗,不过称呼变一下,本质还是一样的嘛。”黑瞎子乐道,接着对手指作娇羞状,尖着嗓子说,“奴家空闺寂寞,夫君也不来陪陪人家。”   解语花:“……”   他直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一系列的举动成功闪瞎了众警卫的狗眼,尼玛在被二十多支枪指着的时候,还这样明目张胆地秀·恩·爱真的大丈夫?!   警卫队长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附赠崩坏小段子】   解语花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莞尔:“有时候真觉得你这人没神经,伤哪儿了都跟没事人一样,不知道痛啊?”   黑瞎子闻言不明意味地一笑,接着便扯着嗓子叫得跟杀猪似的:“卧槽——!痛死了——!救命啊,要死人了——!”   解语花:“……”   随即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也开玩笑般的握住对方的手,正色道:“孩儿他娘,再使把劲儿,我看见头了!”   黑瞎子:“……”      第九章      黑花二人对视了一眼,乖乖地让人拷上,被押着进了辆小面包,解语花在中间,黑眼镜在后排,分别由两个警卫看着。   面包缓缓向院外开去,前面一辆开路的悍马,后面还有三辆跟着的路虎,就他们这辆最寒碜。   黑眼镜拷着手铐的手枕在脑后,由于空间小,同样拷着的脚伸展不开,但这本无所谓,他懒洋洋地问道:“哥们,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模样,倒像是他是大爷,旁边都是他的保镖似的。   警卫板着个脸,没鸟他。   黑眼镜看了半晌觉得没意思,憋屈着伸了个懒腰,脚不经意地撞到了前排的座位,然后闭目养神起来。   解语花知道这是个暗示,他默默在心里数秒,……5,4,3,2,1,只听几下轻微的骨节声响过,转眼间解语花已经从手铐脚铐中缩了出来。   两旁警卫反应也是极快,迅速向中间扑来,解语花向前一个挺腰险险躲开,中途又猛地转向右侧,一个手肘击过去,让他们撞在一起,却冷不防司机一个急刹车,被其中一人绊倒在地上。   他立马起身,半途却被一脚踩在胸口,又重重摔回去,副驾驶座的人探身出来,用枪指着他的头,冷冷道:“老实点。”   解语花看他一眼,思量了一番自己的处境,苦笑一声摊了摊手,示意投降。   踩他身上那人见状便弯下腰去,要给他重新拷上手铐,却猛地被拽下去挡住枪口,前排人没料到他还会反抗,情急之下扣动了扳机,那警卫的胸口立刻爆出一朵花来,鲜血喷了满车。   趁着前排人愣神的一瞬,解语花反手夺过枪来,朝另一个警卫头上砸去,与此同时,黑瞎子已经收拾完了后排两个警卫,砰砰两枪给前排两人爆了头,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剩余问题。   解语花抹一把脸上的血,嫌弃地用衣服擦了擦,眯了眯眼,嘲道:“真慢。”   黑瞎子瘪瘪嘴:“老子又不会锁骨,那手铐小了一号,卡得死紧,能挣脱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吧。”   解语花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席卷完车内武器,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坐定。   另外四辆车上的人也早发现他们这辆不对劲,正端着枪下车查看。还好这车经过偏振处理,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   警卫们正拿枪砰砰地敲着车窗玻璃。   黑瞎子单手把着方向盘,咧嘴笑道:“花儿爷,坐稳咯——”   他猛地一踩油门,车子便飞一样,撞翻两个警卫冲了出去。   那些人见他们跑了,纷纷上车开追。      面包在一片旷野的马路上疾驰,速度盘上的指针疯狂地跳动着,似乎下一秒就即将折断,远山像走兽奔食一样向后逃窜。   周围的景色按了快进键般迅速地变化,渐渐的出现了些富人小花园样的别墅,但几乎全都连样式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化作模糊得幻影飞奔到身后上百米处了,仿佛是一幅磨花了的水墨画。   但即便是这样,几辆狂暴的越野还是紧咬在后面不放,像是饿了一个冬天的猛兽在追逐自己的猎物。   “奶奶的,老子现在知道为什么另外四辆都是路虎悍马,而我们只能坐个破面包了。尼玛就是用来防逃跑的啊——!这速度完全不能比嘛——!”   “好好开你的车,瞎嚷嚷什么。”解语花不耐道,抬手给格洛克17装上弹匣,上半身探出窗外,边瞄准边吩咐着,“开稳点。”   黑瞎子闻言顿时嘻嘻哈哈地应道:“好嘞,花儿爷!”      事实证明,这句“好嘞”的保质期为……五秒。   解语花刚瞄准那辆路虎的前轮,子弹射出,与飞速旋转的车轮碰撞在一起,剧烈摩擦闪出耀眼的火花。   路虎好好开着,速度没受一点影响。      ——防弹的。      他骂了句娘,正想换把火力大点的M4,不料想黑瞎子突然一个猛地急转弯,高速下的离心力作用让解语花啪的一下贴在了车门上,差点没被甩飞出去。   解语花以一个极其狼狈地姿势扒着车门,怒道:“丫的就不能好好开吗?!”   黑瞎子快速转着方向盘,苦着一张脸道:“卧槽面包能和悍马比吗?正儿八经地开迟早被追上好吧?!”   解语花白他一眼,认命地把安全带在手上卷了两圈,忽然觉得不对劲,余光一瞥后视镜,急道:“低头!”   话音未落,一梭子弹划破空气,险险从二人头顶飞过,前后窗玻璃哐里哐啷溅得到处都是。   黑眼镜要顾着方向盘,稍微躲得晚了些,被烧掉一块皮。   他抓狂道:“老子的头发——!”   解语花优雅地拍掉身上的玻璃渣:“不就一撮毛嘛乱嚎什么?况且你人也差不多中年了,谢顶很正常。”   黑眼镜:“……”      紧张的追击还在继续。   仗着马路上只有他们,黑瞎子把车子开得忽左忽右颠来倒去的,好歹是躲过了大部分子弹,但饶是如此,这辆面包也差点被打成个筛子,倒是跟西王母国里那块满是窟窿的陨石差不离。   解语花一手扶着椅背,靠在车窗上与警卫们对射。   枪声充斥着整片原野,砰砰砰的像是开天辟地的鼓声炸于耳畔,震得人头皮发麻,其间又夹杂了轮胎与地面的紧密摩擦声,如同千万头恶鬼一同叫喊。      “靠,又没子弹了。”解语花丢掉手中的M4,往旁边一摸,却发现换无可换。   尽管已经尽量节约,七把枪的子弹还是在短短几分钟就耗尽了。   ——差距实在太大了。   车速也不够,弹药也不够,这地界空旷得很也没处可藏,逃不走躲不来,剩下的就只有正面迎敌了。   可他们只有两个人,对上十六个经过特种兵训练的警卫,别说对方还有枪,就是单纯肉搏,赢面能有几成?      解语花这才发现,这批人跟以前的不一样,不论是四姑娘山里埋伏的狙击手,还是解家墙头藏匿的暗枪,虽然都是冲着他的命去的,但小心一点也都能险险地躲过。   但这次的这些警卫们明显不同。      他突然有个很可怕的直觉——   如果对方是铁了心要灭口,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死。      第十章      话是这样说,但解语花向来都不是认输的人。   “还有过久才到城区?”   “快了,以现在的速度大概还有一分多钟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解语花不由松了口气——到了城区再想甩掉人就容易多了,毕竟不管对方的势力有多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洛杉矶的大街小巷里撒野不是?      但就在他们高高悬起的心好容易稍微放下了点的时候,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不同于以往打在车壳上略微清脆的声音,而是低低的,沉沉的,就如同金属管传音的效果一般。   “我操他老子的,油箱被他们打穿了!”      然而变故并不止于此,后面的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都开始对准他们的车轮打。   不过是,随着“噗”的一声闷响,车子猛地向一边歪了一下打了个踉跄。      ——车子的左后轮被打坏了。      虽然这辆车经过改良,前后轮均可驱动,但就像四足着地的动物突然缺了一只脚般,车子的速度多少受到了点影响。   虽然不大,但对于他们来说是仍然是致命的。      ——因为后面的人车速依旧没变。      面包车好似一个醉酒的汉子歪歪扭扭的向前方驶去,汽油从子弹孔中漏出,洒在地上如同一条张牙舞爪却又气游若丝的龙。   浓重的汽油味在周围蔓延开来,稍有点火星就会爆炸。      黑瞎子死命地踩着油门,面包车箭一般向前飞速驶着。   渐渐地,路两旁的建筑变得越来越密,越来越高,道上也慢慢出现了些稀疏的车辆行人。   他们差不多已经进到城区了。   但是同时,他们身后的三辆车子也离他们愈发的近起来,现在几乎只剩下十几二十米的距离了。   值得庆幸的是,为了避免太过张扬,那几个从车窗中探出半边身子的人已经缩了回去,以至于看起来除了开得快了点和普通的车也没什么两样。   倒是解语花他们的车子不断的漏油,还开得踉踉跄跄,是不是都会引来一两个行人诧异的目光。   只是没等别人诧异完,他们就已经连影子都跑没了。      然而就在这时,远方百米处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上方,交通指示灯正毫不留情的亮着红光。   黑瞎子骂了一句,一咬牙就准备闯过去,却从后视镜里望见身后那三辆车居然在踩急减速。   双方的距离瞬间又被拉开几十米。   不是吧,这伙人素质这么高,从不闯红灯的?!   解语花心里觉得奇怪,但紧接着就发现不对。   他回头一望,正看见第一辆车的右前窗冒出一个人的头和半边胳膊,那人右手直直伸向前,笑着做出略有些僵硬的打招呼的姿势,就像私自溜出来玩却正好碰见老板的员工一样。   但解语花看见了对方袖口处漆黑的枪管,与其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及狠戾。   他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对黑瞎子喊道:“靠!他们要引爆油箱!我们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解语花刚打开车门,本该走另一边的黑眼镜却突然冲过来,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护住他的后脑,借着那股冲过来的劲儿就跳了出去。   随着“咚”一声闷响,解语花感觉自己重重的摔在了一堵肉墙上,惯性拉住他们推雪球似的翻滚。   接着解语花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霎时间火光冲天,滚烫的气流摧枯拉朽般席卷过一切,浓烈呛人的烟雾喷地而起。   他们被卷着向来的方向掀去,猛地飞起又猛地砸下,又滚了七八米才停下来。   期间黑眼镜的手一直紧紧地箍着对方,但即便如此,那样结实地摔一下,仍旧让解语花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摔趴在地上了。   黑眼镜显然也摔得不轻,但他照样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吐了口血唾沫,道:“我说花儿爷,你怎么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也不长肉啊,这一把骨头的,硌着还真他妈疼。”   解语花白他一眼,没接话,努了努下巴指指对方的头,嘲道:“哟,黑爷不担心你头发啦?”   黑瞎子摸了摸脑袋上那几根烧焦的毛,立马痞兮痞兮地装出一副苦瓜脸:“花儿爷,你不会嫌弃咱吧?”   解语花闻言眨了眨眼,笑道:“你猜?”   话音未落,两人却皆是变了脸色。   黑瞎子忙把刚站到一半的解语花往地上拉,并猛地就势滚了几圈。   刚才他们所在的地方,瞬间出现了十几个子弹壳,周围都是烧得发黑的印迹。      爆炸所引起的浓浓烟雾及巨大火焰,在很大程度上并没有阻挡住那群人的脚步,对方仅仅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避开了第一波气流,随后就紧踩油门冲了过来。   行人四散尖叫奔跑,黑烟缭绕,恰好能遮掩住他们的枪声及动作。      绝佳的攻击时机。      但黑眼镜和解语花从来都不是任人鱼肉的主儿,纵使占尽了下风,不到最后一刻也不会缴械投降。   幸运的是,两人当时的位置正巧在一个小巷子口,似乎是一片法国中世纪风的购物街入口,弯道很多,回旋曲折像个迷宫一样,也不知是建筑商为了多摆些商贩,还是设计师为了增加情调故意弄成这样的。   但不管怎么说,走廊的这种构造都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购物街原本就没设计有汽车会进出,所以有好些地方车子都过不去,让后面的人只能弃车提脚来追,这让黑花二人的压力减小了不少。      由于刚才在车上就把子弹耗完了,黑眼镜虽然对身后那群人的单方面攻击感到非常不爽,但也没怎么回击,只顾着看见小路就钻,顺便提防着前路侧路有没有人视线包抄埋伏。   跑着跑着黑眼镜居然还觉得有点高兴,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了。   ——近两个月懒散平淡的生活才安抚下来的向往刺激的神经,如今又开始热血沸腾了。      没错,不管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生活,狼永远都是狼,嗜血食肉才是他们的本性。      第十一章      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这片走廊有一条小路,直通一片别墅区,看起来像是别墅区的建筑商为了招揽客户而特意修建的购物街。   这片别墅区的房子并不大,一般只有两三层楼高,并附带一个小花园。与美国其他地方的别墅群比起来,大概只能算得上是中低水平的。   似乎是为了弥补大小的不足,别墅区绿化搞得特别的好,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高高低低繁盛茂密的树林,缠绕攀援盘虬卧龙般的藤蔓,互相交错掩映,整就一个原始大森林。   啧啧,黑眼镜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去买彩票,保准中他几个亿回来。      ——这片别墅区可真是个玩“躲猫猫”的好地方。      ……      而故事的另一头,警卫们分成三组,正步步紧逼地包抄过来。   其中一组警卫已经接近黑花二人的背后,隐隐可见解语花被浓密树枝挡住的粉红衬衫的一角。   脚步放轻,借着丛林的掩映暗自逼近,右手食指微微弯曲,只消转过去便可瞬间扣动扳机。   他慢动作般地移动,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眼睛微眯着,瞄准,射击!   只听砰砰的几声,一大群麻雀被惊得飞起来,一时间叽叽喳喳的鸟叫四起,扑扇的翅膀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就是此时!   解语花松手,纵身自树上跃下,一脚横踢直扫一警卫的头,那人措不及防地被踢倒在地,歪着脖子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解语花弯腰躬身,夺过对方的枪,飞速转身躲在树后,避过其余人的子弹,闪进丛林里瞬间消失了踪影。   与此同时,地上堆积的大片树叶突然拱起,警卫只觉一个黑影窜过,随即腹部遭了狠狠的一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锁住脖子,力气之大让他颈骨差点没被掐断,所幸那人立马就放手了,不然他非高位截瘫不可。   警卫用手捂着脖子不住地咳嗽,忽然发现自己的两把枪都不在了。      ……      黑花二人在马路边上碰头,准备“借”个车跑路。   然而不过数十秒,只听一片急促的刹车声,又是几辆悍马停在面前,下来二十来个人,拿着枪把他们团团围住。   ……妈的,每次都玩包围,有没有点新意啊!!黑瞎子腹诽道。      解语花不经意般环视了一圈对方,发现对方似乎是换了一批人。   换了一批人……他思忖到,这意味着什么?   ——就算他们能解决掉这批警卫,但还有另外一批,另外的解决了还有另外的……无穷无尽的打斗,他们能坚持多久?      卧槽完了完了,这次多半得交代在这鬼地方。      想到这,他突然侧过头去看黑瞎子,对方也正笑嘻嘻地看他。   还真是……没心没肺,解语花莞尔。   最大不过是个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想着,握住了黑瞎子向他伸过来的手。      ……      然而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   对峙的时间还不到五秒,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几辆路虎碾路机般冲过来,将大半警卫连带着他们的悍马齐齐撞翻!   枪声不断响起,不知有谁丢了个手榴弹来,爆炸掀起一片火龙,场面顿时混乱无比。   黑瞎子护着解语花扑倒在地,二人且战且退,靠在一个广告牌后向外射击。   紧接着,一辆奥迪R8迅速停在他们面前,吴三省探出身来,吼道:“上车!”      轿车风一般地驶离。      黑瞎子翘着个二郎腿,吹个口哨,道:“真巧,又是三爷,刚才多谢了。”   吴三省开着车,也不回头,只道:“不怕我也是个假的?”   黑瞎子耸耸肩:“假的又如何,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上车就是个死,谁还管你是真是假?”   “呵,还真不讲究,”吴三省笑了下,从后视镜上看了看黑花两人,意味深长道,“不瞒黑爷,我还真不是吴三省。”   “——我姓解。”   “哦?有意思。”黑瞎子侧过头看解语花,后者读懂了他的目光,笑道:“二十年前海底墓的事你听说过吧?”   “听过一点,”黑眼镜点点头,“解连环就是在那时候被吴三省害死的,解家和吴家因此结下了梁子。”   “其实被害死的不是解连环,而是吴三省,之后的吴三省都是解连环假扮的。”解语花说着,努努嘴指着前排的吴三省(伪),漫不经心道,“我也是在几年前才知道他是我爸的。”   黑瞎子闻言咧嘴,颇为狗腿地叫了声:“爸爸——!”   吴三省手一滑,车子瞬间走了个S形。   解语花一巴掌拍过去:“滚!”   黑瞎子痞兮痞兮地摆出张苦瓜脸,打着哈哈道:“这不是套近乎呢嘛。”   解语花看他一眼,黑瞎子立马闭嘴。   吴三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雨臣,你是当家,和这瞎子……像什么话?”   解语花冷哼一声:“吴三爷,我解家当家怎样关你什么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要指望我还能叫你声爸,我们不过是生意上的伙伴而已,别管太宽。”   吴三省闻言苦笑了下,叹口气:“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我也管不了你了。——对了,座位底下有医药箱,给他上点药吧,这血再这样流下去非休克不可。”   解语花这才发现,黑瞎子身上到处是枪伤,手臂的伤也裂开了,血淌了一地,却由于是黑衣而不太明显。   背上和腿上还有大面积的烧灼痕迹,发焦的肉裹着衣物,整个粘连成一片,一扯便是连着皮一块儿掉下来。   “妈的,你他娘不知道疼啊说都不说一声,”解语花看着直皱眉,一边取止血药一边自言自语,“手臂是因为车祸,烧伤是因为爆炸,枪伤……枪伤是什么时候挨的?”   “上车的时候。”黑瞎子见人生气了,立马老老实实回答道。   上车的时候……解语花回想了下,他先上的车,对方护在自己后面,那时候枪声一直不断……   手一抖,药瓶直接就磕在那人伤口上了。   黑瞎子倒吸一口凉气:“花儿爷你这这这!!咱虽然不怎么怕疼,但也经不住你这般折腾。”   解语花平静下来,轻轻道:“好。”      第十二章      等黑花两人上完药,又换了身衣服,吴三省才道:“对了,你是不是看过两份文件,编号分别是02200059-450-AN*和02200059-451-AN*?”   解语花很是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吴三省又问:“你要下斗?”   解语花看他一眼,心道对方怎么总和阿宁问差不多的话,想了半天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吴三省沉默半晌,说:“别去。”   解语花听到这话便笑了:“那就不好意思了,解某不但要去,还要夹你大侄子的喇嘛。”   “你找吴邪做什么?他才刚到道上一年多,那么凶的斗,你夹他去不是明摆着让他去送死吗?”   “三爷,你没看过那两份文件到底是一知半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解语花也不想再顾着对方的颜面,反正周围也没有外人,“那个斗,离了小三爷我们还真就进不去。其他人都可以不找,唯独他,必须得去。”   吴三省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愈发的紧,神色阴沉:“那就更不行了,要知道吴邪可是几十年前……”   “你们几十年前培养的复制品,是吧?”解语花接过话头,嘲道,“当年你们拿他当诱饵的时候那么狠心,现在我带他下个斗,却知道不让他跟着送死了?”   “那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吗?”吴三省苦笑,“不然犯得着用吴家唯一的后代去冒险吗?”   解语花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吴三省正色道:“总之别去,你别去,也别拉着吴邪去。”   解语花手肘支着下巴,勾唇笑道:“我说三爷,你要拦我多少得给个理由呀,不要反反复复只说别去好吧?”   “这需要什么理由?!”吴三省沉着脸道,“光看那个AN*后缀你就该明白,这两个文件提到的那个斗牵扯到了多大的秘密。就算只了解个大概我也知道,那个斗从古至今有无数人想进去,但都栽里面了,你现在想去这不是找死吗?”   解语花笑:“三爷,您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吗?在道上混这么多年,你见过哪个怕死的跑来倒斗?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什么凶神恶煞妖魔鬼怪没见过?”   “是,我是年纪大了,所以解家就只能靠你撑着。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解家这块肥肉可是人人都想分一勺羹的。别以为我被关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这次你病了四个月,要不是这瞎子帮你撑着,解家早就墙倒众人推了。”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绝密的文件会在今天让你得到?为什么刚才那群人明明早可以杀了我们,但步步紧逼,却总留下一条生路?”      “——其实他们精明的很,你已经上钩了。”      “哦?”解语花挑眉,“愿闻其详。”   “你执意要下那个斗,无疑是为了阿宁给你说的第三个关键点——鬼蝼,而带上吴邪则是因为只有用他身上的麒麟血,才能把鬼蝼带出来,对吧?”   见对方点头,吴三省又继续道:“这便是了,那鬼蝼所需要的麒麟血必须得是纯种的,连张起灵的血都达不到那个纯度,吴邪身上的更是屁都算不上一个。”   “你就等着吧,他们多半是打算让你趟雷,然后偷偷在后面跟着你,等找到了鬼蝼就下狠手,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三爷,”解语花听着突然就觉得有点好笑,“你这未免也太小看解某了吧,凭什么死的必须是我,而非他们?”   吴三省看他半晌,叹口气道:“那先不谈这个问题,你费尽心思要得到鬼蝼,不就是为了抓住他们的小尾巴,不敢动解家吗?”      “但已经没用了,——鬼蝼也好,血玉胆也好,都没用了。”      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下:“用手机看看新闻吧,国内的。”   解语花心里瞬间有个不好的预感,他迅速上网,看到的头一条消息便是——      长沙市一居民区今早大面积火灾,暂无人员伤亡,事故具体原因正在调查当中。      下面还有一张配图,一片街道中有十几处着火点,黑烟滚滚,旁边是几个拿着水枪的消防员。   解语花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你们,把它……烧了?”   “没错,”吴三省有些担心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本来不打算说的,但这事你迟早得知道,而且也越早知道越好。”   “它是谁?”黑瞎子在一旁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瞧了瞧手机上的那张照片:“三爷你的房子被烧了?”   “房子只是表象,”解语花缓缓道,“真正烧的,是一口棺材。”   “就是狗五爷当年使金蝉脱壳计掉包出来的那口——阿宁所说的第一个关键点。”吴三省接道。   “所以他们追求的长生,算是……没戏了?”   “对,他们玩完了,”解语花背靠在坐垫上,闭上眼道,“连带着我们也玩完了。”   看到黑瞎子疑惑的目光,吴三省解释道:“想象一下,如果一股势力,它耗费了几十年,牵涉了几十万人,花了上万亿,到头来发现目标被一伙人毁了,它会怎样?”   黑瞎子想了想,问道:“报复?”   “是的,发了疯地报复。到时候不仅是下手烧棺材的吴家,还有霍家,解家,连带着整个道上都会遭殃。”   “后果这么严重?那为什么要把棺材烧了?”   “疲了,”吴三省沉声道,“老九门三代人和他们斗了几十年了,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被利用,这里面的水太深了,我们根本就搅不动。现在不割断他们的念想,后面一代又会被卷进来。”   “不会有后代了。”解语花突然道。   吴三省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不会有后代了,至少我解家是这样。”解语花揉揉眉心,不耐道,“不过现在有没有也不重要了,先就这样吧,回国再说,反正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说着,拿出手机发了个短信,又朝旁边招招手,黑瞎子会意地坐得靠近些,揽过对方,轻声道:“靠着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解语花复又闭上眼:“嗯。”      第十三章      一个多小时后,美国洛杉矶机场。   人来人往的大厅的一个小角落里,黑眼镜和吴三省并靠在墙上,身侧便是一间拥有多个隔间的男厕。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人流量居然没几个来上厕所的,难道都是在自个儿屋里放干净了才来的?   眼看着面前的熙熙攘攘,周围虽不算门可罗雀,但相较之下进出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俩儿大男人齐倚在一堵白花花的墙上,其中一个还穿得一身黑,嘛,看着很是惹眼。   过一会儿吴三省终于不耐烦了:“他娘的这人是掉茅坑里还是怎么的?再等下去公鸭都能生蛋了!”   说着斜瞟了身侧的人一眼,“要不瞎子你看看去?”   黑眼镜想想也对,要是解语花老不出来,他们还真就这样干等下去不成?   况且,对方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毕竟两个月前还是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这才过了多久,外伤是愈合完了,但内伤肯定没好全,刚才跳汽车躲追杀的时候运动又过于剧烈,万一旧伤复发,真倒厕所里了也不是没可能的。   可是他四面环顾,顿时就傻了眼。   小便池前空空如也,冲水马桶的隔间每间的门都大大敞开,哪里还有解语花的影子?      “花儿爷?”      黑眼镜本能的试探性叫了一声,略微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装修精致的厕所里没能引起任何的共振,直直地就消失了。   房间的隔音效果一般,外面拥攘人群的嘈杂声隐隐地传播进来,像是梦里的唏嘘,给原本安静不着声响的地方平添了一分不真实感。      “妈的,你们俩一起掉下去殉情的是吧?!有这么会儿功夫石头里都能孵出鸟来了!”   外面吴三省见另一个人也一去不归,骂骂咧咧地就走了进来。   看到只有黑眼镜立在那里,他有点疑惑,道:“他人呢?别他妈还真掉下去了?”   可是黑眼镜却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也不知从那儿倒腾出来一根铁丝,径直走到冲水马桶前,就开始发扬广大人民群众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的劳动精神,掏起厕所来。      吴三省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解语花进去后也跟着有几个上厕所的,大概其间混得有郭开富、华鹰他们的人,然后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致使解语花连点声响都没能发出就被带走了。   时间短,没有挣扎,没有声响。   综合起来,吴三省推断解语花多半是中了毒,而且是无色无味的气体,量也应该不大,这儿毕竟是洛杉矶机场,一不小心飘出去毒翻一群人,就算没事,这事情也算是闹大了没法儿收拾。      等等。   中毒?无色无味的气体?   他娘的要是这里面毒气还没放干净,他俩儿不久给交代在这了?   吴三省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么大个机场怎么可能上厕所的人这么少?   他奶奶的这是属于未卜先知吗?提前就知道他们要上厕所?   正想着,就有两个男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来,走到小便池前解开裤带就开始放水。   黑眼镜脚一踹就把那间隔间的门关了,带在里面继续当粪工,而吴三省自然也不会在那儿干站着,一闪身便进了另一间隔间。   紧接着,又进来一人,出去两人,进来一人,出去一人,进来三人……   厕所似乎恢复了正常运营状态,看来还存在毒气的情况可以排除了。      到这儿,吴三省已经完全肯定是华鹰、郭开富那群人搞的鬼。   那么,他们把解语花带到了哪里,又准备利用他干些什么呢?是想拿他做第113阶段的试验品吗?   毕竟虽然那口棺材已经被烧了,但这么大个组织,总要挣扎一下的。   要真被当做试验品的话可糟糕了,他们得赶快把解语花从对方手中救出来。   可洛杉矶这么大,对方又先走了那么久,能不能找到他们的所在是个异常严重的问题。   毕竟对方还没傻到架个人在大街上乱晃悠,也肯定不会还呆在老地方等他们来抢人,而他和黑眼镜也不可能挨家挨户私闯民宅。      想到这里,吴三省突然就没了头绪。   正打算点根烟梳理梳理思路,他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妈的,他差点把隔壁正辛勤的干着世上最苦最累的活儿——掏粪工——却依旧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黑眼镜给忘了。   随着几声骂骂咧咧地“damn it!”、“shit!”的咒骂,刚走进来的几个美国人忍受不了那股熏天的臭气,转身就回了大厅。   于是,厕所里便又只剩了他们两人。      吴三省走到黑眼镜所在的隔间前,往里看了一眼,顿时胃里就开始翻滚。   干的、稀的裹和着尿液,还有各种烟头混在里面,泡得软趴趴的,纸边皱烂。这次第,怎一个恶心了得!   可是黑眼镜连眉头都没皱一个,仍旧埋头掏着。   吴三省不耐烦,心说:你不赶快去找人,在这儿又掏不出金子来你他娘掏什么掏?!   但接着他就听到“叮”的一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眨眼间,黑眼镜脚下就多了一个七零八落的手机残骸。   正是解语花平时用的小粉红。   但是它明显已经被破坏,sim卡、内存卡被人取走,主体也被人生生扳断,还泡了那么久的尿水,早就不能用了。   得,这下算是白费功夫,白找罪受了。      吴三省无奈地看了眼那堆残骸,心想这下你总该死心了,不再掏厕所了吧。   嗯,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但黑眼镜就算不掏厕所,却依旧不打算出去。   只见他左翻右找,一会儿扭扭洗手池的水龙头,一会儿摸摸瓷砖缝,一会儿又趴下去看看门底。   吴三省:“……”   敢情你是厕所他们家老情人是吧,左摸右摸的吃豆腐吃够了没有啊!!   至于那瓷砖缝您老能醒醒吗?!缩骨功再厉害也是缩不进去的!      不过有时候,真理会掌握在看起来比较傻的那个人手中,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   不多时,黑眼镜就在残疾人专用的隔间里,发现了解语花藏在冲水马桶按键下的一张小小的芯片。   他迅速把它插进手机,打开一看,轻轻“啧”了一声,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      五分钟后,机场大门口多了一个一脸明媚的忧伤45°仰望晴空的酱油党B。   几公里外,一辆出租车正左突右闪的在大马路上急速行驶,宛如一只飞奔的豹。   黑眼镜灵巧地打着方向盘,油门一踩到底。   面前摆着的粉红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简要的地图,上面一前一后一绿一红两个荧光的小点正迅速的移动着,俨然是GPS卫星定位图像。      吴三省做在副驾驶座上,脸色很差,手紧紧抓着头一侧的副手,却仍避免不了被甩的左摇右晃的命运。   心想:妈的,再这样下去解语花还没救出来,老子就先因五脏错位而去阎王殿报道了。   可是看旁边那人开车的架势,怕是天塌下来都不会踩刹车的德性,想了想,吴三省还是没有骂出口。      一路循图追踪。      疾驶的汽车身上仿佛涂了一层滑腻的碳粉,在车水马龙之间穿梭自如。速度极快,刮起一阵旋风,惊起行人诧异的目光,就差把交警引过来罚款了。   但也由于这么快的车速,距离在渐渐缩短,由几十公里变为几公里,到最后只有一公里。   不过,成功从来不会来得这般容易。   果然,当两人以为,就要成功追上对方的时候,GPS图像上的那个在他们前方闪动的绿色光点突然消失了。   几个英文单词替代了光点,暗黄色的文字显示着无情的目光。   屏幕上瞬间便只剩下他们这点红光在悄然移动。   应该是对方发现了解语花身上藏有卫星定位器,关掉了它。      车子很快便到了绿光消失的地方,那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周围立着几十层楼高的办公楼,样式普通却也各有风格,与几栋多层楼盘参差间布,错落有致。   除去来时的方向,其余三面均是宽阔拥挤的沥青马路,人流如织,摩肩擦踵,汽车嘟嘟鸣笛,时行时停,好一副热闹繁华的景象。   每一条路看起来都非常普通没有异样,也就完全没有判断解语花去向的线索。   不得不说,对方这一招做的非常漂亮。   黑眼镜甚至怀疑,这是对方早就设好的局,之前故意不丢掉那个卫星定位器,待自己以为马上就能成功找到解语花的时候再关了它,留了三条路却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就像拆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逼人做出选择,但一旦剪错了线,就连带了身边的人一起尸骨无存。   吴三省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望着眼前的三条沥青马路眉头紧锁,仔细的思考着。   知道交通指示灯由红变绿,身后催促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两人也仍旧没有丝毫头绪。   但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耽搁了,每延误一秒,对方逃得越远,找到解语花的可能性就越渺茫。   最终他们决定破罐子破摔,与其犹豫不决,不如干脆利落的随便选一条路试试运气,就算错了也比呆在原地什么也不干好吧。      而当黑眼镜脚放在油门上正准备一踩到底的时候,吴三省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那是一条短信。   吴三省明显对这种时候发来短信的人表示不满,大概以为是些广告之类的垃圾短信了,掏出来也没多大在意地瞟了眼屏幕就准备放回去。   但立马他又觉得不对,拿起来再看一眼,脸色瞬间就白了。   “停车!”吴三省冲着身边的人大喊一声。   “怎么了?”   黑眼镜方向盘一打,右脚迅速挪了个位就是一个急刹,车子险险划过几位“同伴”的脸,停在了路边。   “同伴”的“睫毛”随即张开弹出几个金发老外愤怒斥责的脑袋。   但黑眼镜没管那些人,吴三省刚才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令人生疑。   他很奇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能让这老狐狸瞬间白了脸色。   “他娘的我们被人耍了,该死的金蝉脱壳!!”吴三省简直气急,满口脏话。   金蝉脱壳?   难道解语花在另一辆车上,他们用那卫星定位器把他们引到相反的方向上来了?!   黑眼镜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短信上写了什么?有没有办法探出花儿爷现在的方位?”   明明是很正常很普通的问题,吴三省听后却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他皱了皱眉,道:“我们说的他娘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这短信内容跟你的小九爷八竿子都打不着。”   “现在我没空解释那么多,必须赶快回国一趟。”   “相信以黑爷你的能力,救出小九爷来不在话下。你只需帮我转告他一句话就行。”      “——我们又被使了个金蝉脱壳,烧的那个棺材是假的,货早就被人掉包了。”      吴三省边说边下车,音量极低,压得刚好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   话毕不等对方回答,转身招手坐上另一辆出租,就向着机场绝尘而去。      吴三省转换话题的速度很快,信息量也很大,但黑眼镜已经没有时间去理清思绪了。   时间不等人,那些带走解语花的家伙的车轮已经如旋风般转了无数个圈,又前进了不知多少公里,而他还在原地踏步。      可刚要踩油门,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妈的,这电话是得了传染病是吧没完没了,黑眼镜暗骂一声,掏出手机按了接听键,没好气地道一声“喂”。   那头传来一个清爽的男子的声音,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      “解语花在我手上。想救他就回头看,在那栋蓝玻璃楼的第二十一层。”         第十四章      黑眼镜闻言立马就踩了刹车,但表情没变,依旧保持了一贯的笑容。   他知道对方既然能探知到只有自己和解语花知道的手机号,又清楚自己现下的方位,周围指不定有多少摄像头正指着他。   这时候,表情上不管透露出自己的任何想法,都可能会给对方以可乘之机。   黑眼镜迅速地在心里估量:他从未听到过这个声音说话,如果对方没有可以改变声线,那就应该是一个陌生人。   而现在这个陌生人说解语花在他手上,并且离自己不足百米。   为什么对方会自愿暴露行踪?   难道仅仅是为了引他过来,还是打算以解语花来威胁他?   不行,仅凭一句话实在断定不出什么,黑眼镜决定探探对方的口风,看找得出些蛛丝马迹不。   他开口,照样是以往那般轻佻的语气,直截了当的道:“早在幼儿园老师就告诉我,不要信陌生人的话。咱是个瞎子,又不是傻子,你觉得我会乖乖上当,进入你的地盘踏进你的圈套?”   对方闻言轻哼一声似是冷笑:“信不信由你。但是我的耐心向来不好,不爱等人。解家小九爷对我又没什么作用,杀了也无妨。”   “你敢。”黑眼镜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严寒刺骨。   “要不你试试我敢不敢?”对方的笑愈发清晰,像是嘲讽。   顿了顿,那人又严肃起来:“两分钟。我只等得了这么久。两分钟内你要是不到,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车辆川流不息的街边,安静停靠着的出租车里,那个身穿黑衣脸挂墨镜的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      黑眼镜站在那栋蓝玻璃楼的底层,身后人流如织,身旁寂静无人。   三十平方米的小厅看起来很普通,除去脚底的地毯和头顶的吊灯外,再无其他装饰。   他看着眼前明明无人去拦却一直打开的电梯,知道这是对方故意的。   这种明知是故意放在那里的陷阱,却不得不往里跳的感觉让黑眼镜觉得很不自在。      ——他一向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何时如此被动过?      可是现在,黑眼镜却必须得任凭摆布。   ——对方拿那个人来说话,他赌不起。      电梯很快便到了二十一层。   门一开,黑眼镜就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地板是白的,墙是白的,天花板也是白的,除开交界处有些不明显的区别外,整个都白成了一片。   仿佛冬日的郊外,下了一场漫天漫地的雪。   纯粹的白色反射出刺目的亮光,让黑眼镜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他四面环顾,发现连电梯门也给刷成了雪白,一关便和周围融为一体,几近辨不出来了。   黑眼镜在心中暗自叫苦,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把他的弱点真是利用的淋漓尽致。   这双眸子见不得强光,对方偏把房间弄成反光最强的白色,这下倒好,他连房间的边界都看不出来在哪儿,说不定走两步就撞到墙碰一鼻子的白灰。   不过罢了,早在他进来之前黑眼镜就知道,一旦来了,对方绝不会给他半点反抗的机会。   如今只是在一个房间里,手能动脚能跑耳能听嘴能说的,虽然眼睛难受了点,但也比他事先预想的情况要好上几分。      黑眼镜刚进到房间不足三秒,耳畔便传来了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在震动,完全分不清是哪个方向传来的。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多半都是音响的效果。   真人不出现,他知道个音响的方位又有个毛用。      “三十七秒。比我预料的还要快。”男人的语调慵懒,带着笑意自四面八方而来,“看起来,这解家小九爷对你很重要?”   黑眼镜斜靠在一侧的墙壁上,看似随意不设防备,悠闲自如。   他听到对方的话便轻轻笑道:“重要,怎么会不重要?瞎子可是解家的伙计,当家的不在就没人给我发工资了不是?跑得快点,也好挣个表现,混点奖金呀。”   男人闻言也笑:“放心,只要你答应在规定时限内帮我干几件事儿,他自会好好的。”   说罢,黑眼镜对面的墙壁就闪了一瞬,显出投影仪投影出的一幅画面来。   仍旧是雪白的底色,解语花躺在一张厚软的大床上,双眸轻阖,呼吸平稳,仿佛一个做梦的婴儿。   但黑眼镜明白,那人并非熟睡,而是中了毒了。      “你应该见过这种蛊毒的变异体,发作时就和陈文锦的尸化现象一样。但时间间隔比较短,程度也严重的多。”   男人仿佛不是在讲述一种致命的毒药一般,声音很平淡,“我可以先给他暂缓的解药,应该可以使毒性在三个月内都不会发作。怎么样,这时限够长了吧?不过,如果到那个时候,还没有完全的解药,十日之内,他就会完全丧失心智,变成一只禁婆。”   说着男人笑笑:“我看你对这小九爷似乎有点意思,应该也不愿意他成为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吧?”   “当然了,你要打算自己去找找解药,我也无所谓,只是你得想清楚了……”   “——一旦被你发现我们在自己找寻解药的话,就再也别想从你这儿拿到解药了。”黑眼镜接过对方的话,“你是想告诉我这个,对吧?”   “不错。”男人话里的笑意渐渐加深。   黑瞎子沉默半晌,最终道:“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只有三件事情,而且都与你的老本行有关。虽然都挺有难度,但我想凭你的能力应该还是有可能做到的。毕竟有压力才有动力,不是吗?”   “只是可惜啊,”男人轻笑着,听不出丝毫可惜的情绪,“做了这三件事后,那解当家的可能会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了才好……”   说着他又假意的叹口气:“唉,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倒也算是一件憾事……”   黑眼镜斜靠在墙上,眼睛直直地望向对面屏幕上那个睡得异常安稳的人,隔着墨镜,让人看不出他眸中的色彩。   良久,他才淡淡地,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说吧,哪三件?”      ……      “你说的瞎子自会照办,同时也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在道上,你的信誉一向很好,”黑瞎子说到这突然勾了勾嘴角,冷哼一声:“是吧,林,老,板?”   男人闻言明显愣了一瞬,随即又笑,换回了自己原本的声音:“看来我低估你的记性了,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   接着他若有似无地轻笑一声,似是惋惜,又像嘲讽。   “黑爷,我早说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如果当初解语花来竞拍鬼玺的时候你也跟着,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把这笔交易定下来。可你偏偏要等到现在。该下的斗照旧必须下,该拿的东西照旧必须拿,该背叛的人照旧必须背叛,明明是一样的,但论局势你却从上风滑到了下风。何必呢?”   “是,何必呢?瞎子也在想啊,可是到现在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不是?”黑眼镜无所谓地笑笑,“得,这次被林老板您算计成这样算是瞎子我认栽,行了吧?”   “算计倒也说不上。黑爷你也知道我的作风,想要做的事情定会不择手段的完成。   “——不说这么多废话了,解语花就在隔壁,你可以带他走了。迷药的药效一会儿就能解,而暂缓蛊毒的解药就在他枕旁。”   话毕不到一秒,黑眼镜左侧的墙就不着声响地移开,显出里面的房间来。   一片茫茫的白色中,身穿粉红衬衫套黑西装的人显得分外惹眼。   黑眼镜径直走过去,却并不急着带人走。   他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叹口气,一手将解药塞进衣兜,一手扶起解语花的背,拦腰将人抱起来,而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第十五章      一小时后,某宾馆内。   天已经完全黑了,暮色将整间卧室笼罩出一种深黛的氛围。   外面的霓虹彩灯隐隐偷过来几缕淡光,给周围略显暗淡的景色稍稍提亮,疏影重重,参差不齐。   黑瞎子立在一旁,指尖烟雾缭绕,脚下散了一地的烟头。   他盯着仍在昏睡的解语花看了好一会儿,半晌闭了闭眼,轻飘飘冒出一句——      “哎,我说花儿爷呐……”   却又没了后文。      房间里静的出奇,一时间只听得见缓缓的呼吸声,黑瞎子站在那里许久,整个被笼进了昏暗的夜色里。   几分钟过去,解语花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开始转醒。   黑瞎子一动不动,烟已经快要烧到尽头,火星忽明忽暗,已然触及指尖,他也浑然不觉,像是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解语花睁开眼,在一片漆黑中一眼就看见了对方,他甚至看不清楚那人的轮廓,但他知道,他在看他。   他们隔着烟雾,在昏暗的房间里久久地对视。   时光静止在此刻,埋藏了数月的情愫恣肆地生长,席卷一切般铺散开来。      解雨臣嗤笑着打破沉默:“啧,看傻啦?”   黑瞎子突然被烫着了似的丢掉手里的烟,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两人的唇撞在一块儿。   他发了疯般地吻着对方,解雨臣也忘情地回应着,舌尖缠绕,翻转,由于吻得太过激烈,还磕到好几次牙。   属于黑瞎子的浓烈的烟草味汹涌而来,令他激动不能自已。   唇分之时,两人俱是情动。   解雨臣双手环抱着黑瞎子,黑瞎子也环抱着他,二人的下身隔着布料摩擦着,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黑瞎子从他的唇吻至鼻尖,从鼻尖吻至眉心,吻至被刘海遮住的额头,再吻至耳尖,时而轻柔,时而粗鲁。   解雨臣眯了眼享受着,仰起颈脖,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耳畔。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笑了下,问道:“喂,你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黑瞎子不答,只从耳垂转战至锁骨,墨镜后眸色深沉,像是头饿了好几天的野兽。   解雨臣觉得有点好笑:“别学那哑巴张不答话啊,这么猴急,你是发情了还是怎么的,被他们喂春药啦?”   黑瞎子不断地啃舔着对方的锁骨,声音低沉含糊,带着点没心没肺的笑意:“这还算猴急?当初在地下室说好的交易,花儿爷不会忘了吧?”   解语花听到这话时愣了愣:“交易?”   “——等从古楼出来,就让瞎子上一次作为奖励,”黑瞎子一颗颗解着解语花的扣子,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满意地打量着那人的身体,突然注意到对方像是不认识般地看着他,“怎么,花儿爷想赖账?”   解语花抬起一脚便向他踹过去:“滚你大爷的!这种时候你他妈居然跟我谈交易?!”   黑瞎子冷不防被踹下床,却也不气,虽然对上对方目光他心里也不好受,但仍是佯装着笑嘻嘻地爬上来,压在那人身上,手卡住对方关节,贱兮贱兮道:“花儿爷,别逼我用强。”   “好,好,好,黑瞎子你他妈好样的,”解语花闻言深吸一口气,而后疲了般卸了挣扎的力道,“快点干,干完咱们两清。”   黑瞎子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了一顿,眼睛闭上又睁开,便改脱为扯,三下五除二把对方扒了个精光,两人很快赤裸相对。   这并不算个很美好的画面,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缠着绷带,黑瞎子更是有好几处的伤口都裂开了,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般仍旧咧嘴笑着,低头含住了对方的分身,也不急着吞吐,只用舌头在龟头处打着圈舔舐,偶尔划过马眼,引起那人一阵战栗。   同时手上也不闲着,从后背抚摸下来,划过尾骨,在后穴处逗留许久,又从会阴的肉瓣间穿过,顶住阴囊缓缓揉捏。   解语花本就长时间没泄过火,哪经得起这般对待,很快便缴械投降,眼里带着高潮余韵的茫然,半晌喘着气冷笑一声:“技术不错。”   黑瞎子也笑,凑上去与他接吻,而沾了精液的手指则顺势从股间摸索至对方后庭,慢慢探了进去。   “嗯……”解语花察觉到后面有异物进入,眉毛微微皱起,不舒服地动了动,在感觉到另一个更为巨大的物体也抵在那里时,浑身不由僵了一瞬,随即便迎来一阵剧痛。   像是突然被撕成了两半似的痛,冷汗瞬间涌上额头,他脸色发白,丝毫不敢乱动。   而黑瞎子只觉自己被柔软的内壁紧紧包裹着,说不出的舒服,不多时甚至还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充当润滑。   黑瞎子:“?”   难道直肠也会自动分泌那啥啥吗?   好奇地用手摸了一把来看,却是见到满手的血。   他不由愣了愣,闭上眼睛又睁开,便开始试探着抽插起来。   身体抽动的频率由最初的试探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每一次进入都直捅到最深处,仿佛要将那人贯穿了一般。   渐渐的,解语花竟是从那痉挛般的疼痛间,感受到一份无法言喻的快感,待黑瞎子顶到某个点时,呻吟更是不自觉地从喉间冒出,清冽而又略带情欲的嘶哑。   他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半晌,忽然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肩膀,黑瞎子贯穿的力道越猛,他咬得也就越狠,直像是要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黑瞎子没有阻止,那份痛被掩盖在波涛汹涌的快感中,却又隐隐牵扯出另一份疼痛,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交织在一起,竟是将另一方都发挥到极致,大脑只剩一片茫然的空白。      窗外,一辆辆驰骋的汽车呼啸着绝尘而去,一盏盏透亮的霓虹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洛杉矶的夜晚,繁弦急管,灯红酒绿。      ……      纵欲过度的结果就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不对,是伏尸一具,流血……嗯,染红了床单??   解语花躺在床上装尸体,腰酸得厉害,嗓子也嘶哑得难受,最要命的还是后面某个部位,稍微一动就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现在是纽约时间早上九点整,解语花刚醒五分钟不到。   虽然已经被黑眼镜抱去清理过身上的不明液体,床单也早已换过,但房间里仍旧充斥着一股欢愉的味道,似乎在提醒着他昨日缱绻的激情。      只是,少了一个人。   解语花皱了皱眉头,看着清晨柔软的阳光透过半敛的窗帘洒进来,照亮这个除了自己再无一人的房间,他突然就叹了口气。   ——那个人到底是走了。   走得还很干净,连一根烟头也没留下。      解语花轻笑,笑自己实在太过痴狂,竟会把一个交易当正经。   他摇摇头,掀开被子,跳下床想要出去,却由于腿一瞬的动作太大,牵扯到后面的神经,砰地一声摔下床去。   突如其来的剧痛差点让他呼出声来。   解语花咬着牙,扶着床强撑着想让自己站起来,但双脚无力,腰也软绵绵的,只向上移动了十几厘米,就再次重重地摔下来。   这次更加不幸,温热的液体一下子就从后穴流了出来。   又出血了。      解语花瘫坐在那里,细碎的刘海有些杂乱,几缕长的直接散下,遮住半边眼帘。   他愣在地上好一会儿,突然又开始笑起来。   大笑。   笑得浑身一抖一抖,后穴一颤一颤地疼。      ——真他妈的狼狈。   ——这就是他解语花的下场,他边笑边想。      第十六章        解语花足足花了5分钟,才从床头走到卫生间,血在身后洒了一路。   他扶着墙站着,看到镜中男人满是疲惫的神色,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半晌他叹口气,打开花洒用冷水洗了个澡,凉到骨子里。        两个小时后。   解语花衣冠整洁地从宾馆走出,抬手拦了辆出租,打开车门便坐了进去。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要不是指尖微微颤抖,完全看不出他正忍受着后穴巨大的痛楚。   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解语花给远在大洋彼岸的秀秀打了个电话。   “喂?小花哥哥,”秀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欢快,“有什么事吗?”   “秀秀。”解语花深吸一口气道。   “嗯?”   “我们结婚吧。”        ……        翌日,解语花久违的出现在北京首都机场。   帝都的交通还是一样的拥挤,车水马龙地堆在那里,像是一团团簇拥取暖的小兽。   虽是入了秋,烈日却依旧热情不已。   周围那一片五彩缤纷,冗杂纷繁的,是身着短衫套牛仔裤的青年们,是穿着翩翩长裙打着遮阳伞的姑娘们,是佝偻着背提手揩汗的老人们。   坐在空调大开的凉爽车内,解语花看着外面沸反盈天的熟悉场景,一瞬间,竟觉得自己像是在老宅的树林花草间,入耳的,尽是聒噪却亲切的蝉鸣。   喷涌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我回来了,你呢?”他喃喃道。        解家老宅。   解语花从一堆文件中抬头,揉揉眉心,端贵立马眼尖地端上一杯茶。解语花呷了一口,瞟他一眼:“什么事?”   “爷,”端贵恭敬道,“秀秀小姐来了。”   “怎么不早说?”解语花把笔一放,“来多久了?”   “刚来,”秀秀笑着走进来,大大咧咧往桌上一坐,看到旁边堆得山高的文件,啧了一声,扬扬手中的小册子,道,“我说解大忙人,新月饭店的拍卖会,你不会忘了吧?”   “我可不敢——”解语花笑着起身,把西装挂在手肘上,道,“瞧你这心心念念的样儿,不就是个翠鸟玉步摇吗,出息。”   秀秀自然地挽上他的手,瘪嘴道:“我们女孩子家的心思你又不懂,反正你解家也不缺这点钱,送聘礼嘛,要真便宜了不嫌丢人啊?”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   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俨然一副即将举办婚礼的恩爱新人样。   那日,北京新月饭店时隔多年,又一次有人点了天灯(吴邪那次没给钱不算),千金一掷为美人,倒也成全了一段佳话。   不过在道上人看来,这次联姻仅仅意味着解霍两家的正式联盟,至于两位新人是真有感情还是表面功夫,就不管他们的事了。   然而,令大家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场声势浩大的婚姻,只是为了引霍振入套而已。   可怜霍振霍二少爷还以为是自己以前布的局起了作用,正摩拳擦掌准备等婚礼一结束就一举吞了解霍两家,没想到最后居然被反将一军,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摊牌之前,戏还是要做足的。   秀秀三天两头便往解家跑,选日子,订酒席,写请帖,拍婚纱照,顺便还趁着这段时期霍振放松警惕,插空安进去几个探子。      但再忙,总有闲下来的时候。   深夜,解语花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到外面坐会儿。   不敢喝茶,就拿着杯凉白开慢慢喝着,目光穿过大堂和满满的月色投向夜空,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周围很静,院子里的花草被晚风摇曳,仿佛在摇头叹息。   半晌解语花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滑稽,他自嘲地笑了下,站起身回到卧房,习惯性去拿床头的安眠药,却发现又没了。   他骂了句娘,躺在冰冷的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脸,强迫自己入睡,却再一次睁眼到天亮。      ……      本来就是大病初愈经不起折腾,解语花白天高强度工作,晚上又基本没睡,不到半个月,身体便撑不住了。   可他却死活不去医院,只肯在屋里架了个输液架,吊两瓶水完事。   秀秀劝不动,又不知道人失眠的原因,也只得由他去,不过平时的事给多揽了些去。      解语花闲得无聊,躺在床上发呆。   夏季的雨总是说来就来,窗外的梧桐被狂风刮得直晃,闪电不断,轰隆作响的雷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解语花叹口气,突然觉得活着很没意思。      但他随即又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眯起眼睛。   ——那个人的脚步声,放再轻他也听得出来。   解语花手摸向枕头下面,同时在心里数秒,3,2,1……   门一开,泛着光的匕首便飞旋着直逼人面首,黑瞎子头迅速一侧险险躲过,但紧接着便是枪响,他翻身急闪,狼狈间肩头还是挨了颗子弹。   但黑瞎子哼都没哼一声,只连忙上去夺枪,解语花正病着本来也没啥力气,三两下便被制住了行动。   惊雷响起,一片刺眼的闪电照的解语花脸色惨白,黑瞎子伤口的血落在他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解语花索性也不再挣扎,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不错嘛,居然还敢回来,不怕我杀了你?”   黑瞎子别开不答,只道:“怎么瘦这么多?”   解语花冷冷地看着他:“再给你一次机会,三秒内放开我,爷留你一条全尸。”   “别介,”黑瞎子忙道,想了想又笑着说,“杀我之前,不好奇这段时间我都干什么去了吗?”   “啧,没兴趣。”   “先看看再说嘛,你不会失望的。”黑瞎子说着便打个响指,接着一个黑影便从门外窜了进来。   一大团头发层层缠绕着,俨然是一个禁婆。   解语花:“……”   “敢情你离开两个多星期,就弄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黑瞎子苦逼地耸耸肩,摊手道:“没办法,这禁婆倒不难找,可是难训啊。光是教她乖乖待着不动就花了老子三天……”   解语花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黑瞎子见对方肯听立马来了精神,贱兮兮地咧嘴一笑,右手飞快做了个手势。   只见那禁婆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复读机,按下播放键。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黑瞎子:“……”   他抓狂道:“不对!放错了!他娘的你又乱按了什么——!”   一番手忙脚乱地倒带结束之后,婚礼进行曲终于响了起来。   黑瞎子变戏法般掏出两枚款式相同的男戒,作深情状:“嫁给我。”   解语花面无表情:“滚。”      黑瞎子让禁婆把声音关了,而后瘪嘴道:“多少考虑考虑,别拒绝得这么绝情嘛。”   解语花闻言轻笑道:“绝情?我要真绝情的话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好,你要求婚是吧?拿出点诚意来啊,别总是藏着捏着的。上完一声不吭穿上裤子就走人,还一走就是两个星期,连个理由都不给的,把我当婊子用吗?”   黑瞎子心说卧槽暴风雨终于来了,面上却苦笑道:“瞎子哪儿敢啊?”   解语花嗤笑道:“呵,不敢?这世界上还有黑爷你不敢做的事吗……”说到一半却又用手挡住眼,半晌才拿开,道:“罢了,不谈这些。”   他深吸一口气:“先说好,我不是吴邪,你也不是哑巴张,你他妈要再敢玩消失,就给老子滚你丫的,爷可不会去找你。”   “好好好,这次我绝对寸步不离行了吧。”黑瞎子狗腿道,只是心中却想到林老板给的那三个条件,眼神不由闪烁了一瞬。   解语花半眯着眼看他:“你在说谎。”   “没有!”黑瞎子立马否认。   解语花沉默,目光淡淡地看着他,黑瞎子也毫不犹豫地与之对视。   时间缓缓流逝,窗外雷声渐小,最终归于寂静。      解雨臣认命般叹口气:“你赢了,明天起早,跟我去见我妈吧。”   “不,不对,”他纠正道,取了一枚男戒套进无名指,抬头莞尔,“是咱妈。”      ……      黑瞎子是高兴的,但这高兴之余,又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他妈骗了他,他想。      ——而在对方答应他求婚的这一天,距离解语花毒发,只剩下两个月零九天。   “太短了。”他喃喃道。      第十七章      其实黑瞎子这人吧,一向是有些没心没肺的,没过两分钟就把这些小情怀丢一边了,笑嘻嘻地跑去爬解语花的床。   两人这番又是小别又是新婚,火一烧起来就灭不掉,便直接昏天黑地地做了一晚上。墙上,地毯上,浴室里,到处都是淫靡的痕迹。   完事后黑瞎子抱着解语花,下巴放在人肩上,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想到一件事:“花儿爷,要是明天咱妈不同意怎么办?需要咱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解语花似是累极,任对方胡说八道也懒得反驳,只沉默良久,而后道:“……不会。”   黑瞎子本来还有点疑惑,但看到对方已经睡了也不便再问,只好闭了眼找周公聊天。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朝阳探头,霞光四起。黑瞎子跟着解语花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了桃峰陵园。   黑瞎子:“?”   不是见家长吗,到陵园来干嘛?就算倒斗也得找隔壁的明十三陵啊,这里能挖到什么?   解语花没理他,从后座拿了花,径直走向一处。   黑瞎子莫名其妙地跟着,只见解语花把花放在某块墓碑下,便站着不动了。   他顺着那束花向上看,碑上贴着张照片,数年来被阳光照着被雨水打着,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但仔细辨认的话,还是依稀能瞧见一个中年女人温婉的笑容。   黑瞎子一瞬间便明白了。   解雨臣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眸色温柔:“妈,我们来看你了。”      ……      黑瞎子这辈子都没跪过什么人,但那日他却双膝叩地,恭恭敬敬地朝解母磕了三个响头。   山野上满目翠绿,微风拂过,鸟蝉齐鸣。   金色的阳光洒下,把两人的背影拉得老长。      ……      解语花最近很烦躁。   他从来不知道这黑瞎子这么能折腾,特别在对方知道他下周就要和秀秀举行婚礼后,更是一刻都安静不下来。   尽管解语花已经耐着性子解释了无数次,是假结婚假结婚假结婚,是做戏没扯证,对方还是不肯罢休,每天秀秀过来都跟对待阶级敌人似的,就差没在解语花身上写个“有夫之夫”了。   解语花没办法,只好丢给人一堆账本,趁着对方看账本的时候迅速与秀秀商量完,然后再去安慰那个醋瞎子。   醋瞎子被埋在山高的账本里,趴在桌子上,正呼呼大睡。   解语花:“……”   他觉得自己白担心了。   “喂,起来了。”解语花食指敲敲桌面,“别光拿钱不办事啊。”   黑瞎子笑嘻嘻地抬头:“办事?要来一发吗?”   “滚他娘的。”解语花嘴上这样说着,却是凑上去与人接吻。   他们隔了堆满账本的桌子吻着,舌头时而默契地卷至一处,时而又分开,互相舔舐,吮吸,啃咬,缱绻至极。   黑瞎子把那堆账本扫开,丢了眼镜,手环着解语花的腰,把人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眼中倒映出彼此的目光。   解语花心中涌过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沉默半晌,而后轻声道:“我把和秀秀的婚礼取消了吧。”   黑瞎子:“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不做戏了吗?”   “不了,”解语花莞尔道,“我想了下,要是你和一个女人结婚,便是假的,我也受不了。”   “啧啧,知道为夫的心酸了吧,”黑瞎子贱兮兮地道,“贤妻打算如何补偿?”   “补偿你大爷。”   两人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紧紧抱着,心跳撞在一处。      ……      由于解语花刻意地不隐瞒,无论去哪儿都带着这黑瞎子,甚至明目张胆地秀恩爱,很快,道上便传遍了解家小九爷和那黑瞎子凑成一对儿的消息。   聪明的自是一脸高深莫测状当做没听到,而那些智商捉急在背后说着解小九爷是个被人压的货的,没两天就被解语花给收拾了,静悄悄的,不留一丝反抗的余地。   这样下来不多时,便再没人敢嚼他们的舌根了,偷偷嚼也不行。      秀秀曾对他这这番行为表示不理解,身为当家,就这样被情缚住不算,还大大方方地把弱点暴露出来,不是找死吗?   哪知解语花听后却是嗤笑一声:“谁说那瞎子是我的弱点了?”      恰恰相反——      有他在,我便无所不能。    -----------囹圄·第二部·完-----------   第三部   【进入第三部前先强调下,本文所有与斗、风水等相关的东西纯属胡编,认真你就输了╮(╯▽╰)╭还有解密的部分,我的逻辑真的很捉急,记住,千万不要太认真!千万不要太认真!!跪谢orz】      第一章      许是老天不肯让人安宁,平稳的日子过了才一个多月,便又出事了。      解语花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的盒子,微微皱了皱眉。   那是个制作精良的金属盒子,雕饰细腻,四面均有锁,一尺来长,宽十公分左右,却是极沉。   “哟,谁送的?”黑瞎子端了两杯茶过来,把盒子拿在手里颠了颠,“还挺有分量。”   “今儿早一个伙计在门口发现的,”解语花呷了口茶,“还没来得及看,你打开瞧瞧?”   黑瞎子闻言便满不在乎地开始撬锁,随口问道:“没暗器吧?”   话音未落,只听嗖嗖两声,黑瞎子迅速缩手侧身,几根毒针擦着他袖子飞过,钉在对面的柱子上。   解语花悠然道:“刚叫端贵用红外线探过,盒顶是一排毒针,足有上百之多,刚才只是第一波。”   黑瞎子:“……”   他悲愤道:“花儿爷你早说一句很麻烦吗——?!”   解语花诧异道:“反正死不了,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关系?”   黑瞎子彻底无语了。      他干脆利索地解决掉剩余的锁,放光暗器,却并不打开。   “雕的是蚰蜒。”黑瞎子道。   解语花点头,缓缓吐出三个字:“万奴王。”   两人打着哑谜般说话,心中却俱是了然。   那盒子上刻的花纹看似无厘头,仔细观察却是无数只蚰蜒的形状,而蚰蜒这东西看似渺小,却被古代很多部落尊为龙的图腾,万奴王就是和它共生的。   更加诡异的是,和其精致的做工不相一致,盒子上的蚰蜒排布非常杂乱,简直毫无美感,倒像是……在向四周逃窜似的。   “用这盒子的人想表现什么?告诉我们里面的东西很可怕?”黑瞎子琢磨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耐烦了,“还是直接打开看算了。”   解语花:“打开就是了,我又没拦你,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黑瞎子:“这不是想重塑我思维严谨的形象吗……”   解语花:“可惜没成功。”   黑瞎子:“……”   他心道卧槽老子怎么娶了这么个毒舌的媳妇儿。   解语花眯起眼看他半晌:“你在问候我祖宗。”   黑瞎子立即否认:“没有!”   解语花依旧道:“你在问候我祖宗。”   黑瞎子:“我真没有!”   解语花坚持道:“你在问候我祖宗。”   黑瞎子摔桌:“解雨臣!不过了是吧!”   解语花喝口茶,悠悠道:“开个玩笑。”   黑瞎子:“……”      五分钟后,两人才终于安稳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继续关于盒子的问题。   黑瞎子取下盒盖,放在一旁,他们一起往里面瞧去,待看清时,却不由都愣了。   那是块椭球型的玉,通体白净,透过光线可以看见絮状的纹理,像是大片大片的云朵一般,凝脂似的非常漂亮。   “花儿爷,”黑瞎子严肃道,“我觉得送这玩意儿来的人脑子有问题。”   “嗯,我也这么想。”   黑瞎子:“……”   解语花:“……”   两人面面相觑,均是不明所以。   首先,盒子里装的这白玉质地细腻,毫无杂色,还是这么大的一块,价值至少得上千万,送过来又像是在示好,可示好有不留名的吗?更何况盒子里还藏着暗器,还淬了毒,送来的那人分明是想置解语花于死地。   可除非对方钱多得没处花了,谁会没事儿把个这么贵重的东西当垃圾送?   “不对,”黑瞎子突然道,“你看这玉里面的条纹。”   解语花闻言凑过头去,仔细端详半晌,而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婴儿玉?!”   黑瞎子缓缓点了点头:“玉乃集天地精华之气而成,生虫,生虎已是极品,更别提玉中成人。虽只是个大体形状的婴儿,但也有鼻子有眼的,全世界大概也就这么一个了。”   “而且,”黑瞎子拿起那玉,轻轻晃了晃,“听到什么了吗?”   “这是……水声?……水胆玉?”   “没错,水胆婴儿玉。”黑瞎子回答道,顿了顿又忍不住骂娘,“操!老子倒了这么多年斗,竟还没见过一个比得上它的东西,真他妈白干了……”   “等等,”解语花打断他,“你觉得这玩意儿像什么?”   黑瞎子满不在乎道:“不就像个婴儿吗还能……”他突然顿住,“我去,婴儿?水?妈的这是个子宫?!”   “想法很好,但方向不对,”解语花道,“你看这个盒子的构造,盒盖的契合方式,这玉摆在里面,就跟躺了个人似的。”   “……棺材?”   “准确的说,是婴儿棺。”解语花解释道,“就是报纸上报道的,被三爷烧了的那个。我猜这盒子里的暗器,只是为了防止除我以外的人打开它而已,而对方真正的目的,是想暗示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不知道,”解语花道,“但肯定和那婴儿棺有关……可那东西不是已经被三爷烧了吗?”   黑瞎子头顶灯泡一亮,随后突然就变了一副苦瓜脸道:“花儿爷,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解语花斜瞟他一眼,淡淡道:“说,爷赦你无罪。”   “在美国的时候,三爷曾叫我转告你一句话——”      “‘烧的那个棺材是假的,货早就被人掉包了。’”      解语花把手中的茶杯啪一声摔到地上,滚烫的水裹着陶瓷渣四溅开来,他却浑然不觉。   “操!”解语花站起身来,“我说他们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敢情那棺材还没被烧!”   “别激动,”黑瞎子忙拦住他,两脚把那堆碎瓷片扫到一边,“先想这头,对方费那么大工夫送个玉来,难道就为了提醒我给你说这件事吗?”   解语花冷静下来,道:“也罢,反正也过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端贵!”   端贵跑进来:“爷,有什么吩咐?”   “把昨晚到今早的录像调出来,门口及周围一千米的都要。”      ……      十分钟后,黑花二人出现在监控室。   高清的屏幕上漆黑一片,凌晨四点四十五分,正是黎明前天色最暗的时候。老宅门口空旷无人,偶尔微风吹过,卷走几片树叶。   不多时,视野中出现一个黑影。   奇怪的是,那黑影非常矮,看着就像是一个人趴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爬着过来的一样。      第二章      但等那黑影渐渐走近,他们才发现那并不是人,而是一条狗。   那狗推着一块安了轮子的木板过来,木板上放着的,便是那装有水胆婴儿玉的盒子。   它轻轻地把那盒子推过来,推得极慢,几乎不发出一丝声音,到了门口后便放下盒子,转身离开。   就在它转身的一瞬间,解语花按下了暂停。   “注意到了吗?”他道。   黑瞎子缓缓点头,那狗在放下盒子后,再无遮挡,全身被暴露在摄像头下。   ——它没有前肢。   脖子后的身躯全部搁在那块木板上,只靠着两条后腿来移动。   “这狗的样子……”黑瞎子在脑中回想着,“很像一个人。”   “谁?”   “塌肩膀。”黑瞎子想了想,又皱着眉头道,“但可能性不大,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可能从巴乃跑出来,而且这只残狗也不可能自己跑到北京来,除非……除非他还有像云彩那样帮他做事的人。”   “但撇开这些不谈,这块玉可是世间有市无价的玩意儿,他轻轻松松就送过来了,就为了提醒我告诉你那棺材没被烧?”   解语花手肘支着下巴听完,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对,虽然听起来似乎没有动机刺激他这么做,但实际上是有的。——我明白了。”   解语花嘴角勾起一抹笑:“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和他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想借此揪住‘它’的小辫子。——准备一下,下个月下斗。”      ……      解语花出去交代端贵收拾装备,黑瞎子远远地看着,眸中情绪深沉,半晌他端起一旁的茶杯,一饮而尽。   ——黑瞎子知道,其实那盒子是新月饭店的林老板送的。   对方搞这么一大堆,无非是想提醒他那三个条件罢了。而那么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水胆婴儿玉,对于那个人来说,也确实算不了什么。   可他没办法,只有配合对方的计划把这出戏演下去,因为离解语花毒发,已经只剩下三十一天。   “妈的。”他低声骂道。      ——要没有时间了。      ……      当天下午,解语花给远在杭州的发小打了个电话。   那时哑巴张已经去守青铜门了,吴邪在消沉一段时间后也开始接管吴三省留下的烂摊子,虽然看着不过是个刚入行的菜鸟,但下手的果断狠决却是让人心惊。   解语花对此倒没觉得多感慨,既是要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道上混,不丢天真就丢命,对方必须自己做出选择。   自己寻的路,怎么着都得自己受着,怨不了别人。      扯远了,当时解语花也没跟人客套,直接就说要加他喇嘛,不过吴邪心虽学得狠了,却仍懂得惜命,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斗斗人心勉强能成,若说下斗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儿,还是不去为好。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凭着一股子气一股子好奇心就冲动得不知道姓啥的小伙了,十年之约绑在他身上,囚牢一般,却又是他所有力量的源泉。   解语花听到拒绝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也懒得拐弯抹角,轻飘飘丢出他的杀手锏——      “要是我说,这个斗能让张小哥提前从青铜门里出来呢?”      吴邪闻言立马就手握紧了手机,周围仿佛瞬间静了下来,只听得到他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吴邪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要去,请带我去。”         挂上电话,吴邪瞬间就变了一副脸,他瞟了一眼面前的伙计,那家伙战战栗栗地跪在地上,头低着,浑身因恐惧而颤抖。   吴邪心说还好没看到自己刚刚的表情,不然他这么久的形象就白塑造了,他呷了口茶,道:“今儿小爷心情好,饶你一条命,滚吧。”   那伙计闻言立马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跑向门口。   就在那时,吴邪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随即便听一声枪响,那伙计踉跄一下,倒在地上,血从膝盖处大量地涌出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废你一条腿,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懂?”吴邪的声音淡淡的,脸上仍是一副温和的笑容,说完便转身进了屋。      他背靠在门上,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   过了良久,吴邪才慢慢地,一步一顿地走向保险柜,取出里面一个裹得密密实实的包,抱在胸前。   心跳仿佛都与那鬼玺合为一体。      隔天吴邪就给胖子打了个电话,虽然他估摸着胖子多半不肯从巴乃出来,但毕竟三人都是铁哥们,这种事不说一声是不行的。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胖子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正当他感慨这家伙良心大大的好,面对自家兄弟果断抛弃情伤,挽起袖子抄家伙就敢两肋插刀,真乃哥们一词的绝佳典范,对方突然给冒出一句“多帮收拾个房间啊还有个妹子会来”。   吴邪当时就卧槽了,亏我还犹豫半天想着你思念云彩多半不愿出山,结果丫居然就搞第二春了?!——坑爹呢这是!   胖子道你丫能不能纯洁点,别逮着个机会就说咱勾搭妹子,人才十九岁,老子的年龄都快能当她爸了!   吴邪幽幽道云彩不也就十七八吗,再说你也不过才三十几,别拿年龄当挡箭牌啊。   可电话那头胖子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啥,一个劲儿压低了声音道现在不方便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这丫头背后的水深着呢,等见了面再说。   吴邪咕咕哝哝还想说些什么,那头却匆忙地挂了电话。   他皱了皱眉头,静下心来想了想,突然发现周围都是疑点——胖子还好点,许是电话里不方便,可小花呢,小花只说了下那个斗能让小哥提前出来,却没说为什么。   当时顾着激动了也没细想,现在才发觉有点奇怪,有什么斗能让小哥放弃家族使命,能让青铜门提前打开,能让终极不须守护也能安然无恙?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但无论如何,吴邪是宁愿相信有的,他也只能选择相信。   因为除此以外,他已信无可信了。      第三章      十天后,黑花二人到达杭州。   吴邪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只觉一阵粉红气氛扑面而来,下巴便落了一地。   解语花倒是好好地走着,低着头,手指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俨然一副俄罗斯方块进行式的模样。   可是!黑眼镜你的头有必要靠那么近么?!已经快亲上了好吧!两个人都不看路什么的真的大丈夫?!   还有你的手,就那么若无其事地放在小花身上真的好吗?!虽然此地人流量不咋滴,但是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搂·搂·抱·抱是要闪瞎眼的节奏吗?!   擦!虽然道上早有你俩在一起的传言,但不是说这事儿的都被丫灭了吗,吴邪兀自心里嘀嘀咕咕,我还以为是别人瞎传的,敢情是真有这么回事却不准人说啊,真不够意思……   当然他嘴上还是客客气气,说句你们终于来了可等死我了就领着人进了铺子,顺便提下胖子还要带个妹子来的事。   解语花闻言便皱眉道:“还有个女的?可信吗?”   吴邪摊手:“我也不知道,但据说背后水挺深的。——来了,你自己问他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迎来了胖子的熊抱,震天响的嗓门炸在耳畔:“小天真,胖爷我代表组织和人民看你来了!最近在党的光辉下过得如何啊?”   “就那样呗……擦!你声音小点,耳朵要聋了!”      解语花趁机打量了一下那个随胖子一起来的人。   对方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不高,皮肤像是常年没见过阳光般白得跟陶瓷似的,似乎极其惧生,此刻正躲在胖子背后,手拽着他的衣角,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   不对,那不是看,因为她眼上还缠着一圈绷带,像是患了眼疾动过手术一般。   解语花瞟一眼身旁的人,莞尔道:“得,你遇到同类了。”   黑瞎子也笑:“怎么回事,这丫头真瞎假瞎?”   “假的。”胖子放开被脂肪憋得气闷的吴邪,招呼众人,“外面人多眼杂,里头说。”      “那绑带是我随便帮她绑上去的,待会儿取了就行。”胖子大大咧咧地霸占了大板块沙发,“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他娘的怕见生人,没办法,只有把她眼睛蒙住装瞎子。”   “顺便说一句,她似乎没有名字,胖爷我就这系着她头发的铃铛便叫她铃丫头。”   话音刚落,铃丫头似乎是为了证实胖子的话般歪了歪头,脑后系着的铃铛便发出了叮铃的声响,清脆悦耳。   “喂,丫头,这儿的人都是胖爷我哥们,早晚都要见到的,要不先把绷带取了?”   铃丫头闻言僵了一瞬,半晌才犹豫着点点头。      趁着胖子给铃丫头取绷带的时候,黑眼镜侧过头,轻声道:“看见了?”   解语花缓缓点头,吴邪也神色沉重。      ——刚才胖子说的话,分明是要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铃丫头脑后的两个铃铛上去,其中的一个再普通不过,但另一个却是万万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那是六角铜铃。      然而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想出前因后果的时候,一片巨大的黑影飞速从眼前飞过,砸在旁边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竟是胖子被铃丫头一手拉开,摔了个跟头!   “丫头!你他娘疯了是不,敢摔你胖爷!”胖子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抓抓头发,“不对,你打哪儿来那么大力气,能把胖爷我摔个跟头?”   但眼前的情形顿时让他愣住了。   铃丫头跪在地上,像是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般浑身颤抖着,朝着吴邪拼命地磕头。   头重重地撞在地上,额上的皮肤很快裂开,腥红的血液成片流下,她却仿佛失去痛觉一样,边哭边不断地磕头。   “擦!你还真疯了!”胖子立马上去拉人起来,结果铃丫头一把挣开他,继续寻死一般地把头往地上撞去。   吴邪要过来扶她的时候,她却躲鬼似的退后一步,再接着磕头。这样没两下,便昏过去了。      胖子最先反应过来,把铃丫头抱到沙发上躺着,不过半分钟时间,铃丫头的额头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吴邪忙递过医药箱,给人上药。   “啧啧,这么个标志的姑娘,要就这么毁容了……”黑瞎子摇着头,装模作样地唏嘘道,“哎,小三爷你这又在哪儿惹的桃花债哟……”   三人均以一种诡异的眼光望向吴邪,后者忙澄清道:“擦!老子以前根本没见过她好吗!”   解语花打趣道:“哟哟哟,还是妾有意而君无情?”   “喂喂!”吴邪炸毛道,“不要偏离重点好吗?你们不是过来商量下斗的事情的吗?那个斗究竟为什么能让小哥提前出来小花你还没告诉我呢!”   “哦,我懂了,”胖子突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咱们还是不要开小天真的玩笑比较好。”   吴邪点头,这才对嘛。   “不然小哥出来后我们就完了。”   吴邪:“……”   他只觉一大堆羊驼狂奔而过,只得不断在心里说小爷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丫计较,却猛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那是股非常熟悉的味道,但比以前遇到的每次都要浓郁,简直像有生命的野兽般,呼啸着涌入呼吸,顺着血管进入每一处细胞。   它曾带给吴邪噩梦般的回忆。      ——那是禁婆的味道。   ——淡淡的,也是尸化者独有的香味。      “擦!”黑瞎子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林老板不守信用,让解语花的毒提前发作了,他猛地转过头去看解语花,对方诧异地回望,黑瞎子便瞬间恢复脸色,漫不经心地走到刚才铃丫头下跪的地方,幽幽道——      “你们注意到没,不过才两分钟时间,她的血就不见了。”      三人闻言便一齐望过去,只见那块莹白的地砖已然光洁如初,原本的那片血迹像是从未出现过似的,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那股异香就从这血迹消失的地方而来。   浓到极致,而后消散。      他们心里同时冒出同一个疑问。   ——奶奶的!这丫头究竟是人是鬼?!      第四章      “这股味道说明在尸化……”解语花皱着眉头道,“她是考古队的?”   黑瞎子不明所以:“考古队?那是什么东西?”   “二十年前的西沙考古队,老九门的后人组成的那个,”解语花解释道,“我们至今为止遇到的所有的尸化者都在那个队里。”   “不可能,”吴邪反对道,“我见过当时考古队的照片,算上拿着相机的三叔一共十一人,里面绝对没有她。”   众人思索半晌,还是没有结论,遂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望向胖子。   “人是你带来的,你负责解决。”黑瞎子沉重道,“保重,兄弟。”   胖子:“……”   “别介,”他忙道,“我招,我全招了行了吧?”      胖子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开始讲述。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在巴乃后山发现的铃丫头,她那时昏倒在树林里,我以为是村里的人,就给救了回去。”   “昏了?她身上有伤口吗?”   “没有,”胖子摇头道,“她是饿昏的,医生说她那时起码三四天没吃过东西了。”   解语花努努下巴,示意他继续。   “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我不经意间看到了她头上系着的六角铜铃。”   “于是就开始怀疑她了?”   “是有点,”胖子颌首,“但我觉得应该没人那么傻,故意挂个那玩意儿来引人怀疑吧?所以我也没太管,想先带回村子再做打算。”   “等等,”黑瞎子打断道,“六角铜铃有至幻功能,山路那么陡,你回去路上不怕中招?”   “我当时也想到这一点,所以决定把先那六角铜铃给取下来。但随即我就发现,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这六角铜铃不是系上去的,而是有人用银线缝在她头皮上的。”   吴邪深吸一口气:“缝?!”   “对,”胖子沉声道,“那针脚很细,线也经过特殊处理,除非连着大半头皮,否则不可能取得下来。不过还好,我后来发现她头上那个六角铜铃似乎是坏的,摇不响,也就无法使人产生幻觉,这点让我放心了大半。”   “和咱料想的一样,没有人见过她,她并非住在巴乃的人。而且这丫头特别惧生,见人来了跑得飞快,却独独不怕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胖子突然笑了一下:“知道胖爷为什么认识这点,却还是没把她扔出去吗?”   他轻飘飘道:“我发现这丫头和某个家伙,似乎有点关系。”      “——没错,是塌肩膀。”      “虽然这丫头背后的水深,但留着她就有可能抓住塌肩膀……胖爷我可记得死死的,咱还有云彩的仇没有报。”   胖子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仿佛在说胖爷我饿了要吃饭般理所当然。吴邪看着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铃丫头醒过来后我问了她一些事,本来没指望她老实回答的——要知道这条道上混的可都是人精,十句里能有半句是真的就不错了,但那家伙居然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别他娘问我怎么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的,胖爷我好歹也混过十多年了,除非她有小哥那样的演技,否则不可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一点破绽都没有。”   确实,演一时的戏可能会完美无缺,但时间久了就很容易出毛病,就连心思细谨的解连环也一样,就是在长期扮演吴三省的时候被吴二白逮住了小尾巴。   而王胖子这人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眼睛比谁都尖,铃那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要想在已经暴露了那么多不正常的前提下瞒天过海,还真是比登天还难。   “她告诉我自她有意识起,就住在一个山洞里,被一个自称为‘鬼’的男人抚养长大。她从小就被‘鬼’带着辗转于各种古墓中,训练倒斗的功夫。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也不知那‘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在遇到我之前,除了‘鬼’就再没见过一个活人。而‘鬼’对她的训练往往是严厉甚至残忍的,所以她就以为所有人都像那家伙一样,所以才会怕生人。”   “等等,如果她除了鬼谁也不认识,又是怎么扯上塌肩膀的?”   “铃丫头醒过来的那两天,我在屋子附近发现了几次那崽子的踪影,有一次还差点被我逮到……可惜还是他娘的被他逃掉了。”   “可她为什么不怕你呢?”吴邪提出疑问,“你丫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胖子闻言咳了一声,摸摸鼻子:“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啥……难道是长得胖有安全感?”   “呵,别是那小姑娘情窦初开,喜欢上你了吧。”黑瞎子笑着插嘴。   “别他娘瞎猜!虽然胖爷我一身神膘护体,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品貌非凡足智多谋才貌双全……”胖子越说越心虚,最后拉着吴邪急道,“哎你说她不会真喜欢上咱了吧……”   “放心吧,”黑瞎子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绝对不会的。”   胖子:“……”      解语花见话题偏得有点无语,索性打断道:“照你这么说,那塌肩膀似乎是为‘鬼’做事的?”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胖子道,“怎么了?”   解语花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操,如果我的猜想没错的话,这铃丫头……我去,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看着其余人疑问的目光,先把最近发生的事前前后后都说了下,而后解释道:“当年狗五爷把千年婴儿棺藏在三儿子房子的秘密地下室里,现在三爷却说那棺材又被使了个金蝉脱壳掉了包,棺材那么大个,不可能从地下搬出来却不引起注意,所以一定是在藏到地下室之前就被人偷梁换栋了,时间是十九年前——刚好和铃丫头的年纪接近。”   “而且十天前我收到个水胆婴儿玉,装在个四四方方的金属盒内,看着就跟三爷地下室那个棺材差不多,送来的那狗也多半和塌肩膀脱不开干系;与此同时,铃丫头又从‘鬼’的手下跑了出来——你想想,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她刚好被胖子找到?”   “说实话,我这次来找你下斗,纯粹是抱着试试的念头。因为那个斗里我要的东西,只有用麒麟血才能带的出来。一开始我以为你吃了麒麟蝎,你的血应该能行的……”解语花看向吴邪,仿佛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一般打断道,“不不不,哑巴张的血也不行。”      “——唯一可以的,只有婴儿棺里的那个玩意儿。”      第五章      听到这儿,吴邪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你……你是说……铃丫头她……”他不由抓狂道,“她她她,她是婴儿棺里的玩意儿变成的?!”   “你激动个啥?”解语花诧异道,“斗里奇奇怪怪的事儿多了,死尸能动弹,为啥不能长大?而且我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没死,只是在棺材里睡了很久而已。”   “就像冰冻保存的那种?”黑瞎子问道。   “对,”解语花回答说,“毕竟那千年婴儿棺谁也没打开看过,说不定有什么保存措施呢,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疑问,”他接着道,“既然铃丫头除了‘鬼’和胖子谁也不认识,她为什么会向你下跪?”   黑瞎子摸着下巴想了想:“或许是‘鬼’告诉过她什么?”   吴邪内牛满面道:“他到底是说了什么,才能让铃丫头怕得那么厉害,不停地朝我磕头?”   “既然‘鬼’训练过她下斗,那她就不会恐惧鬼神一类的东西,所以说你是粽子禁婆之类的可以排除了……”   “擦!胖子你丫可不可以靠谱一点,小爷再怎么看也不像那种东西吧?!”   胖子摊手道:“所以我说可以排除嘛……”   吴邪是彻底无语了。      解语花扶额道:“算了,这个问题放一边,我们还是来说说下斗的事吧。”   胖子听到这话便摩拳擦掌:“行,别说这个斗与小哥有关,胖爷我这么久没摸金,手还真有点痒痒。位置在哪儿?”   “昆仑山,”解语花回答道,“据我掌握的资料,应该是后稷之墓。”   “擦!后稷?!那个传说中的黄帝后代,农耕业的始祖,尧的哥哥?我没听错吧?!”吴邪觉得自己的下巴已经要掉了。   “没错,昆仑山被誉为龙脉之祖,相传由西王母掌管,但实际上,西王母国的疆域主要在西部大漠,黄河上游和河西走廊一带,而在昆仑山处仅限于东面,不过即便这样也说明这个墓与西王母有扯不开的联系。《山海经·海内西经》里记载,‘后稷之葬,山水环之。在氐国西。’刚好就在昆仑。”   “可这个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小哥提前出来?”吴邪果然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但解语花只是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五天后,一行人到达新疆民丰县,却没住在城区,取了装备后就随便挑了个靠南边的山脚小村镇停下修整。   许是运气不好,他们一来便碰上了暴风雪,大风刮得呼呼的,一连七八天都出不了门。   一直到第九天,雪才开始有渐小的迹象,但那仅有的蓝天也想极其羞涩似的,大半都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只露一片小小的略微苍白的脸出来。   胖子最先憋不住了,骂骂咧咧道又不是孵蛋,闷了那么多天都快长毛了,兀自跑出门转了一大圈,却也找不到啥有意思的便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但就在这回来的路上,他却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   就在离他们住的小旅馆不到百米的一处民居,竟然出现了另一只倒斗的队伍!   胖子偷偷摸摸躲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便急忙回来报告情况。   “擦!怎么每次上雪山都这样?!”吴邪愤愤道,“上次云顶天宫就是跟阿宁抢时间,这次又碰上了?!”   “别激动,”胖子安慰道,“阿宁已经死了,至少换了批人不是吗?”   吴邪:“……”   亲你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啊?!      “不,阿宁没有死。”解语花纠正道。   “不可能!”吴邪道,“我亲眼看着她被鸡冠蛇咬死的,虽然之后……”   “之后尸体不见了,对吧?”解语花接口道。   吴邪:“!!!”   “我的天……她……她真的没有死?”他眼中满是震惊的神色,“操,这不科学……明明心跳都停了的……”   “不就是死了又活了吗有什么可吃惊的,”解语花嘲道,“斗里比这更神奇的事多了去了,再说科学是啥东西,爷不认识。”   “……好吧,”吴邪勉强道,“那接下来怎么办?需要抢时间先出发吗?”   “不急,先搞清楚他们是打算和我们去同一个地方,还是别的什么。”      一群人坐下来,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   “咱们把逻辑梳理一下,”胖子道,“首先,小九爷,你是从哪儿得知这个斗的信息的?”   “两份文件,一份来自裘德考,另一份来自郭开富——你应该不认识,他是裘德考组织背后的人。”   “照这么说,对方该是郭开富那方的人……”黑瞎子挠挠脑袋,“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忽然他头顶灯泡一亮:“对,麒麟血!他们没有麒麟血,没法取出鬼蝼!”   吴邪&胖子:“???”   吴邪道:“鬼蝼?那是什么东西?”   解语花这才意识到他们资料共享程度太差,很多地方没法交流,便把阿宁告诉他们的三个关键点又细细说了一遍。   吴邪还没听完便不由炸毛道:“我勒个去,敢情小爷的下斗路线全是他们安排好的?!要不要这么扯?!”   “吴小三爷,”解语花淡淡道,“您老最近激动得太频繁了,是更年期到了吗?”   吴邪:“……”   他不由宽面条泪,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然而重头戏还在后面。   “小三爷,你的神经强度还远远不够,”黑瞎子拍拍吴邪的肩,笑嘻嘻道,“请继续修炼。”   “怎么修炼?”胖子插嘴道,“找个毒舌天天求虐吗?”   “呃,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们自行摸索呗。”黑瞎子摊手。   吴邪:“……”   但他随后便发挥自己不屈不饶的伟大精神,瞬间变身好好学生,追问道:“请问黑瞎子黑爷,您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是如何处理的呢?”   “我吗?”黑瞎子顿了下,随即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可是我的方法你们都用不了啊,像这样……”   他侧过头,一手挑起旁边人的下巴,嘴凑过去,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接起吻来。   吴邪和胖子羞涩地捂脸,擦,我们知道你俩正处于热恋期,可是秀恩爱也注意点影响啊!!这么明目张胆真的大丈夫?!   胖子心道幸亏铃丫头被留在楼上没下来,不然看到这副场景还真是荼毒未成年少女……   这吻缠绵至极,直吻到吴邪恢复淡定,一脸面无表情地跟胖子说这两人貌似有擦枪走火的迹象,咱们要不要回避一下,毕竟看活春宫什么的还是太重口了……   就在这时,黑花二人的唇终于分开了,解语花打掉黑瞎子的手,瞥人一眼,轻飘飘道:“啧,真是难缠。”眼角竟还带着点旖旎的风情。   吴邪顿时就卧槽了,不就接了个吻吗?!怎么搞得跟做过一样?!   解语花又用那眼神看吴邪,吴邪再次内牛满面,心道不要那样看着我,我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的,虽然我不敢……   解语花对吴邪的反应表示很满意,他幽幽笑道:“小三爷别急,等我们下了这斗哑巴便能从青铜门后出来了,他会·好·好·疼·你·的。”   吴邪:“……”   他深深感受到了谨慎交友的重要性。      第六章      “喂喂,”胖子突然道,“我们偏离主题了吧,现在不该是讨论他们为什么没有麒麟血就敢下斗吗?”   “哦对,”解语花恍然道,“我给忘了。”   众人:“……”   吴邪直觉得心中小花靠谱的影响轰然倒塌,继而在扯淡的路上越走越远……他不由狠狠瞪了眼黑瞎子,后者倒是笑得贱兮兮的,半点没感受到杀意。   解语花对此浑然不觉,手指敲着桌面道:“可能性一:他们和我们下的不是同一个斗。”   “不可能,从对方的人数和装备来看,他们应该不仅仅是下个没甚油水的小斗的主,而大的古墓,”吴邪沾了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图案,“你们看,昆仑虽然号称龙脉之祖,但实际上龙头只有一处,墓与墓间是相冲的,都朝龙头挤的话就会变成大凶之兆,因此,这里应该只有一处大墓。”   “很好,第一个排除,”解语花道,“接下来可能性二:他们不知道要取得鬼蝼必须要麒麟血。”   “这个也可以排除了,”黑瞎子道,“如果不是郭开富的手下的话,不太可能看过这两份绝密文件,也就无从知道这个斗和鬼蝼的存在;而看过的话,他们又必定会知道麒麟血。”   “嗯,”解语花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么可能性三:他们想跟在我们后面,等我们取得鬼蝼后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胖子拍板道:“就是它了!”   半晌吴邪皱着眉道:“那接下来怎么办?照常进山?还是等着,等他们耐心耗尽自己离开?又或者……”   胖子了然地比了个割脖子的姿势。   “别这么暴力嘛,”解语花优雅地呷了一口茶,“现在是法制社会了,别动不动就像个原始人似的杀啊杀的,讲点文明好吧?”   吴邪心说这除了黑瞎子就你最没资格说法制吧?!   解语花继续道:“再说若真是郭开富的人的话,铁定与本部那边有联系的,要这边突然死完了没了音讯,那边指不定派多少人来呢,到时候更麻烦。”   吴邪诚恳道:“恳请解小九爷赐教。”   解语花笑了笑:“他们不是想跟吗?那就让他们跟着呗,等进了后稷墓,那里面肯定没有信号……”   话音还未落下,手机便来了短信——      爷,您叫我们看着的那群人出发了,方向和您一致。      众人:“……”   居然先出发了……难道他们刚才的推论都是错的?   解语花皱了皱眉:“收拾一下,我们马上也进山。”      算上向导提拉阿卜一共是六个人,还有一堆装备,正处于一种两辆车嫌空,一辆车嫌挤的尴尬局面。   解语花皱着眉头看了胖子半晌,直把后者看得心慌才大手一挥说还是开两辆吧,他和黑瞎子和提拉阿卜在前面一辆开路,吴邪,胖子和铃丫头跟在后面。   向导提拉阿卜是个很淳朴的中年汉子,由于常年居住在高原皮肤有点黑,但此刻脸却是微微发红。   他瞅瞅开车的黑瞎子,男的,再瞅瞅后排正在拆包装袋的解语花,也是男的……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车子里泛着一股暧昧的氛围呢?   正想着,解语花扳了块巧克力给他:“吃不?”   提拉阿卜连忙道谢,摇头说不用了,却见解语花转眼就把那块巧克力喂给了黑瞎子,后者张开嘴把那块巧克力一口要掉,顺便还舔舔解语花的手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解语花骂他:“滚他娘的,你不嫌脏啊?”   黑瞎子却道:“还有吗?”   解语花扶额,却还是又给他喂了块,黑瞎子又如法炮制地舔了舔解语花的手指。   提拉阿卜在副驾驶座全程围观,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另一辆车上,吴邪也觉得浑身不舒坦。   虽说经过这么十多天的相处,铃丫头已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怕他,基本可以做到正常相处,不过偶尔看着他还是会突然吓一跳。   吴邪对此感到非常汗颜,擦,问你为啥怕我你丫又不说,别总是这么一副战战栗栗的样子好不好,搞得好像小爷欺负你似的……   而且,他只要一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妹子是几千年前的棺材里冒出来的,说不定比他的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祖宗还要老,他就觉得异常绝望,妈呀,这个世界一定是坏掉了……      就这样行进了十多个小时,到达昆仑的无人区时已是傍晚,山间黑得早,天色早已暗得不开车灯就伸手不见五指。   考虑到晚上在山间雪路上行驶还是太冒险,他们决定停下来修整一晚。   外面实在冷得可以,胖子用小型酒精炉煮了罐头给大家分吃后,便都上车休息了。   不过在上车前黑瞎子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让导游去和胖子他们挤一车,自己和解语花单独待一车里。而吴邪明确表示,他们这点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令人深恶痛绝!      提拉阿卜半夜睡不着,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眼天,瞬间脸色就白了:“不好!青女发怒了!”   “……青女发怒?”吴邪惺忪地睁眼,“是暴风雪要来了?”   “对,”提拉阿卜声音有些颤抖,“月晕白,七星显,层云过斗,三者集齐便是百年难遇,再加上前几天的小暴,这次怕是千年的大灾……”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虽是不抱希望,胖子还是问了一句。   提拉阿卜摇了摇头:“最多还剩三小时。”   车里一片静默,数人面色均是沉重。   铃丫头突然道:“或许,我有个办法能躲过。”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内。   黑瞎子抱着解语花,手指互相扣着,睡得正香。   接着黑瞎子不舒服地动了动,发现车子也好像动了下。   黑瞎子:“???”   他又动了几下,感觉路虎也跟着动了几下。   黑瞎子:“……”   老子有那么重吗?!动一下脚连车子都跟着颤!   解语花被他弄醒,闭着眼睛道:“丫的别闹。”   但是这下他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即便两人都没动作,车子也在自己动。      第七章      两人缓慢移到门边,屏息向外望去,却不料随着他们的移动,车子动的幅度愈发大了起来,竟直直向一边倾斜!   “妈的!”黑瞎子骂了一声,打开车门,迅速和解语花跳了出去。   下一秒,路虎便随着坍塌的雪块落下山崖,半天才听到落地声,底盘撞击擦出火花,爆炸顺势而来,强大的气流卷起积雪,在巨大的轰响中疯狂席卷。   “操,这下面的地竟然不是实的。”黑瞎子朝悬崖下面看了一眼,骂骂咧咧道,顺便踢了下脚下的雪,地面瞬时一阵晃动,雪渣噗噗地向下掉。   黑瞎子:“……”   解语花:“……”      两人拔腿就跑,但没跑几米脚下便是一空,整片雪块都落了下去!   黑瞎子奋力向前跳去,但由于凌空没法使力,还是与悬崖边缘差了几公分,他暗道不好,掏出枪来勉强够到崖壁,趁着摩擦力减缓速度之时迅速一抓,好歹是停在了半空。   他随即猛地回身,伸手捞住还在下落的解语花,两人险险在空中晃了晃,终于稳住了身形。   黑瞎子右手死死抓住那块岩石,青筋暴露,锋利的石块划破薄茧刺进肉里,血刚流出来便被冻成了冰。   可他却是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吹了声口哨,笑嘻嘻道:“啧啧,真他妈险,差点没抓住。”   解语花瞥他一眼,莞尔道:“真是,这世上要论没神经,你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而不远处的另一辆路虎里面,胖子一行正好奇铃丫头能有什么主意,却听到一连串巨大的声响,从车窗向外面看突然发现少了辆车,连忙下车找人。   寻到悬崖边上,刚好看见两人在下面几十米的石壁上挂着,晃悠悠地极是凶险,吴邪立马跑回去拿了绳子要拉人上来,再返回时却发现两人都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正毫不在意地拍着自己身上的雪。   吴邪:“……”   擦!你们是轻功飞上来的吗?!   黑瞎子左手拍了拍吴邪的肩:“放心吧,这点小土堆还难不倒我和花儿爷。”   吴邪再次无语,好歹也是几千米的悬崖了吧,被叫成小土堆会哭的!      两分钟后,众人在车内坐定。   胖子道:“少了辆车,人倒是挤挤就成,装备还够吗?”   解语花托着黑瞎子的右手给他上药,眉头皱着:“怎么都紫了?”   黑瞎子道:“不过是冻伤,咱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解语花冷笑:“冰天雪地的冻了半天,还提溜着两个人两百多斤的重量,嫌不够?我看这手要真废了,你找谁哭去。”   黑瞎子举双手投降:“好好好,咱错了行了吧。”   胖子:“……”   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秀恩爱也要适可而止啊!!      上完药解语花才终于舍得回他话:“不妨,我之前有准备多余的装备,两辆车上分配也很均匀,应该能支持到下完斗。”   “不过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雪。”吴邪道。   “暴风雪?”黑瞎子摸着下巴道,“我们出来前不是才停吗,怎么又来?”   “前几天只是前兆,接下来才是动真格的。”提拉阿卜沉声道,“是我太大意,没发现这些征兆,现在也晚了,青女千年一怒,怕是从我出生以来……不,从我太爷爷的太爷爷起,便再没见过这种阵仗的暴风雪了。”   “可刚才铃丫头不说她有办……”吴邪话还没说完便一片巨响打断了。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像是群兽奔腾而过,又像成千上万的人手执战斧厮杀呐喊,雷鸣一般,瞬时便从远方炸至耳畔。      ——“是雪崩!刚才车子爆炸引发了雪崩!”      话音未落,崩塌的巨大雪块便蜂拥而来,眨眼间就把车子埋在下面,继而气势汹汹地向前冲去。   路虎随着奔涌的雪翻了数个跟头,便直直地从崖边坠了下去,众人眼前一黑,均是失了知觉。      ……      吴邪一醒,便看到黑瞎子在旁边大大咧咧盘腿坐着,嘴里叼根烟,正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枪。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人呢?”   “不知道,”黑瞎子摊手,“不过我猜……我们该是误打误撞进了后稷的墓。”   “什么?!”吴邪闻言向四周看了下,不由泪流满面地承认,这确实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窄小的墓室,除了一面有门外,其余三面均是画着壁画的石墙。吴邪仔细看了看,发现画的是一只狐狸,背上还有对翅膀。   虽是知道不该与古人较真,他仍觉得眼角有些抽搐:“这狐狸的翅膀也太细了吧,飞起来坚持不到三秒一准掉地上。”   黑瞎子:“亲,那是角好吧,你见过哪只狐狸长翅膀的?”   吴邪:“……”   别开玩笑了,狐狸也不长角好吗?!      黑瞎子解释道:“这叫乘黄,传说中白民国里的野兽,骑上它就能有两千年的长寿。”   “可这不像是要骑它的样子啊?”吴邪道,“周围一群蛇围着,难道这些蛇都想成仙?”   “轩辕国里都是人面蛇身,画师想偷懒,便干脆用蛇来代替轩辕国的人了.”   “但轩辕国人本就以长寿著称,还找乘黄干什么?”   “不知道,”黑瞎子摊了摊手,“不过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之前,还是先关注关注我们自个儿吧,现在是一没装备二没食物,再不找到花儿爷和他们会合,活不活得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那便走呗。”吴邪说着便往墓室唯一的出口走去。   黑瞎子笑了笑:“想死你便试试。”   吴邪:“!!!”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那门外便冒出一片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卷来!吴邪条件反射地矮身躲过第一波攻击,谁料对方竟是直直转弯勒着他脖子便往阴影里拖。   吴邪正心道糟糕,便听到几声枪响,黑影的触手松了片刻,紧接着他便被一股大力猛地拉回了墓室中央。   黑瞎子乐道:“小三爷,别没事乱跑成不?要真缺胳膊少腿的,赶明儿哑巴出来了铁定跟我没玩。”   “知道了,”吴邪泪流满面道,“可我跟小哥真的没什么,你们能不能正常点……”   “我有不正常吗?我指的是正常的兄弟情义,”黑瞎子严肃道,“你自己想歪的,不能怪我。”   吴邪:“……”   这都什么人啊,小花一定就是被他教坏的!!      “话说,”吴邪问道,“外面那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感觉有好几只手,还黏糊糊的,他娘的恶心死了。”   “不知道。”   “呃,你刚才进这个墓室的时候没看到?”   黑瞎子看他一眼:“谁说我从那个入口进来的?”   吴邪:“???”   这个墓室难道还有别的入口吗?   黑瞎子幽幽道:“雪崩后我一醒来,就是在这个墓室里。”      第八章      吴邪吓了一跳,瞬间就想起巴乃密陀罗那茬,心中顿时如一大群羊驼狂奔而过,同时又暗道还好这墓室多少还有个出口,不至于是封闭的……   黑瞎子看着他一会儿惨不忍睹一会儿又稍稍安慰的表情感到略纠结,他伸手试了试对方的额头:“你没病吧,要发烧烧傻了哑巴会找我拼命的。”   吴邪这次干脆没理他,只问道:“你是说,我们该是被某些人搬进来的?”   黑瞎子轻飘飘道:“也不一定是人。”   吴邪:“……”   黑瞎子勾勾嘴角:“如果是人的话,明显缺乏动机不是吗?要先从雪崩后那么厚的雪堆里把我们挖出来,再运到这个墓室里,这可是个大工程。若是想至我们于死地,何必如此麻烦?可若是不想,却又直接丢到斗里来,不给装备不给食物,这不是让人送死是什么?”   吴邪:“……你不是有把枪吗?”   黑瞎子笑道:“所以我们还能拼一拼,走吧,去找花儿爷他们会合。”      ……      黑瞎子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门口的怪物,举着打火机向前走去。   吴邪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不对,刚才在墓室里你没用打火机照亮啊,周围也没长明灯什么的,我们是怎么看见的?”   黑瞎子脚下没停:“现在才发现吗?虽是个怪事,不过这斗里让你惊讶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等等。”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熄灭了打火机。   吴邪有些奇怪,但也知趣地屏住呼吸靠在墓道边上,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   远方渐渐传来人声,大概三五个人的样子,但很模糊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解语花他们一行。   是胖子发现的那群人?   黑瞎子轻笑一声:“啧啧,老天要送我们装备,不要白不要——走,过去瞧瞧。”      “蒋老,要不咱就在这里歇歇?”一伙计恭敬问道。   没有回话声,那被唤作蒋老的人该是点了点头,只听得一片走动放背包的声音,悉悉索索的。   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有人问道:“你们说,那解九爷还活着吗?”   一威严的声音道:“若一个小小的雪崩就能让他没命,他也不用混了。”   那人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道:“……可要解九爷他们真死了,我们还往前走吗?”   “呵,要他们真死了,你们就准备写遗书吧,”蒋老阴惨惨地笑了下,“反正任务完不成,回去也照样活不了。”   “可他们已经被那么厚的雪层埋了啊……”那伙计的声音有些颤抖。   蒋老瞥了他一眼:“你忘记咱们是怎么进到这个墓的了吗?”   “您是说,雪崩把这个墓的入口打开了,而且刚好就是他们车子落下的地方?可我们不是从那里进来的啊?难道……”   “没错,这个墓有很多个入口,或者准确来说,是有无数个入口。”      听到这吴邪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无数个入口?难道这个墓周围没有封上?”   黑瞎子做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那伙计明显也很吃惊:“无数个?怎么可能?”   蒋老冷哼一声:“说了你也不懂,不过这到给我们添了许多麻烦,那路虎落地的地方该有好些个这墓的入口,若是他们被分散开来,还真有点棘手。”   “啊?要是每个入口通入这个墓的地方都不一样的话,最差岂不是要把这个墓的每个角落都找一遍,才能找到人?”   “虽不至于如此,可也差不离咯,”蒋老叹口气道,“所有的入口都是通向这条墓道两旁的那些墓室的,可因为入口是无穷多的,所以……”   “所以这条墓道上的墓室也是无穷多的?!”那伙计惊道。      “这不可能啊,”吴邪皱着眉头道,“墓造的再大总有尽头,怎么可能无穷无尽?他在胡说吧?”   黑瞎子却是笑了笑:“他确实是在胡说。”   “哈?”   “你没发现吗?照这蒋老原本的性格,铁定不会轻易与伙计答话的。他知道我们在听他说话,所以才故意胡言乱语一通,一方面糊弄那堆伙计,一方面告诉我们一件事情——花儿爷他们,就在这条墓道的某个地方。”   “这老头有点意思,”黑瞎子边说边摸摸下巴,“可他为什么帮我们?”      两人正思考着,另一面却是出了乱子。   “小武!你背后那墙上有个洞!”   “不就是个洞吗?你那么紧张干什……”小武刚转过身去,便惊讶道,“怎么会?刚才还没有的啊?!”   只见那片暗青色的墙上,在及腰高的地方兀然出现了个拳头大小的洞,洞对面黑黢黢的,阴森异常。   “天,这洞还在扩大?!”   众人一惊,均是向那堵墙望去,便见那个洞以虽然缓慢,但仍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圈一圈地扩大,不多时直径竟长至一尺好几!      “是机关?”吴邪问道。   “不好说,”黑瞎子摇摇头,“但应该是个活物。”      “慌什么?”蒋老斥道。   “二小子,”他指着一个伙计道,“你用手电照着看看,当心点。”   那伙计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那洞却像是有磁性般,手电的光芒全被吸进去了,半点都没反射出来。   二小子见状咬咬牙,用嘴叼着手电,整个头都探进洞里查看。      “啧,他完了。”黑瞎子道。   吴邪虽然也觉得把头伸进去很危险,但却没料到对方说的这么肯定:“你看得到洞里面?”   “看不到,”黑瞎子笑了笑,“不过这种情况,猜也能猜得差不离了。”      “看到什么了吗?”蒋老问道。   一片静寂,回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骨节断裂的声响。   二小子的身体缓缓落下,鲜血瞬间喷薄而出,在颈动脉的压迫下溅了好几米远!   吴邪睁大眼睛看了下,浑身顿时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那伙计的头整个都没了,脖子上只残着一小块皮,被疯狂涌出的鲜血喷得不停抖动。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蒋老一行还没反应过来,那面墙便轰然倒塌,飞出一只巨型大鹯(zhān)出来!   那大鹯的喙有一尺来长,双翅展开几乎充满了整个墓室,它仰起头,把二小子的脑袋吞了下去,然后转过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剩余的人。      看着那伙计的头在它喉咙处鼓起一个小包,然后迅速滑了下去,黑瞎子没所谓地啧了声,但随即又侧耳听了下动静,神色立马变得有些严肃,他回过头对吴邪道:“等下我叫你做什么你就照做,别想原因,懂吗?”   吴邪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要是被这玩意儿缠上,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过,他明显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九章      话音未落,那大鹯已经向蒋老一行扑去,小武都当其冲被扇倒在地,它的羽毛竟是坚硬如刀,小武只是擦着风被放翻,面部胸口就都多了好几道十多公分长的划伤!   众人连忙往墓室外跑,有个稍逃得慢点的伙计被它的爪子一挠,半边身子立马就没有了。   大鹯似是激动地蹦了一下,墓室顶上的砖灰便被蹭得直往下掉,它歪过头,把刚杀的两人的头挑起来吞进肚里,复又向门外追去。   黑瞎子道:“就是现在!向墓室里面跑!”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迎着大鹯,直直冲进墓室内部,黑瞎子又道:“我拖住它,你把墙上的蜡点燃,快!”   大鹯眼睁睁看着他们从面前跑过,立马暴戾地叫了一声,转过身嘴便猛地向黑瞎子啄去,后者竟也不躲,眼看那巨大的喙就要把他啄个对穿,他才迅速把头一偏,同时两手抓住对方的喙,脚上一用力,整个身体来了个二百七十度大翻转,下一秒便稳稳坐在了大鹯的背上。   黑瞎子勒着它的脖子,大鹯暴躁地四处猛撞,想把他甩下来,但黑瞎子反应极快,每次都能在对方撞之前险险躲过,没过两分钟大鹯便撞得脱力了,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黑瞎子踢了它一脚,咧嘴道:“骑着感觉还不错,可惜太大了不好带,不然还能送给花儿爷玩玩。”   吴邪闻言只觉得无语,擦,要不要这么嚣张。      此时周围的蜡烛已经全部被点燃,一种奇特的味道渐渐浓郁起来,那大鹯闻到之后,居然一下蹦起来,左突右撞地逃窜出墓室。   黑瞎子挑挑眉:“老子果然没猜错,鹯鹰怕这种蜡的味道。”   吴邪奇道:“可你不是都制服它了吗,还需要这蜡香干什么?”   黑瞎子笑:“你真以为这家伙只有一只?”   吴邪心说难道不是吗,可是我只看到一只啊?难道其它的会隐身术?!他嘴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扯!   但紧接着,墓室外一片刺耳的鹰唳证实了黑瞎子的说法。   细细听来,这些鹰唳声并不起于一处,远的起码上百米,近的则几乎就在耳畔,鹰的叫声本就高亢,而鹯更是尖锐,何况几十只巨型鹯鹰一起长唳,那声音简直让人恨不得自己把自己耳膜给戳了。   刚开始那鹰唳中还混有几声人的惨叫,后来就一点也听不见了,想也是蒋老一行全军覆没了,而这个墓室却由于充斥着蜡香,一只鹯鹰也没敢靠近。   吴邪顿时给黑瞎子的先见之明点了个赞。      黑瞎子翻了翻那两具尸体的背包,发现里面东西还挺齐全的——食物、武器、绳索、闪光弹一样不缺,索性和吴邪分了,一人一包刚刚好。   做完这些,黑瞎子还点了根烟吸了口,才朝着门口悠悠道:“别躲了,进来吧。”   吴邪:“!!!”   外面居然还有人?!   蒋老慢慢走进来,笑着说:“什么时候发现的?”   黑瞎子缓缓吐了个烟圈:“一开始。”   蒋老唏嘘道:“果然是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黑瞎子笑了笑:“别套近乎,咱不受这套。”   蒋老也笑道:“我有充足的理由这样做。”      “——阿宁是我的女儿。”      “没有人愿意为一个拿人女儿做实验的组织做事,”蒋老道,“你也看到了,我对这个斗的了解远多于你们,和我合作,达到目的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黑瞎子挑挑眉,不置可否。   蒋老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悠悠道:“我知道怎么才能拿到鬼蝼。”   黑瞎子笑:“这有什么,待会去试试我不也知道了?”   蒋老兀然笑道:“那你可得小心了,那鬼蝼要是不采取正确的方法,只需一次尝试,可就全都没有咯。”   “还有——”蒋老弯了弯嘴角,高深莫测道,“我有能延缓小九爷毒发的药,统共能延缓一年多。”   吴邪:“!!!”   小花中毒了?!   黑瞎子冷笑一声,手里几乎是瞬间便出现了一把枪,直直指向蒋老的头,他吐掉嘴里的烟,丢到地上用脚碾灭,冷冷道:“快说。”   蒋老一点不惧,单手堵住对方的枪口,道:“别开玩笑了,黑爷,这枪里的子弹,在你们对付墓室外的怪物时就用完了不是吗?”   黑瞎子勾勾嘴角:“没关系,不管用不用枪,结果都是一样的。”   蒋老笑笑:“我知道你轻而易举就能杀了我,但你舍得吗?除了我,再没别人能告诉你取得这鬼蝼的方法,也再没人能给你那延缓毒发的药了,足足一年多呢,能做不少事了……还是说,你仍宁愿去做林老板说的那三件事?”   “想想吧,”蒋老道,“我们的利益指向是一样的,我只是想救我的女儿,不会对你们产生任何威胁的。”   黑瞎子沉默半晌,道:“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蒋老道:“一只鬼蝼和一滴麒麟血,在到达鬼蝼所在地时我就告诉你正确的方法,至于那药,只能出去再给你了。”   “成交,”黑瞎子道,“你最好别耍花招,不然出去我就杀了阿宁。”   蒋老道:“你杀不了她的,她不会死,你忘了?”   黑瞎子幽幽道:“不会死的人,就更好办了。”   蒋老静了一会儿,而后道:“放心吧,我不敢拿她冒险。”      ……      三个人又在墓室呆了一段时间,等外面的鹯鹰都跑得差不多了,才把墓室里的蜡油都用小刀挖出来收好备用,准备出去找解语花一行。   黑瞎子本想走前面趟雷的,却被蒋老拦住,说这墓的外层墓道内没有机关,‘好东西’都在两旁的墓室里,不需要趟雷,而且他对这片墓道还算熟悉,正好可以快点找到人。   于是便成了蒋老走在前面,其余两人跟在后面的结构,黑瞎子故意拉着吴邪落开一定距离,脚步踢踏声中,他轻轻对吴邪道:“别告诉他。”   吴邪愣了愣,才明白“他”是指小花,可别告诉小花什么?是别告诉小花他中毒了,还是他们和蒋老的交易,或者是黑瞎子答应林老板的神秘的三件事情。   他皱了皱眉,感觉局势越来越复杂了。      擦,吴邪心道,这黑眼镜什么都藏着掖着的,难道是个内鬼?……不不不,不对,小花那么精明,应该不会看错人……难道是被威胁了?嗯嗯,一定是那什么林老板给小花下了毒,威胁黑眼镜必须得做三件事才给解药,然后就是各种纠结怀疑背叛什么的……老天,生活真是好大一滩狗血!!   正想着,脚下忽然踩陷下去,地板猛地翻起,瞬间便把他掀到另一个墓室里去了。   在那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吴邪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尼玛蒋老你坑爹啊!!说好的没有机关呢?!      第十章      吴邪被甩到了一大坨很有弹性的有点软的东西上,立马又被弹回墙上,撞得他五脏六腑简直都颠了个个儿,但没等他缓过来,一个黑影已经闪到眼前!   吴邪正痛得龇牙咧嘴,没来得及躲肚子上便遭了狠狠一棍,脖子也被死死掐住,他闷哼一声,感叹难道就这样栽在这鬼地方,对方却突然停了手,开口道:“不对,他不是粽子……小邪?”   吴邪:“……”   不看清是敌是友直接就下死手真的大丈夫?!小爷要真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哎,小天真是你啊!我就说嘛,还没开馆怎么会有粽子跑出来呢。”胖子咋咋呼呼地凑过来,“几小时不见力气见长啊,能把胖爷我撞个趔趄。”   吴邪泪流满面道:“那是机关的功劳好吗,还有老子都快撞吐血了,你个趔趄算个毛线。”   解语花皱眉道:“你一个人?”   “黑眼镜和我一起,还有个据说是阿宁父亲的老头,似乎知道很多关于这个斗的事情。”吴邪揉着自己肚子道,“擦!你下手真他妈重,有伤药没,给我点。”   解语花飞速从铃丫头手里拿过伤药递给他,又问:“那老头可信?”   “不知道,”吴邪摊了摊手,“不过放心,他没有你相好厉害。”与其担心黑眼镜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呢,吴邪翻个白眼,丫都中毒了自己还不知道吧。   解语花闻言摆摆手:“那是肯定的——但我不是说这个,你刚才说那老头知道很多关于这个斗的事情,这可信吗?”   那必须不可信!他说那段墓道没机关的,结果小爷还是他妈的中机关了!!吴邪提到这个就一肚子气。   “得了吧,”解语花笑道,“就你那粽见粽爱,鳖见鳖欢的体质,凭空冒出来一个机关也不是不可能。”   吴邪:“……”   什么叫“凭空冒出来一个机关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讲点科学行吗!!事物是不可能·凭·空·出现的好吧!      “说正经的,”解语花道,“你们是怎么进到这个墓里的?”   吴邪一愣,随后细细将他醒后遇到的事都说了一遍。   “果然……”   “果然什么?”   “我们也是这样,”解语花沉吟道,“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墓室里了,不过比你们好点,车子和装备也都还在,但这是最令人困惑的,那个墓室的门只有车的一半大小,绝不可能从门外运进来,但是墓室内我们都找遍了,没有任何机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是凭空出现在这个墓里的?”   “也可能是幻觉,”胖子道,“就像六角铜铃那样的,非常真实,真实到我们意识不到这是假的。”   “不是幻觉。”一直沉默的铃丫头忽然道。   众人一起望向她,铃丫头又继续道:“‘鬼’告诉过我,这个墓里是活的,它有自己的意识。”   活的?!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它能控制墓里机关的运转,所以刚才你说那个蒋老说的那条墓道没有机关,很有可能以前是真的,但现在突然被它改变了;它还能控制事物进入,所以提拉阿卜才没能和我们一起进来。”   “不过它也不是万能的,”铃丫头道,“比如它控制机关运转并不是即刻起效的,可能要等几天甚至几个月;而且它只能控制事物进入,却不能控制他们进入的地方。”   “可这不合逻辑,”解语花道,“哪个墓会放一群盗墓者进老窝呢?”   “而且,这已经不是有生命能够解释的了,”吴邪疑道,“它能自主选择,说明已经达到了智慧生命的水准,比起墓是活的,我更相信是有个人一直在暗中操纵它。”   “可能是一个守墓的家族,从墓建起之日就守在暗中,每隔段时间就改变一下机关的位置。”   “不可能,除非他们吃饱了撑的,不然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解语花摇摇头,“守墓者无外乎守护墓主不被盗一个职责,光改变机关位置能有什么作用,让以前盗过这墓的出去画的地图起不了作用吗?开玩笑,除了那些穷哭了的,谁会去盗一个二次斗?”   众人顿时陷入沉默。   “不,它真的是活的,”铃丫头坚持道,“它放我们进来,是因为它需要祭品。”   “祭品?”   “准确的说,是它需要能安抚鬼蝼的活物。”铃丫头道,“张家人守护青铜门,也是为了防止鬼蝼从墓中跑出去。”   “云顶天宫里面也有鬼蝼?”   铃丫头摇摇头:“鬼蝼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活,全世界大概也就这么一处有了。”   “既然鬼蝼出去就会死,而且云顶天宫没有鬼蝼,那你说张家人守青铜门的目的是为了鬼蝼,岂不自相矛盾?”   “不,”铃丫头轻轻道,“你们以为,青铜门只有一个吗?”   “如果是这样,那小哥守护的那个算什么?!”   “我不知道,”她叹口气,“‘鬼’没有告诉我。”      正当其余人都陷入思索中的时候,旁边的墓墙忽然传来敲击声,敲三下顿一下,极有规律。   紧接着黑瞎子的声音响起,很小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喂,小三爷,还活着吧?”   解语花淡淡道:“还活着。”   “卧槽!小三爷你!!”黑瞎子立马惊道,“你他妈怎么撞个机关就穿越成花儿爷了?!他娘的那我媳妇儿去哪儿了?!”   众人:“……”   “嘿嘿,开个玩笑,”黑瞎子笑道,“花儿爷,其余人都在吧?”   “除了提拉阿卜,都在。”解语花回答道,“刚才吴邪中的那个机关,你试试还能打开不。”   “早试过了,那机关是一次性的,开不了了,”黑瞎子道,“我刚在地上装了炸药,你们躲开些。”   “等等,”胖子忙拦住他,“咱们不是隔着一堵墙吗,你炸地板干什么?”   “什么隔着墙,小三爷明明是从地板上掉下去的。”   大家均是望向吴邪,后者顿感亚历山大:“我想想……我最开始是踩到了地板上的机关,然后……从这边的墙飞了出来?”   “也就是说,”黑瞎子摸摸下巴,觉得很有意思,“相当于现在的我,正站在你们那个墓室的墙上?”      第十一章      “呃,难道是这后稷墓的重力场紊乱了?”吴邪纠结道。   “什么重力场不重力场的,在斗里还讲科学就是嫌命长想找死,”解语花毫不留情地驳回,而后对黑瞎子道,“给我们三十秒,等我们躲开了你再点引线。”   “好嘞。”      一分钟后。   墓室里爆炸掀起的烟尘缓缓回落,一群人重又聚回墙边。   胖子从那炸出的大洞探出头看了看,只见视野内的东西都是横着的,黑瞎子抬抬脚,作势要踩他的头。   胖子骂骂咧咧地缩回来,觉得自己脖子扭了。   黑瞎子笑着跳过来,紧接着是蒋老,后者落地明显踉跄了一下,不由感叹道:“太奇妙了,感觉像凭空天地转了半圈。”   黑瞎子揽过解语花的肩,朝蒋老努努下巴:“吴邪该给你说过了吧,这位就是蒋老。”   解语花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总算是全员到齐了,”他道,“看时间从我们掉下悬崖到现在不过才一个多小时,大家晚上也没怎么睡,现在先原地修整三个小时,然后我们再出发。”   众人闻言便散开,各自休息,黑瞎子过来搂住他,两人一起抱着睡了。      过了两个钟头,解语花睁开眼,黑瞎子扳了块饼干喂给他,亲了下人嘴角,而后低声道:“再睡会儿,这我守着。”   解语花摇摇头示意不困,回头与人咬耳朵:“那蒋老知道多少?”   “鬼知道,”黑瞎子回答,“大概比我们多点,但也多不了多少,而且大都无关紧要。”   解语花沉吟不语,黑瞎子又道,“先留着吧,万一有些关键地方用得了他,能省不少麻烦。不用担心,有我在,没人伤得了我媳妇儿。”   解语花撇他一眼:“切,你丫就得瑟吧,刚才掉悬崖的事儿忘了?”   黑瞎子打着哈哈正准备糊弄过去,便见蒋老朝这边走过来。   “小九爷,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走?”   解语花一愣,就顺着这墓道走呗,还能攀岩走壁不成?   蒋老继续道:“直白地说吧,如果顺着这条道走,十有八九都会鬼打墙。”   解语花皱了皱眉:“是个圆圈?”   “要真是个圈还好办点,”蒋老叹口气,“郭开富他们以前就派人来探过,带了红外线检测仪的,测出来这墓的外围是个巨大的迷宫。”   “并且还是个走不出去的迷宫,上面派了很多波的人,甚至每一条墓道都走遍了,还是没能找到出口,不管怎么走,最后都是回到原地。”   “哟,这么邪乎?”胖子他们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都凑了过来。   “而且这些墓道里面不知存在了什么,能紊乱力场和磁场,探测仪根本没法检测出哪边更靠近墓的内侧,这么大一片,又不可能都给炸了,所以连硬方法都没得用。”   “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进不去了?”吴邪道。   蒋老不答,反而道:“你们知道这墓的最里层是什么吗?”      ——“是青铜门。”      吴邪:“!!!”   竟然和铃丫头说的一样,难道青铜门真的不止一个?!可如果真的认同铃丫头口中所谓的守青铜门就是为了防止鬼蝼跑出来,那鬼蝼在这后稷墓里,闷油瓶在长白山守的又算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三爷。”蒋老笑了笑,“第一,鬼蝼确实一离开这个墓就会死,但它死了比活着的威胁更大,这有关病毒生物学,相信我不必多讲,你们也不会感兴趣。”   “第二,青铜门只有两扇,没多的了。不过,你们知道郭开富那群人把这两扇青铜门叫作什么吗?”      ——“云顶天宫的那个,叫入口。”   ——“而这边后稷墓里的,叫出口。”      “小三爷,你仔细想想,哑巴张从云顶天宫的青铜门进去之后,你再次见到他,是在什么地方?”   “格尔木,”吴邪仿佛受到极大地震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回答道,“新疆格尔木。”   “这便对了,”蒋老笑着道,“后稷墓在昆仑山中,而昆仑山的一脉,刚好就在格尔木。”   “这怎么可能?!”吴邪难以置信道,“昆仑离长白山中间隔了几个省,起码也有上千上万公里吧!”   蒋老一哂道:“那你觉得,我们这一群人,包括你们的车子,是怎么进到这个墓里的?只是距离短点,不一样的道理吗?”   蒋老这么一说,不仅是吴邪,其余人也愈发惊异起来,黑瞎子不由吹了个口哨:“倒这么多年斗,咱也赶了一发时髦,玩把穿越?”   “有个屁用,别人穿个几十年上千年,你最多也就从长白穿到昆仑,”解语花嗤道,“爷还不用你省这点火车费。”   黑瞎子:“……”   呵呵亲爱的你真是越来越毒舌了。      “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们,普通的办法没法突破后稷墓的外围,只能靠穿越这种外挂了吗?”胖子道,“可明显我们都没掌握这种技能啊。”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说这后稷墓是‘出口’,天生不允人进入,”蒋老悠悠道,“但有一种情况除外——”      “麒麟血主亲献血祭。”      话音刚落,众人俱是望向铃丫头,后者退后一步,手足无措地抬头看了一眼胖子,脸色发白,显然是被吓到了。   吴邪有些不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胖子咳了一声,道:“这他娘的血祭……是指什么?”   蒋老仿佛明白了他们的顾虑,开口笑道:“只要放一点点血而已,不会死人的。”   其余人闻言皆是松了一口气,胖子拍了拍铃丫头的头,以示安慰。   蒋老莞尔道:“放心吧,要是你在这里就死了,我们也不必进去了,毕竟鬼蝼只能用麒麟血才能带出来。”   “要怎么做?”   “不知道,”蒋老摊手道,“我只知道第一步,找到哑巴张留下的记号。”   吴邪惊道:“小哥来过这里?!”   解语花诧异地看他一眼:“丫是遇到与哑巴相关的事情智商就变低了吗?他就是从这个墓里出来的,你觉得他来过这里没有?”   黑瞎子笑嘻嘻过来搭上吴邪的肩:“来来来,小三爷,发挥下你那强有力的雷达,默念三遍‘有我的地方就有小哥’,说不定就找到了……”   他正说得兴起,却发现旁边的人整个人都在颤抖。      吴邪静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你说得没错……”   他抚摸着面前的石壁,抹去尘土,现出那入目三分的两个字——      吴邪。         第十二章      吴邪闭了闭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是这儿了。”   黑瞎子走过来,指指脚下:“是这个?”   众人向他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那处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很浅,和其它不平坦的地板没什么区别。   “这儿吗?看起来没多大古怪啊,”解语花蹲下来,仔细打量了下那个小凹槽,皱着眉道,“就算有机关,郭开富那边来了几波人也不可能发现不了呀,他们虽然没有麒麟血,但靠着现代设备暴力打开也不是不可能啊?”   铃丫头咬咬唇:“还是先试试吧,不行再说。”   说罢她掏出把小刀,对着手比划半天,显是还有些害怕,但最终还是狠着心划了下去,苍白的皮肤裂开,鲜血立马就涌了出来。   没几秒那小凹槽便满了,铃丫头按住伤口,抬眼看蒋老:“这些够吗?”   蒋老一愣,摇头道:“不清楚……等等看吧。”   他这么一说,铃丫头也就干脆懒得包扎,只用手捂着,血从指缝间漏出来,很快,满墓室便充满了一种淡淡的香味。   吴邪抽了抽嘴角,只觉这种禁婆特有的味道简直太凶残,他娘的噩梦一样阴魂不散,但他也不好说出来,只好道:“你还是包扎一下吧,总让血这么流着也不是个事儿。”   铃丫头点了点头,掏出纱布,兀自包扎起来。   众人皆是沉默。      吴邪看了眼铃丫头,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平心而论,他们这一行人,除了中途冒出来的蒋老,都是生死之交的好友,照常来说,是不可能带个外人小丫头来下斗的。之所以肯带着铃丫头,不过是为了她是那婴儿棺里的玩意儿长成的,把她当成个麒麟血的移动血库罢了。就连胖子,也只是为了报云彩的仇,和她本人并无关系。   但真要说起来,就算铃丫头身份再怎么猎奇,就算被“鬼”训练过,她内心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十八九的小姑娘而已,一路跟到这儿,没被吓趴下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在经历了这两年这么多事后,吴邪也觉得,要让他在短时间内接受这小丫头作为自己队伍的一员,而非一个工具,还真他妈有点困难,而他尚且除此,就更别提人精胖,人精瞎和人精花了,所以造成这种局面,虽然无奈但其实却是必然的。   想着想着,吴邪突然又考虑到一个问题,为什么铃丫头会愿意跟着他们呢?是因为“鬼”的吩咐吗?可她明明是从“鬼”的手中逃出来的——好吧,也可能是被“鬼”故意放走的——应该不可能会继续为“鬼”做事才是啊?      ——所以,铃丫头应该,大概,或许是自愿跟着他们的?      ——是因为胖子?      难道真的被胖子那货说中了,他一身神膘护体,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品貌非凡足智多谋才貌双全……吴邪顿时脑补出胖子身着古装,拿一把折扇悠悠扇着,挑起铃丫头的下巴道:“小妞,给爷笑个。”   他顿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瞬间又换了个场景:胖子站在高楼上,一脚踏着栏杆,身后披风随风扬着,大吼:“我要征服世界!再用世界做聘礼娶你——!”   不对,虽然这丫头看着只有十八九岁,实际上却是从几千年前活到现在的,真要说起来,该是个皮肤皱巴皱巴的干瘪老婆子。   于是吴邪又把小姑娘换成老婆子,带入上面的场景过了一遍,立马被自己乱开的脑洞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扭曲之至。   黑瞎子笑道:“哟,小三爷,想小哥想傻了?”   吴邪还沉浸在自己混乱无比的脑补中,根本没空鸟他,心中大群大群的草泥马狂奔而过,踢踢踏踏好不热闹。   然后他就真的听到有什么东西跑过来的声音。   吴邪:“……”   擦,难道青铜树的威力还没消失吗,想羊驼真的就出来羊驼?!可为毛小爷想个人怎么人总不出来啊物种歧视吗这是?!   就在这电光火闪之间,那声音明显已到眼前,众人已来不及躲闪,只能拿出武器戒备着,神经突地绷紧。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面前的墓墙被大力撞开,数只大鹯翅羽大展,昂首高唳,颇有一番风卷云涌的气势。   奇异的是,那些破烂的石墙砖瓦竟没有一片向他们飞来,俱是朝着大鹯奔来的方向,巧妙地避开每一处羽翅,划着抛物线落在对面的墙上——由于重力混乱,现在那是对面墓室的地面,而他们的墙,则是那个墓室的天花板。   黑瞎子正要开枪,却被解语花按住:“它们好像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的家伙们扑棱着翅膀各自叫着,并无攻击的意思,但是……众人均是捂住耳朵一脸嫌弃样,妈的这叫声也太他娘难听了,黑瞎子忍无可忍再次掏出枪来,还是杀了比较清静。   为首的那只大鹯歪了下脑袋,似乎在思考他们动作的含义,随后短促地叫了声,后面的大鹯立马就安静下来。   胖子嘀咕道:“……纪律真好。”   接着那大鹯首领把他们每个人都审视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铃丫头身上,它眼睛一亮,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矮下身来,示意对方坐上去。   其余鹯鹰也均是同样动作。   铃丫头回过头来看他们,眼中是询问的神色。   解语花沉吟道:“上去吧,我们也走,看看它想带我们去哪儿。”      于是乎,两分钟后,出现了一副一群人骑着鹯鹰在墓道间狂奔的画面。   真是……囧囧有神。   而且他们发现,这群大鹯似乎非常推崇暴力,遇见墓墙全是集体撞上去,硬是开辟了一条满是废砖烂瓦的道路。   不过由于重力复杂多变,他们一路过来,简直就跟旋转飞车一般,时不时颠倒个个儿,一不小心没抓稳都可能会飞出去,显得特别惊险。   黑瞎子突然反应过来,这些大鹯就是机关,怪不得郭开富他们找了半天找不到进去后稷墓内部的路,其实根本就没有路,只能靠蛮力进去。   不过这墓道里重力紊乱,光靠人判断方向铁定是不行的,可仪器也被干扰得用不了了,便注定了除了能控制大鹯的麒麟血主,其余人皆是不能进去的结果。   设计得倒也真是精巧。   然而还有几个问题没解决。   第一,这些大鹯在这里起码得活了有几千年了,它们吃什么?墓里不可能有光,植物没法生长,再加上是在雪山这种极寒之地,更难有生物生存。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或者说,它们真的是活物吗?   第二,后稷是黄帝时期的人物,那个时代连青铜都少见,是怎么修出这么大的陵墓来的?难道这个墓又像云顶天宫那样,是后来被重新翻修过的?   第三,这么大型的反重力装置,现代都很难见到,中国古代连个牛顿力学的理论都没有,怎么可能造的出来?……千万别说是穿越过去的人弄的,这个太不科学——当然了,在古墓里讲科学,本身就是件不科学的事。      正想着,不料鹯鹰们却是突然集体刹车,猛地一停,身上的翅羽竟也在瞬间变得滑腻,众人没准备,顿时齐齐被甩了出去。   然而,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重重摔在地上,半空中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托着他们,缓缓地把他们放在地上。   回过神时,那群大鹯已经不见了。      “奶奶的,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胖子心有余悸地舒口气,对着铃丫头道,“这墓可能真他妈是个活物。”      第十三章      黑瞎子闻言摸摸下巴:“可若真是这样,我们岂不很轻松就能进去了,毕竟有铃丫头在,这墓认主,该是不会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关出来阻拦吧?”   吴邪皱眉:“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解语花点头道:“麒麟血主的存在应该只是进去古墓的资格,光外围就这么麻烦,内部指不定有什么呢。”   “现在说那么多也没用,”他道,“先走吧,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   解语花说着便向前走去,哪知那脚刚迈出还没落地,面前就闪过一阵亮光。   只见他们站着的墓道两旁兀然喷出火焰,刹那间光芒大亮,竟是刺得人睁不开眼,不过那光芒仅是瞬间便熄灭了,却是顺着漫长的墓道挨个亮起又消失,一直绵延到尽头。   众人看着那在视线尽头还在一亮一灭的火光,不由都愣了,操,那距离起码有四五千米了吧,妈的这墓道究竟有多长?!   吴邪百思不得其解:“卧槽,修这么长的墓道还不带拐弯的,这墓主人有病吧,它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为了彰显他很土豪?”黑瞎子不靠谱道。   “有可能。”胖子严肃道,“这墓一定有很多油水。”   黑瞎子:“可以趁机大捞一笔。”   胖子:“那必须的。”   两人说着便勾肩搭背地朝前走了。   其余人:“……”   喂你们这样偏离重点真的大丈夫?!      解语花冷冷道:“回来。”   黑瞎子脚下一顿,立马抛弃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闪到媳妇儿身边,搂腰笑道:“想我了?”   ……黑爷您最多就离开了十几米,不要说得跟分开很久了一样好吗?!   解语花不由莞尔道:“啧,德性。”   他指指墙上的墓画:“看这个。”   那壁画上许是画师偷懒,画得很粗糙,大致能看出是一个非常年轻的道士,手里高举着根树枝,眼睛闭着,似乎正在做法。   “矫柯图?”黑瞎子道,“不就后稷想表示下求仙的诚心吗,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觉得,他拿的那根树枝很有猫腻吗?”   黑瞎子闻言仔细观察了下那幅壁画,发现确实如此,整幅壁画一开始就给人一种违和的感觉,最初也没多大管,这才注意到虽然壁画的大部分都画得很粗糙,但那根树枝却是画得非常细致,纤毫毕现,连树皮上的细小纹理都异常清晰。   不过如此一来,便显得过于喧宾夺主了。   吴邪突然道:“我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眼熟。”   “这有什么,树枝不都长差不多吗?”胖子道。   “不,不是这个,”吴邪道,“我是说它很像是秦岭的青铜树。”   “不是像,”铃丫头纠正道,“它就是青铜树。”   吴邪笑:“开玩笑吧,青铜树比这个大了千倍不止。”   “它是青铜树的前身,”铃丫头回答,“青铜树就是从这么小长成的。”   “那可是青铜的死物,怎么可能会自己生长?”   铃丫头反问:“有了青铜树,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有了青铜树,便可心想事成,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青铜树本身会长大,似乎也就没什么可令人吃惊的了。   吴邪霎时愣了,但他随即反应过来:“不对,青铜树并非真的能让人心想事成,只是令你陷入非常真实的幻觉罢了,世间本就不可能存在这种逆天的能力。”   “别争了,”蒋老打断道,“你们说的都是对的,但都不完全。”   大家齐齐望向他,等候下文。   “青铜树最开始确实只有这么一点大,是一个道士的宝物,也由于它的能力被视为圣物,但毕竟是虚幻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露陷了。既不能真让人心想事成,又能产生如此真实的幻觉,便是彻彻底底的鬼神邪物,后稷便打算销毁它驱邪,但根本没用,虽然看着只是青铜,却砸不烂烧不化。”   “那他怎么办的?”   “他叫人用陶土将青铜树枝包裹起来,想以此来隔绝邪戾之气,避免危害世人,”蒋老道,“然而没多久后稷却发现,这青铜树枝的怪异之处远不止产生幻觉那么简单,包裹在它外层的那些陶土,就像养分一般已经全部变成了它的一部分,那一根小小的青铜树枝在短短几天内,长大了好几倍不止。”   吴邪接道:“所以就把这邪门的玩意儿丢到秦岭去了?”   “也不算丢,”蒋老笑了笑,“想借秦岭之势镇镇这根青铜枝而已。”   “可如果是个邪物的话,”黑瞎子乐道,“那后稷为什么还要画在自己墓的墓墙上?这不是让自己死也死不安宁吗?”   “所以这只是墓主人搞的一个障眼法,我们差点都被他骗了。”解语花默契接道,“不过,我猜他是故意的。”   其余人:“???”   搞障眼法不肯定是故意的吗?难不成还有不小心弄出来的?   解语花笑着解释道:“我是说,他不过想借这幅古怪的壁画,让我们在这里停留的稍微久一点。”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就抖动起来。   “是地震?!”胖子吼道。   “当然不是。”黑瞎子悠闲道,话毕人影竟是消失了。   胖子往下一看,地面居然裂成了数块,而黑瞎子站的那块已经全部落了下去,周围的墙壁也在嗡嗡地响着,似乎也不堪重负。   所有人都没能幸免,方圆十米以内的地方都像是年老失修的茅屋突然遭遇了暴雨般,猛地全部塌了,地面,墙壁,天花板都如同被人用巨锤砸了似的,兀然碎成小块,直直地坠落下去。   他们落到了一个巨大的墓室里,其他人都还好,吴邪落地时明显不稳摔了个大马趴,紧接着胖子就砰地一声砸在了他身上。   吴邪:“……”   擦!小爷的内脏一定都被压成饼了!!尼玛丫起码有两百斤!!   胖子连忙往旁边一滚,起身顺手把吴邪扶起来:“那啥,小天真,你没事吧?”   吴邪虚弱道:“劳资要是被压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得得得,我回去就减肥,”胖子忙举起双手保证,说着尴尬地咳了一声“呃……那个啥,你不要告诉小哥啊。”   吴邪:“……”   都说了你想多了真的。      第十四章      吴邪揉了揉被压痛的脚,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头顶,说:“这墓室起码有四层楼高吧,我们掉下来没缺胳膊断腿还真他妈神奇。”   黑瞎子笑了笑:“小三爷,你可看清楚了,这墓室的墓顶和刚才那墓道的,可不是同一个。”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那墓室的天花板也一齐塌了?”   “不然你以为呢?”解语花笑,“外面那重力紊乱的情况到这里已经消失了,我们最多是从四五米处掉下来的,不然被这胖子一压,你还能有命?”   胖子嘀嘀咕咕:“咱又不是故意的。”   “不要逃避责任,”吴邪严肃道,“回去你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不就一顿饭嘛小意思。”胖子大手一挥就答应了。   吴邪幽幽道:“只能我吃,你自己不准动筷子。”   胖子:“……”   还是不是哥们了你。      吴邪歇了几分钟,觉得差不多了,便道:“走吧。”   解语花诧异道:“去哪儿?”   吴邪:“?”   难道就呆在这儿不走了?   解语花不觉好笑:“你倒是看看往哪儿走。”   吴邪这才发现他刚刚光顾着和胖子斗嘴,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情况。   他向四周望了望,这间墓室起码有两百平米,顶很高,全是暗金色的,四角分别有一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石柱上雕饰细腻,显得华丽非常。   他们这群人落下来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墓室正中,周围横七竖八摆放着几个棺材,正好把他们围在中间。   但非常奇怪的是,这个墓室没有出口,整个都是封闭的。   “这是要我们把这些横七竖八的棺材都摆好,才肯放我们出去的节奏?”吴邪觉得略囧。   “你可以试试,”解语花笑着看他,“起尸的话记得顶住。”   “……还是算了。”小爷我还不想死。   “话说到底,”胖子打断说,“这么多棺材放在这儿都是干嘛用的,殉葬吗?可为什么摆得乱七八糟的,不怕犯了忌讳?”   吴邪:“是后来有人移动了?”   解语花说:“看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一路毁灭性的破坏,你觉得会有人进来过?”   “没有人进来,但有人出去,”蒋老沉吟道,“还记得我说过郭开富他们把这后稷墓叫做什么吗?”      ——出口。      吴邪:“你是说,这些棺材是小哥移动的?”   “只是提出个猜测,”蒋老纠正道,“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哑巴张,张家人那么多代人都守过青铜门,是其他人也很有可能。”   解语花抱着手肘说:“这些棺材个个起码有几百斤重,张家人再是神力,移动这些棺材也要费很大功夫,他们有什么动机这么做?”   “会不会,是想用它们摆出某种符号或阵型?”   “有可能,”解语花指尖点了点嘴唇,说,“一共十一口棺材,这个形状……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型,你们谁知道吗?”   “或许是个八卦阵?”黑瞎子道,“从后稷那年代到现在,八卦阵被后人改了很多,这最原始的伏羲式阵型早失传了,我们认不出来很正常。”   “而且大致看来,”他似乎很感兴趣地笑了下,“我们应该正站在阵眼上。”   解语花看向他:“有办法解吗?”   “我试试,但希望不大,”黑瞎子耸耸肩,“虽然规律大致是一样的,但细节总有很多偏差,而破阵的时候,任何一个偏差都是致命的。”   他说着转向蒋老:“你以前见过吗?”   蒋老无奈地摇摇头。   “那铃丫头呢,‘鬼’有给你说过这玩意儿吗?”   铃丫头咬唇想了一会儿,说:“有个阵型是挺像的,但还要再添一个棺材才能成型。”   她蹲下来,用手在地上大致比划了下,描出来的图形倒是是和现状一点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左前方处多了一块出来。   而正因为这多出的一块,原本看起来乱七八糟的阵型顿时变得错落有致,隐隐间更是透出一股无形的气势来。   “应该就是这个阵了,”解语花点头,用手支着下巴,“可为什么会少一口棺材?被人搬走了?”   他看着铃丫头,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会不会那少掉的棺材就是那口千年婴儿棺?但紧接着他又否定了这个观点,真是千年婴儿棺的话,不可能只放在这里就起一个摆阵的作用,那太大材小用了。   “可还是那个问题,他们有什么动机这么做?”吴邪道,“而且就算有人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等等,”解语花打断说,“我们必须要先弄明白,是原本这墓室里就有十二口棺材刚好摆出这个阵型,却又被人抽去一块;还是原本这墓室里只有十一口棺材,是另外的形状,现在却被人故意摆成了这样?”   众人沉默半晌,蒋老道:“应该是第一种,十二刚好契合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再混合了六仪,凑成一个简易的八卦阵,就是刚才铃丫头画的那个。”   “不,我觉得第二种更有可能,”黑瞎子反驳说,“道家讲究万物归一,破而后立,十一虽不是个常见的数字,却正好是草木破土而萌的双‘甲’,而奇门遁甲中‘甲’又是主干,说不定能凑成个大生之相。”   “古墓里搞大生之相?能生什么,粽子吗?”胖子插嘴道。   黑瞎子笑:“老兄,到现在了,你还认为这只是个墓那么简单吗?”   胖子一时没转出圈子来,满头全是问号。   黑瞎子只好解释道:“后稷墓只是个幌子,这其实从郭开富那伙人对它的称呼中就可以很直白地看出来了——‘出口’,只能出不能进,不就是为了隐瞒青铜门后面的鬼蝼吗?后稷和我们玩把戏呢,以青铜门为中心修个宫殿,把自己的尸体放进去,便把这变成他自己的墓了。”   “但他没有完全隐瞒这个秘密,”解语花接道,“长白山的青铜门还是可以进入,这个他可能没法阻止,但是只要有麒麟血的话,他还是会放人进来,这是为什么?”   解语花看了铃丫头一眼,继续道:“难道千年婴儿棺里的人,又和后稷有什么关系不成?”      第十五章      “后稷和铃丫头有没有关系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就只让麒麟血主进来。”黑瞎子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有意思,我大概猜到后稷这老头想干什么了。”   解语花努努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首先确定一点,那鬼蝼必须要有人守着,不然就会出事——具体会怎样还不清楚,但这些细枝末节都无关紧要——后稷和张家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张家人每隔十年就派出一人,从长白山的青铜门进去,十年后再从这里的青铜门出来。”   “做了这么多,后稷想得到的无非就是长生不死,但很不幸,他没能找到麒麟血,三个关键点缺了一个,于是心有不甘地死了。死前在墓里留了这么个设计,企图能在麒麟血出现后复活。”   “不对,”解语花打断说,“三个关键点中他只有鬼蝼,为什么只在知道有麒麟血的时候就放人进来了,没有血玉胆不是照旧白搭吗?”   “我正要说到这个,”黑瞎子咧嘴笑道,“你想,血玉胆是在贵妃墓中找到的,唐玄宗一千多年前把它放进去,可他又是从哪儿得到这块玉胆的?”   “我明白了,”解语花莞尔,“多半是张家在朝上有人,交给他的。”   “不错,”黑瞎子点点头,“张家人有自己的考量,不可能自始至终遵循与后稷的约定,他们利用后稷提供的便利使自己族人的寿命得到延长,但并不想真正长生,也并不打算让这技术传入后世,索性把血玉胆从后稷墓中取出来交给唐玄宗,还能增进自己的仕途。”   两人三言两语间,已是将这个墓的底细搞了个一清二楚。   吴邪听完,隐隐从中间抓到一条线,意识到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等等,小哥不是说青铜门后是终极吗,结果就是一堆虫子?!”   就算鬼蝼的作用再怎么厉害,也称不上“终极”吧?   “小三爷,”黑瞎子笑笑,“你真以为哑巴口中的所谓终极,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终极?”   吴邪:“?”   什么传统意义不传统意义的,终极还分几种吗?   解语花替人解释道:“青铜门后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终极,指的不过是追求长生的人追寻的终点罢了。”   黑瞎子接道:“历代帝王将相耗尽无数人力,足迹踏遍中土海外,散尽千金辗转归来,这里就是终点。”      ——所谓终极,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吴邪瞬间顿悟,却又有点怅然若失。   黑瞎子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青铜门后到底是个什么样,还是得等亲眼看了才知道,不过就从它能连通长白和昆仑两大山脉来看,叫它一声终极,其实也不为过。”   吴邪点点头,没有说话。   接着胖子的大嗓门便再次响了起来:“你们越说我越不明白了,这后稷到死都想集齐三个关键点,可为什么明知麒麟血来了,却还要重重阻拦?”   解语花勾唇道:“因为他预见到了,麒麟血主不可能会单独进入这个墓。”   “所以,后稷要阻止的并不是铃丫头,”黑瞎子接道,“而是我们——他知道,麒麟血的唯一性会使我们不惜一切保证铃丫头的性命,而他设下重重机关只是为了消耗我们的队伍,同时对于一般的盗墓者们,在过程中可能还会闹些内讧。”   “不过可惜了,”解语花笑了笑,“我们这群人和传统的那些家伙们,还真不太一样。”      吴邪:“话说到底,这个阵到底怎么破?”   众人:“……”   扯了半天,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这阵有点棘手,”黑瞎子道,“别说缺了一块成了个乱七八糟的阵型,就算能解,我们正站在阵眼中,随便一动都可能导致阵法的变化……”   “可不动的话又没法破阵,”解语花皱眉道,“啧,还真麻烦。”   众人顿时沉默,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局。   胖子开口道:“要不干脆暴力突破算了,他娘的区区十一口棺材组成的小阵,还怕走不出去不成?”   “你也知道是十一口棺材,”解语花嘲道,“要起尸了你顶着?”   “还别说,”黑瞎子打趣道,“他这面积大得跟什么似的,说不定还真能顶一阵子,足够我们跑路了。”   “你是脑袋被门夹了吗?”解语花诧异地撇他一眼,“这墓室连个门都没有,他顶着,你想跑哪儿去,撞墙么?”   黑瞎子:“……”   我这不是活跃下气氛吗。      正是纠结时刻,地面竟然又开始一阵颤动!   虽是比刚才要轻微许多,但也能感受到周围的棺材也跟着在抖动,石墙上的灰簇簇地往下掉。   妈的,又来?!   吴邪反应顿时无比灵敏,猛地跳离胖子八丈远。   胖子:“……”   都说了刚刚不是故意砸到你身上的了,用得着避这么开吗?!还有没有办法愉快的玩耍了。      可地面颤动一会儿,居然就那么停了,什么也没发生。   众人:“??”   真就只是个小地震?   吴邪:“不对,你们看那边!”   对面的墓墙上被抖落了一层砖石灰,隐隐绰绰地,竟是显出几行字来——      入窀穸者,鸷鸟伏之,龙子围之,祓以胴之……野马困之,羊角迎之……历九重生天以俟灵修。      胖子觉得有点头晕:“这啥,我语文从来不及格,谁给翻译下。”   “窀穸,就是墓穴的意思,”吴邪解释道,“这句话就是说,你进了我的墓,就要被鸟追,被龙子围,等等历经种种磨难之后,就可以成仙了。”   黑瞎子摸摸下巴:“我怎么听得跟唐僧西天取经似的。”   解语花:“鸷鸟……是指刚才那些鹯鹰?还有龙子什么的,这看着像是在提醒我们,接下来会遇到些什么?”   胖子:“说不定会有现在这个状况的解释……可惜这机关隔了几千年明显效果欠佳,抖了这老半天,还是有好些字没能显出来。”   “我过去看看。”解语花放下背包取出两根棍子。   这是最佳选择——他们现在除了从这石壁上提供的信息入手外完全找不到办法破阵,而他又是队伍里除铃丫头外最轻的人,再加上飞檐走壁那招,过去的时候不容易触发机关,能把危险降至最低。   黑瞎子回头与他对视一眼,解语花挑眉一笑,活动了下手脚,脚下用力一个翻身,只见身影在棺材间翻飞跳跃,眨眼间便到了那石壁前。   可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咯咯咯”的声音,像是阴沉而压抑的笑声从骨骼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   解语花斜后方的那个棺材猛地被顶开一条缝,一只干瘪的手伸了出来,如同黑色的枯死的根茎。   得,起尸了。      第十六章      黑瞎子立即开枪,子弹闪电般飞出,噗地一声射进那手皱巴巴的皮里,就像水落进大海,完全没有效果。   不,还是有一点的——   那粽子明显怒了,咯咯咯的叫声愈发地大了起来,却跟喉咙被人掐住似的,听得人胸口发闷。   整个棺材都中了魔咒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原本只两寸宽的缝隙被迅速撑大,眼看那粽子就要从棺材里跑出来了,胖子突然一个健步跑过去,纵身一跳,凭借其庞大的体重愣是将棺材盖又给重新压了下去。   顺便还带个配音——   “看我泰山压顶——!”   众人:“……”   解语花简直哭笑不得:“你干嘛呢?任它出来就是了,不过一个粽子又不是一群,虽然凶险点,但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它一个不成?你就这么坐着,能解决什么事?”   胖子:“……我这不是为你们掏黑驴蹄子出来争取时间嘛。”   黑瞎子好心提醒道:“小心它把棺材板挠穿,然后一捅出来,你丫就被爆菊了。”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胖子脸色一变,瞬间化身孙行者一个跟头翻了八丈远!   而在他刚刚坐的位置上,赫然就是那只干瘪如枯枝的手。   胖子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妈呀,幸亏胖爷我躲得快。”不然被个千年的老粽子爆了菊,真是想想都觉得好痛。   不过近一寸厚的楠木,面上还浇了一层铁皮,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被这家伙给捅了个洞,他娘的这粽子是吃菠菜长大的吗?!   但粽子是不会理他们的内心活动的,它抽了几次都没能把卡在棺材板里的手抽出来,索性不再管,举着那几十上百斤重的木板从棺材里站了起来,重心有点不稳,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   不,用走来形容显然不太合适,因为几乎眨眼的功夫,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粽子便到了他们面前。   黑瞎子隔着墨镜和它默默对视了半秒,忽的咧嘴一笑,把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的黑驴蹄子塞进它嘴里,同时迅速后退,恰恰好躲开对方挥过来的一爪。   那粽子顿了顿,似乎在疑惑嘴里含着的是什么东西,但随即就吐掉它,又咯咯叫着冲了过来。   黑瞎子啧了一声:“我就知道这墓邪乎,墓里的粽子也跟着邪乎,黑驴蹄子铁定没用。”   不过邪乎归邪乎,一个粽子罢了,连吴邪都在见过种种大风大浪后不把这玩意儿放在眼里了,何况其他人。虽然对方举着那块巨型棺材板既当矛又当盾,杀伤力猛增,但还是很快就被他们秒了。   解语花悠悠闲闲地走回来,一群人围着那粽子议论纷纷。   吴邪:“咦,它屁股后面连着的那一溜是个什么东西?”   胖子想了想:“屎没拉干净?”   众人:“……”   不由自主开启想象模式什么的,画面感真是太凶残。   敢不敢再恶心一点。      最后还是铃丫头扯回话题:“看着像条尾巴。”   黑瞎子来了兴趣:“什么粽子还带长尾巴的?”   吴邪:“返祖?”   “你想太多了,”解语花道,“这明显就是他的肠子。”   吴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抽肠,古代一种酷刑,”蒋老解释道,“把一条横木杆的中间绑一根绳子,高挂在木架上,木杆的一端有铁钩,另一端缒着石块,像是一个巨大的秤。将一端的铁钩放下来,钩入犯人的肛门,把大肠头钩出来,挂在铁钩上,然后将另一端的石块往下拉,这样,铁钩的一端升起,犯人的肠子就被抽出来,高高悬挂成一条直线……不过这家伙还没抽完,挂在后面看着还真跟尾巴差不多。”   吴邪听着直觉得菊花一紧,真是想想都疼。   “别怕,这不算什么,”黑瞎子笑得不怀好意,“知道他们怎么处置偷情的妃子吗?拿根杆子,从下面捅进去,再从脑袋上捅出来。”   擦!吴邪心说,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谈论这个话题。   他转过去看解语花,回归关键道:“那边石壁上的字还没弄出来吗?”   解语花摇摇头:“不是机关的问题,有人特意把那片石砖给磨了,又抹了层新的上去。”   吴邪:“想阻碍我们通过那些字获得破这个阵的方法?可为什么只抹一部分?”   胖子:“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明白了,”解语花道,“把最关键的部分抹了却还留着一半,那人这么做,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罢了——他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蒋老:“应该是张家人。”   众人一致点头。   “不过,”解语花笑笑,“对方怕是很难如愿了。”      “话说,”吴邪开口道,“刚才那粽子怎么就起尸了?若是因为小花出去而使八卦阵的平衡被打破,又为什么只起尸一个?”   解语花挑眉:“你还想多起尸几个?”   吴邪:“……一般不都会一起吗?”   话音未落,一阵咯咯咯的声音便突兀地成片响起。   胖子:“我去!天真你丫什么时候多了一项乌鸦嘴的技能?!”   围着他们的十个棺材里一起发出仿若绝望的声响,不知是在尖叫还是在阴惨惨地笑,仿佛骨骼摩擦撞击的闷响,仿佛地狱里成千上万的怨灵在诉说着生前所遭受的苦痛,压抑,癫狂,而又歇斯底里。   整间墓室隐隐形成回音,不断回荡,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就像有人猛烈地撞向耳膜,又扯着嗓子尖叫。   “我去!这群家伙死前到底受了多大的冤孽,都是受这种酷刑死的吗?!”胖子捂着耳朵吼道。   “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解语花淡淡道,“但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冤死的人起尸一般都被怨气撑着,弱不了,刚才那粽子被我们六打一倒是简单,可现在有十口棺材……”   “——我们麻烦了。”      他说完这话的下一秒,其中一个粽子就已经顶开棺材跳了出来,却并不攻击,而是打不着方向般乱转,喉咙里憋出痛苦的吼声,却像舌头被人割了一般只能从嗓子眼卡出来。   吴邪:“卧槽,这家伙都不腐烂的吗?!”   只见那粽子的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歪着,像是只用一根线系在脖子上似的,手和脚也极其不协调,仿佛是别人的四肢给硬接上去的,神经都还没完全连通。   但最让人吃惊的是,这粽子就像上一秒才刚死去一般,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却是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皮,浑身血肉都翻滚出来,破烂不堪的皮耷拉着掉在那一块块翻起的肉块上面,苍白的混合着血红,令人触目惊心。   它的头骨也像是被人砸碎了般,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形状,这使得它整体看去只能勉强成一个人形,简直跟个怪物没什么两样。   黑瞎子:“妈的,它受过具五刑?!”   胖子:“什么玩意儿?”   “所谓具五刑,是把五种刑罚合在一起实行,‘先黥、劓、斩左右趾,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其舌’,”蒋老解释道,“就是先在人脸上刺字,用刀割掉鼻子,再砍掉左右脚趾,用藤条或荆条将人活活打死,斩首示众,最后在人群聚集的闹市区将尸骨剁成肉酱——若是有诽谤辱骂行为的,就先把舌头割掉。”      “这家伙被极大的怨气支撑着,死后千年不腐,比血尸和白毛粽子难对付得多,”解语花皱着眉头说,“一般我们遇到都是以躲为先,硬碰硬的话……”      “硬碰硬的话,”黑瞎子接道——      “怕就算是我跟哑巴联手,也很难活着回来。”      【酷刑部分来自各种百科】      第十七章      “硬碰硬的话,”黑瞎子接道——      “怕就算是我跟哑巴联手,也很难活着回来。”      众人闻言皆是静默,整个墓室里顿时只剩下咯咯咯的分不清是哭是笑的叫喊,与尖爪抓挠棺材盖的尖锐声响混杂在一起,仿佛置身于地狱。   黑瞎子:“操,可以的话还真不想招惹这东西……它现在虽然还没搞清方向,迟早也会发现咱们。”   “……而我们还不单单要对付它,”解语花拧了拧眉心,“就光是应付其他九个家伙也轻松不得。”   说话间,又有两个粽子围了上来,皆是和普通的粽子长得不尽相同,明显也是受过酷刑的。   “左边那个颤颤巍巍站不起来的该是受了刖邢,给剃掉了膝盖骨,右边那个则是被灌了铅。”蒋老道,“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开打呗。”黑瞎子说着,分别朝着刖邢粽子和铅粽子的颅骨开了一枪,完了自顾自摇摇头,“啧,果然没用。”   那俩粽子被拉了仇恨,猛地都朝他扑去,三两下间黑瞎子已是与他们缠斗起来。   借着这几秒空出来的时间,解语花心念电转间得出个简单的方案,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容易被围攻,也不能去角落,打不过逃都没有地方逃,唯一能挡一阵又不至于被困住的地方是……   他大声道:“都去柱子边上,先避开那个具五刑粽子!吴邪你好好靠着柱子别出来!”   吴邪吼道:“别他妈看不起小爷——!”   “叫你待在那儿又不是叫你白呆着的!”解语花掏出匕首上去帮黑瞎子,头也不回道,“是叫你想办法!军师大人!”   吴邪猛然被扣了一个军师的帽子,头有点晕,他愣了愣,随即恨不得把自己脑子给搅糊个个儿,好瞬间想出办法来。      战斗已然打响,所有的粽子都跑了出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黑瞎子和解语花背对着背,被五只粽子团团围住,新多出的那三个一个没有皮,一个没有头,一个没有肉只剩骨头。   黑瞎子乐了:“这算是三无粽子?没想到咱们临到头了,还能过一把城管的瘾。”      ——临到头?      解语花打斗之余抽空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这人总是随随便便便把临到头挂嘴边上,好像就算下一秒就死了也没啥关系一样。      ——可那么多年了,遇到的粽子尸鳖能有一个加强连,怪力乱神履冰临渊命悬一线的次数多得数都数不清,却还是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杀得了他。      一时间解语花仿佛中了魔怔,周遭的一切都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个男人与粽子拼杀的背影,似有似无的笑意在嘴角挂着,好像那句“很难活着回来”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解语花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起来,砰砰地、有力地撞击着胸腔。   他啧了一声,低头骂了自己一句“真没出息”,笑了笑,抬手转身就给了面前粽子一刀。      但五个粽子实在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儿,尤其是那个灌了铅的家伙,简直就跟铜头铁臂没什么两样,他娘的刀枪不入。   好容易解决了三个,两人身上多多少少也挂了伤,不过二对二好歹能轻松点了,但就在他们松口气的时候,那个具五刑粽子却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迅速向他们扑过来。   它的动作非常快,解语花几乎只看见个血淋淋的影子,一晃就到了眼前,下一秒手就要拧住他的脖子!   那力道直带起一阵风,真挨上脖子不断颈椎也得错位,解语花立马侧头,正是要险险避过时,不料对方的手竟是中途来了个九十度急转弯,正是戳向他的双眼!   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手就已到眼前,解语花简直都可以看见上面翻起的血管脉络,刺目的鲜红。      时间被无限拉长,他心念电转间闪过无数种方法,但在脑内挨个演示后得出的答案都是——躲不过。      他娘的真是变态一般的速度,完全躲不过。      操,果真是出师不利,解语花甚至还想抽空笑一下,他算是懂了,什么叫“就算是我跟哑巴联手,也很难活着回来”。   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未袭来,那手居然就硬生生停在了他眼珠之前,眼皮眨一下,睫毛都能碰到那冰冷的皮肉,令人毛骨悚然。   解语花回过神来,竟是黑瞎子被另两个粽子缠斗之际,不管不顾愣是硬抗了几下,扭头过来咬住了那具五刑粽子的脚,同时背后也被泛黑的枯枝般的手戳了两个窟窿,血顿时就涌了出来。   解语花猜他原本是想咬脖子的,可惜对方动作太快,只咬到了脚,但多少阻拦了对方一瞬。      ……这血肉翻滚的,也真亏他下得去口。      解语花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身体反应快于意识,横腿就是一扫!   ——当然了,没扫倒。   那粽子也中途放弃了他,转而回身去攻击咬了他一口的黑瞎子,后者猛一翻身,仍是被它在胸口到左臂挠了一爪,深得几乎都见了白森森的肋骨。   解语花眼神一凛,操起匕首就朝它的脑袋刺去,那粽子就跟后面长了眼睛似的立马回头,空空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头骨上挂着的小块皮肉小幅度地晃动着,终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仿佛从那两个黑洞中看见了一双眼睛,眸里的情绪像滚烫的岩浆般喷涌而出,满是仇恨、不甘与冤屈。      但解语花对这些毫不在意,手上动作没停,凌空换了个角度,自上而下便打算把它从头至尾砍成两半。   对方当然没有让他如愿,轻轻一闪就躲过了,同时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左臂,一阵剧痛袭来,解语花感觉到对方的指骨已经捅穿了他的手臂,翻起的冰冷的血肉和他的混在一起。   他只觉整只左手的神经都在剧烈颤抖,然后啪的一声,断了。   那粽子扯着他的血肉骨筋转了个圈,整个过程不过半秒,在解语花反击之前,便把他甩了出去。   解语花觉得自己如同被生气发脾气的人怒起砸向地面的瓷器,浑身的骨头内脏都像被摔碎了,七零八碎地散了一地。      但他并没有碎。      解语花咬着牙站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反抗大脑的指令,左臂耷拉在身侧,不知是痛到了极致还是真的断了,完全失去了知觉。   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空气仿佛都成了锋利的刀刃,随着胸口的剧烈起伏刺入肺部,拔出,再刺入。      可解语花却是冷笑一声,低头啐了口血唾沫,眼神里满是不屑。   仿佛天生就该这样,天生就是染血的修罗。      第十七章      彼时黑瞎子已经再次和它们斗成了一团,一对三,对方三个都不弱,其中一个还是逆天的具五刑粽子,饶是他再厉害也讨不了好。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后背有两个救他时被另外两个粽子捅的窟窿,不知道有多深,血突突的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胸口被具五刑粽子挠掉一大块肉,肋骨直接暴露出来,白惨惨的混着血的鲜红,令人触目惊心。      解语花仿佛能看到里面脏器的跳动,鲜活的,惨烈的。      墨镜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深色的眼直面空气,他裂开嘴笑笑,倒映出的面前三个粽子的身影,渺小得仿若蝼蚁。      突然黑瞎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打斗间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解语花就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与他对视。   时空仿若就此静止,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挥出的拳头,流淌的血液,都静止在此刻。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什么,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也足够了。      是的,足够了。      空气翻起浪花,拳头复又挥出,血液复又流淌,时空复又开始浩浩荡荡地向前进发。   解语花重新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战斗的时候,黑瞎子甚至还兴奋地吹了声口哨,仿佛面前濒临的绝境只是他们的一个幻觉一样。      ——最大不过一个死,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有什么好怕的呢?      ·      而另一方,胖子、铃丫头和蒋老三个人对付剩下三个粽子,却也并不轻松。   其他两只还好,可有一只粽子却很难对付,它横着差不多有两米宽,比胖子还多一个吨位,动作却灵敏得跟猴子似的。   他们尝试了枪,尝试了刀,连撩胳膊徒手也试过了,都不能伤它分毫。   那粽子浑身仿佛是煮烂了的豆子搅和在一起,软绵绵的,刀捅进去就像捅进了一团棉花,任你搅几个圈都不怕。   可它反击起来却和棉花是两个概念,全身软趴趴的黏糊的肉仿佛瞬间变成了装满水的铁桶,随便一撞就能把人撞得七荤八素的,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三个人本想先把另外两个玩意儿解决了再来对付它,可这粽子偏生一秒都不甘寂寞,稍微不注意就被它抓住,跟扔小石块一样四处乱扔。      三个‘小石块’挨个被拎起来摔了几次,头都有些晕乎乎的,五脏六腑简直都被摔成了烂肉饼,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一点好肉。      可他们还是围着那三个粽子,哪怕神经绷得像要断掉。      ·      吴邪背靠着石柱,看着他们拼命地战斗。   这是他的队友们,他的兄弟们,他们在拼了命地战斗,只为了给他留出一方安全的天地。   他也想上前,他也想加入这场生死间的战斗,这么几个月来他的身手也算有所长进,他完全可以加入。      可是他不能。      这群粽子碾压一般的实力注定了,就算再有三个吴邪加入,也丝毫扭转不了战局,不能强攻,只有智取。      他的兄弟们,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吴邪闭着眼,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强迫自己不去想面前惨烈的画面,脑中以比平时快数倍的速度飞速运转着。   怎么办?   该怎么办?   怎样才能从眼前的困局解脱出去?   猛然间一个主意像是个大锤子般砸得他一激灵,吴邪突地跳起来:“炸药!用炸药炸它丫的——!”   解语花回头吼道:“具体点!具体怎么做!”      ——擦!具体怎么做?!      要保证把这么一堆粽子炸死,而又不至于炸到自己人,至少得是站在这墓室的对角线的位置。   可怎么才能让这一堆散乱的暴躁的家伙,全堆到一个角落里去呢?同时还要己方人都待在另一个角落……      ——这他妈怎么可能?!      吴邪的脑袋就像是短路的电器般电流过大,滋的一声烧焦了,缓缓冒出黑烟来,打不过,躲不掉,又无处可逃,连用炸药都解决不了,难道就真的死在这里不成?   这困局仿佛是无数只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手,从地底,从墙角,从空气的夹缝间冒出来,重重围堵,把所有的希望都给毫不留情地掐灭掉。   吴邪觉得自己胸口似乎成为了一个黑色的沼泽,水分不断被蒸发,越来越粘稠,越来越僵硬,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他不能死。   他们都不能死。      ——都死了,谁去把那个杀千刀的闷油瓶放出来?!      吴邪张大嘴,像溺水的人突然浮出水面般大口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黑瞎子仿佛识破了他的想法般,开口道:“我去吧。”   他这话说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家在打斗之余过了下脑子,竟然稀有灵犀地都听懂了。   解语花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不行。”   黑瞎子一边躲过那具五刑粽子挥过来的爪子,一边道:“你们拦不住它。”   解语花冷笑一声,“怎么着,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光对付一个具五刑粽子就没法了,还想再加几个,你看看自己身上多少个窟窿了,还逞强,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吧?”   黑瞎子顿了顿:“花儿爷,信我。”   “信你奶奶个球!”解语花一个巴掌给他呼过去的心都有了,可面前两个粽子挡着,他只好泄愤般狠狠给了那灌了铅的粽子一刀,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响,“给爷安稳点待着,再想别的办法。”   黑瞎子不答话,两人忙着砍粽子,连个眼神都来不及交换,在那个混乱的场面间,解语花突然就叹口气:“妈的,你赢了。”   黑瞎子立马笑嘻嘻道:“这就对了嘛,要相信你夫君可是打不死的小强。”   解语花简直不想理他:“滚你丫的吧。”      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堆粽子赶到墓室的东北角,足足花了近半个小时,期间被抓挠啃咬不计其数,简直就像遇到了一群不讲理的泼妇,当然,这群家伙的杀伤力比泼妇是远过之而无不及。   其余人一个接一个的退到西南角上,蒋老退开的时候,黑瞎子若无其事地瞟了他一眼,蒋老心里了然,这是在告诉自己,万一他回不来了,记得他们的交易。      ——这个看似强大不可一世的男人,其实也有不确定的时候。      蒋老几不可见地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最后解语花也撤了出来,只剩黑瞎子在那边撑着。   纵然受了伤,他的速度依旧快的惊人,竟是牢牢把那群粽子控制在那角落里,一只不落。   从这边看不清他的动作,也不知道那群粽子合起来究竟有多难对付,但地上的血迹,却是慢慢多了起来。   解语花站在西南角,目不转睛地望向那个翻飞的黑影,神经绷得像根被无限拉长的蚕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指甲把手心掐出血来,他也恍然不觉。   他从背包里拿出登山绳,五指都有些失血泛白了,却仍是把那绳子攥得紧紧地,好像是攥着那个人的命一样。      黑瞎子终于点燃了引线,丢在那群粽子中间。   他正准备退出来,却不料那个具五刑粽子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般突然发了疯,速度竟是又快了一倍,黑瞎子躲闪不及被拽了进去,身影消失在一群粽子之间。   而引线还在迅速地燃烧着。      第十八章      解语花眼睁睁看他被拖了进去,立马就向前走了几步,吴邪连忙拦住他,解语花一时没忍住差点把对方当成粽子捅了,但只过了不到一秒他便回过神来,低声道:“放心,我不过去。”   那声音极轻,落在这粽子咯咯咯的笑声中,就像一张薄得透明的白纸,被浸透在无边的海水间,一个晃神就没有了。   吴邪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看对方的眼神似乎还很镇定,也就不再拦他,退回去,以免等下挡住他的动作。      解语花就一直站在那个位置,非常安静地等待着,那种安静落在他眼里,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明明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他却觉得隔了太久了,太久了,久到世间万物都被扭曲拉长,沧海成了桑田,森林变为沙漠,他觉得自己都站成了一块石头。      真他妈的矫情,他对自己骂道。      可他忍不住。      ·      不过两三秒,黑瞎子便成功从粽子堆中冒出来,再把不小心跑开的两只迅速赶回,引线已经只剩下短短的一节,随即啪的一声,燃尽了。   黑瞎子脚下踩着一个粽子的头,猛地一蹬,迅速往这边逃来。      下一秒,爆炸声轰然响起!      与此同时,解语花猛地把手中的登山绳甩出,使出翻檐走壁的那套三两步登上旁边石壁,就在他登上最高点的那刻,黑瞎子刚好抓住那根登山绳,解语花立马使尽全身力气回拽。   这招攀岩走壁是二爷的绝学,只有他会,这注定只能靠他一人把这黑瞎子拽回来。   然而石壁上没有着力点,他左手又几乎被那个具五刑粽子给废了,根本没有办法单手拉回一个人。      可他的字典里不允许出现“没有办法”四个字。      他不允许。      解语花咬着牙,攥着绳子的手上青筋直跳,指骨狰狞地突出来,那一刻仿佛断了的左手都奇迹般瞬间复了原,愣是把黑瞎子从十几米远处给拽了过来。      紧接着爆炸卷起的气流便瞬间席卷开来,像是无数嗥叫的饿了百年的猛兽,几乎是追着黑瞎子的身影冲了过来!   那群粽子立马被炸成无数小块,裹挟着周围各种砖石碎瓦,像火山爆发般岩浆喷涌而出,又仿佛台风夹杂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      解语花像是毕生的力气都被耗尽了,直直的就从石壁上坠了下来,胖子连忙给接着:“那个什么,小九爷,你没事吧?”   解语花摇摇头示意没事,鬓角被汗水打个透湿,贴在耳边,吴邪看着觉得不对劲,这不像是累,反倒像是疼的。   他斟酌半晌突然不知怎么开口,反倒解语花歇了一下,又有了点力气,问道:“他怎么样?”   吴邪反应过来,指指一旁:“喏,大概摔过来时砸到头了,在那昏着呢,蒋老和铃丫头在给他上药。”   解语花哦了一声,也没往那边看,他眼神放空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右手骨头错位了,你会弄吗?”   “啊?哦,好的。”吴邪迅速给他板正,再仔细看了看关节处,“应该没太大关系,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说着,突然注意到对方无力垂下的左手:“你……”   解语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描淡写地说:“哦,废了。”   “……”吴邪简直要给他跪了,不要说得好像不是你自己的手一样好吧。   他把人拉着,好好上了夹板,又给其他伤口上了药,觉得自己真是世上一等一的好哥们。      解语花又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朝黑瞎子的方向走去。   男人躺在地上,浑身被裹了一堆绷带,与黑色的衣裤相映衬,仿佛一个人型的围棋棋盘,跟他这个人似的,整个就是一随心所欲的棋局。   其他人见解语花来了,都识趣地让开,让他们俩单独待着。      解语花静静地看他,黑瞎子眼睛闭着,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可嘴角却依旧向上勾一个浅浅的弧度,仿佛什么都毫不在意一般。   解语花突然有种踹他一脚的冲动,奶奶的,看丫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结果还不是躺在这儿了。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总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又真他妈的,真他妈的……帅。      他叹口气,觉得自己算是彻底没救了,从背包里取出血袋,挂在插在石壁里的匕首上,给人输血,其余人不由啧啧称奇,连血袋都有,这东西备得还真齐全。   “大家都受了伤,先休息十二个小时再说吧。”解语花揉揉眉心,按说刚进斗就已经伤到这种程度,继续往下走基本是送死,可难道……就这样中途回去了吗?他看了看昏迷的黑瞎子,有点犹豫不决。   吴邪自告奋勇:“我没伤,我来守夜吧。”   蒋老忽然开口道:“小三爷,我的伤不重,还是我来守吧。”   解语花也不否定:“那好,就蒋老先守六个小时,再让吴邪接着。”      于是众人散开来各自休息,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可虽是刚刚才结束的事情,却已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他们把那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险境抛在脑后,像是走在街边时,上一分钟看到的人的脸一般,化作记忆中毫不起眼的一粒,瞬间模糊了去,他们躺下,片刻就睡着了。      墓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众人平稳的呼吸声,胖子的鼾声,以及时不时冒出的一两句突兀的梦话,如同是在家里一般。   可难道不是吗?   劫后余生后还能睡个安稳觉,自己和哥们都好好的,虽受了伤,可命都在,比起在那个人心诡谲的地面上,不更像家吗?      吴邪睡得昏昏沉沉的,像是在做梦,又像是没有,他总听见一个人在他耳边说话,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激动地诉说着什么。   可那声音就像在夏季滂沱的大雨里,被重重叠叠的水声隔着,迷迷糊糊听不清晰。      然后他就猛然惊醒了。      奇怪的是他明明什么伤都没受,什么事都没做,那一瞬间却莫名觉得非常的累,像是有人把千斤的重物全堆在他肩上了似的。   不过只一刹那,那种莫名的感觉便消失了。      ……难道是鬼压床?吴邪自顾自嘀咕道。      可又不对,那种累与那身体上的累不太相同,心间像是吊了个巨石般堪堪悬着,整个人都从内部往下坠,却还不得不强撑着。   简直就像,就像是一生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在谷底,喜不得,怒不得,悲不得,笑不得,整个人都成了个机器一般,却还要和正常人一样过活。      吴邪差点以为自己是被人附了身了,可随即,他又听到一片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在心里纠结一阵后,吴邪还是果断抛弃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选择偷听。      谈话显然才刚刚开始。      解语花走到蒋老面前,那人正在酒精炉边坐着,昏黄的光照亮一小片空间,灯影摇曳,把他的身影投映在一旁的石壁上。   解语花沉默半晌,而后说:“我们谈谈吧。”   蒋老看着他笑笑:“小九爷,坐吧。”      解语花坐下来,又不接话了,只默默地盯着那酒精炉看了许久,橘黄的小火苗映在他深色的眸里,如同夜幕的繁星。      他闭上眼又睁开,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暴雨冲刷过,褪了个一干二净。   解语花轻轻地开口,像是怕把人吓跑了似的异常温和,但那声音却如同被冰冻过,彻骨的冷。      ——“那瞎子跟你交易了什么?”      第十九章      蒋老不答话,只静静坐着。   解语花道:“他去炸那群粽子之前,明显跟你递了个眼色的,当我看不到吗?”      蒋老也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回答说:“小九爷,你放心,黑爷不会害你的。”   “这我知道,可他害不害我,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解语花说着,无意识地抬头看墓室的顶部,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他不告诉我,就说明这件事对我有害,而且他也没办法解决。”   “说实话,小九爷,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八岁当家,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蒋老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小九爷,你很聪明,”蒋老沉声道,“可这聪明,有时候是会致命的,你明白吗?”      解语花眯起眼:“你想杀我?”   “当然不是,我杀不了你,也不能杀你,”蒋老叹口气,“可小九爷你也算半个商人,应该知道规矩的,我得为我的买家保密不是?”      解语花淡淡道:“一个亿。”   蒋老简直要笑起来:“不愧是九门之后,出手真大方。——可惜,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来的,这道理你再明白不过,不是吗?”   “哦,我懂了,”解语花竟是低低笑出声来,眸里的狠决一览无遗,“那阿宁呢?你也不顾了吗?”      蒋老一怔,浑身像突然泄了力般松散下来,他坐在那点昏暗的、压抑的灯火旁边,背微微的驼着,竟是有些佝偻,那一瞬,他不再是那个在郭开富手下隐忍多年准备反击的复仇者,而是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苦笑一声,低声道:“不愧是俩口子,连威胁的方式都如出一辙。——可小九爷嘞,你们能给我这老头子留点活路吗?”      解语花挑了挑眉毛:“不用担心,我帮你护着阿宁,那瞎子不敢动她的。”   蒋老摇摇头,不再说话。      墓室里一时沉默得近乎压抑。      解语花突然就低声笑起来,那笑里藏着数不尽的苦涩的味道,他笑得几乎窒息,然后用手蒙住眼睛:“我明白了。”   蒋老在他说了那话后还不松口,意味着……他无法在出斗后拦着黑瞎子。      “我会死,对吧?”      蒋老依旧沉默,可也没有否认。      连胖子的鼾声都停掉了,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死了一般。   仿佛进入了成冰纪冰河时期,寒冷蔓延,万物都被冻住了,僵硬而麻木。      ·      解语花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回黑瞎子身边,他依旧是挺直着背脊,仿佛什么也不怕一般,可步履却非常缓慢,好像每走一步,都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他明白了,可他宁愿不明白。      自己会死,不可能是因为斗的原因,要真是,黑瞎子不会让自己进来;他也自认身体还算健康,虽有点小毛病,可也都死不了。   ——只能是中了毒。   那么是谁下的毒,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呢?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演,解语花几乎是瞬间就抓住黑瞎子反常的地方,对,是从自己在美国被人绑架开始的。   那么,就是那个绑架他的人下的毒了。   这毒现代医学多半解不了,可黑瞎子不愿让他死,于是就和那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并且还不敢跟他说。   因为协议的内容,自己必定是不会同意的,钱和古董可以首先排除了。      ——是什么呢?      若是挖黑瞎子过去,他不信对方困得住他。   可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是自己豁出命来,也不愿舍弃的东西?   解语花几乎是一瞬便想到了。      ——血玉胆,麒麟血,鬼蝼。      他并非想要长生,而是不能让“它”长生,不管“它”是谁,是郭开富,是塌肩膀,还是给自己下毒的人。   解语花清楚地明白,若是给“它”达到了目的,那这个道上的一切也就不必存在了。   就像几十年前,张大佛爷亲手批下的那场腥风血雨一般,整个道上都会经历一次比那更彻底的清洗。   可九门,再经不起那样的浩劫。      这是他的家族,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不管沾染了多少鲜血,多少不堪,这都是他祖祖辈辈攒下的家业。      他解雨臣,生是解家的人,死是解家的鬼。   便是像那个具五刑粽子一样,断了手脚,砍了脑袋,割了舌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也不会让那些人如愿。      ·      吴邪在一旁躺着,这一席话听得他有些心惊,可随即,他的头好似被人抱着颠了个个,突然就昏昏沉沉起来。   就像有风吹过,一只手轻轻柔柔便把他记忆抹去似的,他仿佛瞬间就忘记了刚才听见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像是刚刚才出生一般,连同几十年的生活也一并忘记了,空空荡荡的,如同漂浮在盘古劈开天地前的混沌中,周遭密密麻麻挤着许多杂物,但伸手去捞,却又什么都没有。      五感和神经仿佛约好了私奔,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像是寂静一片,又像是喧嚣无比,吴邪断定自己一定是被一个突然穿越的人附了身了,不然他又没受过伤又没怎么样的,怎么会突然就动不了了呢。      他在心里暗搓搓骂娘,诅咒那个不知名的占用他身体的家伙生孩子没屁眼,找男人没黄瓜。      可现在怎么办呢?吴邪发起愁来,他这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的,还不知道身处何方……等等,他现在可算是一个孤魂野鬼,不会被牛头马面给勾了去吧?   妈妈,小爷我还不想死啊……      不过话说回来,一般魂穿不会是在身体原主人死了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吗?他这好好的,怎么也被人给挤出来了?   擦,难道是被刚才那堆粽子中的一个给附身了?      那些家伙生前受过酷刑怨念极大,要真托了生还魂的话,吴邪着急起来,己方个个重伤没恢复过来,再加上没防备,小花他们就危险了。   可任凭他把自己急成一团,他一个飘忽不定的魂魄能做什么,火烧眉毛他也没眉毛可烧。      然而就在这时,他仿佛从空中直线坠落,速度大得几乎要让他三魂七魄都要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只一瞬间,他便落入了一个人的身体里。      第二十章      只一瞬间,他便落入了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五感仍像是没回来一般,还是昏昏沉沉的。   不对,五感是回来了的,但却被巨大的疼痛掩盖住了。   吴邪说不出是哪儿疼,如同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峰压在身上,叫人动弹不得,浑身神经都在不住地颤抖,肌肉像是团被抖散了的棉花,使不上力来。   剧痛总是扰乱人的感官,他分不清过了多久,但应该只是一小会儿甚至更短,他终于察觉到疼痛的来源——      ——他的脖子被人掐住了。      对方手劲极大,铁爪一般,似乎是打算这样生生掐死他。   吴邪觉得,对方该是马上就要如愿了——缺氧已经使他全身都开始不自觉地痉挛,胸口闷得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这他妈的,吴邪简直又要开始问候人祖宗十八代了,他觉得自己虽是不认识现在附身这身体的主人,可也好不容易才从那无尽的混沌里解脱出来,怎么能这么迅速就又挂了呢?   这样想着,他拼出最后一分力气,睁开眼,准备看看这个即将杀死他的男人究竟是谁,以后也好报仇——如果他还有命报仇的话。      可眼睛似乎充了血,视野一片赤色,像隔了层淡淡的雾气,吴邪甚至还分出点精力来皱了下眉,努力地眨眨眼睛,好使自己看得清晰一点。      然后他就这么撞进了一双淡漠的眸子里。      那眸子是深色的,极为纯净,仿佛月夜下一片空明的湖水,没有风,不起一丝波澜。      这种淡淡的、处变不惊的眼神,分明是,分明是……吴邪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窒息到了极致,便连思维都被困住了,他长大嘴巴,可空气都被卡在外面进不来,浑身细胞炸了锅般叫嚣了好一会儿,接着便集体罢了工。   只见他两腿一蹬,嗝屁了。      吴邪猛地睁眼,胖子的呼噜声有节奏地炸在耳畔,像是春雷般惊人,他这便知道,自己算是回来了。   可刚才那是什么?说是梦的话,那种真实的痛得人浑身颤抖的感觉,又不像是梦能够表现出来的。   难道又是类似于六角铜铃的幻觉?可貌似,吴邪小幅度地往周围看了看,呃,又只有自己一人中招吗……      比起坐实自己那粽见粽爱、鳖见鳖欢的体质,吴邪宁愿相信他是穿越到了某只粽子身上,被闷油瓶给扭断了脖子,然后又穿越回来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吴邪好整以暇地想,这样的话自己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真是想想都觉得好高端,他表示心满意足,仿佛连死前遭受的那番剧痛都不在乎了。      不过被这么一折腾,他是再也睡不着了。   吴邪翻过去翻过来,翻过来翻过去,还是没能把周公寻来。   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就跟贴在他眼皮内侧了一般,只要一闭眼就自动出现,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却让人没有被注视的感觉。   吴邪想,那闷油瓶子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才会拥有这种轻飘飘的、没有质感的眼神呢?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不相关似的。   他安静了半晌,突然叹口气,爬起来去替蒋老的班。      蒋老见他来了,也并不急着去睡觉,依旧坐在酒精炉旁,伸手悠悠地烤着火。   吴邪知道对方有话要说,可他现在心里乱成一团,不想管别的事情,于是也不催他,两人静静地并排坐着。   良久,蒋老终于憋不住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三爷,你觉得这斗……还要继续下吗?”   他们才刚进入这斗没多久,就已经几乎全员重伤,再接下着进去的话简直是死路一条。   可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放弃的话,放弃的话……如何去把闷油瓶放出来?!      吴邪思前想后,还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蒋老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整个都放松下来,笑着道:“我也觉得应该继续,现在停下的话,可不太可惜了吗?”   吴邪没答话,只是看他一眼,再联系刚才他与小花的对话,大致猜到了蒋老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对方想拿来干什么,但蒋老的最终目的是得到一只鬼蝼和一滴麒麟血,而前者只能在这个斗的最深处才有,并且按照这个斗的特性而言,下次进来还不定能进到这里,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而蒋老如此不确定地征求自己的意见,其原因必定是——小花在谈话后,不愿再接着下这个斗了。   吴邪仔细回忆了下这两人谈话的内容,可这两人说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想了半天,也只弄明白小花中毒了要死了这一点。   难道就是因为要死了所以懒得下斗,想出去享受享受人生吗?   不对,蒋老不是说只要黑眼镜答应在最后分给他一只,他就告诉他们怎么才能正确取得鬼蝼,还有那个什么神秘的林老板的三个条件……我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反正总共就是一点,他、蒋老、黑眼镜想继续下这个斗,胖子、铃丫头无所谓,而小花不想再继续了。   结论是,他们三个人必须说服小花。      ……这个任务的难度有点大啊。      看着好像是三对一,但为什么他感觉己方一点优势也没有。   按理说,蒋老和黑瞎子是知道小花不愿下斗的原因的,可这两人不知为什么都不想告诉他,而他们和小花互相都知道对方选择的原因,却又互相都不愿让对方知道自己知道对方选择的原因,也就无从劝解,可他们为什么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知道对方选择的原因呢?   擦!吴邪觉得自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这群人的脑回是如何构造的,根本不在一个次元。   蒋老站起来,拍拍他的肩,没说什么,便径自去睡觉了。      世界重回安静。      吴邪一个人坐着,望着面前酒精炉跳动的火苗,仿佛又看到了闷油瓶的那双眼睛,那双淡漠的、波澜不惊的眼睛。      他不由再次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世上他不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第二十一章      这天早上,注定是从一片鸡飞狗跳开始的。   黑花二人不知是何时醒的,明显谈崩了,开始掐架。   所谓掐架,顾名思义,就是掐着打架,两人都受了伤,解语花的左手还绑着夹板,黑瞎子的胸口还缠满绷带,都不敢用力了打,于是便演化成了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的低智商游戏。      其余人只得默默捂脸,你们这是打情骂俏呢还是打情骂俏呢还是打情骂俏呢?      然而,吴邪还从没见过解语花这么生气的样子——当然,在他的印象里,敢惹小花的人基本都死翘翘了——什么当家的风度潇洒全不要了,可想真是气到了极致,只不知是单纯为了黑眼镜的反对意见,还是为了黑眼镜瞒了他那么久。   解语花一个巴掌扇过去,划过一阵风,不成想半空中被黑瞎子攥住手腕,后者笑嘻嘻道:“花儿爷息怒,息怒。”   “息怒你个头!”,解语花往回拽没拽出来,只得一脚踢过去,黑瞎子闪身躲过,解语花怒道:“有本事你丫别躲!”   黑瞎子贱兮兮道:“我没本事。”   解语花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收了拳头,想抱着胳膊,突然发现还上着夹板,只得作罢,他狠狠地剜了黑瞎子一眼,说:“没本事还非要继续走,找死么?”   黑瞎子咧嘴:“可是咱抗打击能力一流,不信往这儿打,绝不还手。”   他说着指指自己左胸,那里十多个小时前才被具五刑粽子挠掉一大块肉,露出肋骨,几乎要挠到心脏,现正被大片纱布裹着,由于打斗而裂开,隐隐现出血迹来。   解语花当然舍不得,看着那血迹连继续掐架的兴致都没有了,阴沉着脸,兀自回墙角坐着。   黑瞎子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揽过那人的肩,轻轻地说:“这不有我呢,怕啥?”   解语花低着头,嘴角勾了一下,那抹笑意流星般迅速划过,只留下个似有似无的黯淡光影,他自言自语道:“你?你若……就好了。”   黑瞎子没听清:“什么?”   解语花摇摇头不回话,良久,他才放空眼神望着头顶,那里是一片未知的、浓重的黑暗,解雨臣喃喃道:“你让我想想,让我先想想。”      宿命就是这样,再强大、再不可一世的人也终会遇到那么一个坎,任凭你使尽百般手段,仍是两难。      ·      吴邪没去管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他两只眼皮都在不停地跳,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从昨天晚上那个莫名的幻觉开始,他便觉得周围处处透露出古怪来,可一想想,哪一个斗不是处处都是古怪呢?   可他总感觉忘了什么事,但那记忆就像是茫茫一片空白中突兀伸出的手,轻轻地挑拨他的神经,待人去追时,却又飞速远去。你追多远,它便逃多远,至始至终隔着那么一小段不长不远的距离,挠得人心痒,却又无能为力。   不过,他很快便能知道了。      胖子摊腿坐在地上,手上拿一包压缩饼干吃得飞快,生怕人跟他抢似的。   他正狼吞虎咽地吃得起劲,突然觉得屁股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胖子愣了片刻,随即嗷的一声跳起来,只见一只黑色小蛇,正一口咬在了他的屁股上!   胖子看不清咬他的是什么东西,只得左摇右摆想把它甩下来。      但那小蛇虽然只有一米来长,两公分粗细,却一口咬着愣是不松开,全身随着胖子的跳动而扭动起来,看着就好像凭空长出一条尾巴……虽然有点歪。      胖子痛得嗷嗷直叫,众人见他半晌还活蹦乱跳的就知道没啥大事,都聚过来抱着胳膊,乐呵呵在一旁看热闹。   胖子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们一群没良心的家伙,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真他妈良心大大的坏了。   然后还是铃丫头好心过去帮他,拇指食指对准那蛇的七寸一掐,用力扯了下来。   她拎着那小蛇横在眼前,与这已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家伙对视了半晌,终于从对方含着的一小块肥肉的口腔缝隙里,注意到它没有毒牙,于是她最后一点心也放下了。   然而,一旁的胖子却简直要无语问苍天了,他颤抖着手,内牛满面道:“你你你……你就不能把它的嘴扳开再扯吗?胖爷我的肉啊啊啊啊啊!!”   解语花笑笑:“懂什么,她这是在帮你速效减肥。”   黑瞎子摸摸下巴,仔细打量了半晌,遂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哟,这位置咬的,再偏上两三公分,你丫的小菊花就要不保了。”   吴邪更是拍拍铃丫头的肩,赞赏道:“做得好!”   胖子:“……”   擦,老子是交了怎样一群损友?!      铃丫头怔怔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忽然反应过来,开口道:“那什么……伤口还在流血,我帮你包扎吧。”   胖子一听这话就囧了,要平时他还乐得享受,可现在这伤口的位置……尼玛每个被蛇咬到屁股的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黑瞎子动动眉毛,咧嘴笑得不怀好意:“有妹子投怀送抱,你丫这叫因祸得福啊。”   胖子是真心不想理这群家伙了,他摆摆手示意铃丫头不用,然后拉过吴邪:“快,帮咱包扎一下,这血流的,啧,老子真他妈肉疼。”   吴邪一边给上药,一边皱着个眉头:“你丫注意收着肚子,别放屁啊。”   胖子:“诶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   放个屁三个字还未出口,眨眼间众人便已闪到离他九丈远的地方,黑瞎子还好心拉了不明所以的铃丫头一把,大家躲得远远的,用袖口捂住口鼻,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胖子囧然:“……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们还当真啦。”   众人闻言皆是松了一口气,溜溜达达往回走,半途中央却看见胖子突然神色诡异,表情扭曲了一下,接着便听得“噗——”的一声响,持续了足两秒,胖子才又恢复正常。   众人立马调头狂奔。      胖子颠着半边屁股端坐墓室一角,神色坦然地满嘴跑火车道:“你们不懂,胖爷我这叫五谷之浩然正气,乃是上古时候神农尝百草后吐出的一缕仙气转化而来,吸上一口能延年益寿,吸上两口便能青春永驻,长生不死……”   摇头晃脑的,还颇有点算命的假道士的味道。   “可惜只吸上半口,便要两腿一蹬,直接成仙了,”解语花捂着鼻子,闷声接道,“你丫到底吃了什么,臭成这样。”   黑瞎子笑笑:“可惜粽子没有嗅觉,不然都没咱出手的份,直接以一挡百啊。”   胖子无奈摊手:“我和你们吃一样的啊,不过胖爷我体内真气回路异于常人,那是三千年前,我祖辈在山间砍柴时遇上了一位须眉白发的仙人……”   “打住!”吴邪连忙制止了他,“你先站起来!”   胖子莫名其妙,但还是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怎么了?”   黑瞎子突然问:“你会飞吗?”   胖子:“?”   黑瞎子幽幽道:“不会你就完蛋了。”      第二十二章      黑瞎子幽幽道:“不会你就完蛋了。”   “别听他的!”吴邪急道,“要么爬上你旁边的柱子,要么赶紧跑!快!”   他说完这话的下一秒,胖子脚下的石板仿佛变成了液体一般,剧烈的扭动起来!      胖子立马抱着旁边的柱子就蹭蹭蹭往上爬,地板上的波涛几乎是擦着他的脚尖涌过去的。   “奶奶的,这他妈是个啥玩意儿?!”      解语花一个手电光打过去,发现那团涌动的波浪般的东西竟是一个蛇群!   这些蛇不知从地上哪里冒出来的,长得跟刚才咬胖子的那条差不多大小,但数量起码要数以十万计,密密麻麻的,一条卷着一条,直连成一片浪潮。   它们移动得很快,就像涨潮般迅猛地涌上来,每次涌动都堪堪挨着胖子的脚底,惊险异常。   最后终于还是赶上了胖子爬柱子的速度,有许多小蛇爬到他裤腿上,死咬着不松口。      胖子被咬的龇牙咧嘴的,甩又甩不掉,用手去扯又抓不住柱子,差点没直接掉进蛇堆里,他只得不去管,拼命往上爬的同时大声吼道:“你们别光看着,想办法救我出去啊!”   吴邪大声回他:“先撑着!我们在想!”   而后转过头来,问:“怎么办?”      这么多蛇,杀是杀不完的,就算用炸药也炸不完,难道用火?   可这是个封闭的墓室,火一烧起来,把氧气都耗尽了,他们一群人都得死在这里。   那就只能想办法把胖子拉过来了,吴邪看向小花,刚才攀岩走壁拉黑瞎子的那招似乎很不错……      解语花皱眉道:“别看我,这王胖子比瞎子重百八十斤还不止,我两只手可能能把他拽过来,可现在只有一只手,要是中途失手让他掉进蛇堆里就玩完了。”   “也是,早叫他减肥了他不减,非说那是护体神膘,这下可真是护体了,”吴邪叹气道,“还能延长下他被啃光的时间。”   “等等,”黑瞎子突然注意到一点,“这些蛇为什么只攻击他一个?他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对!”吴邪脑袋上的灯泡叮的一亮,瞬间如醍醐灌顶,“现在这一群蛇是在胖子放了个屁后才出现的,刚才那条小蛇也是咬他屁股……”      “你是说……臭味?”解语花神色诡异,“这群蛇的口味可真重。”   “所以与此相对,应该用香气就能把它们驱走。”吴邪总结道,但随即又苦了脸,“可谁会下斗还带着香水这种玩意儿啊?”   黑瞎子笑了笑:“我倒是有能提供香味的东西。”   解语花诧异地看他一眼,毫不掩饰神色间的鄙夷。   黑瞎子:“……是香蜡,和你们会和前为了驱赶鹯鹰装在包里的。”   他打开背包取出一个金属小盒,刚一点燃,一股奇异的香气便弥散开来,黑瞎子拿着那蜡往蛇群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赶紧回来。      ——没用。      “难道是猜测的方向错了?”吴邪道,“还是说味道的类型不对?”   “可我们也没有别的味道的香蜡了,”解语花揉揉眉心,“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铃丫头突然开口道:“有的。”   “嗯?”   “我的血。”   解语花一笑:“这倒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胖子的吼声打断了:“我说你们想好办法没有啊?再拖下去胖爷我就被咬得只剩骨头了!”      铃丫头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焦急,也顾不上说别的了,抬手就往手腕上割了一刀,由于用力过度,刀尖几乎已经磕到了骨头。   鲜血立刻就涌了出来,跟不要钱一般四处淌开,那种噩梦一般淡淡的香气渐渐在空气中浓郁起来。   她就像没有神经不知道疼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抬脚就往胖子的方向跑去,也不怕万一没用被咬死在蛇堆里。   还好她是赌对了。   那香味一过去,那群蛇就仿佛见了天敌一般四处散开,上万只蛇,竟是瞬间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地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石砖。   ……和一个鲜血淋漓的胖子。      众人连忙跑过去给他止血上药。   铃丫头站在一旁,草草地给自己包扎了下,抿唇看着地上的血迹,那些渐渐挥发消失在空气中的是她的,那些仍留在地面上的腥红的液体则是胖子的。   她和他,和他们,都不一样,铃丫头像是才认识到这一点似的,心里不知是悲是喜,抬起头来往胖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家伙重伤之余兴致依旧不减,还在吹嘘着“幸亏胖爷我机智,一手护着蛋蛋,不然咱的一世英名可就给毁了……”之类的话。   铃丫头居然莫名觉得有点高兴,她扬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      吴邪看着那群蛇离开的方向,琢磨了半晌,突然开了窍:“我就说什么地方不对,果然!”   解语花回头:“什么不对?”   “这统共有十一口棺材,除去一开始那只抽肠粽子,还剩十只,可黑眼镜和小花对付五只,外带一个具五刑粽子,一共六只,胖子他们对付三只,这分明少了一个才是。”   “也就是说,还剩了一个家伙没有起尸?”   “我明白了,”蒋老道,“剩下那个就是刚才那群蛇,对吧?”   吴邪点了点头。   “这是……虿盆?”黑瞎子疑道,“可也不对啊,虿盆是把人丢进毒蛇堆里,可刚才那群小玩意儿分明就没毒。”   “管那么多做什么,”解语花道,“现在该想的是该怎么离开这鬼地方。”   黑瞎子从墨镜缝里瞟他,贱兮兮道:“可惜没出口,想回去也没法。”   “就你废话多,”解语花压根不想理他,转身对其他人道,“大家各自散开,找找有没有可以出去的机关。”   众人正准备行动,吴邪忽然有了个想法,道:“话说刚才那么多蛇,那一口棺材装不下吧,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出口在某个棺材里面?”解语花想了想,“有道理,我去看看。”      果不其然,有一个棺材下面并非是实心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暗幽深的甬道。   解语花用手电照了照,里面深不见底,光照进去就像被磁铁给吸去了似的,没几米就消失了,只见得一片茫茫的黑色,浓雾一般弥散开来,显得阴森而诡异。   黑瞎子一边往自己手上缠登山绳,一边道:“我下去看看。”   解语花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有问题就扯两下绳子,别逞强。”   “放心吧您呐,咱死不了。”黑瞎子笑着道,顺便送了个飞吻给他。   解语花踹他一脚:“快滚你丫的吧。”   ·   黑瞎子一手拉着绳子慢慢往下降,一手拿着把枪,随意地转着,漫不经心地打量起四周来。   他已经下降了二三十米,约莫有个八九层楼的高度了,可这个甬道丝毫没有到头的迹象,下面黑漆漆的,饶是他的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越往下空气越潮湿,像是一口古井。   黑瞎子从旁边石壁上抠了一小块丢下去。      滴答。滴答。滴答。      落水的细小声音传来,在这狭窄逼仄的甬道间不断回荡,如同钟摆的倒计时般,透着晦暗而诡谲的味道。   黑瞎子向上吼道:“这下面是口井,我去看看水有没有连着别的地方,你们先别下来。”   “一口井?”吴邪疑道,“那些蛇还是两栖的?”   “不知道,”解语花一脚搭在棺材边沿,一副随时准备跳下去的模样,“反正斗里总归是不太平的,管那乱七八糟的不诚心给自己找堵吗?”      他们这正说着,下面突然就传来几声枪响。      第二十三章      那枪声似乎隔了很远才传来,几乎要听不清,可这上下一条直道的,哪来那么远的距离?   解语花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啥,”黑瞎子几乎立即便回答了,“有几个偷袭的小玩意,被我秒了。”   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却是很清晰,就跟响在耳边似的。      而话音刚落,负责扯着登山绳的胖子便一个没站稳,向后退了两步,奇道:“咦,绳子断了。”   再向井里吼话,人声透过狭长的甬道来回波荡,显出阵阵回音,那头却再没了回答。      “我就知道。”解语花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也没扯绳子,纵身便跳了进去。      自由落体的时间很长,长得解语花几乎失去了耐性,风从耳边呼呼地刮过,沾染上古井的水汽,有种彻骨的凉。   飞速下落之间,他感受着周围环境的微小变化,随后猛地抽出匕首插在一旁的石壁上,金属与石块间在剧烈的摩擦中几近撞出火花来,滑了两三米后,终于卡在了一处,让他的坠落停了下来,脚尖堪堪挨着水面。   解语花一手把住匕首,一手还绑着夹板,只能用嘴叼着手电往下面照。      那水面平静得跟玻璃一般,不起一丝波澜,手电的光照过去,明明都亮的要反光了,却仍旧给人一种非常昏暗的感觉。   就像地狱里的黄泉水般,透着百鬼怨灵的哀叹与诅咒,死气层层绕绕,沉重得像是有人扯着你的心肝脾肺肾往下拉一样,直直要把人给压到地底里去。   解语花眉毛都没皱一下,肺里深吸一口气,拔了匕首便往跳进水里。      那水冷的刺骨,解语花刚进去不由打个哆嗦,咬了咬牙,向更深处游去。   视野里一片空明,幽深的漆黑被手电光破出一片来,像凝结的雾气聚在四周,如同蹲伏在那里捕食的野兽,随时准备着扑上来撕咬一番。      解语花水性并不很好,他潜了一段距离什么也没碰上,估摸着憋气也就能维持到他往回游了,便打算回去换个气再下来。   可刚转过身,便被一股大力扯着卷进了更深的水域。   这个平静得像是死去般的地方,竟是还藏着漩涡!      解语花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无数的水流强拉着他转圈,速度极快,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不停地倒着个儿,五脏六腑似乎都转成了一团。   解语花找不到着力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只能强憋着气,任那水流卷着他乱窜,心里把这后稷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个遍。   可这漩涡竟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只顾拉着他不停地转,老半天也没见把他甩到什么地方去,解语花苦中作乐地想,你丫还上瘾了不成。      他觉得自己一口气几乎要憋不住了,吐了几个气泡,肺里便再没存货,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胸口如同被剜去一大块,闷闷地疼。   大脑由于缺氧而有些昏沉,解语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在全身细胞神经都无力瘫倒的情况下,愣是逼着自己要想出个办法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但一分钟过后,那点顽强的意识也像根绷得太紧的头发丝,轻飘飘地断掉了,不发一丝声响。   解语花不甘地昏了过去,任水流把他冲向未知的地方。      生存还是毁灭,活着还是死,这个永恒的哲学命题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绝大多数时候,这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够选择的。      死亡,往往说着说着,就来了。      ·      不过上帝显是待他不薄的,这么可着劲儿折腾,竟也没让人死——当然,也或许是老天看着他罪孽深重,还想让他在尘世再受些罪,然后再下地狱去。      解语花这样模模糊糊地想着,吐出最后一口水,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环顾下四周,背后是个水潭,他现下正躺在这水潭边的沙地上,被黑瞎子揽着肩膀,那人正笑着看他:“醒啦?”   解语花嗯了一声,想问他这是哪儿,忽然反应过来问了也是白问,于是便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沉默下来。      在这小小的漆黑的洞穴里,一时只闻得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仿佛这世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似的。      也不知谁先开的头,他们轻轻地接起吻来,不带一丝情欲的,只为了确定自己还活着,对方还活着,他们都活着。   黑瞎子细细吻过他的眉心,眼角,鼻尖,最后是嘴唇,解语花搂住他的脖子,安静地回应。   他们感受着彼此的存在,那被刺骨的井水浸泡过的身体冷得发颤,可两人相拥相触的地方却是炽热得令人心惊。      这便是爱了。      他们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死,将来也许还会有更多的险境,可只要活着一天,便能把这相守继续下去。      谁也分不开。      解雨臣一瞬间都有些动摇了,心想去他娘的家族,命都没了还家个毛线,他得活着,得不顾一切地活着。   要下了地狱,可就再碰不上这样一个人了。      ·      若是时间再稍微长点,也许真能使解雨臣定下这样的念头,可老天总是爱跟人开玩笑的,仿佛这些两条胳膊一个头的家伙们只稍微过得好点,便要折了它的寿。      随着哗啦哗啦几声水响,四个大家伙被冲上了岸,正是胖子一行。   黑瞎子走过去一人给了一脚,美其名曰是为了让人把呛进去的水给咳出来,实际却是无端被打断了好事,心里不爽,公报私仇,真乃睚眦必报一词的绝佳典范。      胖子咳得惊天地泣鬼神,总算是把一肚子水给吐了出来,骂骂咧咧道这水干不干净,可别一会儿拉肚子。   其余人压根没理他,只有铃丫头默默递给他一条毛巾,还是湿的。      众人把酒精炉拿出来点着,黑瞎子在墙上撬了几块木头下来,生了堆火,大家围成一圈烤着衣服。   “话说墙上为什么有木头?”吴邪奇道,“而且这么多年了,就搁在水边上,居然还没潮。”   胖子无所谓道:“管他怎么着,方便我们烤火就是正道。”   黑瞎子嘿了一声:“还别说,这后稷还真就是为了方便我们烤火。”   吴邪乐了:“开什么玩笑?”   解语花道:“没开玩笑,不然你以为那漩涡为啥刚好把我们都卷到这里,不正是要留我们一条命吗?要没淹死给冻死了,不亏大了吗?”   吴邪这才想起那后稷好像巴不得麒麟血早点到,偶尔下点狠手是可以理解的,但团灭是不可能的,打几棒子回头还会给个蜜枣吃。   不过问题就在于这‘偶尔’下的狠手,还真他妈的,次次都弄得像要团灭的节奏。   烤了半小时火,身上暖和得差不多了,众人便又准备出发。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墓道,通往未知的、险象迭生的更深处,但他们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无畏无惧。      那一刻,吴邪心中突然冒出一句——我们的旅途是星辰大海。   妈的我脑子一定有病,他想。      第二十四章      由于紧邻水边,墓道里非常潮湿,仿佛一脚踏上去都能踩出些水来,地上生了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   众人很小心地走着,步履放得非常慢,可饶是如此胖子还是摔了好几个大马趴,因为块头大,还无意间连累无辜群众无数,获得白眼×5。   所幸一路上也没出现机关,还算是太平。      就这么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吴邪突然拢了拢衣服,哆嗦道:“你们有没有觉的……越来越冷了啊。”   胖子非常合乎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黑瞎子掏出瓶二锅头丢给他:“喝点这个吧,暖胃。”   又回过头对解语花献殷勤说:“花儿爷冷不,要不咱抱着你吧?”   解语花面无表情:“不用。”   黑瞎子又笑嘻嘻地说:“那我冷,你抱着我吧。”   解语花瞥他一眼:“我只有一只手。”   黑瞎子死不放弃:“那我背你吧,这样你也算抱着我了。”   解语花脚下步子顿了顿,索性停了下来,叹口气:“你没必要这样……我现在虽不能制止你们往前走,但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其余人一看这是两口子要谈心的节奏,都纷纷往后挪了一点,好心留出一方空间,尽管那空间狭小又逼仄。      黑瞎子背对着他们,也不说话,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手电只照得墓道一角,其余地方皆是昏沉黯淡,男人站在那里,一身漆黑的背影仿佛从北极漂浮至热带的寒冰,四分五裂地融进了那片黑色的海里,几乎看不清了。   但解语花知道,他就在那里——然而自己永远不会上前,对方也永远不会后退,这短短的半米来长的距离里什么也没有,却仿佛横亘着一座高山。      解雨臣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他安静地望着黑瞎子的背影,轻声道:“我死了以后,你帮我照看着点解家,行么?”   是少有的试探性的语气。      黑瞎子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他,冷笑:“解雨臣,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凭什么你人都没了,老子还要帮你做事,当爷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      解语花嗤笑一声:“是,我使唤不动你了,那黑爷便想去哪儿去哪儿吧。”末了声音又低下去,“若是想下来找我……我也欢迎。”      “我找你奶奶个熊!”黑瞎子直接吼了出来,接着却骤然降了几调,低沉得仿佛在自言自语,“你他妈真狠……解雨臣,你他妈真狠。”      那语气里藏着不知多少情绪,像是把人毕生的爱恨都揉碎了搅在一起,就算他是那么一个什么都不当回事儿满不在乎的男人,嘴里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却依旧是砸得人整个都喘不过气来。   解语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们两人虽是在很多方面都惊人的一致,可也总有些地方是不一样的,这些矛盾在暗地里积累、蔓延,待到爆发的这一天,便再也收不住了。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哪那么容易就能往后退了呢?很多时候,人都是撞了南墙也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的。      黑瞎子安静了半晌,转身提脚向前跨了一步:“走吧,其他的出去再说。”      ·      那墓道就跟人心似的,竟是愈发的冷了起来。      众人都不由都拉紧了衣领,脚步也加快了许多,隐隐间迎面还吹来几缕阴风,像是冰做的鞭子般抽在人脸上,打得人一哆嗦。   再往前走,手电照着墓道都开始反光,仔细看去,那地上、墙上、天花板上,竟是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胖子奇道:“奶奶的,这后稷还在他墓里修了个冰窖不成?”   黑瞎子笑了笑道:“怪不得他刚才会留些木头在那让我们生火,要湿淋淋的过来,别说麒麟血,神仙也给冻成冰棍了。”   吴邪给冻得浑身发颤,话都抖不利索了:“你你你妹的,这他娘是是是要冻死老老老子啊。”   胖子忙把刚刚那瓶二锅头递给他:“来来来快喝点,要冻坏了小哥出来找我算账怎么办?”   吴邪此刻也懒得计较他后半句话了,保命要紧,抓起二锅头就猛灌了两口,只觉得一股辛辣从喉咙烧到胃里,顿时觉得不那么冷了。   他不由热泪盈眶,觉得二锅头的生产厂家真乃他再生父母也!      跺了跺依旧有些麻木的脚,吴邪甩下众人,一溜小跑地向前进发。   胖子急道:“诶你别跑那么快啊,小心脚下有……”机关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听得吴邪脚下地砖“啪叽”塌下去一块。   吴邪:“……”   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要是倒霉起来,真是喝水都塞牙缝。      最近的黑瞎子离他也有将近十米远,指望人救他是不可能了的。   吴邪闭着眼睛等了半晌,貌似也没有什么毒箭啊银针的射过来,不由松了口气,心道果然几千年前的东西靠不住,你看看,机关生锈卡住了吧?   他正要抬脚,解语花连忙制止道:“你先别动!”   吴邪立马顿住,保持着那个姿势等人过来,解语花小心翼翼地用棍子抵住那块砖,示意吴邪撤脚,后者忙一闪八丈远。      ——这墓道那么长,暗器不可能从前后射过来,只需防备这一小片的上下左右就行了。      解语花膝盖微曲,半弓着腰,脚下蓄着力做好随时跳开的准备,随即一提棍子,猛地向后腾空翻去好躲开机关,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像是算好了他会躲开,竟从众人所躲的方向嘭的一声响起巨响!   解语花连忙回头,却是被一道炫目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来。   过了半分钟左右那光才渐渐柔和了点,解语花缓缓睁眼,慢慢适应这个亮度,这才看到众人都在他前方,个个好好的,什么伤都没受。   解语花甫一过去,便借着那光,看见黑瞎子脸上两行泪。      ——正常人的眼睛在适应了黑暗的情况下突遇强光都很容易刺激到泪腺,更何况是他还有眼疾。      那人明显视力没恢复,听见他的脚步声便转过头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解语花摇摇头,想到他看不见,又道:“没什么事,倒是你——”他不由轻轻摸了下那人的脸,调笑道,“黑爷的眼泪,还真是不多见啊。”   黑瞎子一把抓住他的手,笑嘻嘻道:“不都是为你流的嘛。”   解语花用嘴一点一点地给他抹泪,含糊道:“是是是,为我流的为我流的。”   黑瞎子感受到脸上的触感,立马有些心猿意马,手摸索着对方的头,凑上去磕磕碰碰地接起吻来。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刚才谈话的事——出去后的问题出去再说吧,在注定的分别来临之前,先珍惜这仅有的、短得让人唏嘘的相聚。      第二十五章      其余人看到这一幕都默默地转过身去,心里很不道德地想,老子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秀恩爱,死得快”了,这鲜活的、血淋淋的例子啊,就在我们身边!      末了又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够哥们,不由抽自己两耳瓜子,叹口气,局里人已经这样了,他们局外的又能做些什么呢?      好容易等两人温情完走过来,胖子正靠在墙上,哼着小曲,一副“快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老子就是一部移动的百科全书”的得瑟样,明显找抽。   当然另外两人的涵养已到达一定境界,所以压根没理他,径直绕过去,看那巨光的来源。   那是墓道尽头的一个墓室发出的,说是尽头,其实离他们只有几十米远,眨眼的功夫便走到了。   可众人刚站在那墓室口,却是齐齐呆住了。      “我的天,”蒋老喃喃道,“这简直是鬼斧神工啊……”   那墓室已经不能用墓室来称呼了,它起码有上千平米,像是个巨大的宫殿,四周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正对面是三段阶梯连上高台,高台上是一个华贵的王座,一个锦衣玉袍的人坐在上面,王者之气毕现。   两旁一排大臣举杯推盏,谈笑正欢,正中央是一众貌美的舞女,个个俱是天仙之姿。   而这一切,全是用冰块雕就而成的,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仿佛这场宴会一开就是数千年。   头顶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铁炉,里面烈火正熊熊燃烧着,火光映照在冰层上,经过无数次反射,显得光彩夺目。      胖子盯着那火看了半天,疑道:“刚才那光就是这玩意儿发出来的?可这亮度明显不够啊。”   蒋老道:“嗯,这火应该是才点燃的,刚刚该是那点火的东西发出的光。”   黑瞎子摸摸下巴:“所以这是个巨大的打火机吗,一踩那砖头就点火?”   吴邪抽了抽嘴角:“话说这又是冰又是火的,也不怕化掉吗?”   要是真化掉的话……吴邪难得地起了惋惜之情,这么一个大型古建筑物,丢出去能和兵马俑差不多价值了吧,更别说年代比那个还要久远些。   等等,年代更久远些?吴邪突然抓到了一点,后稷那个时代,有大宴群臣这种东西存在吗?就算有,他仔细打量了下那些人的穿着,明显就是汉朝的风格啊?      “呃……”吴邪艰难地扭过脖子看小花,“你确定这是后稷的墓?咱不会进错地方的吧,这年代……明显不对啊?”   “不可能,”蒋老道,“在你们来之前,郭开富已经派人来探过四五次了,就是这里没错。”   吴邪:“……难道真跟那云顶天宫一样,是后期又找人重新修缮了的?”   解语花想了想:“说不定呢,既然两个墓都由青铜门相互连接起来了,那修缮其中一个的时候,顺带着把另一个弄弄也不是什么怪事。”   “不过现在扯这么多也没用,过去看看再说吧。”他说着便迈开脚向前走去,众人立马跟上。      越是进到那殿堂里,吴邪便越觉得心惊,这些冰雕都雕得太真实了,一个个就跟上一秒还在宴会,突然时间静止,被上古而来的冰层卷过,便瞬间停在了那里似的。   歌舞升平的喧嚣都被冻住,殿堂里安静得要命,只听数人的脚步声踢踏作响——他们已尽量放轻了脚下,可大概由于五感比较集中的缘故,听着竟颇有些雷鸣般的错觉。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着,吴邪走在中间,按说这该是个最安全的位置,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芒在背,像是有许多人的目光都胶着在他身上了似的,可往周围瞧了去,那些大臣又分明是在看他们边上的舞女。   这种诡异的感觉跟了他一路,他走一步,那视线便跟一步,如同他们头顶的大火般炙热,让他在这冻得简直如冰河时期再临的冰窖里,竟是生生出了一背的汗来。      走到一半的时候吴邪终于是憋不住了,回过头来想问问胖子有没有类似的感觉,不成想却被对方抢了先:“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呢?”   “什么不大对劲?”   “就算后稷是古之神圣王,后世为表在他的治理下繁荣昌盛,夸张点也还勉强能够理解,可周围都雕龙就有点说不通了吧?”   胖子指指王座上人的衣着,又指指周围石柱上的雕刻,说,“你们看,雕的全是龙,可见这么些家伙是以龙为图腾的,但据我所知,后稷的母亲姓姜,是以羊为图腾的氏族,后来踩到熊的脚印而孕有后稷,后稷是黄帝的后代,又是周人的祖先,而黄帝和周人都是以熊为图腾……”   “……所以后稷时代的人不可能是信奉龙的?”吴邪疑道,他抬眼看了下前方端坐着的君王,“但这个人若不是后稷,那是谁?”   “后世的人修的,一个能在后稷墓里称王的人……”黑瞎子思考了下,“难不成是他某个比较出息的后代?”   “可后稷这个墓本质上是为了青铜门后面的秘密,”解语花道,“在这里面颂扬他后世的功德又有什么用?”   “要不走近点看看吧,”黑瞎子道,“反正不研究透了的话,后稷那家伙是不会放我们过这关的。”      于是众人又向高台走去,刚开始步伐很快,但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了,越靠近王座,就越觉得隐隐有种沉重的气压向人压来。   就像夏日暴雨来临前乌云压顶,漫天漫地都是水汽,灰黑而厚重的云层把整个世界都包裹起来,空气仿佛被隔绝了般,人如同置身于拥挤嘈杂的公交车内,被挤得喘不过气来。      胖子奇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吴邪:“……”   兄弟你想太多了真的。      然而当走在末尾的胖子把也最后一只脚踏上高台后,变故却突如其来。      头顶那个巨型铁炉突然间猛地翻倒,无数灼热的炭火像浪潮般倾涌而来!      那铁炉少说也有数吨重,但倾倒的整个过程却是毫无声息,待众人感受到那滚烫的气息回过头来的时候,那炭火已然离他们只有不到十米了。   宛如倒立在空中的火山百年来第一次喷发,整个场景非常壮阔,张牙舞爪的火舌如同地狱里奔走的恶鬼,又像遮天蔽日的大鹏,展开双翅俯冲而下,四溅的火炭无处不在,红黑相间仿佛古老的恶毒的诅咒。      躲已经来不及了,这空旷的大殿也几近无处可躲。   但只有尽量远离炭火中心,才有在这漫天火海中保命的希望。      然而吴邪刚抬脚想跑,心里便咯噔一下,落到了谷底——不知那王座上的人使了什么方法,那压迫感居然比刚才足足大了十多倍。      ——他动不了了。      吴邪侧过头看众人,发现他们也和自己一样。      ……所以这是妥妥的团灭的节奏吗?      在那灼热炭火浇没头顶的一瞬,吴邪竟还得空幻想了下几年后闷油瓶从青铜门出来的场景,他路过这里的时候会注意到这有几具尸体吗……他会注意到我吗?      多半不会吧,闷油瓶那样的人,说不定只单纯地当做一堆烤肉罢了……他想着那人微微皱着眉头头也不回地走过的模样,莫名地笑了下,然后闭上眼,感受到滚烫的热浪席卷而来。      第二十六章      然而热浪并没有把他烤焦,相反,吴邪倒感受到一阵凛冽的寒风向他袭来。      他不由拉拢了衣领,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皑皑的雪山上,天亮着,连片的雪地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刺激得他眼睛水不受控制地就涌了出来,立马又被寒冷的空气给冻成冰。   吴邪揉了揉眼,把脸上那些个冰渣子抹掉,四面环顾,而后深深吸一口气,感受到那冰冷的温度直呛得他肺里一疼,终于不得已承认了——他从那墓里又穿出来了。      ……这还真够及时的,再晚一步,他可就整个变成烤肉了。      不过小花胖子他们去哪儿了?吴邪踮起脚往四周望去,入目的尽是晃眼的白,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这一种颜色了似的,他看得头都晕了,仍是没有发现丝毫他们的踪迹。   呃,不会只有自己被那古怪的墓送上来了吧?那小花他们在下面岂不都……吴邪晃了晃脑袋,把这个不祥的想法晃出去。      雪山那么大,说不定是到其他的地方了呢?他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察看自己的装备,背包里的东西都还在,几袋压缩饼干,手电,登山绳……嗯,还有指南针。   吴邪举着那指南针,努力回想最初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凭着点些许的印象往前走。      就这么前进了两个多小时,他总算是受不住了,心里骂道,奶奶个熊,这雪山他妈都长一个样,鬼知道最开始是从哪个地界进去的,昆仑山那么大,光凭他两条腿找来找去,到猴年马月也到不了。   吴邪一屁股坐下来,扳了块压缩饼干泄愤般啃着,又团了一团雪送进嘴里,混合着嚼,尽管那温度把他整张嘴都冻得要没了知觉。   这冰冷终于使得他不那么焦躁了,吴邪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发现刚才自己做的一连串事实在是欠考虑,明知道自己是被那墓给弄出来的,难道不该在周围再找找入口吗,为什么会不管不顾地拿着指南针就走呢?      吴邪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心里仿佛有个什么声音在暗示着,不断引导他往某个方向走。   那声音如同鬼魅,低低的仿若吐息,飘忽不定地缠绕在那里,待你去寻时,却又兀自消散了。      吴邪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这是那后稷搞的幻觉还是什么,琢磨着也不可能往回再走两个小时,索性就跟着那声音的指引迈开了步子。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小爷还能怕你不成。      就这么着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吴邪愈发觉得周围的环境变得眼熟起来,可又一想着雪山嘛,看多了都长得差不多,眼熟也正常,然后他突然注意到远处有一个黑影闪过。      吴邪定了定神,确认自己没看花眼,确实是有个人走过去了……虽然是在另一个山头上。   他急忙大力挥手,同时喊道“喂——”,可下一声还没出来又想着这里是雪山不能吼,要是引起雪崩就麻烦了,可不吼的话怎么办呢?那人眼瞅着就要翻过山头看不见了。   只能自己追过去了,吴邪有点无奈地想着,可望山跑死马的道理谁都懂,等他追过去,那人多半连影子都不见了。      吴邪在心里把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圣母玛利亚都一一给召唤了来,祈祷让对方走得慢一点,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吴邪简直要骂娘了,奶奶的,你他妈给我走慢一点啊!!      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脚步抬起带出纷撒的雪渣,仿佛开出无数朵花来,一如他此刻快炸出花来的心情。   跑着跑着吴邪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话说他追着跑了这么久……那人是谁啊?   他顿时就囧囧有神起来,若是小花他们中的一个还好,若不是的话,他该怎么办?   鉴于对方只有一个人,应该不是郭开富那一方的,而能进入到雪山这么深处的地方,该是比较资深的当地居民吧。   吴邪突然想起了一开始就没进墓的向导提拉阿卜,如果是他的话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让他带着去刚才雪崩的地方,说不定就能够再进到墓里去了。      然而事实和他想的完全是两回事,老天这东西,总是一天不折腾人便不高兴,吴邪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他。      他离那人还有很远,可对方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仿佛在等他,却又没有转身,吴邪趁着这工夫紧赶慢赶往那跑,可当他一抬头,终于能看清那人轮廓时,却不由愣住了。      皑皑雪地上一览无余的白,唯有那一抹异色,对方孑然一身立在那片茫茫白色之中,淡漠的背影显得孤寂而渺小。      吴邪瞪大了眼睛,任炫目的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不敢动,不敢眨眼,仿佛零星一点空气的波纹就会让眼前的人消失似的。      “小哥……”      然而山顶上的年轻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百米处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他像是一块石头般立在那里许久,久到纷扬的雪花几乎铺满他的肩膀,这才动了一动。   年轻人跪了下来,朝着那万重大山,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      与在长白山时的行径如出一辙。      吴邪愣了愣,突然有些不懂对方的用意,闷油瓶是在跪什么?有什么值得他下跪的呢?   是青铜门后神秘莫测的鬼蝼,还是张家祖祖辈辈的守护?抑或只是对这十万雪山巍峨昆仑的敬重?      吴邪自己是想不明白的,一如他永远也不明白那人在想什么,可谁又能懂得他呢?或许连闷油瓶自己也不明白。      然而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年轻人已经站起来向前走去,片刻间,便消失在了茫茫雪地之中。   吴邪追上去,却再寻不见他的踪影了。      年轻人就像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一般,一旦看不见他了,便也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无意识地飘落,漫天漫地的,冰冷而孤寂的。      第二十七章      解语花看着眼前那条长长的青石板路,笑了笑,心道原来黄泉路就是这样的,也不怎么样嘛。   他缓缓地踏了上去,手插进裤兜里,悠悠闲闲地走着。      无数孤魂野鬼在周围飘来荡去,他们阳寿未尽,既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连阴间都去不得,所有的痛苦和冤屈都无处诉说,只能在这黄泉路上来回游荡,哭喊,嘶号。   两旁的彼岸花开得很盛,大团大团地燃烧着,比吞噬他身躯的那片大火还要热烈,却又满含凄凉,仿佛无数双含泪的双眼,盈满冤屈的血。      鬼魂们充了血的眼睛跟随他的步伐转动着,一眨不眨地瞪着他,解语花不由笑了:“看什么?我和你们一样是鬼,难道还想借我去投胎不成?”   那些鬼魂也不知听没听懂,还是瞪着眼望他,解语花也不在意,兀自目不斜视地走着,深褐色的眼眸里一丝情绪也没有。      他也不能有。      解语花好歹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深知自己这辈子造的杀孽足够下十八层地狱了,他没机会去投胎,没机会到忘川河,更没机会去向孟婆讨一碗孟婆汤。   他忘不了,便得带着这一世所有的酸甜苦辣去受那无间地狱的煎熬,每一日都将经历一万次生,一万次死,百般酷刑万般苦痛,却再没有人能陪着他了。      ——再没有人能叼一根烟,就算在九死一生之间还满不在乎地牵他的手,嘴角还咧出没心没肺的笑了。      今后历尽的百千劫,无穷无尽的折磨,都得是他一个人受着了。      说起来倒也可笑——   他解雨臣一向是不怕死的,现在突然害怕起来,却又已经死了。      ……      解语花回想起死前的情景,竟觉得那已经过了很久了。   也是,他自嘲地笑笑,再怎么着,不也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吗?   刚才在墓里的时候他还和那瞎子争执出去后那毒怎么解决的问题,还想着用自己一死还换取解家安宁,不曾料突然之间,就这么全挂了。      生活从来都是这样,不论你是穷是富,是美是丑,总是当你还在满心欢喜地计划着未来的时候,当你还在为吃了上顿没下顿而努力奔波的时候,当你还在为今后犹犹豫豫愁苦两难的时候,毫不吝惜地拎着个大锤子给你当头一棒,面无表情地告诉你,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心心念念的东西没了,奋力逃避的东西也没了,两手空空地来,也两手空空地走,倒是一干二净。      佛家不是总讲究无欲无求吗,这人一死了,步入轮回,便什么都清空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识得,可不就是无欲无求了吗?   然而那还须得要孟婆汤的辅助,没了孟婆汤,又有谁能说忘就忘呢?人又不是石头,没了七情六欲,谁还能信誓旦旦地道一声我是人呢?   基督教义说人活着是来受苦的,受的苦够多了,把一身的的罪都赎个干净,便可上天堂享福去了。      解语花想,他这辈子受的苦够多了吧,到死了还断着一条胳膊,可他造的孽也多,多得把他的苦都给裹得个严严实实,便衬得自己是个十成十的恶人了。      可谁说他不是呢?      整天在心里谋划布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好像别人都苦了自己就可以开心似的,可他开心没有呢?这个坎儿迈过去了还有下一个,他永远活在无穷无尽地钩心斗角之中,连轴转地恨不得把自己扳成两半用,怕一个不小心,便被不知道是谁给一刀子捅到地狱里去了。   这下倒好吧,也没人捅他,自己把自己给折腾到地狱了,却还是满心不甘,又能怪谁呢?      解语花一路溜溜达达地走着,回忆自己这一生,不由觉得窝囊起来,可再让他选一次,他也绝对还会这么过。      ——充满遗憾,却绝不后悔。      得了吧,爷注定了就是这么个人,便坏到十恶不赦要入无间地狱了,不一样还有更坏的人在乎?   只是到现在,那个人也不在了。      解语花叹口气,索性不走了,一屁股坐在那黄泉路上,任前方带路的黑无常冷冷盯着他也不挪窝。   湿冷的寒气从青石板路的底端钻出,一点一点地侵入肺腑,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想这人都死了五感居然还俱在,可真他妈和活着没啥区别了。   不过又一想,要是死了便不知道痛了,那无间地狱里的酷刑还做什么用呢?可见这帮鬼差们还是有很多先见之明的。      具有先见之明的鬼差们却是丝毫不体会鬼的意志,见解语花不动,便扯着锁链一路给拖着走了。   那锁链是从左胸穿进去的,恰恰好穿透心尖那处最柔软的地方,解语花给疼得一哆嗦,浑身的神经仿佛都战栗起来。      然而,这和临死前那炽热的火焰相比,可真的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了。   解语花从来都自诩是不怕痛的,但那些滚烫的木炭似乎有某种魔力,把他一切的意志都给摧毁了,只剩下蚀心噬骨的痛,仿佛有无数的小虫在撕咬他的血肉,啃噬他的筋骨。   那灼热的温度一上来,整个人便都飞灰湮灭了似的,不知道哪里是手哪里是脚了,却仍能感受到痛,好像全身都只剩下这一种感觉了一般。   视野里一片赤红,他完全看不清黑瞎子的模样,眼球里所有的水分都被蒸干了,涩得难受,就像被人用粗糙的砂纸用力磨过似的。   解语花甚至来不及给对方告个别,便失去意识,死翘翘了。      无常鬼拖拽着他,满脸不耐烦地走着。   解语花有好几次都觉得那把弯进他心尖的钩子要把他整个给撕成两半了,可低头一看,那钩子始终都正正方方地插在他心尖的位置,半点血都不见。      他拖拖拉拉地迈着步子,不时回头,像是在等着谁赶来。   可整条黄泉路上除了飘来荡去的野魂,便只剩了他和那位黑无常大人,解语花不由有点意外,想着这世界那么大,这一刻还能就只有他一个人死了不成?   难道说,不同的人走的黄泉路还都是不同的?   可这样的话,他便不能在这路上见那家伙最后一面了,解语花不免有些惋惜,像是整个胸膛的空气都被抽了个光,空落落的,迷惘而茫然。      他不禁又想,会不会那瞎子根本就没死呢?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都被那股不明不白的气给镇住,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要能逃得过那火,除非是老天开眼了。      可连那五道里的畜生都知道,老天一向都是闭着眼的,一旦开眼,便铁定是想出了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法子,迫不及待地要试一试了。      然而,解语花突然意识到,后稷不是想要麒麟血想要得发疯吗,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们全死了呢?难道那火对麒麟血是不起作用的?   不过就算那时候铃丫头还能活动,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那么短的时间内,能救得一个人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而她要救的那个人,想也不想就知道会是胖子。      那便这样了吧,解语花想,不然还能怎样呢?   长得见头不见尾的黄泉路终于也到了尽头,他抬头看端坐着的十殿阎王,个个神情肃穆而狰狞,这便是要宣判了。      他将被带到无间地狱里,去受那千百劫,去受那从不间断的、几无止境的折磨。      解语花垂下眼帘,莫名笑了笑,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第二十八章      巴乃湖边。   天空一片晴朗,慵懒的阳光洒下来,被湖面的微风轻轻揽过,躺在波澜上,悠悠闲地晃来荡去。   四周群山耸立,散散地罩一件青翠的外衣,从清晨中漫步出来,百鸟停在她的肩膀上,奏起燕语莺声。      胖子伸了个懒腰,回头咋咋呼呼招呼云彩,可后者还在偷偷地瞟着小哥。   胖子一愣,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但他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场景便迅速变换,百年大树破土而出,割开平静的湖面咆哮着生长。   下一秒,他已处在一片蓊蓊郁郁的森林里,繁茂的枝桠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只留些许阳光透过,落在那堆积的厚厚的树叶上,仿若繁星。   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显是昏过去多时了。   胖子把她翻过身来,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铃响,那紧紧系在头皮上的六角铜铃却是一片喑哑,唯见金属表面反射出的黯淡银光。      可那铃声却越来越大,逐渐变为潺潺的溪水流淌,铃丫头的模样也飞速地变化着,化为死去的云彩。   胖子呆愣着看着她,溪水已将她泡得有些发白,胸口的血也流尽了,只留一片被晕散的血红染在衣服上。      虽是见过一次,虽是已过了那么久了,可难道就能习惯了吗?难道就能毫无起伏地面对了吗?   胖子的双眼瞬时也变得赤红,仰天不甘地怒吼着,整片山林都听得见他痛彻心扉地咆哮。      百鸟振翅齐飞,天空仿佛也就此黯淡,低沉不语。      胖子就在这极端的悲伤中醒来,两手一抹泪,便看到周围又是满目的巨大冰块,却和刚才的地方完全不同,只是一条狭窄的冰道了。   寒冷的冰块之外,唯一还带点活气的就只有一个铃丫头,她有些局促地站在他旁边,低下头看他。      胖子吸溜了下鼻涕,感觉自己情绪缓和过来了,便问道:“他们呢?”   “不知道。”   “这是在哪?”   “不知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胖子:“……”   敢问您老是复读机么?来回就这三个字能不能有点新意啊?!      他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别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拍拍屁股站起来,道:“走吧,找他们会合。”   铃丫头哦了一声,默默跟了上去。      ·      那地狱里的油锅一泼下来,解语花便醒了。   他揉了揉眉心,半眯着眼打量周围,两旁均是高耸的冰墙,起码有六七层楼那么高,被头顶那个巨型铁炉的火焰照耀着,闪着莹莹的光芒。      解语花闭上眼深呼吸,感觉到那冰冷的氧气在自己全身转了一圈,变为二氧化碳吐出来,阵阵白雾在眼前冻结又散开来,这才终于相信,他还没死。   爷命挺大嘛,解语花勾唇笑笑,心思却不住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也不知后稷那家伙使了什么法子,幻觉看着比现实还真。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站起身,周围有光连手电也不用打了,正好便宜了他这一只手的残废。      解语花右手握着把匕首,丝毫不敢托大,神经绷得像根要断的弦,贴着墙边向前走了。   十多分钟后,解语花得出结论,这是一个迷宫。   不仅是个迷宫,还是个比较难搞的迷宫。   由于上下左右全是千篇一律的冰层,在莹莹微光的映衬下,几乎要分不清远近,有时走到跟前快撞到鼻尖了,才发现此路不通。   他本是打算用刀在冰墙上刻点痕迹,来记录他走过什么地方没走什么地方,以免来回绕圈,可有一次他稍微离开得慢点,便发现那痕迹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解语花心里骂了句娘,停下脚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这一低头,就瞧见地面那透亮的冰层上,有一个黑色的倒影。      他挑挑眉毛,也不回头,轻笑一声道:“哟,黑爷倒是躲得挺好呀,我要没发现,您是不打算出现了?”   黑瞎子勾嘴角笑:“这不在上面望风呢嘛。”   解语花甫一听见那声音竟觉得眼眶有些热,脑中突兀地又现出刚刚那幻觉里的黄泉路,漫长而孤寂,胸口被黑无常钩住的地方,也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的金属的温度,他顿了顿才转过身来,正色道:“看见什么了吗?”   “没呢,这一大圈都是冰溜子,也没见哪处有什么特别的。”黑瞎子瘪瘪嘴道,“你要不上来瞧瞧?”   解语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冰墙九十度垂直,高达近二十米,表面光滑如镜,自己会二爷那攀岩走壁的功夫要上去都很困难,对方是怎么上去的?   哪知黑瞎子闻言就乐了:“我怎么上来的?这不过两三米的小墙,一蹦不就跳上来了?”   但他刚说完便发现没对,敛起笑容,与解语花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事情有些大条了。      ——他们两人眼中的世界,竟是不一样的。      谁看见的是真的?或者说,他们所见都不是真的?      解语花思索片刻,道:“从头分析起走吧,从那锅炭火倒下来之后开始。”   可这话说出来,两个人却又都不知如何开口了,解语花不知道黑瞎子刚才经历了什么,但从他自己来看,那绝对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黑瞎子嘴里叼着根烟,好几次想点燃手都抬起来却还是忍住了,解语花见状便道:“故事挺长?想抽就抽一根吧,慢慢说。”   黑瞎子想了想,还是把烟塞回耳后:“也不长……嗯,回了北京,转了个圈就醒了,一醒就在这冰墙上坐着。”   解语花无语:“……新闻标题都没你简洁。”   黑瞎子一哂:“又不是小说,本来也没啥好讲的,再说老子也不会讲故事……还是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吧。”   解语花一愣,随后用笑抹过:“我也没看到什么,不过在一条路上走……而已。”      幻觉太真实了,以至于本能地拒绝去回忆。   毕竟再是钢筋铁骨铸就的家伙,也不过是三魂七魄堆成的,不会因为曾经受过伤结过疤就失去痛觉——      痛极了,也是会死人的。      而如果刚才那十一口棺材墓室墙上的字未被抹去的话,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遇到的东西,叫作轮回镜。   ——或回首过去,或预示未来,以造七世轮回。      而黑瞎子回到北京所见的内容,其实是吴邪邮件发给他的一份录像。   那录像只有几分钟,他很快便看完了,可脑袋却像是被糊住了,动弹不得。   他手指一动按了暂停,画面便一直定格在了最后那幕。      那是在解宅,解语花的书房内,只有对方一个人。   解语花半躺在椅子上,嘴角还挂着不知是讥讽还是苦涩的笑,眼睛闭着,胸口早没了起伏。      地上血淌了一地。      第二十九章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都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准备来点硬的。   既然他们看到这冰墙的高度不同,那就用实物来量一量,不就能明白谁对谁错了吗?   解语花掏出自己常用的棍子来,扯开调到最长,黑瞎子认为他铁定能抓住它的另一头,可在自己看来,这根棍子又是绝对不可能达到那二十多米的高度的——这明显是个驳论。      然而接下来的场面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解语花竟眼看着那棍子在自己变长,从最初的两米迅速长到二十来米,最终被对方给一手拽住!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棍子,而在黑瞎子看来棍子并没有任何变化,便问道:“怎么了?”   解语花把棍子收回来,它就又回到了原来的长短,他低声骂了句操,而后向黑瞎子解释刚才的事,后者摸摸下巴:“还能变长变短,花儿爷你这玩意儿是定海神针么?”   解语花笑了下:“别说还真他妈像,可惜了,是个美丽的错觉。”   他说着又把棍子的另一头递给对方,活动活动手脚,道:“拉着,我借把力上去。”   可话音刚落,那棍子竟似乎受不住一般,咔的一声从中间断掉了。      这棍子断得蹊跷,那断面更是诡异,黑瞎子拿起手中的半截棍子端详半晌,只见那断面不像是齐刷刷被砍断的,也不像是被人从一点借力扳断的,而是那种拉面一般,从两头给生生扯断的!   两截棍子仿佛公园吃的那种搅搅糖,大头分开了,接口处还被黏糊的糖丝连在一起。      黑瞎子狐疑道:“软的?”   可没等到回答他自己就先给否决了,这棍子硬的可以跟铁锅一角雌雄了,还他妈软个屁。   解语花也死死盯着那断面,觉得看起来黏糊糊的有点恶心,皱着眉摸了摸,却还是硬的,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这可真算是见鬼了。      然而更见鬼的事情还在后面。   黑花两人正在纠结这短短的一点距离间到底是什么东西,解语花面前的冰层上,突然就浮现出一个人影。      胖子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走过,那地方似乎比外面暗,对方还一边走一边打着手电,铃丫头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   解语花踢了下冰墙,示意胖子看这边,可那人却像完全没注意一般,径直走过,目不斜视。   解语花不耐烦了,又用手敲了敲,黑瞎子在上面不知发生了何事,还以为是对方是在听空心实心,便道:“里面是空的,怎么了?”   解语花努努嘴,叫他看冰层里面,言简意赅道:“胖子。”   黑瞎子坐在墙上,一低头正瞧见胖子那一大团脂肪移动过去,后面还跟着个扎辫子的小脑袋,遂乐道:“哟,老兄,一看还以为你带闺女出来溜达呢。”   胖子鸟都不鸟他,兀自走得乐呵。      黑花二人很久没尝过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了,囧囧有神地对视一眼,黑瞎子动了动眉毛:“怎么办?”   解语花掏出手电来,说:“还能怎么办,照他丫的呗。”   狼眼手电的光被开到最大,经过冰面的数次反射,竟是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那些晶莹透亮的冰块仿佛巨大的宝石,闪着莹莹光芒。   胖子被突如其来的光给吓了一跳,拉着铃丫头往后闪了一大段,砰砰砰抬手就往光源开了数枪,一时冰渣飞溅。   解语花在外面听不见枪声,可对方开枪的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扶额道:“都不看清是不是自己人就开枪,亏得还隔了一层冰……他娘的我要是死了,一半可能是被你们给坑死的。”   “花儿爷你话不能这么说,”黑瞎子忙澄清道,“不能一棒子打死一锅人,比如为夫我,其实还是很靠得住的。”   “哦,那我先谢谢你了啊。”解语花漫不经心道。      说话间被鉴定为“猪一样的队友”的无辜胖子已经发现了解语花,兴奋地拍拍冰墙,激动地说着什么。   解语花皱眉,用口型告诉他:“听不到,你说慢点。”   胖子那兴奋劲瞬间就下去大半,左瞧右瞧道:“只有你一个?天真小同志呢?”   解语花指指上面被他无视了的黑瞎子,又道:“不知道。”   胖子仰头,正好看见黑瞎子露出一口白牙,咧嘴跟他打招呼,几人斗鸡眼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黑瞎子又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说哪里别扭,他妈胖子你怎么跑到墙里面去了?”   解语花挑了挑眉:“我还以为只是隔了一堵墙,结果……你居然是在墙里面?”   “……哈?”胖子愣在那里,以为自己看错了口型。   黑瞎子用手比划了下他坐着的那堵墙,而后笑得不怀好意道:“老兄,这墙看着最多半米厚,那铃丫头走着尚嫌太窄,你他妈不是得挤出两斤猪油来?”   “什么半米!”胖子反驳道,“这下面起码有两米宽!”   解语花说:“难道这墙是梯形的不成?”   “没啊,两边都是直溜的上去,比胖爷我还直。”   解语花:“……”   他心里骂了句我操你大爷,脸上却仍挂着笑,问道:“你看这墙有多高?”   胖子道:“估不准,约莫十来米、三四层楼高的样子吧,怎么?”   解语花和黑瞎子对视一眼,一齐道:“果然!”   胖子盯着他们的动作满眼问号,一头雾水。   解语花拧了拧眉心,解释道:“我们三个看到的距离,都是不一样的,瞎子看到的墙高三米,你看到的高十米,我看到的高二十米。”      “……幻觉?”   解语花摇头:“应该这个空间本身就是扭曲的……你看这个。”他把刚才那断成两截的棍子展示给对方,说:“我用棍子伸到这其间试了试,这便是试验的结果。”   胖子脸上的筋明显抽搐了下,嘟囔道:“我算是明白为啥你们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了,敢情是条件不允许啊。”   黑瞎子闻言摸摸下巴,欣然赞许道:“胖兄实乃真相帝也。”   解语花:“……”   尼玛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世界!      第三十章      数人沉默了一会儿,胖子才打破这尴尬的场面,道:“那什么,我们要不把这堵墙敲了?这样说话怪不方便的。”   黑瞎子忙道:“你们离远点敲,待会整块都塌了老子就玩完了,指不定被扯成几段呢。”   解语花嗤道:“贪生怕死。”   黑瞎子严肃地纠正道:“我这怎么能叫贪生怕死呢?这叫尊重生命,不做无谓的牺牲!要让每一份生命都发挥出其最大的价值!……再说了,咱要是死了,花儿爷你没人陪多寂寞啊不是?”   解语花抽了抽嘴角:“扯吧你就。”      说话间胖子已经使尽百般手段想给那冰墙砸一个洞,但无奈都以失败而告终,不由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比金刚石还硬,这玩意儿真的是冰?”   铃丫头眨眨眼,递过一只燃着的火折子。   胖子恍然,忙接过来靠近那冰层,火焰摇曳着,橘红的光芒在晶莹的冰面投下一个温暖的倒影,融化的冰水往下流淌,抹花了那跳动的影子。   “嘿,有戏!”   可那火折子燃完后,还没来得及替换下一只,那烧出的缺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重新结了一层冰。   胖子看着那新结的冰,嘴角狰狞着笑了笑,掏出了酒精炉。   他正奸笑着要泼到那冰上,解语花就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接着手指往下,示意他向下看。   只见从刚刚冰层融化滴下几滴冰水的那处,不知何时泛起一抹淡淡的红。      起初那红色非常浅,需要用力睁大眼才能注意到,但随即就像被加了墨水般愈发地深了,如同荒原的野草遭遇春雨后的模样,肆意地疯长起来。   很快,整面墙都成了鲜艳的血红,而且还在飞速向周围蔓延着。   胖子:“……为毛我有种不小心戳爆了它的血管的感觉?”   “说不定就是呢。”解语花笑道。   然而他盯着那红色看了下,就瞬间变了脸色:“奶奶的,这些都是尸鳖王!”   “卧槽这下面都是养尸地吗?!”胖子哀嚎道,“一只就够折腾了还来这么多鳖王!胖爷我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啊!”      他们就在这催命的哀嚎声中没命地往前奔,可墙里墙外的路明显分岔,不一会儿两拨人就跑散了。      那红色鳖王的扩散速度到了后面便慢了下来,黑花二人也不知自己跑到这迷宫的那个部位了,只顾停下来歇口气,等缓过来再去找失散的胖子和铃丫头。   黑瞎子吊儿郎当地坐在墙上,一手拉着领子一手扇着风,道:“别说这冰天雪地的,跑起来还真热。”   “不是跑的。”   “什么?”   “我说不是因为跑才热的!”解语花吼道,“他娘的天花板在往下落!”   黑瞎子猛地抬头,发现刚才还离他有十几米远的天花板兀然近了一大截,而且还在继续下降!      那中心吊着的巨型火炉随着降落而轻微摇晃,不时有零星的火星蹦跳出来,落在冰面上,化为一个熄灭的小黑点和一小滩冰水。   黑花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显是对这火炉心有余悸,刚才那被烧焦的幻觉,真是死都不想再来一次了。      “卧槽就没有路出去了吗?!我们来的时候那个洞口呢?!”黑瞎子四处张望,但目之所及除了冰就是头顶挂着的大铁炉,再无其他了。   “你在上面都看不到,我又怎么会知道?!”解语花吼道,“况且谁那么傻,要下杀手前还把出口留着?!”      天花板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下降,说话间已经降了好几米,黑瞎子已经可以看到铁炉里熊熊燃烧着的喷涌的火焰。   光芒把周遭的冰全部染成晶亮的橙红色,望去仿佛落日夕阳,彩霞铺满大半边天,踏着透明的锦缎款款而来,忽略其破坏性而言,倒真是人间仙境。      “算了,”解语花叹口气,“先往边上跑,躲开那大铁炉再想别的方法。”   黑瞎子在上面指路,两人很快到达迷宫的边缘,可这里从脚下到墙到头顶,全是厚厚的冰层,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要不用酒精烧?”   “不行,烧完冰放出一群尸鳖王来一样是个死。”   “可你不烧,它也会烧的。”黑瞎子看着远处的铁炉,它已经下降到和冰墙差不多高的位置,冰层根本挨不着它,在距离铁炉一寸长的地方就已经没有冰了,它们被那高温瞬间升华,化为无数奔腾的水蒸气。      铁炉正下方的冰墙已经残缺不堪,下面还在冒着寒气,最顶上却是滋滋的发出水烧开的声响,沸腾的水失了阻挡便顺着墙面流下,却又被下面的低温冻住,悬在那里,下一秒又被新涌出热水唤醒,重新往下淌,没走多远便再次被冻住。   血红的尸鳖王从每一处融化的冰层底面往上冒,仿佛火山喷发涌出的岩浆,迅猛而热烈。   最终火红和血红终于在中间汇合成一束,那一抹赤色张扬着无与伦比的色彩,只昙花一现,便在尸鳖烧焦的尸体中落幕了。      天花板已经落到只比冰墙高不到一米的位置,黑瞎子站不起来,只能很憋屈地蹲着,他啧了一声:“看来还是躲在这边比较安全,至少没有被尸鳖毒死的危险。不过——”   他摊了摊手,看向下面的解语花,嬉皮笑脸道:“你说咱们会怎么死呢?再被烧死一次?还是被融化的水淹死?或者干脆被这落下的天花板压成肉饼?”   解语花抬头望着对方,冰水已漫延到他的小腿,莞尔道:“谁知道呢?”      话音刚落,便听得轰然一声巨响。   那铁炉降落到冰墙下一点的位置时,空间被瞬间扭曲,猛地炸裂开来!   巨型铁炉被生生扯成两截,无数火炭四处飞溅,待落到那一高度时,又再一次被扭曲扯断,碰撞声如雷鸣般不绝于耳。   两人忙抱头躲那乱飞的铁片和炭火,半晌放下手来,周围已经暗了下去,只剩少数的炭火因落在未化的冰墙上,还在持续燃烧着。      开玩笑是一回事,实际看到那场景却又是另一回事。   解语花抬起头,昏暗的环境下依旧可以看见他脸色有些发白:“你他妈别下来,千万别下来!”   黑瞎子眸里闪过一抹黯淡的光,咧嘴轻笑说:“我知道。”      第三十一章      解语花抬起头,昏暗的环境下依旧可以看见他脸色有些发白:“你他妈别下来,千万别下来!”   黑瞎子眸里闪过一抹黯淡的光,咧嘴轻笑说:“我知道。”   可知道又能怎么办呢?那中间的空间是扭曲的,只要下来必定经过那片空间,然后就会像那个铁炉一样被撕裂成无数截。可墓顶又在下降,他最终的选择也不过是成为碎片,还是成为肉饼。      黑瞎子尝试着像当年的解连环一样从一旁的石墙或天花板处挖盗洞,但没挖几公分便飞出几只小小的鳖王,欢天喜地地扑过来,被黑瞎子面无表情地解决了。   挖开的那一小处地方渐渐浸出浓重的血色,显是这些石头缝里还藏着无数只鳖王,只等着对方几刀下去,它们便可重获自由、为害人间了。      下面的冰水已经积到人大腿深了,刺骨的寒意从每一寸肌肤探入,狠狠地刺进骨髓,腿部的神经和知觉被一点一点地啃噬,到最后完全麻木。   解语花觉得自己体温就像那天花板不断地下降,怎么也控制不住,他打了个寒战,用力绷紧了身体,好让自己不再发抖。   天花板越降越矮,黑瞎子已经蹲不住了,只能勉强趴在冰墙上,他看着解语花离他只有两三米远,解语花看他却像隔着条大河一般。      而事实上他们相隔得远比一条河要远得多,中间那道无形的扭曲的空间把他们遥遥隔开,越不过,无法触碰,但却分不开。      黑瞎子趴在那面冰墙上,隔着那层扭曲的空间望着解语花,墨镜后眼眸深邃,嘴角还挂着招牌式的笑容。   ——好像他真的就没心没肺似的。      可是天大地大,有谁敢拍着胸脯说,老子真的什么也不怕呢?   这世上总有威胁到你的东西,或许是钱,或许是命,或许是自由,或许是家族,或许是某个人。   ——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怕的,那是石头。   可就算是石头,也怕被锤子凿呢。      解语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与他对视,看着他被那不断下降的天花板挤得龇牙咧嘴的,脸上却仍旧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花儿爷嘞。”黑瞎子叫道。   那声音解语花听过无数次,里面的狂妄他熟悉的不得了,如今却因为胸肺被挤压着,闷闷的,干瘪瘪的,像片被狂风吹落的枯叶。      黑瞎子轻轻地,用他特有的嗓音低低地说:      ——“我爱你。”      解语花顿了一下,才恶狠狠地骂道:“放屁,给爷挺着!”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只听冰层咔嚓一声脆响,竟是受不住天花板的重压,齐齐裂开了,黑瞎子无从躲避,便直直坠了下来!      尽管周遭有些暗,解语花还是看清了整个过程,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在空中被扯得四分五裂,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落得他满头满脸。   尸体碎成几块,斜飞着落入水中,发出扑通的声响。   鲜血染红了整片水域。      解雨臣霎时静了,眼眶变得通红,他疯一般跑过去,揽过黑瞎子漂浮在水面的头,紧紧抱在怀里,像个孩子般大哭起来。      男人的右臂和整个胸部以下都没了,解语花这样一抱,手臂便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体,他低头一看,是男人的心脏。   解雨臣闭上眼,捧起那还带着温热的脏器,小心翼翼凑到嘴边亲吻。         他嘴唇发白,颤抖地厉害,全身都是血迹,看起来就像个饿得发狠了的吃人的魔鬼,可眼里却空空如也,茫然无物。      解雨臣这辈子被绊倒过无数次,无论多么惨多么绝望,他都咬着牙坚持,可这最后一次,他却站不起来了。      他不想再站起来了。      周围很静,比地狱里还要静。   最后一抹炭火也熄灭了,整个空间陷入茫然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那无穷无尽的黑色仿佛鲜血一般,浓稠得化不开。   那群尸鳖王四处飞过,到解语花身边时停留了一瞬,又奇迹般的没管他,抖抖翅膀又飞走了。      气温一点一点地下降,寒冷开始夺走人的神智。   解雨臣耳边开始晕晕乎乎地、梦魇一般地循环着男人最后的话,那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藏着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情绪。   像是喃喃自语,像是在对着镜子练了千百遍的情话。      然而,黑瞎子这辈子虽然不着调,做什么都没心没肺,可这话,却也只说过一次。      说完,便死了。      ·      解雨臣头埋在男人早已冰冷的颈脖旁,心中那一抹彻骨的情绪散开,却仿佛有谁突然点了他的笑穴,令他难以抑制地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墓室里,叫人毛骨悚然。   渐渐地,那笑声低了下去,变为一下一下的抽搐,最后消失不见。血迹在他脸上被冻成了赤色的冰,和着透明蜿蜒的泪,凑成一个极尽扭曲的面具。      解雨臣变得面无表情,真正地面无表情,他努力地勾了勾唇角,肌肉僵硬得像块生了锈的机器。   他动了动冻得快失去知觉的手,小心用绑了夹板的左臂揽着黑瞎子的头,右手哆嗦着掏出枪来,瞄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      且说胖子带着铃丫头在那冰墙里到处乱窜,所幸那铁炉的高温融化了困住他们的冰层,可他好容易出来了,躲过那铁炉爆炸时四溅的炭火,找到失散的黑花二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得冰墙碎裂,黑瞎子只向下坠落了一米,半空中躲无可躲,像块布帛般,被那诡异的扭曲的空间给撕扯成了好几块。   整个场面异常壮烈,血像是高压水枪般四射开来,胖子站离他们有十来米的距离,都被溅了一脸,半条胳膊飞过来落进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胖子连忙给捡起来,又听得那头爆发出一阵极尽悲痛的哭声,他叹口气,拉着铃丫头站在原地,没敢再向前走。   可等了一会儿,却听见对方打开枪保险的声音,他暗道不好,可还没出声阻止,便见一束刺眼的手电光四处晃了晃,定格在满身是血的解语花身上。      吴邪被那场面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诧道:“小花?!你怎么——”   他看到只剩头和半边胸膛的黑瞎子的尸体,识趣地不再问,却眼一瞥又看见对方手中对着太阳穴的枪,忙道:“小花你别激动!你你你先把枪放下!”      解语花愣了愣,泪腺被那强光刺激得再次流出水来,他也不眨眼,就那么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紧紧攥着枪的手指,任枪落进水中,而后捏起拳头狠狠地向一旁的冰墙砸去。   那近乎让骨节碎裂的痛感终于让他清醒些了,瞳孔里重新现出焦距,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解雨臣站起身,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而后他小心捧起黑瞎子已经冰冷的心脏,张嘴便咬。   脏器的腥味混杂着血液的铁腥,从食道侵入肺腑,片刻间便像是融入了他的每一寸筋骨、每一处细胞。   他被这剧烈的情绪冲击得整个人都顿住了,保持那个姿势好一会儿,才眨眨眼,张嘴把剩下的部分也给吞了下去。   接着他擦擦嘴角的血迹,拿出了自己惯用的匕首,刀尖反射出冷冽的清光,随即反手猛地砍向自己的左臂,整条胳膊被利落砍下,鲜血喷涌而出!   吴邪惊呼出声:“小花你——”他忙掏出止血药和绷带扑过去给人包扎。      解雨臣垂下眼眸,把那断了的胳膊与黑瞎子的半截尸体拨在一起,弯弯嘴角,若有若无地笑了笑,轻声道:“反正都废了,砍了也没什么要紧。而且这样的话……”      “他便能陪着我,我也能……陪着他了。”      第三十二章      解语花垂下眼眸,把那断了的胳膊与黑瞎子的半截尸体拨在一起,弯弯嘴角,若有若无地笑了笑,轻声道:“反正都废了,砍了也没什么要紧。而且这样的话……”      “他便能陪着我,我也能……陪着他了。”      周围是一片沉默的死寂,连呼吸都仿佛被压抑住了,只剩浅浅的气流缓缓游走,轻得如同地狱里没有质量的鬼魂。   吴邪拍了拍解语花的肩,张嘴欲言,可愣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话来,他能说什么呢?      死亡面前,说什么都是错,都是枉然。      他不由回想起刚才那个幻境,他站在雪山外,看着闷油瓶的身影眨眼便消失了,就像一年前他千里万里追去长白山,最终也就在那温泉边分别了。   飞旋的寒风把那最后的温度也给卷走了,什么都没留下,那茫茫雪地不会言语,也无法见证。   ——这世上平白就少了一个人,他走进巍峨雪山,神情淡漠地离开了。      吴邪曾无数次怀疑那个十年之约的真实性,但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无从去求证,没有人告诉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约定,亦或许,长白山上的追逐本身就是一场梦,从未有人告诉他过要等待,只是他自己安慰自己营造出的一个幻觉。      ——人死也是一样。      也是一样的,只是更加残忍,更加暴力,以一种最剧烈的方式把真相撕扯开来,血淋淋地铺成在你面前,让你逃无可逃,连个骗局都编纂不了,怕你吐一口血,砸断几根肋骨,也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受不了,便把神经搅成一团,疯了去吧。      或者干脆喂自己一颗枪子,也尾随着去见阎王,那地狱里的油锅早就架好了,大火熊熊烧着,你若觉得活着苦,随时可以下来。      但解语花又能选择什么呢?他什么都没得选,连继续伤感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他便必须从那剧烈得要把人吞噬的情绪中走出来,做回他的小九爷,因为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解语花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脏器的腥味,他抬头望了眼还在继续下降的天花板,指着旁边石墙上开裂的一条缝隙,笑了笑,对其余人道:“看样子,那后稷还给我们留了条‘活路’。”      最后那两个字他说的非常轻,仿佛摆在他面前的那条路不是逃生,而是叫他去送死一般,话里却又带着一点笑意,叫人生出一种莫名的凄凉感来。      那条狭窄的缝隙随着墓顶的下落而扩大,像是被岁月的背篓生生挤压出皱纹的老汉,沟壑横布,原来这石墙坚硬如铁,凿不穿,却是压得弯的。   就像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地蚕食你的意志,总有你撑不住的时候,自然就嗝屁了。      鉴于那缝隙扩大的速度远不如墓顶下落的速度,待到最后,胖子这等身形自然是钻不进去的,他看了看剩下的三人,解语花——断手的残废一枚,铃丫头——姑娘家家一枚,吴邪——古董店小老板一枚……于是他认命地拿起铲子,发扬党和人民的光荣传统,打(做)前(苦)锋(力)去了。   事实证明,胖子着实不愧这摸金校尉的称号,挖盗洞的功夫还是很到家的,不多时便挖出一条宽阔的盗洞来,虽然坑坑洼洼的不大整齐,但好歹是钻的过去了。   他在前面大挥铲子,解语花和吴邪在后面悠悠闲闲地跟着走,头一次觉得胖子这一身肥肉还是有点好处的,起码苦力一个顶俩。      不出五分钟,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入口,但他们小心用手电照了照,却均是愣住了。   那入口后又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地面上密密麻麻全是那种易碎的陶罐,罐口均凸起一块,显然和四姑娘山中一样,里面放置着死人头,是用来养鳖王的。   吴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他娘的这群人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陶罐这招都用了多少次了简直一点新意也没有。   可这没有新意的陈旧老招还真就把他们考住了,上一次起码墙上还有放帛书的空位供他踩,这次却什么都没有,胖子这大块头一落上去,保证稀里哗啦碎一大片,然后放出鳖王来,大家伙儿一块跟着完蛋。   解语花用手电扫着四周,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但没等他细瞧,便听得一阵轻微的嗡嗡声。      几只虫子轻扇着翅膀飞起来,在明亮的手电光下,全身透着妖异的红。   它们的出现仿佛某种符号,下一秒,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猛地炸起,不知有几十万几百万只的红色鳖王从密密麻麻的陶罐中飞出,如同奔涌的赤潮,排山倒海地扑面而来!      众人根本来不及躲避,那些虫子就已到了眼前,裸露在外的皮肤甫一被触碰到,就像千针刺入,撕心裂肺地疼,毒素迅速蔓延,片刻间便吞噬了意识。      ·      解语花躺在地上,后背传来阵阵凉意,一恍然,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条漫长而孤寂的黄泉道上。   心中杂七杂八想了许多,却不知为何一直闭着眼不愿睁开,他等那黑无常用钩子来拖他,痛便痛罢,反正他是不愿再走一次了。      可许久过去也没人理他,反倒空气过处,留下点点青草晨露的香气。   解语花疑惑地睁眼,发现自己竟是在野外丛林之中,四周树木繁盛,不似在昆仑山间,倒像是山脚初秋的风貌。      ……幻觉?      他侧过头看自己的左臂,好好绑着夹板呢,没断,那就是刚才那个是幻觉?解语花蹙了蹙眉,那些感觉都太真实了,真的是幻觉能达到的程度?   他不由在心里骂了句娘,这兜兜转转一个幻觉接一个幻觉的,他已经完全分不清真假了,不过就前面两个幻境看来,似乎只要死了就可以进入下一个幻境,所以不用后稷费心设计些稀奇古怪的死法,他现在给自己一刀还能痛快点,不用遭那乱七八糟的罪。   可问题在于,他完全无从分辨自己是在幻觉中还是现实中,万一要是在现实中,这不就白死了吗?   所以还是只能好好呆着,到时候再见招拆招,若真拆不了,那也只能再去拜访下阎王老爷了。      解语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现在应当是清晨,雾气还未散去,悠悠然地笼着一片小树林,再远处便只见得些隐隐绰绰的枝桠,看不清晰了。   他旁边是一条几米宽的小河,不急不缓地流着,偶尔出现一两个小漩涡,显出水表底下的暗流。   解语花正准备四处走走,就听见枯枝断裂的声响,脚步声不加掩饰地传来。      他猛地抬头,便见茫茫雾气间,一个黑色身影自丛林掩映中愈发清晰,那人大步跨来,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      ——“哟,花儿爷。”      第三十三章(鉴于有的姑娘没看懂,这里提前说一下,他们进入的幻境都是同一个,幻觉中的人物就是其本身,而非想象出来的)      他猛地抬头,便见茫茫雾气间,一个黑色身影自丛林掩映中愈发清晰,那人大步跨来,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      ——“哟,花儿爷。”      解语花看着那人越走越近,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心脏咚咚地跳起来,强烈有力地撞击着胸腔,他低头啐了一口,骂自己一声没出息,而后张开双臂,两人紧紧撞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颤抖:“你他妈的……”   黑瞎子胡乱地吻他,含糊道:“不好意思……我他妈还活着。”      解语花攥得死紧的拳头忽的就松开了,他猛地凑上去与对方接吻,两人的牙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像两匹发情的野兽般互相啃咬,即使尝到浓重的铁锈味也毫不在意,反而被那鲜血的气息激起了埋在骨子里的兽性,仿佛只有痛,更痛,极致的痛,才能提醒他们对方还存在着,他们都还活着。      两人的舌缠绕着卷在一起,死而复生的强烈震撼让他们疯狂,黑瞎子迅速地舔舐过对方的牙龈,掠过之间的黏膜,向更深的喉咙探去,解语花也不甘示弱,灵活地翻转着,在对方舌尖、味蕾处反复流连,缠绵的津液从唇边流下,极尽淫靡。   但他们的动作非常粗鲁,一动便把这淫靡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简直把接吻当成战斗了一般,互相磕磕碰碰的,仿佛恨不得给对方多添几条伤口。      可那铺天盖地的情感仿佛海啸,瞬间便把他们给齐齐卷了去,巨浪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心脏跳动得过于剧烈,仿佛要窒息一般。      黑瞎子把手伸进解语花衣服里,毛手毛脚地到处乱摸,那手上仿佛还沾染着清晨露水的温度,凉得解语花一激灵,他扭了扭躲开来,抬眼看那人猴急的模样,又觉得那冰凉突然比火烤还炽热。   黑瞎子啃着他的喉结,在那突起处不停的啃咬,像是要嚼碎了吞进肚里,解语花被咬得疼了,直接一巴掌呼过去,黑瞎子余光瞥见便张嘴一口咬住,牙齿在手指尖细细磨着,舌头舔过指腹,又在那薄茧附近来来回回。   解语花觉得痒,侧过头去和他接吻,这次比刚才温柔多了,两人口腔里还留着咬出的血迹,却只把唇轻轻贴着,滚烫的呼吸在厮磨间交替,从气管涌入血液,奔向五脏六腑。      黑瞎子嫌弃墨镜碍事,直接扯了丢开,深色的瞳仁直愣愣地暴露在空气中,目光深邃,仿佛藏着一个宇宙,却又只倒映着一人。   解语花看着便忍不住凑上去吻那双眼睛,它被不少人看过,却只有自己离它这么近。   黑瞎子故意眨了眨眼,感觉对方的唇舌划过眼睑,他咧嘴笑了笑,去咬那人的下巴。   解语花偏瘦,下颌处除了骨头便是薄薄的一层皮,甫一被舔整处神经都跳了起来,他不由斜乜了对方一眼,骂道:“你丫属狗的啊?”      黑瞎子不答话,把人搂着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几步,直到那人背靠着一棵树退无可退了才止住,他从下颌一路舔至耳垂,对着那轻巧的耳朵轻哈一口气,那灼热的气息刺激得解语花只觉整个头都砰地炸了,全身的力气都失了大半,他晃晃脑袋定了定神,才道:“他娘你别闹过火了,这还在斗里,要做出去再说。”   黑瞎子还含着他的耳垂,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却仍听得出话里的不满:“老子都死了一次了!”还不让吃口肉吗?!   “他妈我也死了好吧?”      黑瞎子抬头看他,咧嘴笑道:“这就对了,都死过的人了,怕什么?”      解语花被他这一番说辞逗笑了,想了半天也没能反驳,只好骂一句:“他妈你真是……我服了你了。”   黑瞎子装模作样地摇摇头,道:“你说错了,孩儿他妈是你不是我。”   解语花一脚踹过去:“孩你妹,爷不带那功能。”   “不是有试管的嘛……”黑瞎子嘀嘀咕咕道,大概他自己也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只顾急躁躁去脱那人的衣服,两人慢悠悠蹭到地上,下身隔着几层布料摩擦着,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冬天衣服穿得多,黑瞎子脱得麻烦,正欲暴力行事时解语花按住他:“别扯!待会儿没换的。”   黑瞎子瘪了瘪嘴,直接弯腰钻进了对方的毛衣里,那毛衣本就是修身的,再钻了个人进去便绷得老紧,那人还在里面动来动去的,解语花简直哭笑不得:“你他妈不嫌闷得慌啊?”      黑瞎子两手一捞把那毛衣给卷到对方胸口,解语花配合着脱了,便只着一件衬衫,粉红的格调勾勒出腰肢的弧度,黑瞎子不由咽了口口水,手伸进去挑逗那胸前的两点。   这比起刚才又是另一番感觉,就像被一只小爪子挠了下,很痒,却又不知是何处,让人抓心挠肺,他抬头去吻他,那人却故意别开,低头隔着布料舔了一口。      解语花被刺激地一哆嗦,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呻吟来,他特意叫得千回百转的,用那唱过戏的嗓子,顿时把那人的耐性给磨掉了七七八八。   黑瞎子哪里还忍得住再去伺候对方胸前的两点,直接拉开裤链,手隔了内裤抚弄起对方来,他一猴急手劲用得大,解语花不满地嘟囔道:“你他妈轻点……”      黑瞎子一笑,舔了舔那人已颇有感觉的下身,满意地看到它愈发硬挺,被内裤勾勒出大体的形状,马眼处浸出的液体染湿了布料,显得异常情色。   他手一钩,那内裤便被他脱了下来,却不管那抵着他下巴脖子的硬物,只在对方小腹处细细吻着,那人身上的肌肉细致但并不凸显,吻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解语花只觉一团火积聚在下面却又不得发泄,便去推对方的头,黑瞎子明白他的意思,往下一挪,张嘴便含住了小小花,同时右手顺着脊骨一直向下,一路摸至臀瓣,在那里大肆揉捏起来。   解语花闭着眼,觉得像是被火烤着,全身的温度都汇聚在那一处了。      黑瞎子一边卖力地服侍着他,一边在他后穴处来回按压,正待解语花沉浸在情欲中时,伸了一只手指进去。   没有润滑,后穴有些干涩,食指强硬着撑开内壁,转着圈等人适应,黑瞎子见他皱着眉,便伸舌舔了舔马眼,左手在囊袋处轻轻按捏,看人神色缓和了些,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第二根手指,如此反复,终于扩宽得差不多了。   抽出手指,黑瞎子反倒不急了,用自己的下身与对方的互相磨着,炽热的温度传递开来,化为心底奔涌的情绪。   他凑上去和人接吻,解语花觉得后面空得有些难耐,哑声道:“你他妈……进来。”   黑瞎子早就硬得难受,闻言挺腰便送了进去,全根没入的时候,两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消失在唇齿之间。   内壁被撑到极致,胀痛裹挟着情欲而来,瞬间占领了他整个脑袋,解语花再感受不到其他,全身细胞都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快感之中。      黑瞎子猛烈地抽插着,一次又一次地顶着那人的前内腺,两人发了疯般接吻,又回到了最开始那种原始的兽性的状态,解语花狠狠地抓挠着对方的后背,仿佛不留下点伤痕,就不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黑瞎子一个深顶,低吼着射在他体内,解语花被那滚烫的热流一激,也跟着射了出来。      高潮的余韵久久不散,解语花失神地看着对方,两人紧紧抱着,额头贴着额头,心跳化为同一个声音。   冰凉的水汽落在鬓角,与汗融为一体。      第三十四章      顾忌着是下斗,两人只做了一次便停了,黑瞎子抱人去清理,所幸旁边就是条河,倒免去了许多麻烦。   不知为何,已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晨雾仍未散去,青烟般浅浅淡淡地笼着山林,显出一种若隐若现的朦胧之美。      空气里温度很低,河水就更称得上是凛冽了,解语花不敢整个跳进河里,便让对方捧了水给自己清洗。   凉得彻骨的河水淋在后面那处,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还带着余温的白浊顺着大腿根部流下,与清澈透明的水流混在一起,一冷一热,别有一番奇特的感触。      黑瞎子看着喉咙有些发紧,索性不去看,凭感觉熟门熟路地清理,头低下去吻他。      解语花不紧不慢地回应着,心里被莫名的暖意充满,他弯起嘴角笑了笑,觉得这可真是……彻头彻尾地肆意了一回。      两人正温情着,忽然听到一连串“啊啊啊啊”的惊呼声,一抬头,便见前方一个人影顺着水流被冲了下来。   这河水面上看着并不湍急,却不知哪来的暗流,眨眼间便把那人冲到他们面前,黑瞎子伸手一捞,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定眼一看,乐道:“哟,这不是小三爷嘛,怎么掉河里去了?”   吴邪抚抚胸口定了定神,喘口气正要说话,便瞧见黑花两人那令人遐思的造型,虽被黑瞎子挡了大半,还是能看见小花裸露出来的白花花的大腿。      妈蛋大冬天的,脱那么干净傻子都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他捂住眼,泪流满面道:“黑眼镜你还是放开手让我随波飘走吧,小爷我还不想长针眼……”      ·      几分钟后,地上生了一堆火,三人围着在河边坐定。   吴邪抽搐着嘴,还停留在“卧槽黑眼镜在斗里把小花干了”的巨大震撼之中,尼玛这是在斗里啊在斗里啊在斗里啊,这两人能不能有点节制?!      等等,话说这里到底……是哪儿啊?吴邪疑惑地望了望四周,明显是个山林的样子,而且自己一醒来就在河里,一路被河水冲刷过来起码也有一公里吧,什么墓葬内部能有这么大的空间?   结合刚才突然跑到雪山上去和被鳖王弄死的经历,吴邪断定,这多半又是一场幻觉,他把这想法给另外两人说了,解语花赞同地点点头,道:“我也觉得该是假的,可问题在于,每个细节都太真实,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反反复复的幻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要怎样才能结束。”   吴邪想了想,道:“每一个幻觉结束后,里面受的伤都会清零,而你的手还绑着夹板,说明起码最初遇到那十一只粽子的时候还是真的,而下到那井内之后的事情就不能保证了。每一步,都可能是我们中幻觉的原因。”   黑花皆是颌首表示同意。   “不过,这其中仍有一个细节很奇怪,”解语花道,“按说每个人的思维都是分开的,如果是幻觉的话,我们为什么能出现在同一地方?我们中的每一个人,究竟是我们本人,还是存在于对方脑子里的一个幻象?”      话音一落,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很精彩。   黑瞎子瘪了瘪嘴:“别告诉我,刚才那什么都是我自个儿做的一场春梦。”   解语花:“……”   吴邪:“……”   拜托您老了,能不带颜色地想问题吗?!      众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吴邪终于开口道:“不对啊,这根本就是个死循环嘛。”   解语花挑眉等他继续,吴邪便道:“你看,要假设这是在我们中某个人的幻境中,而其余人都是被幻想出来的话,有两种方法——第一,便是让我们自己否定自己,可这显然不行,不然我问你,你觉得自己是假的吗?”   “第二,就是让那梦境的主人来否定其他人,可那人怎么否定呢?既是出现在他自己的幻境中的话,便是他心中认为对方该是什么样的,又如何用他想象中对方该是什么样的去否定他想象中就是那样的人呢?”   “所以说,”他总结道,“纠结于大家是真人还是幻想出来的根本没有意义,不如买两个煎饼来吃。”   黑瞎子道:“所以你刚才长篇大论的意义是什么?”   “……”吴邪囧然道,“为了证明没有意义。”   黑瞎子:“……”   吴邪:“……”      解语花看不下去了,打断这场没有营养的谈话:“不管这些,到周围去看看先。”说着率先迈进了树林。      说也奇怪,这些树多少也该种下有几千年了,但看着却没有多粗多大,顶多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不过想想这可能是在幻觉中,他又觉得好像也比较和情理。   可这些看着只有几十年的树木们倒是非常繁茂,一棵棵都高耸挺拔,如同利剑直插云霄,却在中途被浓雾阻隔,消失在茫茫水汽之间。   周围长了很多藤蔓生植物,盘虬卧龙地缠绕着枝干,地稔从灌木间蔓延出来,几乎铺满了地面所有的空隙。      黑瞎子在前面领头,用刀在这茂密的丛林间砍出一条路来,解语花领着吴邪在后面悠闲跟着,双手插裤兜里,跟逛风景区似的。   吴邪看着这场景囧囧有神地想,要是小爷我变矮一点的话,简直就像出来踏青的一家人了欸……妈蛋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奇怪的想法晃出去,突然觉得有些没对:“你们不觉得,这儿过于安静了点吗?”   如此繁茂的山林,没有鸟叫就算了,连虫鸣都没有,两耳只听到黑瞎子开路和脚踩断枯枝的声响,静谧得有些嚇人。      解语花漫不经心道:“别管了,这林子本就处处透着诡异,没有活物比有更值得庆贺,免得待会蹦出来个什么虎啊狼的,那才叫麻烦。”   吴邪想想也是,斗里的东西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尤其是他这种招灾体质,走到哪儿都容易……他忽然觉得脚踝一疼,低头就看见一只半寸来大的蜘蛛从裤脚溜出来,迅速窜进堆积的树叶间,片刻便没影了。   卧槽劳资出门没看黄历,果然万事不顺!!      第三十五章      解语花见状连忙一脚把人撂倒,死死卡住他脚脖子,卷起对方裤脚就开始挤压伤口,吴邪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声叫道:“妈呀你轻点!”   别看那蜘蛛不大,力气可不小,生生咬掉一小块肉走,所幸流出的血一点没变色,都是红的,解语花啧了一声:“算你小子命大,没毒。”      吴邪回答得口齿不清:“唔!唔唔!”      “你说什么?”解语花头也不抬道,刚随便找了张创可贴给他贴上,对方忽然一脚向他踢来!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他妈干什么?!”解语花怒道,抬头却见对方像下坡般迅速后退,接着居然飞了起来!      不过说是飞显然不太合适,因为吴邪本身并无任何动作,而是被几根小臂粗的藤蔓捆着手腕,摇摇晃晃地吊在了半空中,其中一根死死卡着他的嘴巴,让他说不出话来。   它们动起来悄无声息,只要解语花视线再稍微偏个十公分就能看见,可从头到尾,他竟一点都没察觉!      解语花不由心惊,但这短时间的思考并未占用他多少内存,他迅速出手,堪堪拉住了吴邪的小腿,准备把他扯下来。   可这显然是不行的,那地稔的藤蔓力气极大,跟它较劲就跟和数头公头拔河一般,完全讨不了好,解语花硬拉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反正再扯下去也只能是吴邪手脱臼或腿脱臼的结果。   不过为了防止那藤蔓把吴邪给拽到其他地方去,解语花还是紧紧抓着对方的小腿,可他只有右手能动,根本没法用枪把那家伙给打断来解决困境,于是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下一秒他瞬间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瞎子你还愣着干什么?!”      可面前空空如也,只有伏在地面的地稔在不安地涌动,树木林立,阵阵白雾来回飘荡。   那么一个大活人,竟在他眼前这样生生消失了!      解语花骂了句操,猜测那人约莫也是不经意间着了道,直接被那藤蔓给拖走了。   真是……没出息。      解语花在心中狠狠鄙视了下黑瞎子后,开始认真思考他放开吴邪后,在对方被拽跑前开枪打断所有捆着那人的藤蔓的可能性,然后觉得着实是……有点困难。   首先他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地稔的韧性有多大,能否一枪击穿,其次,这斗里的东西都怪异得很,鬼知道打断了过后它会不会发狂然后又缠上来几根,或者转而攻击自己。   解语花看着面前这片像浪潮般涌动的藤蔓,感觉事情有些难办,他思索了半晌,忽又觉得没对,这玩意儿为什么把黑瞎子和吴邪都给捆了,单单没攻击他呢?   他仔仔细细回想了下刚才的画面,黑瞎子走在最前面,吴邪走中间,他殿后,然后吴邪被蜘蛛咬了一口,自己一脚把吴邪撂倒……就是这个时候!   这时黑瞎子听到声音无论如何都会回头,就算他不知道吴邪被咬也会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完全没有动静,说明就在那一秒,他就被制住了行动。   不过就算黑瞎子早受过伤,能在瞬间制住他、还能不发出一点声响的玩意儿这辈子还没生出来,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黑瞎子故意的,要么就是中了能在瞬间让人失去行动力的剧毒。   如果说是对方故意的,他是去哪儿了,为什么不知会一声?如果说是中了毒,又是怎么中的?难道和吴邪一样被虫子咬了吗?   解语花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黑瞎子下过那么多斗,自然是知道如何对付这些随时可能钻进裤脚的毒虫,不可能一声不出就被钻了空子。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阵枪声骤然响起,绑着吴邪的数条藤蔓几乎被同时击碎,吴邪机智地转了个方向避免摔得太惨,可惜动作慢了一拍,啪叽一声啃了一嘴的泥。      藤蔓发现自己的猎物没了,迅速猎鹰扑食般涌过来,粗壮如小儿臂膀的藤条愤怒地扭动,像几百条饿了数天的章鱼。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硬拼,解语花猛地拽起吴邪,吼道:“跑!”      山林里本就只有他们刚开辟出来的一条狭窄小道,连方向都不用寻,只顾闷头跑便是,可人哪儿跑得过这怪物,解语花本都抱着份要血斗一场的决心了,可那藤蔓竟每每在要追上他们的时候就突然被子弹击穿了。   不出一会儿他们便跑到了最开始那条河边,正准备渡河继续跑,却发现那张牙舞爪的藤蔓竟是在靠近河边一个急刹停住了,像是怕了一般,触手瑟缩着向前动了一下,随即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吴邪疑惑地抽了抽嘴角,它怕这条河?      解语花理了理被树枝挂乱的衣服,回头对着那丛林掩映的地方,淡淡道:“知道你在那儿,还藏。”      黑瞎子笑着从树上跳下来,从兜里掏出个被布包裹的玩意儿,打开来,里面躺着一块白净的玉石。   那玉石通体圆润透亮,不掺一点杂质,质地纯彻,好似婴儿的皮肤般润泽,是块难得的好玉。      “我在刚才那地方找到的,那有个树洞。”   吴邪不解,凑近了看去,伸手便要拿起来细瞧:“这玉怎么了?”   黑瞎子迅速抽回手:“别碰!”   吴邪黑线:“……知道你要拿去献给小花,就不许我碰一碰了?”      黑瞎子闻言敛了严肃的表情,勾起嘴角吊儿郎当地对解语花道:“那可是,花儿爷必须是第一个碰的。”   解语花莞尔道:“得了吧你,想让我早点死吗?”自己隔了层布拿着,也不让人碰,这玉上多半是淬了毒的。   “不敢不敢!你死了我不就成鳏夫了,欲求不满多难受啊。”   “打住,鳏夫可是指老而无妻的人,”吴邪打断道,他显然是一开始被黑瞎子开玩笑开了太多次了,这下逮住机会,便一起报复了来,笑嘻嘻地说,“我错了,我一直以为您还很年轻,原来您这是老牛吃嫩草啊,小花你亏了!”   解语花闻言,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黑瞎子,脸上似笑非笑,揶揄地说:“没看出来啊,这位大爷,敢问您今年高寿?”      这位大爷……   大……爷……      “……”调戏不成反被调侃的黑瞎子表示泪流满面,对方那句“大爷”简直像道晴天霹雳,搞得他满脑子不停地循环这两个字,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尼玛爷孙恋是天雷啊啊啊啊!!      第三十六章      解语花把话题扯回来,道:“刚才吴邪被藤蔓卷起来的时候,你是去取这个了?它有什么特别的?”   黑瞎子闻言动了动眉毛,不答反问:“那时候你看见的‘我’,在做什么?”   解语花皱眉:“我看见的‘你’?”   黑瞎子点头,解语花狐疑地看他一眼:“你那时候不是跑开了吗,我哪看得见?”   “‘我’跑开了?”黑瞎子乐道,“‘我’跑哪儿去了?”   “鬼知道,一回头就不见了。”解语花觉得这话题很有趣,眨了眨眼,“怎么,你人格分裂,不记得自己刚才干什么了?”   黑瞎子不以为意,只幽幽笑道:“刚才?刚才我哪儿都没去,一直站在原地的。”   吴邪想了想:“说不定是中了幻觉,然后醒来就全忘了?不对,我们现在到底是处于幻觉中还是现实啊,我觉得这不像是斗里真会有的场景,可若是幻觉,那刚才就是……在幻觉中的幻觉?”      “我明白了,”黑瞎子颠颠手里那块玉,笑了笑说,“是它。”      “这块玉?”吴邪疑道,“是它让人陷入幻觉?”   “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黑瞎子说,“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解语花扬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但黑瞎子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只高深莫测地笑笑,裸手去拿那块玉石,就在他手指尖触碰玉石的一刹那,仿佛电影里的特效一般,瞬间消失了!      河水两旁除了草地便空无一物,最近的树和灌木也离这儿有七八米远,没有任何东西遮挡。脚下的土地柔软却殷实,而且就算是掉下去也该有个过程,不可能整个人同时不见的。   不远处晨雾依旧浓厚,冰凉的水汽悄然落入缓缓流淌的河水,不发一点声响,寂静的山林变得愈发诡异,让人直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梁骨里钻出来。      两人正目瞪口呆,不足五秒,黑瞎子却又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吴邪抽了抽嘴角,卧槽,瞬间移动?!这是盗墓文不是科幻片啊,走错片场了吧您?   解语花不可思议道:“这是……?”   黑瞎子咧嘴笑道:“后稷那崽子还能搞什么玩意儿,空间扭曲呗,都玩腻了。”   看着对方疑问的目光,黑瞎子把那块玉石递给他:“试试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要回来把手拿开别碰它就行。”      十分钟后,解语花和吴邪依次用那玉石体验了一把瞬间消失的“特效”,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简直就跟小说里描述的穿越一样,却也不需要什么七星连珠的辅助,甫一碰到那玉石,人便突然到了另一个环境——   那是一栋古旧的木制小楼,大概三层楼高,不知多少年没人住了,地面窗棂都积了层厚厚的灰,不过却没有蜘蛛结网,显得“清爽”许多。      解语花手里拿着那块玉,环顾了下周围,谨慎地打量起这栋小楼来,但实际上他也打量不出什么来——这小楼除了面前那连着楼上房间的楼梯外,根本就空无一物。   解语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到楼上看一眼,反正如果遇到对付不了的东西把这玉石丢了就能回去,完全是外挂一样的工具嘛。   那楼梯看得出是用上好的木材建的,但由于年代已久,还是显露出种摇摇欲坠的破败感。      解语花踏了一只脚上去,没敢使劲,那腐朽不堪的木头发出吱呀的声响,突兀地在这古老又空旷的小楼里回荡开来,显得阴森而恐怖。   他试探性地走了几下,除了声音有些大外还是挺稳当的,便放心地向楼上走去,没成想最后几节楼梯却像是突然换了材质,刚一踩上去便咔一声裂开,解语花心里一惊,迅速推了一下扶手,借力翻上了二楼。   而那块楼梯板已然大半脱节,只有左侧还剩一截连接着,险险地悬在半空,摇晃了几下,终于不堪重负直直坠落下去碎成了几块,扬起一片尘土。      见这情景,解语花想了想,还是下了楼,把玉石塞进兜里,片刻间又回到了那片草地上,不过和他最初的位置相隔了十来米远。      “你们觉得,那是什么地方?”   吴邪无奈地摊了摊手,黑瞎子叼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燃,只闻点味道,说:“我看着倒是有点眼熟,唔,很像巴乃里面的一座小楼。”   吴邪疑道:“你也去了巴乃?”   “废话,”黑瞎子白了他一眼,可惜隔着墨镜对方看不见,“花儿爷在那儿我能不去吗?”   解语花明知道他不是这个理由,可要不胡编点糊弄过去那真相讲起来也太长了点,于是就顺着他的话说:“嗯,然后呢?”   “当时那个塌肩膀的家伙告诉我,有个地方挺特别的,就在巴乃二号里面,我过去一看,内部倒是和刚才那座小楼有七八分的相似。”   “等等,”吴邪敏锐地捕捉到一点,“巴乃二号是什么?”   “就是个和巴乃长得一模一样的村子,不过没住人,里面阴森森的连只耗子都没有。塌肩膀说那山羔子窝里有无数个巴乃,可惜都死了,只剩下一个还活着,喏,就你看见的那个,但那个也活不长了。”   吴邪万分不解:“死了是指……没人住了?”   黑瞎子一哂:“鬼知道呢,不过我看那塌肩膀神神叨叨的,多半是在唬人,当不得真。”      解语花:“所以,我们刚才看到的小楼究竟是这座古墓里的,还是那巴乃里的?”   吴邪摇头说:“应该都不是,刚才我往窗户外面看了下,虽然隔着一层窗纸看不太清楚,但外面分明全是水。”   “在湖底?”   吴邪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显然想起了巴乃湖下面那个古寨。   “可不应该啊?”解语花皱眉道,“那个小楼里处处积灰,若是沉在水底,早就朽得差不多了,怎么会如此干燥?”   这么一来吴邪也有点不确定了,疑道:“难道我看错了?要不……再回去看看?”   “还是算了,”解语花沉吟道,“反正玉石只有一个,我们不可能三个人一起进去,那古楼是怎么样也不关事了,而且也不安全。”   “也是,”吴邪点了点头,接着又觉得没对,“怎么会不安全?不管发生什么,只要立马松开那玉石不就行了吗?”   “我起初也这么想,”解语花笑道,“但后来就发现没对了,从脚印看来,我们进去的时候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出现,可一旦我们在小楼里移动了,出来的时候所在位置便会随着我们的移动而改变。”      “但问题在于,”他眨了眨眼睛,“我们究竟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呢?”   “若只是陆地还好,要是落在水里了呢?而且你要是上了楼,难保不会从空中出现,上演一次狗啃泥。最有趣的是——”      “如果你出现的地方,刚好有一棵树呢?”      【最后一句是指,分子与分子之间虽然有空隙,但当一个人那么大量的分子与树木的分子出现在同一地方,空间一定的情况下,存在在那个位置的分子究竟是树的分子还是人的分子呢?最后可能分子间撞击于是整个人分裂成千万个分子爆炸了。这个理论非原创,来自于曾经看过的一部讲时光机的科幻小说,具体名字搞忘了orz】      第三十七章      结果折腾半晌,他们决定不去那小楼里冒险,还是在这山林周围活动比较妥当,而那块玉石则被解语花随手丢给了吴邪,说万一遇到危险先到那里面去躲一躲,让这外挂一般的神器也能够物尽其用。   吴邪虽对他这种“你就别拖后腿了好好呆着吧啊”的隐藏含义颇有点不服气,毕竟自己最近身手也提高了不少,除了招灾体质外一般是不会拖后腿的,但是想想强悍如黑眼镜也频频在小花那里吃瘪,心里果断就平衡了。      三人沿着河边晃晃悠悠地走着,颇有些观景的意味,雾气依旧浓重,仿佛厚重的幕帘,随着他们的前进而依次拉开,现出后面刚出浴的羞涩山林。   晨露冰凉,散布在树叶、草间和泥土里,间或积聚得多了,融合成一大滴从叶尖划落,它透明而澄澈的眼睛在飞速的下坠中倒映出万千世界芸芸众生,而后摔落在草叶上,碎成无数小块,就这样结束了它短暂又卑微的一生。   河水蜿蜒曲折,一路不急不缓地向前流着,仿佛一位睿智的老人,在平静淡然地走向生命的终结与伊始。      山林的景色无非就是这些,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那蓊蓊郁郁的树木换了个方式排列,乍一见新鲜自然,见得多了,尤其是在斗里,便觉得腻了。   这么走了两三个小时后,吴邪甚至怀疑这河水究竟有没有尽头,要知道他们现在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还陷在后稷搞得那什子幻觉中,每次都死得很惨烈,难道这次将是走死的?   要不是想着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性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吴邪觉得自己立马拿枪对太阳穴来一下,最起码痛快,而且这样子都不会真死,百分百原地满血复活,还不需要东拼西凑砸锅卖铁卖房卖肾卖精子来凑医药费呢!   卧槽这么神奇的事情回去一定要拿出去炫耀咩哈哈!      ……妈蛋老子一定是个蛇精病。      直到两旁的景色开始有了变化,树木渐渐稀疏,已经不大能称得上是林子时,吴蛇精病才停止了脑内精分的历程,回归正经起来。   雾不知何时散去了,视野变得明朗而清晰,不知是不是错觉,河流也变得愈发宽广,原本几米宽变成了十几米宽,河底也渐渐深得看不见了。   再行不过数分钟,随着岸边走势转个弯,面前便赫然出现一片湖泊。      那湖不算大,可也不算小,站在这边能看见对岸的树林,却也仅能见得一片苍翠的绿,再仔细就辨不清了。   湖中有个袖珍小岛,约莫是人造的,只有百十来平米大小,上面除了一棵大树外什么都没有。   吴邪见到那树时愣了一下:“红色叶子……红枫?黄栌?”   按照一贯的逻辑这里应该出现大boss才对,可大boss如此随处可见平易近人未免显得有些掉价,难道不该高贵冷艳,并且酷炫狂霸拽才对吗?      ……卧槽小爷我一定是总裁文看多了。      吴邪把自己那不小心露馅的抖M属性藏起来,再仔细看了看那棵树,发现它其实并非枫树,只是叶子是红的罢了。      整棵树非常巨大,简直称得上是宏伟,树干须二三十个人成年人合围才能抱得住,根茎遒健,苍劲有力地抓住土壤,仿佛一只只盘卧的巨龙。根系纠结缠绕,占领了整个岛上的陆地,好些甚至伸进了水里去。   至于枝叶,就已经繁茂到根本看不出形状来,望去只看见一片赤红,如同燎原的大火冲天直上,壮烈异常。      黑瞎子眼尖,说:“对岸有座浮桥。”   “浮桥?”吴邪瞪着眼睛看了老半天,愣是没找到,“在哪儿?”   解语花笑了笑:“你看哪儿的湖面没有波澜,就是哪儿了。”   吴邪再去看时,便注意到从那小岛连着岸边有一条细细长长的地方,波澜到那儿突然就断了,往回荡开来,但由于那波澜本就微小,不细心点很容易就无视了。   他嘴角抽了抽:“这可真是‘浮’桥啊。”      ——连一毫米都不肯露出水面来,可偏生好几次看那水波都要漫过去了,却都卡在边缘,像是那上面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把它给拦住了似的。      解语花挑了挑眉:“走吧,过去看看。”      过去对面的路上是一大片草地,翠绿的草尖上晨露摇曳,像是闪烁的珍珠钻石。   可走近点一看,这他妈哪是什么晨露——      吴邪惊诧地倒吸一口气:“蝴蝶?”      黑瞎子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吴邪忙会意地闭上嘴,连呼吸都放缓了些,他用嘴型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黑瞎子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而后仔细地打量起这些伪晨露来,它们非常的小,整个身体就只有小指甲盖那么点大,全身都是透明的,翅膀泛着细细的微光,透过去还能隐隐看见青草的翠绿。   可奇异的是,这蝴蝶的体腔中空空如也,完全看不见内脏,仿佛只是出蛹后剩的一张空壳,但它的触角和翅膀确实在小幅度地动着,而周围并没有一点风。      这小东西应该不好对付,黑瞎子和解语花对视了一眼:“从旁边的树林绕过去?”   解语花点了点头,又对吴邪说:“准备好你的玉石外挂,要是那藤蔓又卷起来你就到小楼里去。”   吴邪问:“那我什么时候出来?”   解语花沉吟了一下:“保险起见,还是在里面待个十分钟再出来吧。”   吴邪还有点犹豫:“那什么,一定保证我出现的地方没有树啊。”   解语花白他一眼:“放心吧,就冲着哑巴张还会出来,我们也不会让你和一堆藤蔓‘刻骨相融’的。”   吴邪:“……难道不该是冲着我是你发小么,为什么你总是扯到小哥?”   “这你还不懂么,小三爷,”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肩,咧开嘴笑得不明意味,“因为和你第一次·刻·骨·相·融·的应该是哑巴才对啊。”   吴邪:“……”   突然联想到某些奇怪的东西什么的都是错觉!错觉!      第三十八章      三人在隔着离草地约莫十来米的树林里走着,一边警惕着旁边那些透明的蝴蝶,一边注意着树林里蛰伏的藤蔓,精神十二分的集中。   事实证明,这种小心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他们仅仅移动了不到一百米,黑瞎子便眼尖地注意到一旁蠢蠢欲动的地稔了。   那些藤蔓像是捕食的野兽,弓着腰背潜在灌木间,一毫米一毫米地聚拢、靠近,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黑瞎子略微侧过头,对后面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顿了半秒,而后同时向前冲去!      可这抢先的一点时间并没给他们留下太多优势,因为树林的前面还是树林,藤蔓的前面还是藤蔓。   无数的地稔像海啸般涌来,粗壮的枝条交缠着从各个方向钻出,张牙舞爪如同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恶鬼。   就在那绿得发亮的藤蔓刚刚要碰到吴邪的刹那,后者手指一动,裹着玉石的布料被蹭开,瞬间消失在原地。   地稔还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卷来,两个方向的藤蔓撞在一起,竟发出如钟鼓敲击般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奶奶的,”黑瞎子蹲着一根树杈上,侧头掏了掏耳朵,“刚才没这么大声响啊,变异成加强版2.0了?”   解语花站在他旁边的另一棵树上,手扶着枝干,掏家伙之余抽空看了他一眼,玩笑道:“子弹多半打不穿了,也许我们需要一个钢铁机甲。”   黑瞎子吹个口哨,说:“要什么机甲,看着,老子操翻它。”      话音刚落,前方的藤蔓已从剧烈的撞击中恢复,抬起小儿臂膀般粗的枝条,像无数条绿得瘆人的鞭子,闪电般狠狠地劈下来,力道大得能听到它划破空气的“刺啦”声。   黑瞎子看似闲散地蹲着,实则随时蓄着力,轻松地向后一翻顺带侧个身,便借着一旁的树干躲过一劫。   然而下一秒,地稔的藤条似乎有千钧力,砸在那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竟生生把那树的枝干给砸断了!   大树被拦腰折断,尖叫着倒下,黑瞎子失去躲的地方,眼见着那藤蔓像浪潮一样涌来,只得侧头一滚,十分狼狈地滚了一身的黄泥枯叶。      而解语花凭着那一身二爷教的功夫在树枝间灵活地穿越来去,身轻如燕,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黑瞎子,嘲道:“还操翻它,我看你丫是被操翻吧?”   黑瞎子:“……”      “被操翻”的黑瞎子表示被媳妇儿嘲笑了很不爽,非常的不高兴,他垮着张脸啐了口唾沫,双手拧了拧,手指骨节间发出咔咔的摩擦声,准备开始报复了。      他迎着那发狂的藤蔓纵身一跳,一手紧紧攥着根枝条,不知从哪儿掏出把黑色小刀,那小刀只有一掌长,却是锋利无比,浑厚的黑色刀身在散落的阳光下泛起些许微光。   那刀砍下去一点声音也没有,削铁如泥般,手起刀落便有无数藤条断成两截,下雨一样纷纷散落。   那地稔就像有智慧一般,每被砍掉一块怒气值就上升一截,疯子一样四处乱舞,黑瞎子站在上面就跟在平地上似的,稳如泰山。      他游刃有余地实行了好一会儿的单方面暴力行动,气消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在心里暗搓搓地想:这算是把我的怒气值转移到它身上去了吗?要是它怒气值爆表的话,会不会就直接瘫掉了呢?……呃,逻辑貌似有点不对。      不过黑瞎子也不太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他砍藤蔓砍了半天有点无聊,不由想搞一点新鲜的花样来玩玩,比如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一周半屈体……再一刀解决几条啊,之类的。   ……如果有评世上最多余动作打斗的话,冠军一定非他莫属。      这样不出几分钟,那地稔便出奇地怒了,当然,被人玩了这么久才出绝招,充分证明这玩意儿反射弧过长,要么就是智商低下。   黑瞎子又突发奇想地把学堂里教的那些“人之初,性本善”的东西挖掘了出来,诡异地想,虽然不是人,也说不定它的脾气比较好,天生的圣母白莲花呢?      “白莲花”遍布地面的藤条都卷了起来,如浪潮一般汹涌,周围树木都被从十几米深的泥土里连根拔起,那上百年的生命轰然倒塌,枝叶交错,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   黑瞎子轻松躲开那些群魔乱舞的枝条,看着地上狼藉一片嘴里啧啧有声道:“真他妈比台风过境还惨。”   解语花借着那藤条乱舞的力跳过来,说:“还有六分钟吴邪就会回来,得想办法把这玩意儿一举解决掉才行。”   黑瞎子正要回答,突然余光瞟到了什么,随即语气遗憾地说:“怕是来不及了。”   “嗯?”   黑瞎子伸手指着十几米外的一处地方,幽幽道:“因为‘麻烦’飞过来了。”      只见成排倒下的树木惊扰了那片草地的蝴蝶,在一片溅起的纷扬的尘埃中,那些小东西不耐地离开了自己停留的草尖,抖抖翅膀,成群结队地飞了过来。      它们甫一起飞,那些地稔就像被施了定魂术,好些藤条刚刚抬起,就齐刷刷地都停在原地不动了,看着就像时间突然静止,只剩下它们还是鲜活的。      无数半透明的蝴蝶填满了整个半空,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微光,映衬着后面微漾的湖水和远处茂密的树林,模糊中透着清晰,像是淅淅沥沥的春雨,优雅如仙境。   ……当然,前提是忽略掉它们的破坏性。      那蝴蝶看着小小的一只,飞得却是很快,眨眼便到了眼前,其中有只领头的飞得最快,领先别的好几米,悠悠然悬在黑瞎子鼻尖不远处。   黑瞎子倒也不惧,丝毫不觉危险,站那儿就等着看对方打算搞什么幺蛾子,可那领头蝶的眼睛就只有薄薄的一层壳,连瞳仁都没有,隔着墨镜被染成暗色,透过去几乎能看见它同样空空如也的胸腹。      黑瞎子和它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感觉自己都快成斗鸡眼了也没对视出个名堂来,便也不想再多费工夫,手起刀落便要把对方送上西天。   他一边执行简单粗暴的“屠杀”,一边一点不知廉耻地心想:他这是想把对方早早送到西天,好让它也学学唐朝那话唠和尚取个经,说不定回来就成佛了呢?自己也该算是做了件助人成佛的大好事……吧?      可惜他这点自我拔高的小心思还没活动完,那领头蝶已毫无抵抗力地被他砍成两半,却像是体内藏着一架高压水泵一般,猛地从断裂处喷出极细的一束毒液!      黑瞎子倒是没想到对方看着空无一物的腹腔内还充盈着这害人玩意儿,可距离太近只来得及稍一低头,那毒液便擦着他的头发间落到后面的藤条上去了。      他迅速用刀剃掉那片头发,而后才回过头去看那根当了替罪羊的藤蔓,便见得那粗壮有力的地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下去,片刻便只剩下不比指头粗多少的干瘪枯枝了。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      这可真是个制作干尸的必备用品,黑瞎子囧囧有神地想,突然又察觉到解语花揶揄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嗯,好像是在看他的脑袋。   爷的发型很有魅力吗?黑瞎子伸手摸了摸,然后愕然顿在那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的头发是两边高,中间低,整个呈一“凹”型……   他嘴角抽了抽,一边内牛满面一边在抓狂中自我安慰:老子这叫个性!个性!你他妈笑个屁啊!!      第三十九章      正这时,那群蝴蝶已经飞了过来,成千上万只蝴蝶围绕在他们周围,翅膀微微扇动,远远望去,像是人在发光一般。   然而那些蝴蝶就像在这里停留不动太久了,体内生了锈,突然间螺丝松了,转盘卡住了,也不攻击,全都停在半空中,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黑瞎子砸吧砸吧嘴,说:“这是在蓄能发大招的节奏?”   解语花耸肩:“鬼知道,不过我们速度得快点,只剩不到四分钟了。”   “可那又能怎么办,”黑瞎子轻轻用刀背碰了碰面前的一只蝴蝶,“这家伙打又打不得,一戳就烂,烂了就飚毒,沾上点就变干尸。”   “这倒真是……”   “诶,”黑瞎子头顶的灯泡突然一亮,“后稷能控制它们,应该是用了某种生物信息素才对,那应该也有能让它们回去的玩意儿吧?”   “不错嘛,还记得信息素……”解语花闻言笑了笑,然后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可你觉得他那年代会懂得信息素?”   黑瞎子笑嘻嘻道;“他都懂得重力转换,为什么不能懂信息素?”      说到这里两人才猛然反应过来,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他为什么会懂重力转换?”   黑瞎子同学激动地举手回答说:“外星人!”   解语花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盯着他,黑瞎子摸了摸鼻子,说:“那要不,是从未来穿越过去的?”   “……”解语花头上蹦出一排黑线,他真诚道,“其实我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一下的,等出去后你还是去神经科看看吧,别担心医药费,我给你全程报销。”   黑瞎子嘴角抽了抽:“那还真是谢谢了啊。”   解语花:“……”   黑瞎子:“……”      周围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然而不过几秒,那些蝴蝶突然像得了诏令似的迅速集结,组成了一个巨大锥形,宛如电钻般飞速地往地底下钻!      不过黑瞎子的关注点永远不在正道上,他摸了摸下巴,感慨道:“……没看出来,这玩意儿的智商还有点高啊。”   解语花皱了皱眉:“它们是想把什么东西放出来?”   “目测有点棘手,”黑瞎子说,他顿了一下,又道,“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我只会做一件事。”   “什么?”   黑瞎子表情非常严肃地说:“跑。”   解语花:“……”      虽然说起来很没面子,但不得不承认,解语花从来也都是这么做的,不是怕,也不是打不过,而是基于利益权衡下作出的最佳选择。   能跑的为什么不跑,能躲的为什么不躲,拼着与这些怪物打架最多不过给身上添几条伤痕,一毛钱也捞不着,在能够避开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凑上去让对方打几下呢?又不是抖M。      至于所谓的面子,放在这地方还比不上一块发霉的陈面包有用,后者虽然会害人闹肚子,但起码不会死人,但脸面这玩意儿,可就太虚无缥缈了。   何况黑瞎子脸皮厚,随便丢几层他也无所谓。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也不是“一般情况”,解语花道:“吴邪还在这儿呢,跑了不怕哑巴出来找你算账?”      于是便只能等着了。      那蝴蝶电钻功能强大,但损耗也很惨烈,无数的蝴蝶在钻土中变为碎片,又有无数的重新补上,就像是在进行一场集体自杀。   偏生一只只还巴不得上去送死。   很快,那片草地便被钻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洞,黑花二人站在树杈上从高处望去,发现那洞里赫然是一个巨蛹。      巨蛹是白色的,边缘已经裂开了好几道缝,时不时晃动一下,显然正处羽化中途。   为了帮助它孵化不成功,黑瞎子迅速给了它几枪,把蛹给打烂了。顺便脑袋上也来一枪,不过好像除了飚了一股毒液出来,啥也没发生。   一只巨大的蝴蝶从蛹里爬出来,头上还顶着个弹孔,面无表情地抖了抖翅膀,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黑瞎子抽了抽嘴角,“不是说蝴蝶不经过茧的挤压,将体液从身体挤压到翅膀的话,就不能飞吗?……我就说书上的玩意儿都他妈是骗人的。”   解语花闻言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还读过书?”   “……不要说得我好像该是文盲的一样好吧,”黑瞎子瘪瘪嘴,“老子好歹也是海德堡大学毕业的。”   “哟,还是个海龟?”   黑瞎子挑挑眉,得瑟道:“音乐与解剖学双学位。”一副“快看你男人多厉害快表扬我咩哈哈”的欠揍模样。   解语花:“……”   他觉得只有神经病才会选这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专业进修。      为了不伤害黑瞎子“幼小”的心灵和维护夫夫感情的稳定,解语花破天荒地发了善心,决定扯开这个话题,于是他道:“这蝴蝶长得真他妈恶心。”   黑瞎子:“……”   解语花:“……”   黑瞎子诚恳道:“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生硬的。”   “……那好吧,”解语花深吸一口气,而后道,“有个屁用。”   黑瞎子:“……”   呵呵亲爱的你还是生硬地转折吧。      “不过说真的,”解语花道,“你不觉得这家伙真的长得很奇怪吗?”   黑瞎子抬眼望去,只见那巨蝶的翅膀张开来几乎有三米宽,和那些袖珍蝴蝶相仿,全身都是透明的,没有内脏,没有肌肉,没有血液,没有神经,却奇迹般的能够动弹,拿出去必定会颠覆整个生物界的认知。   ——当然了,它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是活物。      而最令人恶心的是它的翅膀,巨大的扇翼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透明水泡,甚至连胸腹上也有好几个,整只蝶就像是什么地方发炎了,生了脓疮似的,仿佛一戳,那水泡就会裂开,流出里面黏糊糊的脓水来。   它可能是体内装了太多毒液以至于过于笨重,飞了两步便飞不动了,直往下掉,这时原本停在地上的群蝶便集体飞起来,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托盘样式,紧贴着它,慢慢地托着它向这边飞来。      黑瞎子一边打量那巨蝶,一边不耐地转着手里的刀:“操,子弹打不死,近战被喷毒,娘的,老子最烦这种东西了。”   “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解语花晃了晃手上的表,说,“最多还有两分钟,能解决吗?”   黑瞎子无奈地说:“不能也得能啊。”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那木棍子,整个拉开来能有多长?”   “三米,”解语花回答,“你是打算……”   黑瞎子弯起嘴角,笑眯眯地说,“打算给它分个尸。”      ——整个变成两半了,总不会还有命活吧?      解语花:“可你光顾着大的,那那些小的怎么办?每只咬你一口能把人骨头都啃光。”   黑瞎子:“要不用炸药吧,刚好还都聚在一堆,分分钟搞定。”   解语花摇摇头:“角度问题,你到这边来看。”   黑瞎子脚在树干上用力一蹬,半空中抓住根树枝猛地一荡,卡着那树枝断裂的时间倒挂上了解语花所在的那棵树,而后脚踝使劲,迅速一百八十度翻转,站在了解语花旁边,问道:“怎么?”   解语花努努下巴,示意他自己去看。      只见那巨蝶后面的草地上,还分散着无数只袖珍蝶,起码有上万只,四处散落着,并未参与那“托盘”的构成。      要真把巨蝶分尸了,这些小家伙发起狂来,那才是真正的噩梦。      ……所以说团结的力量大啊。      黑瞎子想了一下:“我打过它一枪,仇恨值高,我先去引开它,等下吴邪出来了你就拉他快跑,我等下再去追你们。”   解语花点头:“行。”      于是乎,黑瞎子便开启了名为“汝来追我呀”的游戏副本。      第四十章      于是乎,黑瞎子便开启了名为“汝来追我呀”的游戏副本。      不过显然,这巨蝶的理解能力是欠佳的,根本无法理解到黑瞎子那句“汝来追我呀”的精髓所在,依旧面无表情地向原方向前进。   或者说,这才真正体现了它的高智商与高情商,任你骂我、侮我、欺我、用枪打我,我自岿然不动,非常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飞行着,好像它那个巨大的透明的脑袋已经被这件事占满了全部的容量,再多就装不下了似的。   ……考虑到从头到尾都没见着它脑髓,黑瞎子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可是蝴蝶大爷喂,您老为什么单单就冲着小三爷即将出现的地方飞呢?咱换个方向成么?   和小三爷“刻骨相融”的魅力有那么大吗?您就不担心哑巴张出来把您削成碎片?      当然了,这其中牵涉到一个很严肃的物理问题,蝴蝶同学以每秒0.125米的速度匀速直线运动,吴邪同学将在一分零四秒后出现在距离蝴蝶八米处,请问蝴蝶同学能遇到吴邪同学吗?      事实证明,这家伙的数学真是极好的,他娘的竟然卡得这么准!      黑瞎子囧囧有神地想,这家伙会转弯吗?如果不会转弯,那我拿一根棍子挡在它前面,这家伙岂不就动不了了?   带着这样一种神经病的想法,他以一种神经病的姿势,神经病一般地举着解语花给他的木棍,神经兮兮地拦在那巨蝶面前,只差大喊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了。   解语花站在他身旁四十五度角望天,心想自己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神经病,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转过眼,那巨蝶在碰到木棍的瞬间,突然喷出一束毒液,片刻便把那木棍给腐蚀得一干二净!   那透明的液体就像是某种奇特的隐形药剂,沾上任何东西都让其瞬间消失,连一丝一毫的灰烬都找不见。      黑瞎子见状瘪了瘪嘴,低头骂了句娘,而后脚下猛一发力,竟横踏着一旁的树干行至半空!      他没有二月红二爷交的那一身翻檐走壁的巧功夫,能做到这样纯属借了脚部肌肉那一瞬间巨大的爆发力,靠了蛮力硬生生冲了上去。   接着他掏出那把黑色小刀,比着头顶的树枝顺手一划,那直径十余公分的枝干便如同切菜般被轻而易举地削断,另一只手迅速接过,同时脚下一蹬树干,斜俯着向那巨蝶砸去,力道之大,几乎卷起一道劲风。      但那巨蝶竟是像刚才那加强版地稔一般,枝干砸在它身上,就如同砸在了坚硬无比的钢铁上,嘭的一声发出金属碰撞一样的巨大声响!      那声音不但大,而且又尖又细,是暴怒的女人骂破了音的那种尖细,又夹杂着小儿没吃饱饭一般的啼哭,声波像一根根尖刺从耳膜刺入神经,惹得人太阳穴突突突的疼。   枝干几乎在刚碰到巨蝶背部的时候便咔嚓一声折成两截,瞬间脱手,黑瞎子收不住力道,眼见着就要与它来一次亲密的对对碰,情急之下用手中小刀抵了一下,那巨蝶背部被戳出个窟窿,毒液立马就飙了出来!   黑瞎子迅速侧身躲过,轻松降落,顺势滚了两圈,到了一旁的草地上。      那巨蝶被连打带戳倒也不恼,依旧保持原来的方向原来的速度悠悠然前进,把咱宽容大度的精深文化发扬了个十成十。      解语花本来也没多想什么,但看到黑瞎子脸色明显不对,立马跟过去:“怎么了?”   黑瞎子左手死死卡住右手胳膊处的穴位,晃了晃手背:“大意了,不小心沾上了一滴。”   解语花眉头皱了皱,蹲下去要扯开他的袖子细看。   “别碰我!”黑瞎子低吼道,毒性正在迅速侵蚀他的身体,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肌肉也越来越不听使唤,他咧开嘴角,勉力笑了一下,重复道,“花儿爷,别碰我。”      “别你奶奶个熊!”解语花一脚踹过去,直让对方摔了个狗啃泥,“都这样了就给爷闭嘴!”   他一把抓起黑瞎子的右手拿起来看,那手整只手掌都已经变得乌黑,真的就像是“黑瞎子”的熊掌了。   黑瞎子轻笑道:“这下你还可以把我拿出去卖钱了,好几千呢。”   解语花听到这话,心里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然而下一秒,那只标准熊爪子竟是缓缓退了颜色,从黑熊变异为灰熊,最后竟变异成北极熊了!   哦不,比北极熊的颜色还是要深一点的,是个与棕熊的杂交体。      解语花:“……”   黑瞎子:“……”      上演了原地满血复活全过程的黑瞎子摸摸鼻子:“呃,刚刚我还觉得我快嗝屁了来着……果然阎王那老爷子还是怕我一枪爆了他的脑袋吗?”   “……”解语花扶额,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呵呵。”      他哭笑不得道:“你这是百毒不侵了?还是吃了什么,或者碰到什么解药之类的了?”   黑瞎子想了想:“是这个草吗?”   他抬起溅了毒液的那只手晃了晃,上面粘了几根青草,显是刚才手撑着地时粘上的,少许汁液被挤了出来,翠绿翠绿的,散发着它独有的湿润气息。   “有可能。”解语花道,所谓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虽说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刚才那些蝴蝶本就溅了不少毒液在这些草上,但后者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多半是已生出抗体了。   想到这他突然眨眨眼:“所以对付这家伙的最好办法是……”   黑瞎子囧然接道:“……是我戴草帽穿草裙拉着它跳迪斯科吗?”   解语花促狭笑道:“我很期待。”      第四十一章      黑瞎子囧然接道:“……是我戴草帽穿草裙拉着它跳迪斯科吗?”   解语花促狭笑道:“我很期待。”      于是乎,黑瞎子全身上下武装起草皮,彻头彻尾变成了个野人。   然而等他回过头打算拉着巨蝶扭一发草裙舞时,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加速行驶,快要飞得看不见了!      解语花:“……”   黑瞎子:“……”      黑花两人面面相觑,皆是黑线。   ……搞半天这家伙压根就没打算对付吴邪的吗?      操!你一个打酱油的路人甲武器能不能不要这么强悍,会引起误会的好吧?!浪费人感情下辈子会投胎成卫生巾的好吧!      ·      那巨蝶飞走后,一部分小蝶跟着离开,一部分仍旧留了下来,停在方才那片草地上,敛了翅膀,像重新回到蛹里,安静入眠。   放眼望去,那片草地上星星点点遍布着透明的小蝶,如同小巧精致的野花,花瓣晶莹透彻仿佛易碎的陶瓷,薄翼的脉络像是雕刻的花纹,非常漂亮。   旁边那些地稔依旧维持着一副时间静止的模样,扬起的藤蔓停在半空,像是一个个执剑挥戟的士兵。      然后吴邪便从那木制小楼回来了,穿越一般突然出现在那片空地上。   他见到黑瞎子那彪悍的“凹”字发型的第一眼,表情便有些奇怪,眼神在对方头顶流连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憋住:“噗。”   黑瞎子:“……”   他黑着张脸,果断掏出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刀,刀背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吴邪退后一步:“你、你别激动。”   黑瞎子没鸟他,猛地抬手,干脆利落地给自己剃了个平头,过后自我感觉良好地一吹刀尖,挑眉冲解语花一笑。      金色微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男人的身影简洁而凌厉,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解语花沉默了一瞬,轻笑一声:“得瑟吧你就。”   说罢抬脚边走。      鉴于这些毒蝴蝶都是表面功夫,根本没攻击性,纯属唬人用的,他们也就没必要再从树林绕路,直接从蝴蝶草地间穿过去便是。   这样不出十分钟,三人便来到了那座连通小岛的浮桥面前。      那浮桥修得巧妙至极,几近与碧绿的湖面融为一体,即使凑近了看去仍是很难分辨,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就,其波纹水影都几可乱真,只有从一旁的水波走向才能看出,这里还有座桥。   黑瞎子单脚踏上去试了试,觉得还挺稳当的,便悠悠走在前面开路了。      虽说浮桥与水面齐平,但不知为何,那水就如同无形中被什么阻拦了般,一点也漫不上来,人走在上面脚底从来都是干的,桥面上也没生青苔,干燥得像是刚被烘干了取出来的一样。      黑瞎子一边走一边嘴上也不闲着:“你们说这是什么树?”   吴邪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岛中那颗巨树,后者满树的红叶繁盛如火,但那红色却又毫无生命力,反倒像淌出后快要凝结的血液般,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阴森的诡异感。   “应该不会是红枫黄栌之类的,”吴邪想了想,说,“我觉得不是大椿就是冥灵,古人不是有说吗,‘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解语花摇摇头:“真是大椿的话,我们的一万六千年不过是它的一岁,后稷最多不过在几千年前种的它,不到一岁的小树苗能长这么大?”   “呃,也是,”吴邪挠了挠脑袋,“那你觉得它是什么?”   解语花耸耸肩:“我不知道,不过名字不就是一个代号,叫着方便而已,你想怎么称呼它都行,比如……”   黑瞎子顺口接道:“叫大红!”   吴邪:“……”   解语花:“……”   两人同时囧囧有神地想,幸亏你丫这辈子注定绝后,不然那娃儿一生出来,他名字肯定是毕生的阴影。      这时,“大红”也像是不满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非常通俗又非常直观的名字,树枝都有意识般的晃了晃,仿佛火苗被风吹过,轻轻摇曳。   像是睡着的婴儿被晃醒了般,这片宁静的湖边突然响起了一声鸟叫。   那鸟叫声非常尖锐,简直都不似鸟叫,如同用锯齿锯玻璃一般刺得人头皮发麻,在这安静得不闻一丝声响的山林间回荡来去,平添几分诡异。      三人一时都绷紧了神经,双眼死死盯着那棵巨树,手指紧攥着刀枪,随时准备和里面那位大BOSS决一死战。   然而下一秒,那巨树就像突然爆炸了一般,枝干上的树叶同时迅速飞散,一时间漫天漫野全是火红的一片,炫目的颜色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的神经,令人双目刺痛。   由于视觉冲击力太过强大,过了好几秒他们才猛然发现,那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红叶,而是一只只赤色的大鹮!      这根本就不是一位大BOSS,而是一群大BOSS!   差距如此之大,妈蛋这仗还怎么打?!      一时间那场面十分巍峨壮观,所有的朱鹮都张开双翅,遮天蔽日一般,利喙上仿佛刚进行过屠杀似的,满是刺目的血色。   但它们的叫声又分明不似鹮鸣的低哑,反而像鹰唳一般尖锐,成百上千只朱鹮一起扯着喉咙叫起来,仿佛地狱里出逃的恶鬼见了活人,嘴角咧至耳边,发出令人胆寒的狞笑声。      那些朱鹮双目赤红,像是有天大的仇般,利爪大张,尖唳着俯冲过来!      三人立于湖中,只有一条不到一米宽的浮桥可以立足,根本避无可避,解语花冲吴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又掏出那玉石外挂,消失在原地。   黑花二人动作非常一致地躬身躲过第一波攻击,黑瞎子抬手抓住一只朱鹮的脖子,横着一扫,势如破竹般扫倒一片。   紧接着他迅速翻身起跳,踩上面前赤鸟的背部,那朱鹮哪经得住他这大力的一踩,立马就跌下去,黑瞎子还嫌对方掉的不够快,提脚往它尖脑袋上一踹,伴着极其微弱的咔嚓声响,那朱鹮完全来不及反抗,便已经脖子一歪,直直的坠落在湖面,溅起一片水花。   赤红的尸体飘在碧绿的湖面上,毫无生气地随着水波越荡越远,又被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朱鹮遮挡着,瞬间便看不见了。      而黑瞎子在一米多高的半空中顺势踏上与它紧邻的朱鹮背部,如法炮制地踹上一脚,在踏上第三只朱鹮的同时提刀砍向另一只赤鸟,那鸟的脖颈被利落砍断,赤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人满身。      黑瞎子用手抹了把脸上的血,那是他熟悉的、令人兴奋的腥味,他咧开嘴笑了一下,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第四十二章      黑瞎子用手抹了把脸上的血,那是他熟悉的、令人兴奋的腥味,他咧开嘴笑了一下,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然而下一秒,他眼神突然动了一下,捕捉到这漫天漫地的赤鸟之外,悄然出现的一抹不同的色彩。   与此同时,在那尖锐刺耳的尖唳之中,也混杂了某种特殊的声音。      黑瞎子猛地回头,便见百米之外的树林上面,赫然卷起一股旋风!      “操!”他低头骂了一句,“这他妈什么鬼地方,连龙卷风都有?!”      那片飓风几乎横贯了整片天地,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把百年的大树、丛生的灌木全部连根拔起,所过之处满是狼藉。   黑瞎子暗道不好,对付朱鹮之余环顾四周,觉得只有岛上那棵没有叶子的万年古木还能抵抗一下,他对解语花大吼一声:“到岛上去!”   两人刚到那古木身旁,那旋风便已经卷至湖边,湖水被成片卷起,飞速移动的气流带起十余米高的巨浪,霎时间天地变色,目之所及尽是碧色的波浪和横飞的树杈,仿佛半空中生出了一片海上森林!      即便有所凭依,在这样强力的旋风中稳住身形也过于困难了,湖水跟瓢泼似的劈头盖脸而来,其间还夹杂着数不清的枝桠,直愣愣像鞭子一般,带着雷霆之力恶狠狠地抽上来,人扒在树上如同受刑,被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挨个抽上一遍,还不许人躲,一躲保准像风筝一般,呼啦哗啦就“被”飞走了。   两人在席卷的狂风巨浪中艰难地固定着自己,黑瞎子把刀斜插入古木粗壮的树干,一手紧握着刀,用力之大,指节间青筋突出,宛如一条条蜿蜒的青龙,一只来不及逃窜的朱鹮啪一声被拍在他脸上,又迅速被风刮走,他面无表情地吐掉嘴里的鸟毛,在心里骂了句娘。      解语花离他不到半米,全身已然湿透,刘海耷拉在额前,四处滴水,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十分狼狈,却仍腾出一手与他牵着,十指紧扣。   黑瞎子的墨镜早被吹走,如今也不知肢解成多少块了,他挑了挑眉,手指轻微动了动,解语花会意,回捏了一下。      下一秒,两人同时把插入树干的刀拔出,而后身影一翻,借着那飓风之力向前滚了两圈,随即猛地一蹬,俯身钻入了水中。   那湖水也被飓风扯出了几个漩涡,两人甫一下去便被毫不留情地拽入湖底,那感觉像是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昏地暗地一轮狂转,五脏六腑都被甩得如同贴在了皮肤内侧,巴巴地要往外逃。   解语花紧咬嘴唇,死死憋住一口气不让自己吐出来,淡淡的铁腥味冒出来,转眼间便被狂涌的水流卷走了。   所幸几秒后,漩涡的力道渐渐缓了下来,最后已然消失了。      湖里深处平静得诡异,连一丝波纹都看不见,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上下,对面还是喧闹的疯狂,这边确实寂静的墓地。   湖水冰冷而幽深,隐隐间透着碧蓝宝石般深邃的光芒,像经过时间千万年沉淀后的岩石层,每过几米就是不同的颜色,却都是纯净不掺一丝杂质,如同婴儿的瞳仁。      解语花突然碰了碰黑瞎子的手,示意他看侧面的一个地方。   只见在不远处的湖底,安安静静伫立着一座小楼,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修的,看起来并不陈旧,却给人一种已经历经过历史的沧桑感。   黑花二人对视一眼,都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块玉石引他们来的那座木楼吗?      原来吴邪所说的看到窗外面全是水,不是看错了?可这到底是什么木头,能在水中放这么久却丝毫不腐?   而且木质的小楼,居然能建在水底,而楼里不进一滴水,甚至还积起灰来?   ……怎么感觉和那张家古楼一样玄乎了。      解语花眼神一使,反正两人憋气也不是长久之计,既然水面不能去,便去这小楼里晃荡两圈呗。      ……不过问题在于,他们怎么才能使自己进去了,而水不进去呢?      两人苦大仇深地面面相觑,都被这个旷世的难题给困住了,虽说这后稷墓里一向视物理规则为粪土,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自己就可以随意改变“粪土”了。      不过当他们渐渐游近那小楼,才发现刚才完全是白担心了——只见那小楼的窗户都是竹篾纸做的,由于年代久远,上面破了好几个洞,可中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点水也没漏进去。      两人神神怪怪的玩意儿见得多了,也没怎么吃惊,推开门便走了进去——那真是一个很神奇的过程,那道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抽水机,在他们走进门的瞬间把所有的水分都吸了个一干二净,头发上、脸上、衣服上的水迹都消失了,像刚在太阳下晒过的一样干燥。   黑瞎子“靠”了一声,觉得这门居然没把他们吸成干尸,可见智能等级还是有点高的。      吴邪坐在最下面那层楼梯上,一手拿着那块玉石,另一只手在地上无所事事地画着什么,听见声音便抬起头看了一眼,打个招呼后又低下头去在地上乱画。   黑瞎子好奇地凑过去,吴邪刷刷地用手一糊,迅猛装作啥也没做的样子,黑瞎子笑笑,懒得拆穿他。      突然吴邪像是想起了什么,哗一下跳起来:“不对啊,玉石在我这儿,你们怎么进来的?”   黑瞎子乐道:“小三爷,我们都聊了会儿天了你才反应过来,这反射弧也太长了点吧。”   吴邪:“……原来你还知道反射弧啊。”   黑瞎子:“……”   老子真的不是文盲啊!还有重点错了好吗?!      两分钟后,三人终于解释清楚了小楼的位置问题,准备到楼上去看看。   不过这时候那玉石外挂就变成了拖累,保不成什么时候吴邪不小心一松手,突然就穿越到湖面上,被刚才那龙卷风卷飞了。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解语花丢了一捆绷带过去,叫他把玉石绑在手臂上,可吴邪正要动手,突然听见楼上轰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手中那块玉石便蒸发一般,瞬间消失了。      第四十三章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解语花丢了一捆绷带过去,叫他把玉石绑在手臂上,可吴邪正要动手,突然听见楼上轰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手中那块玉石便蒸发一般,瞬间消失了。   然而吴邪却也没有跟着消失,还是原地站着,三人面面相觑,都把疑点指向了刚才那声巨响。   不过这疑点不用他们去探寻,自己便暴露出来了,只听一个气势雄浑的声音骂骂咧咧道:“卧槽,摔死胖爷爷我了!”      三人连忙上楼去,和胖子兄来了一个宛如革命同志相遇一般的热烈拥抱,对站在一旁的铃丫头和蒋老笑了笑,至此,五个人终于圆满会师了,真是非常值得庆祝一下。   待众人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地讲完刚才被各种幻觉折腾的血泪史后,吴邪突然道:“所以我们现在终于不在那个幻觉里了?”   数人回过神来,猛然发现他们面前突然变成了一口井,而周围,分明是最初的那十一口棺材。至于后面所经历的一切,则全是虚幻。      “我明白了,”蒋老道,“这根本不是井,而是轮回镜。”   “轮回镜?”解语花走上前来,“那是什么东西?”   蒋老沉思了一下,说:“相传昆仑之巅曾住着一位圣人,他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无人觅得他的踪迹。后见世人遭六道轮回之苦,心生怜悯,便造轮回镜,凭空造出七世轮回,试图来瞒过天道轮回之眼,以免去众生忘川之行。可惜了,天道不可逆转,只要世人还陷于贪嗔痴的迷雾里,便总要去地狱间走一遭的。”   “不过轮回镜却仍是遗留了下来,”他道,“所谓轮回镜,其实是把人的记忆抽取出来,与人的思维混合起来,造出的一个幻觉,相当于是做了个梦。但它与做梦并不完全相同,这也是轮回镜最神奇的一点——”      “不管有多少人同时进入轮回,其中必定有一个人,会在其中一个轮回中准确地看见未来。”   解语花眉毛一挑:“有意思,可你怎么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还是真的未来呢?”   蒋老一哂:“很简单,略去那些匪夷所思的部分和实际发生过的回忆,剩下的那个便是真了。”   众人闻言都仔细想了想,觉得不管哪个地方都很匪夷所思,于是一致认为这个轮回镜一定是假冒伪劣产品,欺骗消费者感情,差评!      可黑瞎子在一瞬间突然又回想起他之前看到的那份录像,脑海中长久地定格在那一幕,解语花身上全是血,连带着地面也是鲜红一片,那刺目的血色像是无数把尖刀,把人的五脏六腑都割得七零八碎。   他用手摸了摸鼻子,掩饰性地笑了一下,心里自我安慰道,这录像带可真是他见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事儿了,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他这点掩饰可说是瞒过了其他所有人,但却瞒不过解语花,后者不动声色地用眼神询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黑瞎子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   解语花眼神一凛:“你说不说?”   黑瞎子这时已经恢复了往常二颠二颠的欠揍状态,他举手表示投降,而后瘪嘴道:“……我看到有一天我回到家,花儿爷你穿着裸体围裙对我说,‘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先吃我?’”   解语花:“……”   他就不该搭理这家伙。      他乜了对方一眼,随后挑挑眉毛,下巴搁在人肩上,在那人耳朵边上幽幽地问:“那黑爷您究竟是打算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先吃我呢?”   解语花的声音魅惑,刻意放得很轻,吐息像片柔软的羽毛般挠得人心痒痒,黑瞎子立马就克制不住心猿意马起来,他一向是个怎么想就怎么做的家伙,自然是视周围那四个人八双眼睛为无物的,立刻就侧头吻了过去。   解语花一笑,灵活闪身让对方扑了个空,眨了眨眼,眸底戏谑的光芒一闪而过:“想得倒美。”   黑瞎子笑嘻嘻地贴身上去:“‘想’哪有‘做’美?”   解语花弯了弯嘴角,嘴上道:“做你大爷。”却是回过头,与那人接了一个极尽绵长的吻。      胖子一把捂住铃丫头的眼睛,嘴里念叨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当然了,虽然黑瞎子一向是以厚脸皮为荣,但也不至于没脸没皮到众目睽睽下做全套,亲了个嘴秀了把恩爱,便心满意足地又扯着登山绳,自告奋勇地打前锋去了。      他顺着井壁往下降,在那片漆黑潮湿的狭长空间里,他的眼睛仿佛一架精确的扫描仪,根本连手电都不用打,视网膜上便清晰的投影出每一片泥瓦砖石,所有细节都分毫毕现。      大约下降了约十米的时候,黑瞎子突然注意右边有一片青砖和旁边的不大一样,整块稍微凹下去了半公分的样子。   他一手攥着登山绳把自己固定在半空,蓄着力随时准备闪开,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其中一块青砖,侧耳仔细听了下,又敲了敲,而后右手发力,徒手猛地一砸,纯属把手当锤子使,竟暴力地把那块石砖砸了个对穿!      同时他身形一闪,只见三枚铁箭擦着他衣角嗖嗖而过,直直钉入对面墙中,力道之大,只隐隐露了个箭尾巴在外面。   黑瞎子压根没把这玩意儿当回事儿,借着刚才闪躲的力荡回去,那青砖碎裂后落下来,露出后面藏着的弓箭,以及一条狭窄弯曲的通道来。   他一条胳膊伸进那洞口,一把将那些铁箭拔了出来,相当没有环保意识地随手便往下扔,待噗通的落水声传来时,他已经又效法刚才挨个把那几块石砖给砸了个稀巴烂。      黑瞎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他一向以自己的这招自豪,觉得哑巴练了那么多年练出个奇长二指,也不过是把石砖给囫囵个掏出来而已,他这徒手砸石砖完全不用练,分分钟搞定,完全没在意人家使的是巧劲,而他这纯属蛮力。   至于弹出来的机关什么的,反正他躲得过,于是乎,这个显而易见的缺点也完全被他无视了。      那通道跟通风管道差不多大小,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修得并不甚整齐,四周都坑坑洼洼的,有好些地方还积了水,一副粗制滥造的模样,完全就是打破整座墓高端气质的那颗耗子屎。   黑瞎子啧了一声,向上面喊道:“同志们,准备好钻地洞吧。”      第四十四章      为了避免被胖子纯天然无污染的不定时“臭气炸弹”误伤,经过众人一致的投票决议后,无视了其满嘴跑火车的“你们这群不识货的家伙,胖爷我这是五谷之浩然正气,能延年益寿的好吧!”的申诉,直接把人发配到队尾殿后去了。   但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个英明的决策。   那通道只有胖子三分之二宽,他脑袋到肩膀部分倒是轻松进来了,到肚子的时候却十分精准地卡在了入口,怎么都动不了了。   由于潮湿,甬道的地面墙角都长满了青苔,摸上去滑不溜手的,再加上空间狭小逼仄,很难使出力来拉人,但这时要是有个人在后面推他的话,应该就会容易很多了。      吴邪一边拉一边喊:“收腹!你要收腹!”   胖子哀嚎道:“再收腹老子就要吐了!”   “谁叫你长这么胖!每见你一次就发现你胖了一圈!”   “靠!胖子也是有人权的,你们这是赤裸裸的体型歧视!”      话音刚落,铃丫头忽然抬起一脚,猛然把他踹出洞口,而后跟着冲了出去,在对方由于惯性还没往下掉之前,一手扶着石壁,一手迅速把人像扔衣服一样团吧团吧丢进洞里,同时提脚再是一踹,胖子便滚球一般滚进了那个狭窄的通道。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胖子连声“操”都没来得及骂,她就已经跟着进去了——铃丫头身形远小于他们这几个大男人,在那低矮的空间里自然要灵活得多。      胖子捂着胸口狂咳,虽是成功地爬进来了,但这方法也忒……他心里骂娘的欲望排山倒海,不过由于体积太大,他再怎么回头也只能看见自己的肥肉,再加上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好过于计较,于是只能暗自憋屈着,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身平日引以为豪的脂肪碍眼起来。      甬道阴森而黝黑,潮湿的水汽凝结在周围,偶尔啪嗒一声落到人头上,是沁骨的冰凉。   他们沿着那逼仄的空间缓缓爬行,像一群谨慎的兽,随时提防着周围的动静,毕竟在这么窄的地方,行动不便,遇上个机关连躲都没处躲。   这么行进了十来分钟,通道渐渐宽阔起来,从必须爬着走到可以猫着腰走,最后到直立行走,就像经历了一次从猿猴到远古人类的进化。   紧接着,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扇巨门。      那门由两块重达数吨的大理石构成,像个石塑巨人般昂首挺立,气势恢宏。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正中的那张青铜的二十八星宿图,上面有玉质的浮雕组成各式的纹星,虽然七枚恒星夹杂在众星之间很不引人注目,但隐隐间仍可以见得一个巨龟的图案,龟头抬起,与缠在身上的雕蛇对视。   ——是为北方星神,玄武。      然而换一个方向,却见得鸡头燕颌,蛇颈鱼尾,分明又是玄鸟朱雀。      黑瞎子甫一见到这星图便顿住了,回过头去与解语花对视,两人均被这不合常理的一景给镇住,脑袋里一头雾水。   ——这家伙和解家地下室里的那张唬人用的星图像是克隆出来的,每个细节都长得一模一样。      冥冥之中像是有人暗中操纵,把一切都凑在了一起。      黑瞎子低声问道:“这是……解老爷子未卜先知,早知道你会来这里,所以先在地下室里放个一样的,叫你熟悉熟悉怎么搞定?”   解语花皱了皱眉:“不可能啊,他没来过这儿,怎么可能见过这星图?”   黑瞎子:“不是每十年都会有一个守门的人出来吗?说不定是张家人描述,然后你爷爷照着做了一个。”   “可张家人为什么告诉他这个?”   黑瞎子一耸肩:“那就是你爷爷的事了,我怎么知道?”   解语花嗤道:“说白了还是猜测,不靠谱。”   “总不可能真是解老爷子能掐会算,自个儿算出来的吧?”   解语花翻个白眼:“算个屁,他又不姓齐。”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一下,狐疑地看了黑瞎子一眼:“你也姓齐……你和齐铁嘴是……?”   黑瞎子抽了抽嘴角:“老子好歹也是个前贵族吧。”不要碰到姓齐的就说是我亲戚好吗?   解语花一哂:“当我没说。”      胖子见他们一直说个没完,便插嘴道:“你们俩嘀嘀咕咕的干什么呢?”   解语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这机关解家有个一模一样的,但只是个仿制品,没用。”   吴邪问道:“那……你知道怎么解?”   解语花一耸肩:“反正我不会,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他也没跟我说过,地下室那个当摆设当了那么多年,我可从来不知道它还是个真的机关。”   吴邪思索了一下:“你确定所有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说不定解伯伯给你留下了什么线索,你再想想。”      黑瞎子听了这话,立马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嗯,‘爷爷’一向心细,不可能随便搞个仿制品刚好就和这个一样,多半是有深意的。”      解语花瞥了他一眼:“你还是把称呼换回解老爷子吧,叫这个我怕爷爷从地底下爬起来揍我。”   黑瞎子笑嘻嘻地说:“那不正好可以向爷爷问下这机关的问题,一举两得嘛。”   解语花闻言阴森森地看他:“揍我算是两得之一?”   黑瞎子忙举手表忠心:“我替你挡着!”   解语花一笑:“算了,不用,反正我们俩这样……也是该挨他老人家一顿揍了。”      ·      其余人在一旁围观了他们对话的全过程,感到非常地囧囧有神,这尼玛是怎么从机关扯到挨揍的,真是完全不懂这两人的脑回路。      两分钟后,解语花终于站在那星盘面前,手指一一拂过那些凸起的浮雕,抹去灰尘,现出它们原本的面貌来。   那些浮雕都雕刻得纤毫毕现,每一处细节都被精细地展示出来,手电光打在金色的底盘上,却反射出银色的淡光,仿佛真的是天上的星系似的。      他的脑海中回放起曾经见过无数次的那张星盘,多亏了小的时候好奇,曾蹲在那里大半天地研究它,虽然没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来,好歹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解语花的额角浸出了点点细汗,他努力地从记忆中那些浅薄的印象中挖出有用的部分,好一会儿,他的视线停留在星盘的某一处,而后手指轻轻一拨,那一个浮雕竟像是打滑般往旁边移了半公分。      下一秒,无数机关嵌扣的声音响起,齿轮转动,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后面那广阔的空间来。      第四十五章      那门只开了半米便停下来了,众人打了手电往里照,只见那墓室修得气势恢宏,八根巨柱拔地而起,支撑着高大宽阔的穹顶,墙上是飞扬的壁画,色彩艳丽,精致无比。   正中是一座坐于莲花台的巨型弥勒佛,一脚盘着,一脚曲起,手置于膝盖上,袒胸露乳,笑容可掬,颇有普度众生之像。   狼牙的强光打在佛祖的金身上,反射开来,竟像是佛祖自身在发出金光。      胖子甫一看到它,眼睛瞬间发亮:“妈呀,金子!”   吴邪翻个白眼:“庸俗。”   “不不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胖子竖起一根食指,煞有介事道,“在之前,我是金钱的奴隶,但得到这么多金子后,我就是金钱的主人了,这分明是无产阶级革命群众毕生的奋斗路线嘛,怎么能说是庸俗呢?”   吴邪:“……”   他简直要对这个见钱眼开的小伙伴无语了,非常痛心疾首地挥挥手:“滚滚滚,丫拥抱你波大臀肥的金钱奴隶去吧。”   说完又暗搓搓地低声补充了一句:“挖了分小爷一点啊。”   奸商本性暴露无遗。   胖子大手一挥:“咱们俩谁跟谁啊,到时候我九你一就是。”   吴邪:“……”   敢情还真是分“一点”啊!还有没有办法愉快地玩耍了。      且说胖子得了鼓励以及怂恿,屁颠屁颠地滚去拥抱他的“妹纸”,虽然那奴隶长得高大浑厚,膀粗腿胖,却是个实打实的光头男人,可见胖子虽自诩是个直得像钢板一样的直男,还是有弯的可能性的。   而胖子心中的断背山就是面前那座金山,他面对着这么一个赤裸裸地诱惑,居然还能勉强保持理性,没有像脱缰的野狗般奔跑,更没有急匆匆地脱了裤子与金山搞基,竟还知道一步一步且行且停地顾忌着机关,真是非常值得表扬一下。      他走了大概有两分钟才到达佛像面前,嘴角带着淫笑,迫不及待地要对这个几吨重的“奴隶”施以暴行,让人不得不感叹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连这样的“妹纸”都下得去手,口味真不是一般的重。   他手里拿着把刀,面目狰狞地划开了“少女”娇嫩的皮肤,而后突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过了两秒,不由悲从中来,号啕大哭道:“他妈是鎏金的——!”   其面容之哀痛,犹如半百妇女蓬头垢面,指着一个抱着貌美女子的男人,大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负心汉”佛祖依旧笑吟吟的,丝毫不介意脚上被砍了一刀。      胖子还在旁若无人地干嚎,虽说一点眼泪没有,但这并不阻碍他表示自己的悲愤之情,于是高大宏伟的墓室里便久久回响着他宛如杀猪般的嚎叫,真是余音袅袅,不绝入耳。   吴邪捂着耳朵,嘴角抽了抽道:“你他妈够了啊。”      胖子吸了吸鼻涕,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般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朝这边走,好在革命同志温暖的怀抱中寻找些许安慰,突然余光一瞥,瞧见他刚刚割开的那一小块口子,脚步顿了一顿。   吴邪疑道:“怎么了?”   胖子又盯着那地方看了半晌,“靠”了一声,说:“奶奶的,这老和尚是活的吗,伤口还会流血?!”   吴邪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话题中回过神来,兀自黄爆道:“废话,破处当然会流血了。”   众人:“……”      胖子抹了把脸,诚恳道:“汝乃一代重口之宗师,吾辈诚不如也,恳请赐教。”   吴邪囧然,黑瞎子却来了兴致,玩笑般拍了拍他的肩,恬不知耻地道:“此子师从不才在下我,汝若有意,不若拜我为师。”   胖子从善如流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黑瞎子说:“快快请起。”   胖子说:“师父,不知今日都学些什么?”   黑瞎子捋了捋并不存在的山羊胡,装模作样道:“今日嘛,就学如何破处。”   吴邪:“……”   他突然有种会被嘲笑一辈子的赶脚。      解语花围观完这场闹剧,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遗传下来的眼疾,不然怎么总是识人不清、交上一群齐葩呢?   鉴于周围的人都很不靠谱,他便只有叹口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踱步到那佛像面前去看。      那弥勒腿上被割开了一条近一尺长的沟痕,胖子下手毫不留情,显是打算把对方膝盖以下部分全部打包带走,当然了,如果他能背得动的话肯定不介意把整座佛像都给搬家里去。   也幸亏他没那能耐,不然搬回去才发现是鎏金的,多半得气得心脏病发作。      只见那沟痕之间是光滑的铜面,在手电的光芒下宛如明镜,但表面上却是渐渐浸出星星点点的血色来。   那赤红宛如一只只小虫,摇头晃脑地从铜的表面钻出来,可仔细看去,那血迹分明又是干涸的,一块一块地凝聚在那儿。      解语花想了想,掏出那把匕首来,匕刃锋利宛如秋霜,他贴着那道沟痕轻轻一挑,把那沟痕又加深了几公分,下面的景象便完全不一样了。   反光的金属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深色的柔软的躯体,看着就像是在外面穿了一件鎏金的铜衣。      划开之后,那血迹的模样便更明显了,也不再是固状,但也并非流体,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半固状物,粘稠得有如烧得发红的岩浆,但颜色深得近乎发黑,缓缓地、一层一层地涌出来。   阵阵铁腥味扑面而来,浓重得几乎让人作呕。      解语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那弥勒佛仍旧咧嘴笑着,和善而慈爱,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腿上被狠狠割了一刀似的。   可似乎这样才算正常吧——佛像本就是死物,怎么会像人一样感觉得到疼呢?      但解语花就是觉得,这佛像就算是皱着眉头,也比这样笑着要好得多,虽然它笑得非常和善,颇有佛祖舍身饲虎的势头,可就是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子阴森的意味来。   仿佛有十万恶鬼依附在它身上,指爪尖利,用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      而事实证明,这并非错觉。      第四十六章      但解语花就是觉得,这佛像就算是皱着眉头,也比这样笑着要好得多,虽然它笑得非常和善,颇有佛祖舍身饲虎的势头,可就是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子阴森的意味来,仿佛有十万恶鬼依附在它身上,指爪尖利,用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      而事实证明,这并非错觉。      不过当时他还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只觉得这佛像不是善物,最好不要招惹,可他刚回过头去想跟众人说自己的结论,就听见哐的一声重响,那声音低沉而迟缓,有如古老的、沉重的丧钟,从耳膜伊始,带动人的整个神经都在震颤。   一行人皆是回头,便见方才那大门重新关上了,严密契合,毫无缝隙。      不知为何,那门甫一关上,整片空间便显得愈发的宏伟宽广起来,四周寂静无声,若不是还能听见些许的呼吸声,简直让人怀疑自己失了聪。   佛像的伤口浸出血来,粘稠的血滴顺着抚膝的手流下,悬在指尖,而后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很轻,却像是惊雷般落在人心上。   一时间场面诡异得令人有些后背发毛。      不过众人发愣的时间非常短,几乎片刻便结束了。   胖子低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说:“妈的,不就是关个门吗,至于这么大动静。”   解语花突然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众人不敢大意,冥神细听,吴邪道:“水声?”   解语花点了点头,说:“应该通向刚才那口井……在这里面被困得越久越危险,能找到那条地下河的话,走水路会安全很多。”   蒋老半侧着头听了一下,指了指佛像左右的两根柱子,略带疑惑的说:“我怎么听着一股水声在这边,一股在那边?”   胖子啧了一声:“这听着只有那么一小片有水声,感觉不像河,像湖啊?”   黑瞎子笑了笑:“是什么,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分为两拨,各围着一根柱子打转,那水流似乎是环形的,绕着那柱子,在看不见的地底流淌,水流很急,像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似的不停地拍打着渠顶,挠痒般地震动着脚底的神经。   胖子一手托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转着圈,死死地盯着那柱子底瞧,像是为了弥补刚才被鎏金佛像欺骗的不满,誓要把这柱子给视奸一百遍啊一百遍。      忽而他抬头一瞧,便见那柱子朝向佛祖的方向、中间偏上的部分有数个排列整齐的白点,三排三列,一共九位,在雕饰恢弘的巨柱上显得异常突兀。      他不由一拍大腿,惊诧道:“我的娘喂,这弥勒什么来头,把柱子都劝得出家了!”   众人闻言聚拢来,看向他指的地方,便见的整根柱子全部雕就各式花纹,只有那处平平整整,上面点了九个点。   黑瞎子一笑:“还别说,看着真他妈像和尚脑袋上的戒疤。”      胖子听到这话不禁又开始耍起活宝来,他大手一拍那柱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哥们,说说看,这大佛到底给你布了什么道,让你看破红尘,抛弃整个地球几十亿妹子,奔向我佛怀抱的?”   柱子“咔”一声表示回答。   胖子似懂非懂地听了半晌,先是皱眉,而后痛心疾首地指着那柱子,非常恨铁不成钢地道:“搞基有什么好!佛祖那家伙又没胸又没乳的,想摸都无处下手,还要断子绝孙的!”   解语花踢他一脚:“指桑骂槐你够了啊。”      骂完众人忽然一愣,刚刚那柱子响的声音……似乎有点没大对?      胖子“靠”了一声,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我、我不是故意骂它的,就是轻轻……拍了它一下。”   黑瞎子面色沉痛地看着他:“这位仁兄,怪不得你一直找不到妹子,这么一掌拍过去,妹子半边脸就没了啊……您老还是搞基比较有出路。”   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胖子猛然跳起道:“胡说!追胖爷我的妹子能有一条街,老子挨个扇一巴掌都没事!”   黑瞎子连连叹气道:“如此暴力,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   话毕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投射了过来,只见铃丫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目光里却饱含着一种奇异的感觉。   黑瞎子嘴角抽了抽,给胖子使眼色道:“呃,我们好像忘了一个人。”   胖子显然还对铃丫头的身份心有戚戚,不管面上看着再怎么像个妹子,其本质还是一个千年的老妖婆,他的小心脏还没能彪悍到能和一个老妖婆处对象,于是只得轻咳一声,讪讪地岔开话题道:“就算打一辈子光棍,老子也不搞基。”      不过片刻间他便恢复了活力,神色悲愤地说:“一定是造这墓的总监克扣材料,偷空减料,中饱私囊,才使得这柱子的质量如此之差,让人连死后都住不上个好房子,简直是丧尽天良!”   话毕又激动地拍了拍柱子,唾沫抹脸上以显示自己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哥们,可苦你了。”   那柱子大概是看他太激动,自己不表示一下似乎说不过去,于是又“咔咔”地叫了几声,柱身上还像是怕缺乏证据似的,赶紧裂了几条缝隙出来。   那缝隙纵横交错,最长的一米有余,一指宽,灰扑扑的石砾直往下掉。      吴邪见状忙拦住胖子:“你他妈别拍了,真拍断了奖金也只有一头灰!”   胖子瞪着眼睛看他:“你怎么能这么庸俗呢!胖子我是在和它联络革命同志间真挚的感情,你怎么能用奖金这种东西来衡量呢!”   “……”吴邪完全对他无语了,搜肠刮肚只搜刮出两个字:“呵呵。”      不过就算胖子停止和对方联络感情,现在也于事无补了,柱子兄表示,它一旦开裂,就无比炫迈,根本停不下来!      众人见着那缝隙越扩越大,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干瘪瘪地等着。   胖子自知有罪,举手弱弱道:“只断一根柱子的话,还剩七根,墓顶应该也不会塌……吧?”   “照理说是不会,”蒋老道,“但如果其他七个柱子都像这根一样,拍一下就裂的话……”   众人沉默,一股接着一股的强烈怨念涌向胖子,后者不禁掩饰般地摸了摸鼻子,而后挺胸抬头,一副“咦我做了什么吗我什么也没做啊”的模样。      所幸吴邪出来当了他的救星:“不,在建筑学上,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他指了指周围那几根柱子,说:“以古代的建造技术而言,这么大一间墓室——赶得上一个宫殿了——不可能中间没有承重的柱子,而柱子要承重,是不可能像这根一样偷工减料的。”   “而且据我估计,像这样起摆设的柱子,至多也只能有两根。——所以,”他朝胖子摊了摊手,“刚才你只是运气不好 ,恰巧四分之一的概率被你碰着了。”   “不对,这不是碰巧,”解语花道,“你忘了,我们刚才是被水声吸引到柱子边的,后稷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步。可问题在于,他怎么知道会有人去拍那根柱子?”   众人霎时静默。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他们的命运掌控在其中,分毫不离。   而后稷立于千年之前,悄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四十七章      “不对,这不是碰巧,”解语花道,“你忘了,我们刚才是被水声吸引到柱子边的,后稷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步。可问题在于,他怎么知道会有人去拍那根柱子?他真能预视未来不成?”   “我觉得没那么玄乎,”黑瞎子笑了笑,说,“你想,盗墓者贪财,见到金铸佛像一般都会上前,他再把门一关,刻意造个紧张氛围出来,这样就不会有人说话了,墓室里静了,自然水声也就明显起来。”   “而当我们到了柱子面前,铁定会四处寻找机关,轻敲柱身不在话下,这柱子本就不堪一击,自是一敲就裂。”   他说罢,演示性地敲了敲那柱子,只见原本就“沟壑纵横”的石柱顿时又多了几条缝隙。      吴邪不解道:“那他这样做,又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黑瞎子一哂道:“后稷这千年老鬼的想法,自然也就只有鬼知道了。”      正说着,突然间那柱子的缝隙里竟伸出一只手来,径直向铃丫头抓去!      那手丝毫没有腐烂,像所有血都被事先抽去了似的,白得吓人,指节微曲,风一般迅速袭来。   铃丫头侧身避开,也不开跑,反倒反手一抓,打算与那手拔起河来,可还没等她用劲,那手竟已经被扯了下来!      铃丫头站在那里,举着那只手放在眼前,也不知是神经大条还是压根就没恐惧的概念,直愣愣地盯着那只不知多少年前的、惨白的手,手腕处被她捏进去几个小凹槽,仿佛只是块发酵了的、柔软的面团。   她就这么看了半晌,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来,便随手丢垃圾一样把那手丢在一边,不打算再管了。   可她一抬眼,却见众人都以一种惊诧的眼光看她,铃丫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吴邪抽了抽嘴角:“就、就这么扯下来了?”难道不应该历经一系列艰辛的吗?   黑瞎子非常诧异地摸了摸下巴,叹道:“这力气,怪不得能轻易把胖子踹一跟头。”   解语花欣然赞许道:“不错,以后争取再踹几脚。”   胖子:“……”   胖爷我真的是躺着也中枪好吗?而且重点呢!重点在哪里?!      蒋老走了几步,把那只断手捡起来,说:“不对,你们看,这手的断面非常整齐,明显是被利器砍断的。”   解语花一挑眉:“也就是说,这柱子里本就有一只断手,里面机关已启动,手弹出来,就像是柱子是活的,伸手抓过来一样?”   蒋老颌首。   解语花:“可这样做有什么用?”   蒋老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没想到。   黑瞎子一哂道:“也许只是故弄玄虚罢了,这一路来,他搞了多少玄之又玄的玩意儿,没几个派上真用场的。”      然而这话刚落,便听得咔咔的声音愈发地响了起来,仿佛有无数只老鼠抱着木头磨牙,柱子上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像是殖民地一般迅速扩张。   解语花吼道:“靠,散开!它要断了!”      只见那柱子就像被石头砸的薯片般猛地裂开来,竟是只有外面一层不到一寸深的砖瓦,里面全是人的四肢!   数百人的手脚被齐刷刷砍下,不知采取了什么措施,个个肉质饱满,没有丝毫脱水迹象,却都没有血色,白得刺目,化作肉质的石瓦堆积在一起,随着石柱的断裂而四散开来,一时间白色的臂膀横飞,伴着砖瓦石灰砸向墓室各个角落。      这么结结实实淋了一场“胳膊大腿雨”后,众人正欲松口气,突然看见两根石柱下方突然冒出水来。   原来那柱子一断,随便也把周围的地面给捅了几个窟窿,方才那地下湖便也暴露出来了。      虽然知道是故意的,但他们仍是不由得为这建筑的质量默哀了一把,这可真是个实打实的豆腐渣工程,堪为所有“一震就倒”建筑的表率。      地下湖的水本来就急,被大块的砖瓦一砸更是怒极,四溅开来如同无数条愤怒的水蛇,昂首吐舌,气势汹汹地开始对碰到的一切事物无差别攻击。   所有被溅上的东西都无一幸免地发出滋滋的尖叫,表面像是沸腾般冒出细小而密集的气泡,而后挣扎无果,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了一个小坑。   水流就如同专业的蜕皮机一样,走到哪儿哪儿就去一层皮,速度快,效果佳,绝对五星产品,只不过是强制消费,没得选。   而那弥勒佛绝对是最惨的一个,大半金身都被腐蚀掉了,佛祖的济世光芒也没能救得了它,不多时便听得轰然一声响,哀嚎着倒下了。      众人早被这后稷稀奇古怪的机关搞出了经验,第一时间便躲得八丈远,因此幸免于难,没被这“蜕皮水”伺候,不由都为自己的敏捷点了个赞。   待那水复又落回湖里,继续欢乐地绕着已不存在的柱子转圈时,一行人便从角落里出来,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可用手电一照,却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佛祖的外壳被腐蚀掉后,内部的东西便再也遮掩不住,全都暴露在手电刺目的白光之下。   ——全是尸体。      那些尸体都被砍去了手脚,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躯干连着一个脑袋,颇为委屈地蜷着。   数百具尸体以一种诡异的、活人难以想象的姿势扭曲着,互相缠绕在一起,未腐烂的尸身浸泡在将凝未凝的血泊里,四肢断处还有些烂皮耷拉着,被暗红色的血块黏在肩上,像是铁钳烧红了烙上去的。   这千百年的时间都没发生过似的,血肉仍好好的贴在他们的骨头上,被皮包着,也没被那些怪异的细菌给啃了去。   他们像是刚刚历经了死亡,脸上还保留着惊恐的神色,面目狰狞而痛苦,似乎是眼睁睁见着自己被砍去了四肢,和几百个同样命运的家伙堆在一起,活活给闷死的。      这和善的、普度众生的佛像之中,竟是个大凶的积尸地,可见人间百象,也都如同这金身弥勒一般,表面光辉,内里腐朽了。      浓重的血腥味漫延开来,这些千年前的死者大睁着眼睛,龇目欲裂,像是在看天,可老天总是不开眼的,于是只好把怒气转向这群千年后的来者,期待能获得些补偿。   饶是众人皮厚,被一群死人这样看着,也不由觉得后背发起毛来。      第四十八章      浓重的血腥味漫延开来,这些千年前的死者大睁着眼睛,龇目欲裂,像是在看天,可老天总是不开眼的,于是只好把怒气转向这群千年后的来者,期待能获得些补偿。   饶是众人皮厚,被一群死人这样看着,也不由觉得后背发起毛来。      胖子咽了口唾沫,颇为不确定地说:“这、这玩意……是积尸地?”   蒋老摇了摇头:“这是殇祭。”   “殇祭?”   “对,殇祭。”蒋老指着那堆纠缠在一起的尸体,说,“你们看,这些人面相都很年轻,最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未成年而死即为殇。于墓中正北面风水眼处,砍去未加冠的少年的四肢,再用弥勒镇之,以示此地埋葬着一位大人物,各路恶鬼不敢欺,且绕路而行。”   胖子搓了搓手,道:“也就是说,我们快到后稷那崽子住的地盘了?”   蒋老一笑:“这是镇墓用的,只能说明我们确实是在一个大人物的墓里,没什么别的用处。”   胖子切了一声:“没用还搞这么大排场。”丝毫没在意别人修墓不是拿来给人盗的这一点。      “等等,”解语花打断道,“那水把弥勒给毁了,没了佛像镇着,这地儿不就变成大凶之地了吗?”   众人一愣,在这个诡异的不能用常理来理解的地方,“大凶”两个字仿佛是一座五指山,毫无情面、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而正在这时,吴邪突然指着那堆扭曲的尸体,结巴道:“他们好、好像动了一下。”   话音未落,地面就如同变成了流沙,那些坚硬的石板瞬间化成无数细小的沙粒,再承不住人的重量,纷纷向下落去。   距离很短,片刻间他们就已经着了地,不过那几乎不能称之为“地”,而是一大片尸体。      胖子块头最大,重心居然还不稳,落地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踉跄了一下,便啪的一声趴在了地上,和那仿佛刚刚才死去、还未来得及僵硬的软绵绵的尸体来了个亲密接触,顺便接个小吻。   那死者少年表情扭曲,脸上还血糊糊的,似乎在千年之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出,从而提前做好了表情的。      然而不是的,他们落下来这个巨大的墓室里密密麻麻全都堆满了尸体,个个神情都扭曲之至,眼球突出,嘴巴大张,似乎在不解自己是犯了什么罪,非得遭此酷刑。   可是没有,他们没有犯罪,没有杀人,没有犯法,仅仅因为上位者的一声令下,便不得不被砍去四肢,和千千万万的同胞一同被丢在这里,直至鲜血流尽,而后痛苦地死去。   那些曾经的哭泣和怒喊仿佛还回荡在这里,跨过耳膜,直击胸腔,砸得人心肝脾肺都一抽一抽地疼。      不过那毕竟是暂时的,众人见惯了殉葬坑,饶是一开始被惊了一下,也很快缓了过来。   胖子从那尸体身上爬起来,皱着眉头把自己嘴巴擦了几遍,还是觉得说不出的恶心,铃丫头默默递过去一瓶水,胖子接了,漱了下口,这才觉得好些了,但仍不由骂骂咧咧道:“奶奶的,胖爷我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吴邪斜着眼看他:“还初吻,就你?早八百年就没了吧?”   胖子义正言辞道:“和尸体亲嘴还是第一次!”   “……”吴邪简直无语,“你要来第二次我也不拦你。”      墓室被刚才那么一搞,变成一个三角的形状,顶头连着一条墓道。   那墓道不知是原本就那么低,还是因为地面积聚了太多的尸体,从而显得比较矮,成年男人在里面只能弓着腰行进,显得非常憋屈。   可他们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便也管不得憋屈不憋屈,也管不得墓道究竟是通向刀山还是火海,都只能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可那路真是十二分的恶心了,也不知后稷用了什么怪法子,那些尸体至今仍未僵硬,脚踩上去反而是软绵绵的,像踩着一团棉花。   他们也不想在这大凶之地停留太久,毕竟夜长梦多,走得便也很快,于是时常有踩在死者脸上,而后只听得嘣的一声,低头一看,眼球被他们挤出去了。   那些个白色的、中间带点透明的椭球体还带着血丝,瞳孔扩大,在尸体堆上滚了几下便停下来,竟像是有感应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众人看。      他们没有办法回到当时,没有办法复仇,可那冤死的怨气在这里萦绕了数千年,管你相不相干,总是要找些人来撒气的。   何况众人也并不无辜——他们这倒腾人祖坟的行当,有谁不是罪大恶极,死后要去地狱的呢?      积尸地里的空气很潮湿,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众人弯着腰,在这狭窄逼仄的墓道里小心行进。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地方尽管怨气深重,却并不邪气,一路走来竟也没有诈尸,虽说恶心点,但却是他们进入这墓里后最安全的一段路之一了。      这样不多时,那墓道便到了头。      尽头处的墙上雕着一个巨大的龙头,嘴部奇大,占据了整个头的四分之三,他们甫一走近,便见那龙像是被吵醒了一般,双目突然放出奇异的光彩来。   那莹莹绿光仿若鬼火,明明灭灭地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正待众人觉得不对准备往后退的时候,龙嘴突然缓缓地张开了,背后露出一个宽阔的墓室来。      那墓室里不知是点了长明灯还是什么,显得灯火通明,光线从龙嘴中透过来,竟像是给地面镀了一层金。      从龙嘴中进入的、身处龙腹中的墓室?      如果没猜错的话,后稷的尸体应该就在里面了。   经过那么多惨无人道的折腾后,众人看到这个,瞬间生出一种泪流满面的辛酸感来。      “啧啧,”胖子砸吧砸吧嘴道,“住在门口就是一片积尸地的地方,他也不嫌瘆的慌吗?”   黑瞎子笑道:“说不定这是后稷那崽子的独特爱好?这审美,我倒还真想去见识见识这家伙。”      解语花看了他一眼,扬了扬眉,说,“走吧。”      第四十九章      那是一个非常大的墓室,起码有两三百平米那么大,修得金碧辉煌的,可见后稷在那个年代里,就已经过了一把豪宅的瘾。   这墓室修得非常“时尚”,进门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厅室,类似于现在的玄关,而后右转一个九十度的弯,才见着它的真面目。      可这个众人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遍的、令他们摩拳擦掌又跃跃欲试的真面目,其实也没什么多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一个巨型棺椁,外加上几个倒塑在墓顶上的青铜兽罢了,也没占多少位置,整个墓室里显得空荡荡的,除了精致一些,土豪一些,普通得简直有些诡异。      众人不由都抬起了头,去看那些个青铜兽,企图从它们身上找出点蛛丝马迹的端倪来。   “囚牛,睚眦,嘲风,蒲牢……”蒋老自言自语道,“这是……龙之九子?”   “可也不对啊,这明明只有八个,九子呢?”      ——九子呢?      青铜兽们倒竖在墓顶,在后稷的棺椁上方整齐地排成一排,动作一致得像是幼儿园里排排坐分果果的小屁孩,生怕一个不乖就得不到今天的小红花了。   ——却又莫名少了一个。      可究竟,少了哪一个呢?      龙之九子的传说由来已久,在一代代口口相传中难免有误,谁也说不清那些上古的神兽们到底哪九个是它儿子。   众人大眼瞪小眼傻了片刻,仍旧弄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好意思给这位大汉族的图腾前辈随手安个便宜儿子,便也只有作罢了。      见着瞎捉摸也捉摸不出什么来,一行人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打算直接掏家伙上阵——预备开馆了。      几乎没有什么折腾,便开了棺盖,后稷大boss老老实实地躺在里面,面目和蔼,须发花白,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爷子模样。   除了千年不腐这个疑点以外,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众人就像被这一路上的东西给改造了一般,身上莫名多出一种叫做抖M的基因,觉得到这地步不被折腾一下,简直就浑身不舒坦。   只有胖子还在兀自取后稷手上的玉扳指,两眼放光地算着自己又有多少进账。      吴邪默默地移开一步,觉得自己真是识人不清,不然怎么交了这么个掉进钱眼子的兄弟呢?   可是下一秒,他便开始打开背包,把后稷棺材里的好玩意儿都往背包里面装了。      一行人捣鼓了半晌,把后稷全身上下“非礼”了个遍,直到确认没有东西可以摸了才停下。   但就这么可劲儿折腾,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没有起尸,没有机关,没有任何乱七八糟怪力乱神的东西。   太平静了,平静得诡异。      众人摸完了尸,收拾好,解语花觉得自己眼皮有点跳,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他在脑海中细细排列着这屋里的疑点,隐隐抓住了某个点,可又像什么都没抓住。   他回头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说:“这就……走了?”   众人也只能点头,不然还留下来给后稷老头守墓不成?      出去的路和进来时很像,墓室尽头右转也有一个小小的玄关样的厅室,连着大张的龙嘴出口,对面也是一个墓室,灯火通明,光线从龙嘴中透过来,竟像是给地面镀了一层金。      解语花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他大步走过去,跨过门槛,直走几步,再右转,面前果然是后稷那个被他们翻得一塌糊涂的棺材。      众人跟在后面过来,吴邪见到这幕不由愣了一瞬,问:“鬼打墙?”   解语花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缓和了些,眼皮也不再跳了,毕竟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并不是最差的情况。      吴邪俨然已经一回生二回熟,胳膊肘撞了胖子一下:“赶紧的,摸金符。”   胖子磨磨蹭蹭地掏着,肉疼地说:“我才买的!”   吴邪翻了个白眼:“回去赔你两个就是了,财奴。”   胖子像被踩到尾巴般嗖一下跳起来:“我这怎么能叫财奴呢?!——三个!”   吴邪:“……”      摸金符不好点,半天才燃,绿色的火苗像鬼火般跳动起来,却因为墓室明亮而不怎么显眼。   解语花举着无烟炉走了一圈,一股奇异的味道渐渐在墓室里变得浓烈起来。      摸金符燃尽,那抹绿色渐渐变小,而后消失不见,众人不敢大意,仔细地观察着墓室每一个角落的蛛丝马迹,然而直到异味淡得闻不到了,仍然连鬼的毛都没发现一根。      ……于是他们又烧了胖子两个摸金符。      胖子脸快要和鬼火一样绿了,哭号着抱着最后一个摸金符不肯松手:“我好不容易才跟那抠门的老鬼头讲价讲到买三送一的啊!我这么爱它,就这么生生被你们生死相隔!”   ……然后他的最后一个摸金符也被烧了个干净。      仍旧没有任何作用。      胖子头顶一片黑云,蹲在角落里画圈圈,哀悼着他间接失去的“爱人”软妹币。   黑瞎子突然摸摸下巴,说:“这摸金符……你是在老鬼头那里买的?”   胖子幽怨地回过头来,又幽怨地点了点头——天知道在老鬼头那里砍价有多难!劳资好不容易砍下来的,就这么被你们给烧了!   黑瞎子:“老鬼头卖假货,你不知道?”   胖子:“……”   尼玛每个被坑了还以为自己赚了的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于是再烧八百个摸金符也不会有用了,只能想别的办法。      解语花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总觉得不对,一般鬼打墙要么是个圈,要么就是有鬼,可通常都会是走很长的墓道,或者一排连着的墓室,这一个墓室是怎么弄出鬼打墙的?”   吴邪点了点头:“上次在云顶天宫遇到,也是中间有很长的一条路,两边连着的墓室却是同一个。”   “也就是说,”黑瞎子从无烟炉中掏出一根碳条,在地板上画了起来,“我们现在是在一个‘凹’字型的墓室里,相当于一个大房间两头连通了两个小房间,中间没有墙。”   “大房间是A,两个小房间为B和C,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一个人从B出去的同时,会从C进来。可是B和C之间……”他抬起头,眼睛飞速地扫了一眼墓室的左右两端,“差不多有三十米的样子,一个人是怎么又在这儿,又在那儿的?”      这样说着他似乎觉得很有趣,裂开嘴笑起来:“啧,要是我和花儿爷同时站在A的两端,我就可以看见两个媳妇儿了?”      第五十章      这样说着他似乎觉得很有趣,裂开嘴笑起来:“啧,要是我和花儿爷同时站在A的两端,我就可以看见两个媳妇儿了?”   解语花闻言斜瞟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道,“还是从头开始想吧,一个‘凹’字型墓室,我们从积尸地进来,是在B,右转是A,再右转是C,再右转就又是B了。——如果我们中有一个人还留在积尸地没有进来,那他会看见什么?”   “他前面的人走几步右转后看不见了,在十几秒后,又会凭空出现在门口?”      吴邪想了想,说:“会不会是虫洞?”   “好像也不太对啊,”他挠了挠脑袋,无视了大家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努力地回忆着脑海中残留的那一丁点物理,“虫洞似乎都是瞬间形成瞬间消失的?……不过好像只要有负能量就能让虫洞维持存在了,可是负能量是在接近光速运动时出现……”   “打住!打住,大科学家!”胖子连忙叫停,并顺手摸了摸吴邪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发烧啊,你刚才怎么了,爱因斯坦附身?”   吴邪囧然道:“……我只是想找回丢失已久的科学世界观。”   胖子:“请问您老找得怎么样了?”   吴邪:“碎成渣了。”   胖子:“……”   吴邪:“……”      “等等,”黑瞎子打断道,“你们不觉得这墓室长得很奇怪吗?平常的墓室都是‘口’型的,这个却是‘凹’字型的,B和C之间的那块地儿是做什么用的?”      “或者说,后稷想在这里面藏个什么东西?”      解语花点头笑起来:“这可真有意思了。”   众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立刻就以风卷残云般的气势开始行动了。   他们极有默契地分散开来,一人负责一块地方,挨个盘查起来,期待能找到打开那个地方的机关。      虽然没有哑巴张那样一摸就能辨出有无机关的本事,众人也都要算是道上的个中好手,多花点时间,找一两个机关还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三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把墓室里的每个角落都摸了好几遍,仍是什么也没发现。      不过这也在料想之中,找机关什么的都是说着玩的,炸药才是真绝色。   自封“炸弹小王子”的胖子兄不辱使命,圆满完成了党和群众赋予他的义务和责任,把那个诡异的凸出来的地方给炸了个窟窿。   可惜了,不是每个诡异点后面都有理由,也并非所有的障眼法都想掩盖些什么,说不定人就喜欢修成这样呢,耍得你团团转罢了。      ——墙背后是实心的。      而这时,蒋老突然又提出一个疑问:“还是回到最开始来,我们是从龙嘴中进来的,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就是墓顶倒竖的八具龙子青铜兽,那时候我们不就在想第九具龙子在哪儿吗?”   “会不会……最开始我们见着的不是龙,而是它的儿子——貔貅?”      貔貅这玩意儿,有嘴巴没屁眼,光吃不拉……一个你来了就不能走的地方。      众人一时静默,吴邪道:“那怎么办?挖盗洞还是用炸药?”   蒋老摇头:“不能挖盗洞,这墓墙的材质挖不了盗洞。”   “只能炸出去了,”解语花看了看众人,“我们还有多少炸药?”   胖子:“不浪费的话,应该管够。——炸哪?”   解语花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支着下巴,食指轻轻点着嘴唇,说:“鬼打墙再玄乎也不过是一种障眼法,刚才那条积尸道肯定还在,只要出了这貔貅应该就能找到。”   “在旁边试试水吧,”他随手指了一片靠近门边的墙,说,“先看看它皮有多厚。”      炸药放在B区,众人聚在A的中间,看着引线兹兹燃烧,细小的火苗飞速移动,而后轰然一声巨响,B和C两边同时冒出烟来,各种碎砖灰尘四处飞溅,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一行人走过去看,只见墙上被炸出一个大洞,背后坚硬的岩石露出一角,泛着灰色的岩质宛如一个袖珍型的山崖山谷,边锋凌厉——这个方向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解语花正欲换个方向再炸,黑瞎子突然啧了一声,叫住他:“等等。”   解语花停下脚步:“怎么了?”   黑瞎子用手指着地面,示意他看:“你看这里,明显不对劲。”   解语花又走了回去,发现那片地面也被炸出了一个小坑,但坑内的材质明显和表层不一样,甚至他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材质的石头。      不,那不能称之为石头,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某种胶质。   仔细看去,整片地面除了非常薄的一层是石板外,往里竟然都是这种半透明的胶质,淡淡的青绿色,纯彻得能看清几米甚至十几米外的景象。      这胶质……怎么能承重的?      众人面面相觑,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黑瞎子随手捡了块石头敲了敲那片胶质,硬的。   ——不是胶体?      正待纠结之时,铃丫头突然拉了下胖子的衣袖,轻轻“啊”了一声。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她像是站在泥潭里一般,双脚竟不住往下陷!      看上去平整坚硬的地面仿佛化作一片沼泽,铃丫头把左脚抽出来,右脚便陷得更深,抽出左脚来,右脚却又陷进去了。      而众人则好好地站在地上,那胶质仿佛认得人一般,理也不理他们,只不住地把铃丫头往下拉。      胖子连忙把铃丫头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扛在肩上,看着那片地面,丝毫没有紧迫感地责备道:“喂,老兄,我知道你几千年没见过妹子了,可也不用这么饥渴啊?打个商量吧,你放我们出去,回头我给你找几十个如花似玉的妹子来,包你满意,如何?”   地面当然没说话,只再次化为胶体,把扛着铃丫头的胖子也往下拉。   “诶诶!”胖子连忙跳起来,滑稽地蹦来蹦去,嘴上却依旧跑火车道:“胖爷我可是个实打实带把的,你也别太饥不择食啊!”      铃丫头见状挣扎着从胖子肩上下来,那地面果然就不管胖子,专心致志地围着她转了。   铃丫头落地时没站稳,在地上滚了几转,拔河一般把陷进去的头发扯出来,往离众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胶质似乎越来越软了似的,她陷进去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几乎连腰都埋进了地里。      然后她索性也不挣扎了,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地面把她一点一点地吞噬进去,头发凌乱地散开来,显得狼狈不堪。   铃丫头面朝着他们,却没有说话,眼中也没有求救的意思,仿佛马上就要被活埋的人不是她一样。      吴邪看着有些不忍,却被解语花拦住了,后者轻声道:“你过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谁也不知道这地面怎么就看上铃丫头了,也许真的是想妹子了,也许也不是,可不管怎样,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过去救她,也不过再搭上一条命罢了。      很多时候,理性总让人觉得残忍,却也再找不到更好的做法了。      第五十一章      胖子背对他们站着,吴邪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莫名觉得对方一定不会好过。      胖子脑子里混乱得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似乎沸反盈天的喧闹,又似乎一片空白。   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就连那些个脂肪都突然变得僵硬起来,整个化成了块占地颇多的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脑神经才重新组合起来,不由在心底自我唾弃了一番: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救不了,算他娘什么好汉?   于是他笑了笑,朝手心吐了口唾沫,爆出一声暴喝:“妈的,老子拼了——!”      胖子冲过去,扯着铃丫头的两只胳膊朝外拉,边拉自己也一边往下陷,便只得颇为麻烦地跟那地板打游击战,扯一下转半圈,再扯一下再转半圈,庞大的身躯转来转去的,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不知该朝哪儿滚的球。      明明是很紧张的场面,这时看去却一点紧张气氛也没有了,其余人站在离他们七八米远的地方,好整以暇地欣赏了这一番表演。   直到看胖子出了一身汗地把铃丫头给拔出来了,解语花才笑了笑,拿出登山绳挽在手上,使出攀岩走壁的那招,身影一翻便到得墓顶,脚尖一钩挂在其中一个青铜兽上,伸手把登山绳缠上,打个死结,而后把绳子另一端甩给胖子,一连串动作如流水般一气呵成,十分精彩。      两分钟后。   青铜兽上垂下来两条登山绳,吊着胖子和铃丫头,悬在离地半米高的地方,像是两个被审问的犯人。      胖子荡秋千一般随着绳子晃来当去,良久后指着旁边同样被吊起来的铃丫头,面无表情地说:“只让她不着地就行了,为什么我也要被吊起来?”   解语花悠闲道:“顺手就绑了,有意见吗?”   胖子:“……”      铃丫头一离开地面,那胶质也就像失去指令的机器人,乖乖呆在原地,不动了。   蒋老皱着眉头道:“只针对铃丫头?”   吴邪:“她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之处吗?……唯一一个不带把的?”   解语花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解语花笑了一下,道:“婴儿棺,麒麟血。”   黑瞎子解释说:“后稷要长生,却只有鬼蝼和血玉胆,他便和张家人约定好,要人把麒麟血带过来,又设下机关,只要麒麟血一来,就会被这胶质给吞了去。集齐三样,便可死而复生了。”   吴邪:“可是它怎么知道铃丫头就是麒麟血主呢,她脚上又没有伤口。”   众人一时愣了,半晌蒋老才沉吟着道:“也许是气味?……不知道,但总有办法吧。”      “不提这个,”解语花打断掉,“后稷怎么知道的不关我们的事,问题在于,他打算把铃丫头带到什么地方去?”   众人顿时如醍醐灌顶,吴邪恍然道:“要集齐三样才可死而复生,也就是说……”   解语花点头道:“跟着它,就能找到鬼蝼。”      而鬼蝼就在青铜门后,找到鬼蝼,就意味着找到闷油瓶。      吴邪不由眨了眨眼,道:“该怎么做?”   解语花无奈耸肩。   黑瞎子蹲下去,指节敲了敲地面:“硬的跟石头一样,却又能流动,他是怎么做到的?”   胖子悬在半空中,面露忧色地咂咂嘴:“这要被融进去了,还有命活?”   众人沉默不语。   吴邪试探着问:“要不用炸药?”   “老兄,”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说,“你没看到这下面的胶质起码有几十米深上百米宽吗?你给说说,该往哪个方向炸?”   吴邪哑然。      眼看着还有一步就能成功了,却偏生被困在这里,卡得上不能下不去的,着实令众人十分郁闷。   正这时,铃丫头突然开口道:“让我下去吧。”   胖子一愣,随即骂道:“想找死?!”   铃丫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点头说:“对,找死……拿我当饵吧,用绳子系着,你们跟在后面用炸药炸出一条路来。”   胖子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她:“那么近的距离,炸药量控制得再好你也会被炸成渣的。”   铃丫头弯了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没能笑出来,只得低声道:“成渣便成渣吧,总归也没让后稷得逞……除了这个,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   胖子不耐地摆摆手:“不急,等等再说。”      没有人交谈,墓室里安静得像死了一般,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   胖子抬眼看了下铃丫头,只觉对方脑子多半进水了,既没金山银山在前面诱惑着,也没牛鬼蛇神在后面围追堵截,却是上赶着要找死,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呢?      他心里像是有一面鼓,咚咚咚的敲得震天响,耳膜都要震破了,却仍是只有他一人听得见。   胖子不由拍了拍自己脑袋,觉得那里面多少也进了点水。      就在这时,铃丫头手上迅速甩出一把刀来,飞旋着飞向墓顶,力道之大,瞬间便将那节登山绳给割断了。   她就势在地上滚了两转,把绳子另一头甩给众人后便躺着不动了,任凭胶质的地面再次涌动起来,像一条进食的蛇,缓缓把她吞了进去。      然而不到一秒,胖子便也落了地,两手一抓,面无表情地把她拎起来,顿了一下,把人扛在肩上就开始绕着墓室转圈。   他一边踉踉跄跄地跟胶质地面做斗争,一边大声道:“啊啊啊啊别吃我,老子有脚气,当心我熏死你啊!!”   铃丫头:“……”   其余人:“……”      众人站在原地,知道这点困难不是什么大事,也懒得去救了,都笑嘻嘻地看热闹。   黑瞎子摇了摇头,唏嘘道:“造孽啊。”   解语花:“作死啊。”   吴邪:“减肥啊。”   胖子:“……”   他边跑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们懂什么,我这叫负重越野,是强身健体的!每天锻炼一小时,幸福生活一辈子你造吗!——卧槽都说别吃我了还咬,老子要放屁了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这墓真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曾经对胖子的九天无敌连环屁有阴影还是怎的,他这一番话音刚落,整片地面竟是无风起浪,像是烧开的壶水般翻滚起来!   那些胶质连天涌起,再不管是铃丫头还是别人,所到之处,全都被一股大力给猛扯了进去!      第五十二章(再次声明,由于本文构思是在很久很久之前,所以青铜门的设定和藏海花里面的不一样)      地面就像被撒了膨化剂,体积瞬间暴增,胶质如同掀天而起的巨浪,片刻便吞没了整个墓室。   所有人都被卷进了胶质里,这玩意儿不比水,人在里面就像被裹在一团果冻里,手脚都使不上力。   那些胶质如同空气一般无孔不钻,众人眼、嘴、鼻子全被它堵住了,肺里纠结成一团,就像有人用手攥着拧了个个。   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缺氧让人脸涨得通红,而后泛出将死的紫灰色,神经都像是搭错了线,四肢五脏六腑都成了别人的,只带着一个昏昏沉沉的脑袋四处乱跑。      解语花什么也看不到,手指勉强动了动,正巧碰到一人长着薄茧的手,于是他最后一点心也放下来了,与黑瞎子互相牵着,心里毫无出息地想:也便这样了吧,没挂算老天开眼,要真挂了……也算死得其所了。      ·      事实证明,老天待他还是极为厚道的,在他撑不住就要嗝屁的前一秒把人从胶质中扔了出来。   众人像一堆死鱼般啪的一声摔在地面上,胃里立刻翻江倒海,那胶质便从鼻子嘴巴里一起出来了,期间还混杂了点隔夜饭。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给清零了后,众人急忙转移了阵地,胖子还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憋死老子了。等等!这里是——”   他们面前是一条近百米宽的地下河,但没有一滴水,似乎已经干涸了很多年,河床已然开裂,或粗或细的裂缝纵横交错,像一片缩小版的悬崖。   河床正中有一张巨大的图案,周围竖起八座青铜架,而正对着它的,便是胖子和吴邪无比眼熟的老相识了——      青铜门从河床底部耸起,一整面山洞似乎都装不下它,边缘严密无缝地嵌入山岩间,远远望去,就像一个肃穆而威严的帝王,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它的子民。      吴邪无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顿了一顿,从背包里掏出那人留给他的鬼玺,回过头对众人说:“走,进去吧。”   黑瞎子乐道:“怎么进,你举着它站在门前,大喊一声‘芝麻开门’?”   吴邪:“……”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闷油瓶竟然连开青铜门的方法都没告诉他,这明显是铁了心不想让他来的。   胖子拍拍他的肩:“慢慢来,我记得当时小哥是跟着阴兵进去的,只要想出召唤阴兵的办法就好了。”   吴邪点头,正要说话,黑瞎子突然大喝一声:“闪开!”   吴邪条件反射地一侧身,子弹擦着他右臂呼啸而过,顿时击中他后方的一个物体,而后便是重物落地声。   众人急忙过去看,却是一只巨狐,脖子处潺潺地冒出血来,浑身颤抖了几下,便死透不动了。   解语花皱了皱眉:“这怎么会有狐狸?后稷养的?”   “不应该啊,”吴邪反对道,“他会养这么好对付的玩意儿?”   话音刚落,黑瞎子余光瞥见河床里那八个青铜架之间有一抹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他抬手又是一枪,便见又一只巨狐躺在地上,正落于那巨大的图案边缘。   腥红的血液涌出,给那阴暗的图案添了一份别样的色彩。      众人这才重新审视起那图案来,只见它直径约有十来米,被八个镂空雕刻的青铜架围着,颜色偏暗,显得十分阴郁,再仔细看时,却有些像一张闭着眼睛的人的脸。   胖子砸吧砸吧嘴道:“这画的是后稷那老头?看不出来,老祖辈那么早就开始走抽象派路线了?”   “拉倒吧你,”解语花笑了笑,不经意瞟了那死去的狐狸一眼,随即色变道,“不对,刚刚瞎子只开了一枪,它身上为什么有两个伤口?”   众人心中一震,立马回头,便见地上只剩一滩斑驳的血迹,那第一只被打死的巨狐已然不在了。      ——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消失了!      而待他们再回过头来,图案旁的尸体也不见了。   吴邪嘴角抽了抽:“打不死的?”   解语花觉得有些麻烦,手指揉了揉眉心,说:“问题不是这个,打不死的话绑起来就行了,难的是它速度太快,抓不住。”   吴邪奇怪道:“这狐狸不是复活前会死一会儿吗?趁它还没活过来之前绑不就行了?”   黑瞎子笑道:“小三爷,你还没搞清楚,这里有个疑点。”   吴邪:“?”   黑瞎子解释说:“这狐狸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作声息地逃掉,速度铁定是快到极致了,但既然如此,它又为什么会被我们发现?”   吴邪皱眉:“它是……故意的?”   黑瞎子摊了摊手,满不在乎地说:“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障眼法,鬼才知道。”   解语花道:“一个一个分析,如果它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我们多杀它几次,死的次数多了,或许量变导致质变……会发生什么?”   黑瞎子眉毛一动,说:“试试看?”   反正他们现在也不知道鬼玺的用法,后稷既然想要麒麟血,就必然留了让人进青铜门的方法,这巨狐可能是一个突破口,当然了,也可能是陷阱,都说不准。      解语花只看着他,不置可否。   黑瞎子便了然一笑,抬手朝着背后看也不看就是一枪,巨狐应声落地。   而这次,不待众人走近,那狐狸就又消失了,像是魔术一般,却没有任何遮掩,仿佛眼皮子上下一眨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它便跑得没影了。      这样来回折腾了三四次,黑瞎子便察觉到不对:“它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了,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他坦然道,“我打不中。”   连南哑北瞎之一的黑瞎子都打不中的东西,那这道上也没人能打得中了。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解语花立即道:“现在除非它要攻击我们,否则不能再开枪了。”   黑瞎子摇头:“从它刚才那么几次的路线来看,这狐狸……多半是冲着小三爷去的。”   吴邪:“啊?”   若是冲着铃丫头,那是要麒麟血;若是冲着黑瞎子,那是拉仇恨,这一来二去无因无果的,关他什么事?   胖子一脸同情地望着他:“辛苦你了,哥们。”这身先士卒、舍己为人的精神,为兄弟们挡了不少灾啊。   吴邪仍是一脸茫然,完全状况外。      正这时,解语花忽然扔出一把匕首就朝着他的头甩去,吴邪条件反射地偏头一躲,正与那狐狸的脸撞在一处,登时心脏差点停了拍,幸好那狐狸被他撞得动作延缓了一瞬,恰好被那匕首贯穿了脖子。   动物的血管爆裂,喷了吴邪一脸。   但那狐狸的动作只定格了片刻,便又瞬间没影了——它的死亡时间也跟着越来越短了。      第五十三章      解语花上下打量了一下吴邪,似乎是在看他这满头畜生血的模样哪里吸引了那狐狸,半晌后说:“鬼玺给我。”   吴邪递给他,问道:“怎么,想到召唤阴兵的办法了?”   “没,”解语花坦然道,“只是觉得你浑身上下除了招灾体质,没一处是能让狐狸发情的理由,前者太不靠谱,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你身上带着鬼玺了。”   吴邪:“……”   虽然话是在理的,但怎么听着就那么不舒坦呢?      黑瞎子:“这么说,它是想要鬼玺?”   解语花耸耸肩:“猜测而已,等着看呗。”   这话说完没两秒,便见一抹金色影子飞速划过,竟像是凭空出现在面前的一般,那狐狸虽说死了又会复活,但身上的伤却不会,于是便显得血迹斑斑的,全身的皮毛有大半被血浸湿了,黏成一块一块的贴在身上,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看上去十分狼狈。   可那毕竟是看上去,事实上,它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如同历经了上万年的变异与进化,一次提升一个等级,已从一个小喽啰变身成为堪以媲美护法的角色了。   其用时之短,晋升之快,不得不令人产生它与大BOSS之间是否有那么点潜规则的怀疑。      不过这已经不是潜规则的问题了,解语花迅速后仰一躲,谁料那狐狸反应极快,在半空中也能跟着急转弯,张嘴便咬,解语花只得把绑了夹板的左臂送上去抵挡一下,让对方咬了一口木头渣子,同时右手反手一钩,借劲把本就在对方脖子里的匕首转了一圈,成功地完成了将阶级敌人斩首示众的革命任务。   狐狸头砰地一声落地,发出闷响,解语花闪过喷洒的血迹,抬脚把它踢向远处,而后和黑瞎子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非常不顾围观者感受地,给这巨狐分了个尸。      这次巨狐没能再复活。      一时间满地都是断了的四肢、五脏六腑,像是个屠宰场,血腥味浓得让人作呕,但而后发现的巨狐的秘密过于震惊,他们也顾不得这个了。      ——在它的肚子里,竟是藏着六个和他们手里一模一样的鬼玺!      吴邪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半晌才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黑瞎子倒是满不在乎地颠了颠手中还带着狐狸血的鬼玺,乐道:“这后稷也忒土豪了,养只专吃鬼玺的宠物,一次得吃掉一个亿还不止,啧啧,败家,太败家了。”   蒋老笑了笑:“物以稀为贵,这么多鬼玺,也就卖不了那么多钱了。”   胖子幽怨地看着这些原本价值连城的玩意儿,颇为遗憾地说:“我还说救小哥出来就把它卖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奶奶的值七个亿呢。”现在看来,也是量产的地摊货了。   这么想着,他突然灵机一动地搓了搓手:“要不,咱就当做没看见这些东西,那这鬼玺就还是唯一的天价宝贝。”   吴邪白他一眼:“你忘了这他妈是抢来的了?新月饭店的人你惹得起?”   黑瞎子原本还在吊儿郎当地把那几个鬼玺来回抛着玩,听到这话,“新月饭店”四个字却像是戳了他的死穴,手上一顿,差点没把那些个天价地摊货摔个粉碎,所幸救济及时,没有发生惨案。   他也就愣了那么半秒,就又开始没心没肺地把鬼玺连环着抛来抛去了。   解语花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蒋老:“话说,这么些个鬼玺,会不会与那八个青铜架有关系?”   胖子疑惑道:“可有一个鬼玺在小哥那儿,我们只有七个,数量不够啊?”   黑瞎子想了想,走过去把那巨型狐狸头捡起来,掏出匕首来,面不改色地把它劈成了两半,笑道:“果然——”      只见又一枚鬼玺穿着血衣裹着脑浆,安静地躺在那脑袋里面。      十分钟后,众人下了河床,站在了那巨大的人脸图案边缘,站在河岸上不觉得,下来了才发现这个人脸大得惊人,而且浑然有一种气势,即便是平面的,就被自己踩在脚下,却也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感觉。   他们没打算去招惹这人脸,便站在青铜架外围,依次把鬼玺放进其间的一个凹陷里,在放了七个之后,众人的神经就都绷紧了——如果不出意料,最后一枚鬼玺放上去后,青铜门便会开启,阴兵也会出现了。   解语花叮嘱说:“记住,待会儿阴兵来了,我们先让开,再从后面偷袭几个,换上衣服混进去,只要不挡路,他们是不会攻击人的。”   众人点头,解语花正欲放上那鬼玺,吴邪突然指着地上那张画上去的人脸,颤声道:“我、我靠,它是活的?!”      众人急忙转身,只见那原本闭着眼睛的人脸,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把眼睛睁开了,深褐色的眼眸竟像是野兽般泛着点幽幽绿光,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脸上面无表情,如同死尸。   而后它裂开嘴,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非常生硬地笑了起来。      那场景十分诡异,饶是众人早经历过大风大浪,在那样的环境下,也不由觉得后背发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它想干、干什么?”   解语花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做了决定,把最后一枚鬼玺按在青铜架上,顿时见那人脸笑得更欢了,两边嘴角夸张地咧到最大,几乎到了耳根。   这人脸原本就画得抽象,颜色偏向暗绿,表情这么一扭曲就越发不像人类了,阴森森的,像一只青铜色的被压成薄纸的鬼。   它沉睡多年,这会儿终于醒了,准备大开杀戒了。      ·      但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巨大而沉闷的声响,大地突然猛地震颤起来。   一时间各种土灰渣子不停地往下掉,众人无处可躲,几秒后地动停下来时一个个都灰眉土脸的。   吴邪拍掉脑袋上的灰,抬起头来望向前方,嘴里喃喃仿佛自言自语,但众人却奇迹般都听见了。      ——“门开了。”      第五十四章      河床两旁的石缝间仿佛在迎接谁似的,不断喷出青色的烟雾,周遭顿时烟云笼罩,淡青色的雾气飘来飘去,魂魄一般,倒是与鬼界有几分相似了。   鹿角声响起,悠扬如同山间的号子,然而这里听起来却显得分外诡谲。      那声音越来越近,从最初的飘渺变得嘹亮,回荡在整个巨大的空间中,竟显出些震耳欲聋的风范来。   不过与上次不同,鹿角声并非从河床的远方传来,而是从青铜门里面传出的。      众人在靠近青铜门处找了块巨石掩护,躲在后面,准备等那些家伙一出来,便一起溜进去,连装成阴兵的步骤都免了。   那些身着殷商时期旧铠甲的士兵排成长队,由一个举着破烂番旗的人领着,神色肃穆地走来。   他们一个个肤色苍白如纸,甚至被身上的盔甲映着有些泛青,脸几乎是常人两倍的长度,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都是上吊死的,在伟大的万有引力下变异成如此模样。      阴兵们走得极快,却是半点声音没有,脚步虚浮,真的就像一列排列整齐的鬼魂要结伴出去春游似的。   不出一分钟,那列长长的队伍就到头了,解语花看准时机,低声喝道:“走!”接着便带头冲了出去,众人紧跟而上。   阴兵们已经只剩个尾巴还在青铜门内,众人甫一过去,他们便察觉到了,全都围了上来,但仅在外围,并不往门里走,似乎是坚定了“好阴兵不走回头路”的理念。   这些家伙像是多年除了走路没活动过骨头一般,手脚僵硬,每一个动作都做得非常别扭,但速度和力道却是顶尖,因此杀伤力极大,胖子一个没小心躲闪不及,就整个被抡翻横飞出去。      铃丫头一只脚踩在阴兵脑袋上,离门只有半米远,正准备跳进去,余光就瞟到一坨飞出去的“脂肪”,又急忙转身去拉他。   这么一拖延,其余人已经都插空钻进门去了,只余了他们两个,解语花一使眼神,黑瞎子会意,踩着阴兵翻出去,扯着领子把人拎起来,挨个一脚踹进门,而后跟着侧身钻了进去。   青铜门几乎是贴着他的动作关上的。   世界安静了。      周围一片漆黑,眼睛都成了摆设,什么也看不见。   手电像是集体丢了电池般不起作用,但其实他们知道,手电是在发光的,只是人看不见而已。      这里是虚无,是空,也是满。   一切物质都失去其原有形态,或者说,还原成原有形态,细胞还原成分子,分子还原成原子,原子还原成无数细小的弦。   只有思想还存在着,其余的都融为一体,你可以感受到物体,可以移动,但那其实都是不存在的,只是你的思维这么想,感受到的便是如此。      在这里,一切物理规则都失去效应,人可以为所欲为。   ——然而,当肉体消弭,这所谓的“为所欲为”就显得分外的假大空,和传说中的脑补没差了。      不过人总是活在自己的思想里的,当你的意识认为是这样,世界就是这样了,所以当无人告诉他们这里无规则时,规则就已经形成了。      吴邪道:“在海底墓时汪藏海提过,当年东夏人带他来这里的时候,刚进入门内的一段是一片虚无,要用那什么真实之火才行。”   “什么真实之火,不过用点通灵的犀牛角就能解决的问题。”解语花嗤道,他凭感觉在背包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个犀角蜡烛点燃,照亮了一小方天地,“说得玄乎,都是些狗屁——走吧。”      这其间的路乏善可陈,他们能看见的就只有己方和无穷无尽的黑暗,头顶是黑的,周围是黑的,脚下也是黑的,这些黑色的雾气像是被最顶级的粉刷工刷上去的一般,黑得十分透彻,也十分均匀。   就连黑瞎子那双得天独厚的眼珠子也没能瞅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在这样的黑暗环境下,人想知道自己是直着走的还是绕圈走的都异常困难,更别提走了多远了,解语花抬手看了看表,那些针摆却早就约定好了,集体罢了工,再看手机,好家伙,干脆连屏幕都不亮了。   而点着蜡烛,不过是确保下所有人都在,没有走散罢了。   就这么两眼一抹黑胡七八遭乱走了一通,到众人耐心几乎耗尽的时候,犀角那微弱的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里,出现了一排白色的天梯。      那天梯出现得十分突兀,接口处没有地板,两旁也没有墙壁或扶梯,就那么直愣愣地竖立在漫无止境的黑暗中,与周围的环境颇有些势不两立。   蜡烛的光实在有限,又黯淡范围又小,实在看不出什么来,黑瞎子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地用手电照了下,便看见这天梯很窄,约莫不到两米宽,一路斜着向上,不知指向何方。      吴邪见到那手电光时愣了一下:“虚无……结束了?”   “看样子是的。”黑瞎子笑了笑,掏出个照明弹出来点了,把面前的天梯照得更清晰了些,它由雪白的大理石搭建而成,每一面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花纹,在一片阴暗得仿若地狱的地方默默延伸向上,还真有那么点传说中“通向仙境”的意味。      不过胖子显然是没有这份纤细的小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他来来回回把这座天梯打量了许久,不无担心地坦露了他的忧虑:“这家伙下面没支没撑的,又这么长,你们还好,就胖爷我这体型,万一走到半途塌了怎么办?”   解语花笑道:“能怎么办?我们上去,你在这等着?”   “别别别,”胖子忙道,“其实咱这都是虚胖,虚胖,不碍事的。”   解语花好笑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地方邪乎,天梯也就跟着邪乎,原本还想着走两步就回头看看,能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哪知他们只要全员走过一阶楼梯,便会有一阶楼梯消失,就像是一滴水融进了大海,白色散尽,永无止境的黑暗蜂拥而上。   为了证明不是视觉误差,解语花还向原本是阶梯的地方扔了根冷烟火,只见它垂直地下落,在浓稠的黑色中有如一颗闪亮的流星,越落越远,直到化作几不可见的一个白色小点,没有阻拦,没有止境,永久地沉寂在这片阴沉而诡异的地域里。      他们这次……是彻底被断了退路。   只剩下这么一排天梯,狭窄的,通向未知的——所谓终极。      第五十五章      一行人被逼着上了这“贼船”,也就干脆地认了命,义无反顾地带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气势,开启了攀登之旅。   然而这天梯实在太长了,简直像把世界遗产万里长城给囫囵个直立起来了般,愣是怎么走都不到头。      他们走了足足九天。      食物吃完了,水也喝完了,走得腿都失去了知觉,只知道麻木而机械地迈动,走得什么脾气也没了,面前却还是那一架绵延到无尽的天梯,后背一个阶梯不远就是阴沉沉的黑暗,就像他们这九天一直在原地没动一样。      然而是又怎么样,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   可真的算得上是……一条路走到“死”了。      一时众人都有些泄气,分散了在台阶上坐着休息,吴邪不经意望了望那天梯尽头,心突然不可抑制地猛跳了一下,他眨眨眼,不可思议地喊道:“它、它在变短?!”   众人连忙抬头,只见天梯从尽头开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看着就像一片黑云在向他们飞过来似的。   不多时那高度堪比珠穆朗玛峰的天梯就整个的没有了,众人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周围没有风,也分不清自己是在下落还是就在原地,除了手电光能看见外,几乎完全回到了刚进青铜门时的那种茫然状态。   简直就像……他们走的那九天的路都是对方开的一个残忍又恶意的玩笑。   完全被耍着玩呢。      黑瞎子也不恼,不慌不忙从包里取出个照明弹点了,等最初的强光过去,慢慢打量起周围来。   然后他眯起眼来笑笑,说:“果然在这儿。”      照明弹照亮了周围一千米的距离,但其实用不了这么多,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手上拿了把刀,侧身立着。   他站在那片黑暗之中,像是刚从血缸里爬出来,全身上下都是血,有凝结了的,也有还在往下滴的,望去十分瘆人。      胖子看着吓了一大跳:“小哥?!你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血崩了吗这是?”   “瞎嚷嚷什么,”黑瞎子给了他一脚,而后伸手轻轻在吴邪肩上推了一把,半开玩笑地说:“你的人,我给你带到了。”   闷油瓶侧过头,轻轻看了他们一眼,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又转回眼帘,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当他的雕塑了。      吴邪深深吸了口气,憋了半天,才道:“你,呃,要不要包扎?”   闷油瓶没说话,吴邪又问了一遍,对方才佛爷般施舍给他一个眼神,片刻又转回头去了。   吴邪似乎从这眼神中得了鼓励,向前走了几步,离那人近了点,又把句子从疑问换成了陈述:“我帮你包扎。”   闷油瓶似乎有些不耐烦,终于开了口,说:“不用。”   吴邪锲而不舍地又走近了些,这下他把对方身上的伤都看清楚了,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惊了一瞬。   闷油瓶衣服绑在腰间,赤裸着上半身,从胸口到背后几乎看不见一块好肉,像是被凌迟了一般,全是刀痕,血肉翻开来,鲜红的血色衬得他面目煞白,倒可以与那地狱里的白无常比一比了。   可就这么着,闷油瓶却仍是面静如水,好像被割的不是他一样。      吴邪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他低声道:“你这……怎么弄的?”   闷油瓶顿了顿,难得地解释了一句:“照着纹身割的,不这样镇不住它。”   吴邪直接无视了“它”,只轻轻问道:“不能包扎?”   闷油瓶不置可否。   吴邪有些急:“你他妈又不是血库,这样下去……还有命活?!”   闷油瓶没答话,只用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吴邪就全明白了——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      吴邪垂下眼帘,半晌勾勾嘴角,几不可闻地苦笑了一声。   周遭一片寂静,死了一般。      ·      这时,闷油瓶突然注意到有点没对,他扫了众人一眼,视线停留在铃丫头身上,问道:“婴儿棺?”   黑瞎子一笑:“好眼力。”   哪知话音刚落,闷油瓶突然一阵风般冲过去,伸手就拧住了铃丫头的脖子,后者来不及也反抗不了,悬在半空,脸涨得通红,眼看脑袋身子就要分家。   胖子忙跑过去当和事佬:“别掐别掐!她虽然是从婴儿棺里出来的,但真不是粽子!真的不是粽子!诶诶,轻点轻点,别把人给掐死了!”      解语花站在一旁,悠悠道:“让他掐呗,这地界没有铃丫头出不去,他一个人不想活了,自然是要拉着兄弟媳妇一块儿陪葬的,拦得住吗你。”   闷油瓶闻言顿了一顿,终于松了手。   解语花看了看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咳嗽的铃丫头,回头笑道:“走吧,你带路。”   闷油瓶不动,皱了皱眉,说:“你是‘它’的人?”   解语花抬了抬眼皮:“你觉得我和那帮兔崽子是一伙的?”   而后又弯了弯嘴角,轻笑道:“放心好了,我生是九门的人,过两天死了,也会是九门的鬼。”   闷油瓶瞥一眼躲在胖子身后的铃丫头,后者见他看过来,立马把自己缩到最小,恨不得变成一根头发,黏在胖子身上。   解语花见他不信,只好解释道:“带着她也就走个过场罢了,有没有那东西无所谓,只要‘它’相信我有,而且相信只有我有,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更何况,”他叹了口气,轻轻地道,“我是个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了,出去了也没几日好活,骗你干嘛呢?”      黑瞎子原本还是笑着的,听到这话就瞬间敛了去,吼道:“解雨臣!”   解语花回过头看他,低声道:“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先是解语花,再是解雨臣。你要想拿那东西,就得和这里的所有人成为敌人,包括我。”   黑瞎子颇有些咬牙切齿,按着他的肩,一字一顿地道:“你就那么活得不耐烦了?”      解语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半晌突然笑起来:“我是没活够,可是老天给我的活路我走不下去,不就只得死了吗?”      第五十六章      解语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半晌突然笑起来:“我是没活够,可是老天给我的活路我走不下去,不就只得死了吗?”      见黑瞎子沉默不语,解语花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道:“我就不说什么替我活下去的屁话了,你想怎么便怎么着吧,但别让我恨你——我说真的,别让我恨你。”   黑瞎子愣了愣,按着对方肩膀的手慢慢放下来,转过身去,那个向来放荡不羁视一切为漠然的男人,一时间背影竟有些茫然。      四周静寂一片,照明弹燃尽了,光渐渐弱下来,整个空间又变成了漫无止境的黑色,眼前空无一物,叫人顿时生出一种茫茫宇宙只剩下自己一人的错觉来。      没有人是一起的,没有人能陪着一辈子,每个人孤零零地来,最终也将孤零零地去,没有人没有谁了,是不能过的。   就算缺胳膊少腿,心尖上身上掉快肉,不还得一样的活吗?      良久后黑瞎子轻笑一声,摸出根烟来点了,他面上不露一丝情绪,手却是抖的。   那点微弱的火星独处于幽深寂寥的黑暗之中,渺小得不值一提。      ·      胖子打开手电,看了看沉默的众人,挠挠脑袋,说:“那什么,还是先出去吧,呆在这儿怪瘆得慌。”   闷油瓶微微颌首,却又不说怎么做,只取下绑在腰间的上衣,随手擦起身上的血来。   他擦得满不在乎,刀口子被一道道翻开来,露出里面狰狞的血肉,他力道却丝毫不小,似乎那些伤口间的神经都死光了一般。      吴邪实在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去帮他弄,闷油瓶却示意他别动,淡淡道:“它们要来了。”   吴邪不解,蒋老解释道:“只有按照张小哥的麒麟纹身割下去,才能使鬼蝼陷入沉睡,而一旦哪个部分停止流血,它们就会醒来。”   吴邪:“醒来了,然后呢?”   蒋老说:“它们醒了就会想往外跑,我们可以跟着出去,但同时,也得把它们拦着,万一没小心放出去一只,那就算向全人类切腹自尽来谢罪也没用了。”   解语花皱眉:“这么厉害?”   蒋老无奈地耸耸肩:“虽然它们只能活在这虚无中,出去就会死,但它们身上带着病毒,一旦宿主死亡就会变异,以我们现有的医学手段,再有一千年也拿它没法……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华鹰手下的科研团队是这么说的。”   吴邪还是没搞明白:“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不让它们继续睡着?”   解语花用看白痴一眼的眼光看着他:“你来这儿不就是接这位闷神出去的吗?他走了,谁来镇住这些鬼玩意儿?”   “呃,”吴邪摸了摸鼻子,“但是小哥不是说隔十年换一人守吗?中间换人的时候怎么办?而且那些替代的人没有麒麟血,也没有纹身啊?”   蒋老:“鬼蝼并非随时都会醒,平时都在深睡阶段,但每年一共有十天会陷入浅眠,这时候如果没有人镇着就会醒。这些时间都是分散且不定期的,没法知道确切,所以只能一直守着。至于那些替代的人,不是有麒麟竭吗?虽然血种不纯,但也可以将就着用了。”   “而纹身的话,”蒋老笑着摊手,“你就只有请教这位张小哥了。”      众人于是望向闷油瓶,后者淡淡道:“用蛊。”   吴邪静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抿了下唇:“等等,这么说来,你身上的血……一直流了一整天?”   闷油瓶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吴邪与他对视着,突然就失去了再问下去的动力,对方自己要把自己当成血库用,他又拦不住,问了又有个屁用,不过平白给自己添堵。   然而他又忍不住想,怪不得九门都要毁约,那可是十年,还动不动就整得浑身鲜血淋漓的,谁愿意把自己后辈送过来受这份活罪呢?若不是血皮厚的,说不定挨不过十年就两腿一蹬,见阎王爷去了。   也就只有张家族人有这份无私奉献舍己为人的魄力,巴不得把自家儿子送过来血肉模糊一番,好像不把他们磨砺成个没有情感没有痛觉的石头,就辜负了老子这个称号了似的。   这得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才会被发配到张家当儿子?      吴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解语花的话就打断了他的思绪:“所以,鬼蝼都在哪儿呢?”   闷油瓶言简意赅道:“照明弹。”   黑瞎子闻言,利索地点了个上去,待眼睛适应了那强光后,众人向周围一看,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虚无的空间里到处都是一种透明的小虫,它看起来非常的不显眼,只有小指甲盖的一半大小,没有五官,没有内脏,什么都没有,似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空壳。   事实上它们分散得非常开,每只鬼蝼间都有好几米的距离,但由于空间广袤,便显得密密麻麻的,十分恶心。   然而诡异的是,即使离得非常近,众人也看不清楚这些小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它们就像一小团一小团的雾气,还是透明的,能透过它看到背后那无尽幽深的黑暗,只在照明弹的强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似乎马上就要吹灯拔蜡的白光来,告诉大家它还存在着。      “感觉和那小蝴蝶挺像的?”黑瞎子和解语花对视了一眼,都想起了在幻境中那山林间见着的透明小蝶。   解语花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不管它们有没有关系,有几两钱关系,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都是白搭。      “这玩意儿似乎在往上飞?”由于没什么参照物,胖子这话说得极为不确定。   解语花点了点头,说:“我们跟上去。”   吴邪无语道:“我们又没翅膀,怎么跟?”   解语花指了指旁边,说:“用它。”      只见先前突然消失的那架天梯,像是有了智能、知道他们需要它一样,不知不觉间,竟又重新出现在了原地。   白净如玉的阶梯倾斜向上,绵延向未知。      胖子嘴角抽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我靠,咱们这是开了外挂?”   解语花笑笑说:“谁知道呢?”      然而,老天一向是爱开玩笑的,到这地步了,不玩一玩怎么行呢?      ——他们刚登上天梯,还没来得及开追那群鬼蝼,解语花身形突然毫无预兆地晃了晃,而后直直摔了下来!      ——毒发了。      --------------囹圄·第三部·完-----------   第四部      第一章      解语花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他手指动了动,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入鼻是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他摸索了一下,感觉右手吊着点滴,左手被绑上了夹板,是正儿八经的夹板,和他在斗里随便找块木头绑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于是解语花便知道,自己这是出了斗了。      可如果不是在古墓里,为什么会这么黑?   他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没人,只有窗外隐隐约约传来鸟叫,他伸手探了探,微热,该是有光射进来的。   解语花顿时心下一沉,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事情越发麻烦了。      吴邪推门进来,看他坐起来一愣,随即道:“小花你醒啦。”      解语花笑吟吟地看着他,吴邪很清楚对方见到的都是一片漆黑,但面上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解语花随手指了指旁边,道:“坐吧,给我讲讲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后来……”吴邪顿了顿,半晌才开口道:“你昏了之后,黑眼镜就背着你,我们沿着那架天梯又跑了很久,就见着了一个和西王母那儿的陨石一样的玩意儿……”      ·      那玩意儿见不着边际,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各式各样的孔洞,小的不过手腕粗,大的开过一辆解放牌军车,看着就像被腐蚀过一般,十分怪异。   然而它与西王母宫里的陨石又有所不同,虽然没进孔洞中看,不确定内部是什么样,可光从外表观察的话,这东西竟然全是由青铜构成的!      “乖乖,这得有上千米的吧,”胖子砸吧砸吧嘴道,“他上哪儿找的这么多青铜?”   吴邪仰头看着那块青铜石,问道:“这里和西王母有什么关系?”   闷油瓶没有回答,他沿着天梯走到其中一个孔洞里面,那里有一个古怪的石台,正中有一个管道样的东西,不知通向何处。   吴邪跟着走上前去:“这是出去的机关?怎么开?”   闷油瓶沉默了一刻,用手指了指铃丫头,示意是要用麒麟血,后者抓着胖子衣角的手紧了紧,抬起眼来望向胖子。   胖子本打算摸摸她的头,思考片刻,又把手放下来,拍了拍她的肩。   那一刻铃丫头的眼神居然有些绝望,半晌她垂下眼,声音细如蚊喃:“我知道了。”   胖子对她的表现有点不明所以,想着不过是放点血,怎么吓成这样,难道还怕疼不成?可先前也不是没放过血,也没见她怎么叫疼啊?   不过他又想了想,觉得这丫头行事一向古怪,也就没多大在意了。      铃丫头走到那石台面前,拿起匕首,却不割手掌,而是直直向小臂处的动脉刺去!   胖子见状大骂:“你他妈疯了!割动脉是不想活了吗!”说着就想上去阻止。      ——然而已经晚了。      血一瞬间狂飙出来,无形中竟像是被什么引导着一般没有喷散开,而是全部流进了石台中间的管道。   淡淡的香气在周围弥漫,几秒后,整个青铜石,不,整个虚无的空间都剧烈抖动起来!      孔洞外像是有一个巨大马力的吸尘器,把数亿的鬼蝼从各个角落召集而来,如同一阵透明的龙卷风,呼啸着直直冲进了那个石台。   铃丫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血像不要钱一般疯狂地涌出,其余人在这个上下跳动震颤得像要爆炸一般的世界里站都站不稳,被甩来甩去当球耍,她却岿然不动。   石台上的管道似乎有魔力,把她全身上下的血都牵引着,在血管间撞击,汹涌着顺着刀口喷出。      ——整个虚无的空间里,只有那一寸土地是平稳的,却也是最惨烈的。      胖子滚了几圈,扒住一块凸出的石头努力不被晃跑,而后猛吸一口气,迅速向铃丫头冲去,准备把她撞开。   蒋老也在同一时间冲出,他的手擦过那股血液,和胖子一起把铃丫头往后拉,但那地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对方扯着,两个成年男人花了死力气竟也没能拉开。   铃丫头额头已经汗湿了,刘海贴在鬓角,但神色却很自然,看不出一点痛苦,她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胖子,咧嘴笑了下,轻轻说:“放弃吧,我们斗不过他的。”      ——后稷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誓要得到麒麟血,怎么可能让这最后的关头出现问题呢?   ——说来也可笑,这么几千年过去了,人类传承了几十代,他们却仍旧斗不过这位祖辈。      下一秒,整个空间突然崩溃,青铜石连带着虚无全部分崩离析,就像是宇宙初始的剧烈爆炸,又像一个星球的陨灭。   终极以青铜伊始,以青铜结束,唯有青铜才能锁住这虚无,青铜粉碎,所有一切全都化为齑粉,终极也将永远消弭。   众人被横卷的冲击波掀飞出去,纷纷失去了意识。      ·      吴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昆仑山间,放眼望去,茫茫雪山连绵起伏,天空湛蓝开阔,日光温暖柔和。   两辆路虎停在路旁,一边是峭壁,另一边则是悬崖,没有塌方,没有爆炸,没有雪崩,吴邪甚至怀疑,他们在后稷墓里遭遇的一切都是幻觉,其实什么都未开始,什么都未发生。   然而一旁站着的闷油瓶打消了他的疑虑,虽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一切都还原了,但他们确实是经历过的,这无可厚非。      黑瞎子在把昏迷的小花放进车子里,而稍远处,蒋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吴邪远远看着,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对方一下子变老了几十岁的错觉。   蒋老一手拍了拍脑袋,像是有点头晕,另一只手握得紧紧的,上面还沾了点血迹,背对着众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但是紧接着,他突然从腰间掏出枪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就扣动了扳机!      加了消声器的枪没有任何声音,其余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见他身形一倒,翻身掉下了悬崖。   吴邪惊道:“他干什么?!疯了吗?”   黑瞎子从路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表情冷漠:“别管他,他自有打算。”   “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黑瞎子冷笑道:“这你就别管了,我送花儿爷先回去,你们坐另一辆。——走了。”说罢不等回答,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吴邪被他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却听得另一头传来胖子的骂娘声。   他急忙赶过去看,便见胖子抱着已经冰冷的铃丫头大哭。   后者被放干了血,全身惨白惨白的,皮肤皱成一团,像晒干了的皲裂的土地,干瘪瘪的,总算是有那么一点千年老妖婆的风范了。   大概是老天不肯给他桃花运,每次临到头了便来个当头一棒,这和一年前的那一幕那么像——   茫茫雪山间,胖子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哭得满脸都是泪。      到现在,他们一行七个人,倒了一个,死了两个,可说得上是……凄凉得很了。      第二章      然而解语花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去惋惜,只是问:“然后呢?”   “接着我们下山,回来北京,听说黑眼镜把你送到这里,然后我和小哥就过来了。”   解语花闻言沉默了下,说:“别瞒我,那瞎子是不是走了?”   吴邪被他问得一噎,还没来得及回答,解语花就打断道:“够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他轻笑一声,转头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道:“他有胆走,我也会叫他囫囵个地滚回来。”      “罢了,不提他。”解语花对吴邪道,“把医生叫来,我得问问这眼睛怎么治,总这么两眼一抹黑就跟提前嗝屁了似的。”   说到叫医生吴邪有点磨磨蹭蹭的,岔开话题道,“医生说这只是暂时性的失明,今天就能好。”   解语花听他的语气静了片刻,也不提眼睛的事了,淡淡道:“直接说吧,我还有几天好活?”   吴邪这次沉默了很久,才说:“七……不,八天。”   解语花难得惨淡地笑了笑,低声道:“别骗我了,最后几天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算活着?”      吴邪惊讶道:“你知道你中的什么毒?”不是到斗里才知道有中毒这回事的吗?   解语花冷笑:“我好歹也是个九爷,你们都当我傻子吗?平时装不知道,就真不知道了?”   吴邪摸摸鼻子,叹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解语花熟门熟路地把针头拔了:“先回解家再说。”      ·      一小时后,解家门口。   解语花下车,顺手弹了弹衣袖上的灰,一边领着吴邪和闷油瓶进门,一边对候在一旁的端贵道:“我和小三爷有点事儿要说,你叫人都出来在外宅守着,我不出来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找我,懂?”   端贵忙应道好,低眉顺眼的也不多问,见解语花摆摆手便下去安排了。      解语花手里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按着,脚下不停,七回八转地就带两人进了内室。   吴邪在一旁暗暗吃惊,见对方关了门后,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解语花走到床边输密码,没在意道:“什么怎么做到的?”   “那什么,你不是看不见吗?”为什么动作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连眼神都和平常一样。   解语花笑笑:“小三爷,做我们这行的得有点觉悟,说不定哪天就瞎了聋了呢?要不想死的太惨,就得早作准备。眼睛没了,就练练耳朵,和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说这些,”解语花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但这有件事很重要,没法等明天眼睛好了再说,现下我看不见,需要你帮个忙。”   吴邪严肃点头。   “本来这件事不该跟你说,毕竟事关解家机密,但现在,”解语花轻轻笑了笑,“什么机密不机密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说着他跳下床下的一个密室,没两分钟又翻上来,指指地面上出现的一条暗道,说:“这是解家的地下室,里面的机关每次都会无规则变动,我现在这样下去根本走不到地方,还得请你家哑巴给带带路。”   吴邪:“……”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客串一下导盲犬啊。   闷油瓶也没说什么,淡淡地看了吴邪一眼,走前面带路去了。      地下迷宫连环曲折,手电光下,周围并无多余装饰,显得分外幽深。   解语花边走边指示他们下一个路口该往哪儿转弯,要不是吴邪确信医生的诊断很靠谱,他都要怀疑对方这失明是装出来的了。      他不禁想,究竟是得要多苛刻的环境,才能长成这样的人——在毫无预兆的失明时,一点适应时间都不要,只要他想,就能把所有人都瞒得一干二净。      吴邪回头看了看,对方正闭着眼睛异常悠闲地跟着他们的脚步声在走,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解语花睁开眼,眉毛扬了扬。   吴邪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却仍旧觉得像是被看穿了内心的想法一般,他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来,跟在闷油瓶身后老老实实地迈着步子。   可没走两步,他又诧异地想,小爷也没想什么对不起他的啊,刚才是在心慌个毛线?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比起这位传说中的发小,自己实在是……活得太滋润了。      这样没走多久,他们面前就出现了那个和后稷斗里一样的青铜盘。   闷油瓶没去动它,侧过身等解语花去开,后者笑了笑,弯下腰在地上某块砖处捣鼓了一会儿,那青铜盘便朝两侧打开,而后不等人反应,几步就走了进去。   吴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敌过自己的好奇心,心里被解语花“事关解家机密”几个字给弄得抓心挠肺的,想着反正对方也没说不准看,这么个迷宫地下室藏着的玩意儿,不看不等于白来了吗,而且闷油瓶也在,到时小花反悔了也打得过。   他又看了看闷油瓶壮胆,便跟着走进房间,发现里面全是金属支架,分有两或三个隔层,散而有致地摆满了东西,满目琳琅。   但他的注意力瞬间便被其中的一块血玉胆吸引了去。   那玉胆呈椭圆状,半透明,玉质淳厚光洁,里面隐隐透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是一只上万年的古虫。   闷油瓶看见这个,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解语花站在那房间的门口,手指有事无事地敲击着旁边的一个瓷瓶,半晌才问道:“它还在,对吗?”   吴邪没听懂:“啥?”   闷油瓶淡淡道:“这是假的,真的呢?”   解语花转身就走。      两人忙跟着出去,青铜盘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吴邪完全云里雾里,看解语花脸色又不好问,只觉得这事情似乎有点严重,心里琢磨着对方的那句话——“它还在”,“它”指的是什么?      正想着,解语花突然停了下来,不知干了什么,左面黝黑坚硬的墙壁就消无声息地转开,夜明珠淡淡的荧光照亮了周围。   四周都是玻璃制的柜子,整个连成一片的固定住,中间照旧用厚厚的玻璃隔开成一个个的小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董。   解语花径直走到左面,打开其中一个玻璃柜,取出了个雕饰细致的小木盒,整串动作一气呵成,半点没有失明的样子。   可等他把这木盒拿到手,解语花的动作却又顿住了,像是个真正的盲人般,手指放在盒扣上,半天都没打开。      他这辈子,除了八岁前那会儿还会相信相信老天爷,偶尔许个愿期待着能实现,其余时候都是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中度过的,他知道除了自个儿,别的都靠不住。   可是现下,他都没几天好活了,却突然期盼起老天来。   ——要是那瞎子能记得去年的那个暗示就好了。      这么想完他又自嘲地摇摇头,打开那盒子,里面空空如也,除了根烟蒂什么也没有。   那烟味似乎都还未散去,淡淡的萦绕在周围,他手一扣,盖上盖子。      解语花靠在柜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才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假的还在,真的……自然就没了。”      第三章      医生的话不假,当天晚上,解语花的眼睛就好了。   他这眼睛瞎得不明不白的,好的也颇为随意,仿佛就那么一瞬间,眼前就现出光来,起初是模模糊糊的,像隔着层雾,几分钟后便已是雾尽天明了。   那时他正坐在去长沙的飞机上,窗外是漆黑的层云,堆积着快速闪过。      他是一个人到长沙来的,也没通知当地的盘口,下飞机便上了辆出租,在城区转了几圈,先后换了五辆的车后,他在一个小吃街的口子上下了车。   解语花随意找了家路边摊吃了碗面,而后东绕西绕,拐进了一处小区。   说是小区都算抬举它了,这地方简直就是个贫民窟,废旧的筒子楼一座挨着一座,下面几层终年见不着光,外墙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色来了,泛着灰黑,隐隐现出些小屁孩子堪比印象学派的涂鸦来。   多数住在底层的人家都在窗外系了条绳子,洗完衣服就挂在上面,解语花在那些衣服间像走迷宫样的穿梭着,中途还觉得自己这一身在这儿太显眼,随手取了件衣服便给套在身上。   那衣服约莫是穿了有些年头了,满是油污,纵使洗了,也还带着浓重的汗味和机油味。   解语花把头发弄乱了点,垂下眼帘,再加上夜里光线昏暗,看着也就和原著居民没什么两样了。      他走到一个拐角处的屋子前,拿出钥匙,开了门。   房间很小,只有十来平,没有卫生间,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两张塑料椅,看上去又陈旧又破烂,和其他那些房间没什么区别,就是灰重了点。   整个房间唯一值钱点的便是那个木头柜子,却也是斑驳掉了漆的。   一只耗子站在那木柜上,显然把这儿当做了窝,一点不怕人,直勾勾地与解语花对视,一副誓死捍卫领土主权的模样。   解语花没管它,只熟门熟路地打开柜门,里面堆满了棉絮和衣物,已经潮了,散发出厚重的霉味,棉絮最顶上还住了一窝吱吱叫的小耗子,见了人来风一样闪了。   那蹲在柜顶上的母耗子见状也遁了,于是这屋子连最后一丝活气也失去了,黑漆漆的,只有手电闪烁着点微弱的光芒。      解语花连一个眼神也懒得施舍于它们,三下五除二把那堆被子衣物都给丢到地上,而在木柜底部,赫然躺着一只褪了色的军挎包。   他拿起那军挎包抖了抖,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解九爷留给他的,最后一条退路。      解语花走出房间,离开这片贫民窟,路上他又把那件满是油污的衣服还了回去,人模狗样地回到了大街上。   他像是无所事事一般随意走着,路过一家茶馆的时候临时起意,进去坐着喝了杯茶。   这个点就连茶馆也没什么人了,显得空荡荡的,他没坐两分钟,电话铃就响了,接起来,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有些偏老,但却不失威严,开口便问——   “你是解九的孙子?”   解语花“嗯”了一声。   那头叹了口气,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过了半分钟,说:“你三天后,到这个地址来,我们面谈。”   挂了电话,解语花手机上收到一个地址,他瞟了一眼,合上手机,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起身出门。      与此同时,昆仑山下。   一辆越野行至山谷,一个男人下车,抬头望了望头顶高耸的悬崖,笑道:“就是这了。”   他顺手给自己点了根烟,径直走到一处雪地面前,举起铲子就挖了起来,不多时,便挖出来一个人形“冰棍”,那冰棍两鬓都斑白了,看着是个半老头子,太阳穴上有个子弹孔,身上满是血迹。   男人把他丢到后座,车里空调打开,等着冰棍化得差不多了,又取出医药箱,把人太阳穴里的子弹取了出来,包扎好,便坐在那儿,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也不开车,就那儿等着。   半晌老人悠悠转醒,一见是他,奇道:“你怎么知道……?”   男人一笑,抖了抖手中的烟:“既然女儿可以不死,那老爹也不会死,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      翌日。   解语花回到北京时天都已经亮了,他匆匆洗了个澡,来不及眯一会儿便给秀秀打电话,叫人来帮忙。   小姑娘经过这大半年的功夫也被磨砺成了个人精,倒也不算辜负她奶奶的一番栽培。   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进来,说:“大清早的把我挖起来做苦力,怎么,小花哥哥你缺人了?”   解语花坐在那儿,用茶盖拨了拨茶叶,反问道:“你说呢?”   秀秀一屁股坐他旁边,手肘撑在桌上,侧头过去道:“真缺人啊?那瞎子呢,那家伙一个不能顶五个使吗,你还怕人累着了?”   解语花一听到这名字就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不耐道:“别跟我提他。”   “哟,吵架了?”秀秀一脸“看吧我就说秀恩爱分得快”的表情,嘴上却道,“哎呀,说开就好了,夫妻间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嘛。”   解语花冷冷地看她一眼:“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秀秀吐了吐舌头,丢给他一张储存卡:“喏,你要的东西。”   解语花接过来插进手机里,看了一会儿,眉头皱起来:“就这么点?”   秀秀不满了:“诶诶,什么叫就这么点,就这么点还是从我奶奶那时候就开始收集的呢,你以为‘它’是那么好查的?”   说着她又凑过头来:“你们不是去了那个斗吗,怎么还会怕‘它’?”   解语花揉了揉眉心:“你以为那瞎子为什么走了?”   秀秀霎时愣住:“不,你是说……”   “血玉胆已经在那瞎子手上了,”解语花淡淡道,“我不知道他何时拿到的麒麟血和鬼蝼,但相信以他的功夫,瞒过所有人拿到它们并不难。”   秀秀犹豫了下,才道:“黑瞎子是‘它’的人?”   解语花摇了摇头,似是力竭般,撑着头不再说话。      秀秀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唰一下站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解语花沉默半晌,而后笑了笑,低声道:“只要我死了就好了。”   秀秀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只要我死了就好了,”解语花又重复了一遍,“我死了,林老板就没有牵制那瞎子的理由了。”      第四章      两天后,清晨。   理发师把围布一掀,抖了抖,说:“好嘞。”   解语花起身,理了理领带,给钱,走人。      他在市区绕了几圈,甩掉身后的尾巴,正要前往目的地,却不得不在路边停下车来。   车里一股奇异的禁婆味,闻着很淡,却又无处不在。   解语花靠在方向盘上,手扶着额头,冷汗从鬓角滴下来,后背也全湿了。   交警在外面敲着窗户:“喂,此处不准停车。”   解语花深吸一口气,开了窗,交警见他吓了一跳:“我说你没事吧,要去医院不?”   解语花摇摇头:“我这就走。”说着一踩油门就开了出去。   他不敢开快了,头疼得厉害,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这毒发的来势汹汹,颇有点病来如山倒的意味了。      解语花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约定的地方,这是一家茶馆,看得出老板装修它时很费了一番心思,环境看着很是舒服。   他看了看表,还差十分钟,于是用手抹了把脸,挺直背梁下了车。   服务员听了他的名字,径直把人引到二楼的包厢内,而后便带上门出去了。   包厢内已经坐了个半百的老人,正悠悠地喝茶,见他进来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坐。   解语花也没客气,顺便就坐了,他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那人很面善,是那种仿佛在电视上见过的面善,就问道:“您是……?”他说了个新闻联播里常出现人物的名字。   对方笑着颌首,说:“我和你爷爷是故交,你可以叫我伯伯。”   解语花微笑:“伯伯好。”   对方似乎了解到他要做什么,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要我帮的事麻烦得很,老实说,我不一定帮得到,你看——”   解语花莞尔道:“那三样东西还在我的人手上。”   那头闻言顿了顿,而后自言自语般叹口气:“果然逃不掉,没想到我都这么老了,还是要被扯进来——罢了,谁叫我欠解九一个人情呢,就拼了这把老骨头,帮你们一把吧。”      ·      走出茶馆的时候解语花踉跄了一下,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砸过,昏昏沉沉的,他扶着墙稳了好一会儿,没敢再开车,打电话叫端贵来接。   回去路上他给吴邪和自己的律师都发了条短信,叫他们来解家老宅。   这律师不是针对法律上的,毕竟解家大多数生意都见不得人,而是对道上的人提个醒——要换天了。      吴邪由于不放心他,一直没有回杭州,解语花就在家里给他和闷油瓶留了间客房,今天两人就在周围逛了逛,收到短信,立马就拉着闷油瓶回来了。      解语花一进门就看见三人在书房候着,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使自己神志清醒些,问律师:“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都按照您的意思,几天前就收集好了,遗产是全部留给一个叫……黑瞎子的男人,是吗?”   吴邪闻言吃惊地看着他,解语花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管,利索地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对律师道:“可以了,你走吧。”   后者识趣地不再问,欠了欠身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吴邪又要说话,解语花靠在椅子上,摇了摇头,低声说:“你让我先缓缓。”   吴邪这才注意到,解语花的鬓角已经全湿了,冷汗一点一点地滴在地上,脸白得吓人,早上才剪过的头发已经又长到了及肩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噩梦般的香味。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的毒……怎么样了?”   解语花端起旁边的茶,手颤得让茶杯茶盏不停地响,他又把它们放下,轻轻笑道:“怎么样?就是这样了。”连动作都有些控制不了了。   吴邪无言,见这状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只得沉默着。   闷油瓶自然也不会说,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解语花歇了一会儿,似乎好了些了,便开口道:“我死了之后,你到监控室去,把录像发给那瞎子,动作快点,赶在他把东西交给林老板之前。”   吴邪叹口气:“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解语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我了解他,那就是个疯子,他不过想要我不死,那我就只能死给他看了。”   末了,又加一句:“你……帮我跟他说声对不住吧。”      可事实上,谁又真的对不起谁呢?不过是底线不同而已,可他们都死守在各自的囹圄里,碰撞起来,也就只好互相折磨了。      ·      与此同时,西江饭店。   黑瞎子嘴里叼着根烟,双手插在兜里,抬头看了眼天,天蓝的跟洗过似的,万里无云,是少有的春日暖阳。   进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下,但只一瞬,他就大步跨了进去。      林老板早就在顶层包厢中等他,见人来,亲手泡了杯万元的大红袍给他。   黑瞎子咬着烟笑,说:“您这儿可就折煞我了。”   对面的人也笑:“要请你黑爷来一趟可不容易,要不,咱先吃顿饭再谈?”   黑瞎子狠狠吸了一口烟,丢地上,用脚拧灭了,说:“还是不了,我当家那儿还等着我拿解药回去呢。”   林老板悠悠哉地看了他一眼:“真难为你能说服他。”   黑瞎子笑笑:“没呢,回家还得跪搓衣板呢,您可别跟我这儿瞎扯了,解药在哪儿,您给个准话吧。”   林老板直起身来:“东西都带来了?”   黑瞎子摸出个小瓶,里面装着一只鬼蝼,它躺在一滴麒麟血里,并未因为离开终极而死去。   随后他又掏出个血红的水胆玉,两个玩意儿交替着在手里抛来抛去,随意得很,嘴上道:“你看看吧,假货我可不管。”却并不递给对方。   林老板也不恼,只说:“黑爷做事我放心,你不假,我这解药便也不假。”   黑瞎子透过墨镜瞥了瞥他,站起身,拿了解药,出门。      他开着车在马路上狂飙,一路上由于超速挨了不少电子眼,车里烟雾缭绕成了个袖珍雾都,却并不敢回解家,开玩笑,他这一回去分分钟挨刀子的命好吗。      ……可已经没人要他的命了。      黑瞎子收到条短信,是吴邪发的,提醒他看邮件里的录像。   他没理,没过一会儿那头又来一条,说小花死了,自杀的,明早上火化,你看着……爱来不来吧。      第五章      录像里解语花的表情很平静,甚至略微带点笑意,只有略微苍白的脸色暴露了他正忍受的痛苦。   他看着摄像头,嘴角勾起,说:“我就把解家这堆烂摊子丢给你了,帮我看着点,别让我在下面也不安心。”   “东西你没给他吧,给了也给爷拿回来,不然……咱俩就算玩完了。”   ……   “嗯,就这样吧,你好好的,我先走一步了。”      黑瞎子看着录像最后那幕,解语花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刺向自己胸口,鲜血喷涌而出,那腥红刺目,残忍之至。   他闭了闭眼,睁开却仍是那副场面,满目鲜红,像无数把尖刀在身体里转圈,倒刺勾着五脏六腑,全给搅了个粉碎。      黑瞎子不知为何反而笑了起来,他把车子开上人行道,撞上树了才停下来,破碎的挡风玻璃落了他满头满脸。   黑瞎子随手一抹,用了点力,像是故意要把那些碎玻璃割破皮刺进去,不痛就不安心似的。   他下了车,无视周围群众诧异的目光,一边走一边大笑,步履踉跄,终于算是……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      翌日,殡仪馆。   解语花生前辉煌,死后也辉煌,解家大大小小的盘口主都来了,一个停尸房竟也装不下,有些不太说得上话的盘口主都给挤到了外面去。   吴邪和秀秀在里面主持大局,可按说这是解家的事,轮不到吴家霍家插手,但一个哑巴张在旁边镇着,盘口主们便也没怎么造次,可心里的不满还是在的。      而后,黑瞎子便到了。      他到的时候入殓师正在给解语花化妆,正擦脸呢,就感觉周围突然静了。   黑瞎子走进来,脸上还有昨天玻璃割出的血痕,足有五六条,长短不一,显得颇有点触目惊心。      他表情漠然地走到冰柜面前,看了眼里面的人,又看了眼入殓师,一提脚就把人横扫出去,打开自己带来的箱子,兀自给那人化起戏妆来。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解语花教过他,倒也不难,就是麻烦了点。   入殓师被踢着滚了几圈,却也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退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黑瞎子化了一会儿妆,突然觉得有什么没对,他头也不抬道:“都出去。”   没有人动。   黑瞎子又重复了一遍,盘口主不想触他霉头,挨个都出去了,只剩下秀秀、吴邪和闷油瓶。   黑瞎子抬头盯着他们,吴邪毫不犹豫地与之对视,半晌黑瞎子冷冷道:“你出去,我今天不想杀人。”   吴邪还想说什么,却被闷油瓶拖着出去了,秀秀也跟在后面。      偌大的停尸房,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      黑瞎子给那人描完眉,琢磨了一下自己的作品,笑了笑,竟躺进了冰柜里,和解语花抱在一处。   低温让他眉毛边缘结了一层霜,黑瞎子却像是很高兴,想着,要不等下和对方一起进火化炉,一起烧成灰算了。      可他最终也没能跟着进去,甚至连看都没去看,给那人化完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瞎子一向觉得自己挺耐操的,这次却有些受不住了。      那么大个人进去,再出来,却只剩下薄薄一捧骨灰。      他再多想一秒,都觉得自己要疯掉。      ·      一周后。   新月饭店拍卖会。   黑瞎子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抵着桌子,上面摆着三盏西瓜大小的天灯。   他慢悠悠地喝茶,丝毫没管周围闹哄哄的反应,缓缓侧身,满不在乎地接过了第四盏天灯,场内一片哗然。   ……   没错,他就是来砸场子的。      黑瞎子把那四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在桌上,当着来拍卖的众人的面,噼里啪啦地砸了个粉碎。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耍赖没给钱。      ……而且还没人抓得到他。      至此,以解、霍、吴三家为代表,老九门正式和新月饭店决裂。      ·      半夜,近三十辆警车连夜出动,不鸣笛不闪灯,消无声息地行至西郊。   上百名警察将解宅团团围住,特警们全副武装,队长一个手势,纷纷散开来,两三个人一组,趁着夜色潜入。   然而待十分钟过去,一人归来在队长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队长皱眉,指示一下,所有人蜂拥而入,秩序井然。   可整座解宅犹如一处石坟,早就人去楼空。      ·      电视里,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庄严肃穆。   “党中央正式下拨文件,打击非法盗墓,非法经营买卖文物,总书记强调,要坚决落实……”      门被砰一声撞开,林老板坐在新月饭店顶层的包厢内,半躺在椅子上看着电视,身边留了个人伺候喝茶,闻声头也不回道:“哟,来了啊?”   黑瞎子笑道:“是啊,来取你的命。”      “北京瑞恩·罗洽德拍卖有限公司董事长解雨臣涉嫌巨额买卖文物,已于一周前畏罪自杀,代理董事长齐某拒捕潜逃……”      林老板轻笑一声:“杀了我也没用,九门一样是玩完了。”   黑瞎子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幽幽道:“那可不一定。”      电视里已经在播下一条新闻:“中央某官员涉嫌贪污,数额巨大,已被正式双规……”      “现在你上头也倒了,我只需要收拾你就行了,”黑瞎子缓缓吐了个烟圈,“还要多谢你,帮我们收拾了华鹰郭开富那群人,让我可以坐收渔利。”   林老板倒也不急,他喝了口茶,大约是凉了味道不好,便示意旁边的人给重新泡上一杯:“他落马了又怎么样,那位马上就要醒了,你们没有机会了。”   黑瞎子咧嘴笑:“他不会醒了。”   林老板斜斜瞥过来一眼:“那可由不得你。”   黑瞎子乐了:“哟,您还不知道啊,东西是假的!”   林老板眼神一凛。   “你以为血玉胆,真的就是血玉吗?”黑瞎子轻飘飘道,“这世上见过真的血玉胆,而又活着的人,只有我跟花儿爷两个。他拿块假的出来宝贝着,把真的给漆了层红漆,就把人都骗得团团转了。”   “你们还以为我跳过了那个假的,把真货给你们带出来了?”      黑瞎子轻笑一声:“不是我说,你敢要他的命,怎么就觉得,我会老老实实给你做事呢?”      林老板努力缓了缓脸色:“我原本也没想要他的命,你要早两天来,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   黑瞎子幽幽笑道:“我早两天来,他不会死,我和他却玩完了,你当我是傻子啊?”   林老板抬眼看他:“玩完了也比现在阴阳两隔好不是吗?”   黑瞎子咧嘴:“我不是才说了吗,见过血玉胆而又‘活着’的人,只剩下我跟花儿爷两个,都这么明显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这话音未落,便见旁边伺候林老板喝茶的人突然动了几下,只听骨骼摩擦声咯咯响了几声,身形舒展,撕开人皮面具,赫然是早被火化了的解语花。      他和黑瞎子对视了半晌,转过头来,对林老板轻声笑了笑:“鬼蝼、麒麟血,可解百毒;再加血玉胆,便可生死人,肉白骨……你以为我会那么蠢,把解药给你,再求你还回来?”      林老板突地站起:“可火葬场里,你不是早被——”烧成灰了吗?!   “你只在殡仪馆内检查过一次我的DNA,可是火葬前呢?”解语花一步一步走近他,“你以为我真死了便可以放心了,可在火化前那瞎子来给我化妆的时候……”   黑瞎子笑着接道:“化了戏妆,不戴人皮面具也认不出来了。”掉包可算是轻而易举。      林老板看着眼前的枪,惨笑道:“所以在美国中毒也是故意的?你们到真也舍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黑瞎子笑笑,“这从一开始起,就是一个局。”               --------Miracle系列一·囹圄·全文完--------         后记:   我终于打上全文完这三个字了表示内牛满面,拖了太久简直累爱……   感谢大家能够追完这篇,我自己回头看看都觉得文风惨不忍睹性格崩坏不忍直视,你们能够看完真是太强大了orz   关于番外,这玩意儿是没有的,思野我是番外无能星人,虽然文章可能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交代好的,但是已经不想再理它了,就这样吧_(:з」∠)_   关于出本,我曾经想过要出本,但是回头看看这么烂的东西也要出本,尼玛还是洗洗睡吧,所以就不出了,在这里放出全文txt嗯   关于下一篇文,下一篇不是原著背景,虽然所属同一系列,但和这篇并不相关,名字就叫做……《逗你玩》,有没有觉得这名字非常的含义隽永,意蕴深刻【被PAI,不过现在还没动笔……到时候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最后的最后,再一次感谢你们的陪伴,没有你们的鼓励我可能真的写不完这篇,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